淩冬至在店裏打包了一份牛肉飯,回到家的時候果然看見樓上樓下都黑著燈。淩冬至進了門,把手裏的飯盒放到廚房,趴在儲藏室的窗口朝後園掃了兩眼,果然看見莊洲一聲不吭地坐在後院的葡萄架下,也不知是在生別人的氣,還是在生自己的氣。黑糖懶洋洋的趴在他身邊,百無聊賴的晃著尾巴。幾隻貓都在絲瓜架下竄來竄去,也不知在玩什麽遊戲。


    太陽已經落山,頭頂的天空變成了微帶冷意的青灰色。遠處的燈光穿過攀爬在小院四周欄杆上的茂密綠藤,影影綽綽的落在了葡萄架下的青磚地麵上。草叢裏蟲聲呢喃,夏天的夜晚一派靜謐。


    淩冬至把打包回來的牛肉飯加加熱,又洗了幾樣水果切好裝盤,拿個大托盤裝著端去了後園,一聲不吭的放在了莊洲身邊的矮桌上。


    莊洲還沒動,趴著裝睡的黑糖聳了聳鼻子,嗖的站了起來。它個頭大,站起來的時候狗頭剛好搭到矮桌的桌麵上,再往前探一探就直接探進盤子裏了。淩冬至伸手在它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邊兒去,你晚上不是吃肉了嗎?”


    黑糖壓著嗓子嗚嗚叫喚,“是吃肉了,可是我正長身體呢,消化的快。”


    淩冬至又好氣又好笑,“你還長身體?蒙誰呢,你明明都已經成型了好吧?”


    “話不能這麽說,”黑糖瞟著矮桌上的牛肉飯饞的直舔舌頭,“體型雖然不變了,但我還得長肉呢。昨天出去還有個善良的老奶奶說我長得太瘦。”


    “說你瘦就善良?說你需要減肥就不善良啦?”淩冬至一臉鄙視的看著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標準體重?”


    黑糖不幹了,“標準什麽的,還不是你們人類搞出來的?我們才不稀罕標準不標準呢,我們隻講究健康!健壯!吃得飽!”


    淩冬至也不幹了,“誰沒讓你吃飽了?你還有沒有良心?我什麽時候餓著你啦?哪天你是餓著肚子的?!”


    黑糖,“……反正我餓了。”


    淩冬至被它的無賴勁頭給氣樂了,正要反駁,坐在一邊的莊洲淡淡問道:“它又跟你要吃的呢?”


    “可不是,”淩冬至挺無奈的在黑陶腦袋上摸了兩把,“黑糖,你的和叔叔說了,你要是再這麽沒節製地吃下去,很快就會變成禿頂凸肚的中年猥瑣大叔,就再也不帥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吧。”


    黑糖猶豫了一下,“和叔叔說的?”在它心目中和清的地位還是蠻高的,那可是專門給它們治病的醫生,對它們的身體狀況最有發言權了。


    淩冬至肯定地點頭。


    黑糖掙紮了一會兒,傷心的掉頭跑了。


    莊洲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沒蒙它吧?”


    淩冬至不屑的哼了一聲,“要麽蒙它,要麽讓你餓肚子。換了是你的話,你怎麽選?”


    莊洲,“……”


    淩冬至總算逗的他開口說話了,拿起筷子放到他手裏,“快吃吧,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你說你也是,夏末娶媳婦兒,你著急上火的幹什麽呢?你這反應讓我怎麽想?你是偷偷愛著夏末啊,還是偷偷愛著曹明珠?”


    “瞎說什麽呢。”莊洲皺眉。


    淩冬至聳聳肩,“你純屬吃飽了撐的瞎操心。夏末這人雖然沒什麽情商,但是那個人腦子厲害著呢,要玩心眼玩算計,隻怕兩個你加起來都不是人家對手。你還擔心他被人坑了?我看還是擔心他別把人坑死了比較實際一點。”


    莊洲歎了口氣,“當初他離開莊家,我雖然也生氣,但是我知道他那麽做是為了護著我母親。可是現在他怎麽變成這樣了呢?你聽聽那個曹明珠說的話,一點兒也沒把我母親放在眼裏。夏末當初可以為了我母親連莊家都不要,為什麽現在卻可以允許自己還沒過門的老婆這麽輕慢她……”


    淩冬至淡淡接了一句,“因為這個沒過門的老婆可以給他帶來利益啊。”


    莊洲沉默了。


    沒錯,就是利益。這才是最讓莊洲感到難堪的地方。之前夏末刁難淩冬至的舉動他還可以理解為是對自己的關心,但現在就很難再自欺欺人說他是在真心實意的為自己的幸福考慮了。隻怕夏末考慮最多的就是淩冬至進門能不能給莊洲、整個莊家甚至包括夏末在內的這些旁觀者帶來巨大的利益吧。


    莊洲真心不想承認與他血緣相親的大哥已經變成了一個除了銅臭味之外,什麽味道都聞不到的怪物了。


    “或許是家裏逼他?”莊洲試圖找出另外一個合理的解釋,“夏家那邊的長輩,或者是我爺爺他們施加了壓力?”


    “或許吧。”淩冬至懶洋洋的拿著水果叉在果盤裏挑芒果吃,不怎麽在意地提醒他,“這個很好證實,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你爺爺不就得了?”


    莊洲猶豫了一下,拿出電話撥通了老宅的號碼。接電話的是七伯,聽說有事要找莊老爺子,很快就接了過去。


    孫子主動打電話過來,莊老爺子還是很高興的,聲音裏都透著一股子興衝衝的味道,“怎麽這個時候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莊洲也沒心思跟他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問他,“爺爺,你跟曹家的人有交情嗎?”


    “曹家?”莊老爺子反問他,“做珠寶生意的那個曹家?”


    “是,就是他家。”


    “認識,”莊老爺子想了想說:“他們家老太爺活著的時候還有些交情,現在基本上沒什麽來往了。怎麽問起這個?”


    莊洲心裏有點兒難受,“我聽說他們家跟夏末走的挺近。”


    “哦?”莊老爺子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話外之意,“你說的不會是曹家那個閨女吧?”


    莊洲悶聲悶氣地說:“我聽說夏末要跟曹明珠訂婚了,想問問你知不知道。”


    莊老爺子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莊洲的這個語氣明顯不是來打聽情況的,於是有點兒不高興了,“你懷疑是我安排的?”


    莊洲沒吭聲。


    “混賬小子!”莊老爺子罵道:“老子連你們倆的破事兒都放手不管了,還能跑去管夏家的事兒?就算我想管,夏家的人能讓我管嗎?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被冤枉的莊老爺子十分憤怒,經過了莊城言夏雪瑩和莊洲淩冬至的連番刺激,他現在已經不怎麽敢伸手去給人瞎牽紅線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現在很茫然,心裏壓根沒有一個幸福的標準,不知道牽了紅線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真是豬腦子!”莊老爺子忿忿掛了電話。


    莊洲,“……”


    莊洲挺無辜的看著被掛掉的電話,再看看一臉看戲的表情的淩冬至,“我被罵了。”


    淩冬至笑了起來,“你活該。跟老人家說話也不知道客氣客氣。”


    莊洲煩惱的把電話扔一邊。這件事既然不是莊老爺子出麵張羅的,那很有可能就是夏家的人牽的線了,夏家的事哪裏輪得到他來發表意見呢?


    “你母親那邊……要不要問一問?”


    莊洲搖搖頭。他跟母親多少年沒有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如果現在直截了當的問起夏末的婚事,那邊還不知會怎麽揣摩他的用意呢。這樣一想,莊洲又覺得心灰意冷。


    “我他媽的在操什麽心啊……”


    淩冬至嘴角一彎,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是老宅那邊打過來的。莊洲以為還是莊老爺子的電話,沒想到接起來卻是七伯的聲音,“二少,老爺子讓我通知你們一聲,周末的時候回來吃飯。大少和曹小姐也會一起過來。”


    莊洲愣了一下,轉頭問淩冬至,“去嗎?”


    淩冬至興致勃勃地點頭,“當然去!”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豪門世家聯姻的例子,不近距離的觀察一下怎麽對得起這個機會呢。


    莊洲衝著電話說:“麻煩你告訴爺爺一聲,我們一定準時去。”


    七伯又說:“老爺子讓我提醒二少一句,既然是回家吃飯,脾氣都要收一收,別當著老爺子的麵兒鬧什麽不痛快。”


    莊洲歎了口氣,“我懂。”


    掛了電話之後,莊洲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我怎麽預感這會是很憋屈的一次聚會呢?”


    淩冬至煞有介事地點頭,“少年,我很不願意給你做出這樣的預言,不過我不得不說,你的預感十有八/九會噩夢成真的。”


    莊洲,“……”


    距離周末還有兩天的時間,莊洲留意了一下夏末近些日子的動靜,其中果然就有他收購了元翠樓的新聞。


    元翠樓是本市一家頗有盛名的珠寶公司,兩年前元翠樓的老板過世,公司交給了老板的兒子經營。這位新老板對珠寶生意一竅不通,生意越做越挫,漸漸有些周轉不開了。之前還有人猜測元翠樓會落到曹家手裏,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過江龍,半道截胡了曹家的買賣。


    莊洲猜不出當時曹家是不是十分惱怒夏末的動作,但是隨後他對與曹家聯姻表現出的積極態度無疑是很讓曹家欣慰的。畢竟夏末身後有莊、夏兩個世家大族撐腰,本人又能力出眾,相貌風度在一幹世家子弟當中也是拔尖的。


    莊洲查來查去,還查到了一條小道消息:夏家的長房長媳,也就是夏雪瑩的嫂子,夏末的大舅媽林婷與曹家大當家的夫人黃海莫是同窗好友,兩人在英國著名女校cheltenhadies’ college就讀時私交非常好。


    最後一條線也串起來了。


    莊洲覺得這樁婚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這讓他很有種挫敗感。


    “你說我要不要找夏末談談?”莊洲舉棋不定的向淩冬至討主意,“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已經很富有了,金錢地位什麽的,在他心裏真有那麽重要嗎?”


    “鹹吃蘿卜淡操心。”淩冬至一臉鄙夷地挖苦他,“好管閑事不會是你們莊家男人的家族遺傳病吧?”


    莊洲,“……”


    他知道夏末比他年長,比他冷靜,當然也比他更能狠得下心腸。但他還是想找他談談,問問他的想法——或許在聽他親口回答之後,他就能死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夏末終於要露臉了~


    感謝風吹呆毛亂姑娘投的地雷,謝謝支持哦,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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