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沒沾染過情愛這滋味該有多好。


    最好一次都不要。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玥妻嚶這樣頹然地想了。


    魔界裏氣氛陰冷,手中的酒杯輕輕轉動著,玥妻嚶有片刻的恍神。


    麵前掠過一襲佛裟,殿裏的魔界侍女紛紛退下,隻剩下一人擰著溫熱的毛巾幫她擦臉:“你喝太多了。”說完這句話,他略微蹙眉,就拿走她手裏的酒杯瞑。


    她下意識地撇了撇嘴。


    雖說被他管著,玥妻嚶也沒有不樂意,揉了揉額角道:“微醺而已。”


    他並不理會,把毛巾沉入金盆裏的熱水後,漫不經心道:“凰司音的事聽說了嗎?璽”


    她一時沒回過神,眯起美眸和他對視,半響,才恍然想起和尚花丞指的是六界皆知的婚事,想起醉染這些日子的陰晴不定。


    她頓了頓道:“聽說了,我也吩咐了魔界到時候送一份大禮過去聊表心意。”


    聞言,花丞多看了她一眼。


    他也不說什麽,平靜地轉移了話題:“這些日子殿裏的仙人掌開得挺好。”


    “唔,都是你的功勞。”她的聲音有些含糊。


    “過獎了,你也艱辛得很……”


    說完這句話,他擰完毛巾卻再也沒聽到玥妻嚶的聲音,他抬起頭,卻看到她倚在椅上睡得微沉,似乎在做夢,微微蹙著眉。


    放下毛巾,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給我拿件毛毯。”


    他這樣吩咐魔界侍女。


    ********


    【往事——玥妻嚶番外】


    黃昏西下,淡淡的香霧散開在殿裏。


    玥妻嚶第一次見到花丞的時候是在畫像上,那年的她在屋裏看了許久,連攤開在案桌上的詩經都忘了看,隻覺得畫像上的男子委實美得驚人。


    弟弟令狐濤抱著他的愛琴走進來時,微微愣了一下:“尊姐你這畫哪裏來的。”


    自然是剛才在天界的尊史閣裏無意中看到的,約莫是哪個仙家落下的,想歸這樣想,玥妻嚶卻是半點沒有說出來。


    她這個弟弟,什麽都好,就是總愛對她管東管西的。


    見少年貌美的俊顏上略微有些厭惡。


    玥妻嚶摸了摸畫上的人,咧嘴道:“你認識他?”


    令狐濤點點頭,麵無表情道:“尊姐不要被他的皮相迷惑,這人不會是一個好夫婿,如果實在是想嫁出去了,我明日就幫你挑選夫婿。”


    一眼就被戳穿心思,玥妻嚶臉有些掛不住,撇撇嘴轉移話題道:“這人是誰?”


    “妖皇花丞……”


    令狐濤的話剛落下,身後就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這人是六界的毒瘤,名聲臭的很,不過卻很有手段,現在這妖精界的繁榮猖狂就是他一手帶領的。”


    她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華袍少年走進來,一雙妖嬈的眼微翹。


    來人是她另一個弟弟——


    九千鷺。


    令狐濤一看到他就皺眉:“你今日一整天跑哪裏去了,一幫神女都急瘋了。”還打擾到了他。


    比起他的薄怒,華袍少年就顯得漫不經心了,他抱臂靠在牆上,冷冷嗤笑道:“皇上不急太監急,阿姐都沒管我,她們一個個把自己看得未免也太重了。”


    “誰讓你到處招蜂引蝶的……”


    不理會他們的爭執,玥妻嚶轉回視線看向掛在牆上的畫像,反複嚼了那名字好幾遍。


    ——花丞,花丞。


    ——很適合他的名字。


    *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尋常天界女子都膝下有兒有女了,玥妻嚶還是孤身一人沒有行婚配,腦海裏偶然會想起當初在畫像上看到的男子。


    這個時候,那副被她愛不釋手的畫像早已被九千鷺不小心弄丟了。


    盡管她覺得他根本就是有意的。


    但對於自小就頑劣不堪的九千鷺,這已經不算闖禍了,玥妻嚶最後也就在和他們用膳時發了一頓牢***就算過去了。


    開始傳聞妖皇花丞來天界時,並沒有人相信。


    之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人人都說是當時的佛尊凰隸點醒了他的佛性,才造成他現在一意修仙,越來越多人說在天界看到了他。


    直到和那個俊美的男子狹路相逢,各自擦肩而過時。


    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傳聞是真的。


    玥妻嚶再遇到他的時候,那會他正好被天界幾個男神嘲笑,話語極盡刻薄尖酸,而他本人卻是猖狂得緊,完全不把人家的指指點點當回事。


    她是知道的。


    妖精界素來處事就猖狂,妖皇花丞目中無人的名聲更是早就遠揚六界。


    但那幾個自恃清高的男神臉就掛不住了。


    幾人罵罵咧咧了好半天。


    最後還是玥妻嚶看完好戲,好心上前給那幾個男神找了個台階下。


    直到那幾個人訕訕地走了,花丞還是躺在他的樹根上睡午覺,連句話都沒搭理她,反倒是玥妻嚶傻兮兮地坐在他旁邊喋喋不休了一個下午。


    “我叫玥妻嚶,你呢?”


    “……”


    “我聽說前任妖皇明明愚昧老實,看你把妖精界治理成這樣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你們真的是父子嗎——”


    “……”


    “我殿裏有中午吃剩的吃食,你一定還沒有露宿的地方罷,別介意,外來人就是這麽容易遭到歧視。”


    “……”


    她有些沮喪,扔掉手裏把玩的樹枝跳了下去,低頭邊走邊嘟嚷道:“算了,我知道你叫花丞,你和前任妖皇絕對是父子,天界也早早為你備好了露宿的地盤。”


    *


    要說是從什麽時候動情的,玥妻嚶費勁想了很久都想不起來。


    隻是不知不覺她就習慣跟在他身後了。


    大概是天界對外來人都很排斥,花丞在天界修仙的日子並不順利,除了一位與他結緣的老上神指點他,教他仙術。


    其他天界之人都沒少給他冷眼。


    玥妻嚶一開始聽他的話不插手,後來看著看著也怒了,每每有人對他指指點點,她都跟母雞護犢似的,搶先對對方一番奚落。


    久而久之,那些幸災樂禍的人也訕訕地離去了。


    但花丞卻一點都不領情。


    “誰要你幫忙了,玥妻嚶你不要多事好不好,我修仙幹你何事,我在妖精界有私定終身的未婚妻又幹你何事?!”


    他冷了臉,語聲裏也沒了好氣。


    “因為,我要當你的妻子啊!”她有些不明所以,愣了一愣後就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後,就像是個影子一樣,花丞怎麽也甩不開。


    事實上,花丞是個很惡劣的人。


    她笑,他嘲笑。


    她哭,他也嘲笑。


    她高興,他還是嘲笑。


    就連她難過,他都是嘲笑。


    這個人,明明就是那麽惡劣,對她也素來沒好聲好氣,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喜歡他。


    但是沒等她想明白,花丞就離開了天界。


    那時候人人都說,驕傲自大如他花丞,是因為忍受不了天界之人的歧視才回了他的妖精界,且回去之後又和以往一般與天界和西極劃分界限,勢不兩立。


    玥妻嚶是不相信的。


    她最開始想到的是西極佛母綰裳。


    事實上,極少人知道,西極佛母綰裳當年曾經被花丞玩弄過感情。


    年少輕狂的年紀最容易結下怨恨,在被拋棄後綰裳很快就嫁給了佛尊凰隸,而在花丞來天界這段時日,她一直處處爭對他。


    直到很久以後,玥妻嚶才明白根本不是她想的那麽一回事。


    從當年花丞來天界修仙就是個幌頭。


    真相是,佛尊凰隸和妖皇花丞表麵上雖無交集。


    但實際上卻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那會凰隸的西極佛尊之位岌岌可危,不少六界裏的重權人物都蠢蠢欲動,企圖拉他下位。


    花丞當年,不過是打著修仙的名義到凰隸身邊助他除盡那些不安分的人。


    *


    得知花丞走後,玥妻嚶足足半個月沒緩過神。


    不止令狐濤時常看著她皺眉,九千鷺近來也陰陽怪氣得很,天天沉著張臉跟她吵,不時暗示她最好不要愚鈍如豬,真為了個男子跑去妖精界。


    玥妻嚶起先還會辯駁那麽一兩句,後來幹脆被氣的摔門就走。


    今日,她又把自己關在了殿裏,案桌上侍女端進來的吃食還冒著熱氣,手中的毛筆放下,她盯著麵前剛作完的畫。


    畫上的男子端的是妖孽惑人,他有一雙極美的丹鳳眼,唇角噙著抹略帶譏諷的笑。


    美眸裏縈繞上些許迷離,她在思考,緩慢地思考。


    理智和私心各居一位。


    最終,她的耳畔卻響起了當初那人曾對她說的話。


    ——“你撒謊,你明明就不愛你妖精界的未婚妻,為什麽偏偏就我不可以?!”


    ——“答案不是很簡單嗎,因為我很討厭你們這些自恃清高的天界之人。”


    ——“好……那我要不是天界的人了呢。”


    他沉默了下,微微側過身一雙極美的丹鳳眼染上了靡麗:“談不上討厭了。”


    ……


    大殿裏香霧熄滅,她收拾掉案桌上的作畫物什,從窗戶溜了出去。


    她想。


    她不要他討厭她,有生之年,她還想要當他的妻子。


    如果隻是放棄一個女尊上的地位的話,那麽,她一點也不後悔。


    *


    今日妖精界下了傾盆大雨。


    處理完繁忙的公務後,花丞陪梨美殿用了晚膳,途中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麽了,從天界回來就有點不對勁。”侍女去添飯的間隙,梨美殿忍不住說了出來。


    花丞微愣:“有點累,大概是我走的日子堆積了太多公務,一時忙不過來。”


    “早跟你說要注意休息。”


    她沒有多想,眯了眯美眸,笑了幾聲,徑自拿起碗給他添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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