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恨意來的如此猛烈清晰,刑北在她眼裏曾經是路人,是麻煩,是禍端。睍蓴璩曉在選擇揭開死亡真相的決心下,她拋棄了李沁,選擇了刑北,並不是那樣心甘情願,第一次的付出,她其實是有恨意的。


    恨孫澤、恨刑北,更恨自己,可好在理智一直都在,她沒把這恨意加諸在刑北身上,後來夾纏著孫澤的消息,她與刑北藕斷絲連,一直撥亂不清。


    再後來難以避免的沾染了刑北的家庭,多少煩惱紛紛擾擾,她都一笑置之,笑她們是可憐蟲,笑自己不過是跳梁小醜,說不委屈也是假的,可她寧可把所有得失算在自己與孫澤的恩怨中,並不曾真的遷怒刑北。


    而對刑北這個男人,戚媛的心思越來越複雜,複雜到根本不願深究。


    直到剛才,刑北的巴掌被姚隱攔截,她才發現,她不是不恨的,恨命運作弄,恨陰差陽錯,恨相識相交,更恨自己那一瞬間揪痛的心攴!


    不怪乎閔敏嗤笑,‘女人過於感情用事,大多時候都不可理喻。’


    她現在就不可理喻了,怎麽就對刑北這樣的男人動真心了?


    眼裏含著淚,漸漸模糊了刑北瞠目愕然的表情,戚媛轉身,眼淚順勢而下,水榭東麵是幾層石階,她慢慢走過去,蹲下,將自己的身影藏在飛簷投照的暗影裏姝。


    遠處的天白雲層疊,盛夏的午後,靜謐中浮動著令人焦灼的熱浪。


    “完了麽?我們之間就這麽完了?”刑北的嗓音自後背傳來,飄渺的像是穿透了時空的洪流。


    戚媛嘶聲力竭喊完那聲滾,心就冷了下來,淚還在無聲的滑落,她的語氣卻平淡如常了,說道:“完了。”


    刑北離開的腳步聲她聽的真切,漸行漸遠,卻還是那樣沉穩果決。


    果然還是那個睥睨俯眾的男人,玩的起也放得下。


    戚媛抹了把眼淚,不想讓還立在身後的姚隱看笑話,姚隱卻無聲無息,好像什麽也沒看到,緩緩靠上闌幹,陪她一起看天邊雲卷雲舒。


    *


    七月中旬,閔敏查到消息,琉璃教與太子有隱晦莫測的關係,戚媛接到消息後急迫的布置與太子見麵,今日一早,坊門才開,一頂灰藍馬車就駛出永定門,夏日裏天亮的早,一路鞭急,馬蹄飛濺,半個時辰後在一處別院停下。


    戚媛今日沒塞假肚子,穿著鵝黃夏衫水藍的裙子,腰係丹紅絲絛,綴流蘇珠穗,裙裾上繡著栩栩如生的彩蝶,上衫莎料單薄,隱隱透肉,脖頸與胸口一片雪白,纖纖細腰束出盈盈高聳,裙下素白描銀色祥文雲頭鞋,玉足纖巧,移步生蓮。


    她今日隻帶了宋決一人,宋決在目送她進了小門後,繞到隱蔽處跳進院子暗中保護。


    戚媛走在回廊處,不曾想一個別院弄的雕梁畫棟,一處一景,花草稀有繁茂,光是回廊的廊沿都是精雕細琢的棱角,她雖緊張,卻有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是以麵色冷靜異常。


    前麵引路的仆人偷偷瞥了眼女子,雙眉含黛,明眸秋水,紅唇檀口,肌膚勝雪,真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怪不得宜蘭院將這女子藏的嚴實,不是太子殿下親臨,想他這樣的下人怕是連看一眼都沒機會。


    可就算美的絕世無雙,也不過是園子裏一朵任人玩弄的花,低賤入泥。


    再說,太子有邪弊,疼夠的女人都死的無聲無息,連屍體都尋不到。


    哎,這麽美,真是可惜了。


    那仆人暗暗歎息,轉個彎在一簇花叢前停下腳,道:“娘子自行進去罷,郎君不喜人多。”


    戚媛微微一笑,舉步走了進去。


    那仆人許是覺得戚媛過於傲慢了,連個正眼都沒給自己,低聲啐了一口,悻悻然的轉身離開,誰知他才走到拐角,就被人拽了過去,沒來得及驚叫,脖子一涼,萎了身子。


    宋決將屍體掩藏好,再度悄無聲息的隱入黑暗。


    戚媛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閣樓,看見旋轉的木質樓梯,她不由一曬,看來太子很喜歡在閣樓尋歡作樂。


    七彩琉璃珠簾搖曳著點點浮光,她立在珠簾外,正打算穩定情緒進去,忽就在耳畔響起一聲抽氣,“嘖嘖,果然是美人。”


    嚇了她一跳,扭頭看過去,隔著搖晃的浮影,太子那張俊美卻明顯淫鬱陰冷的臉緩緩出現在簾子後,兩人隔簾相對,凝滯一瞬,太子懶洋洋的伸出了手,戚媛低下眼看了看,勉強壓抑住恐慌緊繃的神經,抬手搭上。


    身子一個趔趄,重重跌進太子懷裏。


    這是預料到的,可還是讓她忍不住驚呼,“啊。”


    她一出聲,太子的動作卻是一頓,下一秒猛地捏起戚媛的下巴,近在咫尺的對視,戚媛黑白分明的眸光撲朔迷離,太子卻是怔愣後恍然大悟道:“是你!”


    戚媛想扯出一個瀟灑的笑,可惜下巴被捏著,她隻能僵硬的回應,“請太子殿下的安,殿下一向可好?”


    “哼。”太子鬆開她的下巴,低下頭,姿勢曖昧眼神卻陰冷的拍了拍戚媛的臉蛋,冷笑道:“還敢來見我,戚九娘,你膽子不小啊。”


    戚媛心裏打了個突,硬著脖梗回以冷笑,“妾身雖不是君子,卻從來光明磊落,既不虧心與太子,為何不敢相見?”


    “哈,哈哈……”太子狂笑,仿佛聽到了平生最好笑的笑話,笑聲震顫胸腔,直抵戚媛耳膜。


    忽然手腕被太子鉗住,被他拽進內室,一下將她摜到榻上。


    撲到榻上,戳的手心火辣的疼,可想太子的力道有多大,即便不看也知道此人正醞釀著滔天.怒火,可能自太子玩女人以來,她是第一個到嘴邊又溜走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刺激不可謂不小。


    可那又怎樣?難道她就合該被他蹂躪被他壓?


    戚媛一直緊繃的神經也被挑起怒意,冷冷的昂頭瞪過去,“看來太子是有力氣沒地方使了,朝堂上的事根本不被太子重視,想必,帝位之於殿下也是可有可無。”


    太子才要動粗的手驀地停下,雙眸隱諱莫深,挑眉,“你到底是誰?”戚媛扶著榻沿慢慢站直身子,甩了甩自己火麻的手,帶著幾分調侃道:“太子沒聽戚老太婆提起麽?看來是被蒙在鼓裏了,我是戚家九娘不假,可也是宋家家主,或許是宋家這樣的小門小戶根本就不值得太子留意。”她抬頭,淡淡道:“可我宋家卻事事留意太子,誠心誠意要助太子登基。”


    此話說的極其大膽妄為,可偏偏戚媛說的如此雲淡風輕,就連太子都忍不住心驚。


    太子荒.淫無度,卻不代表智商有問題,他再度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子,見她華彩豔麗的一身裝扮,眸色驟深,反問,“你是務本坊宋家的那個小寡婦?”


    總算還知道她這號人,戚媛微微鬆口氣,點頭道:“正是。”


    “你裝扮成館妓前來見本宮,就是為了向本宮表衷心?你以為本宮是三歲孩童麽?說罷,到底有何目的。”太子也恢複了他那吊兒郎當卻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勢,斜斜的靠上一旁的竹塌。


    戚媛甚少穿這樣華麗暴露的衣裙,在曾經侵犯她的男人麵前,難免有些局促和緊張,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後退了幾步,在與太子足有兩米遠的地方立定,說道:“兩朝更迭,宋家從未真正表態過,如今妾身是宋家家主,願意助力太子殿下,宋家的實力如何不用妾身說,殿下自會去查,若說宋家的目的,除了想要得到未來皇帝陛下的蔭庇,還有一個妾身私人的請求。”


    “說來聽聽。”太子慢悠悠的說。


    戚媛卻是搖頭,淡笑道:“若還有機會與殿下單獨碰麵,妾身自會說。”


    太子托著下頜,閃爍著雖然好看卻陰森森的眼,笑裏藏刀道:“本宮給你出格主意,你侍候本宮一回,本宮答應你提的私人請求,男女之間談國事,忒沒情趣,怎樣?”


    戚媛氣的五髒發疼,他說的侍候一回可不是暖一次床,而是這輩子就跟了他一回,除非他先拋棄她,拿她一生換一個人的行蹤,這買賣虧不虧?


    虧,虧的很,可戚媛惱火的同時卻是猛烈的心動,是的,她有答應的衝動,隻要能再次見到孫澤,她這身皮囊算什麽?


    可畢竟還有很多顧慮,太子殿下為人陰邪,絕不是坦蕩君子,她把自己送出去了,他卻始終不兌現承諾又能怎麽樣?到時候可不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戚媛思緒一轉而過,沉著眼福了福,說道:“是妾身糊塗,太子必然已胸有成竹,倒是妾身胡亂替殿下擔憂了,妾身告退。”


    不等太子出言,她轉身就走,待珠簾響起清脆的擊打聲,太子在戚媛背後道:“本宮過兩日會給宋家家主下帖子。”


    戚媛微微揚起嘴角,“恭候大駕。”


    回城,宋決護送戚媛直接去了宋府別院,閔敏與霍然、姚隱都在別院等消息,見她平安回來,齊齊鬆了一口氣,戚媛進了水榭端起杯子狂飲一通,其實不是很渴,就是想要借此澆滅心頭的燥熱不安。


    閔敏關切的問,“怎麽樣?太子殿下同意了麽?”


    戚媛狠狠深呼吸了一下,才道:“說過兩日給我下帖子,想必是要查我的底,敏表兄,我們要不要弄出點動靜,讓太子看的明白點。”


    閔敏沉思片刻,看了眼戚媛,問道:“值得麽?”


    為了把那個人翻出來,用整個宋家做誘餌,真的值得麽?


    戚媛自是愧對去世的宋老夫人,可如今她必須要這麽做,若不找到孫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為了什麽?


    見戚媛的神色,閔敏幾不可聞的一歎,卻也越發的好奇,“你為什麽一定要找出那個人?”


    “也沒什麽,就是想活的踏實些……。”她的聲音淺淺淡淡,似有若無,卻是嫋嫋餘音殘繞不休。


    晚上戚媛沒回宋府,幾人邊議事邊簡單的吃了點東西,霍然飯後與戚媛回房,似忍不住的問了與閔敏類似的問題,“那個人是誰?”


    戚媛很想告訴霍然,可這件事卻不是好說明白的,要是能說明白當時也不會放手讓李沁離開,倒是有一件事也讓她惦記,說道:“等以後有機會告訴你。”又從懷裏掏出那枚項墜,炯炯有神的看向霍然,壓低聲音道:“你說當時銀麵男提到過宋二郎死於中毒,那他故意把你送到我身邊,應該為的是它。”


    “這個……”霍然一愣。


    戚媛掂起手裏的東西,冷笑道:“我與你說過,二郎讓我等一個人來,你說會是誰呢?”肯定不是銀麵男,若是他,何必繞圈子折騰霍然。


    霍然低呼,“就是它?”


    “我把東西放在這裏麵了,”戚媛對著霍然解說,紙條被嵌在項墜底座裏,想了想又道:“放在你身上應該更安全,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東西就在你身上,這叫聲東擊西,嗯。”


    戚媛把項鏈摘下來給怔愣的霍然戴上,自鳴得意道:“姚隱那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不過你這個才是真有玄機。”她翻著炯亮的眼睛突發奇想,“你說我要不要每人都弄一條,最好廉價的滿街都是,對,就這麽辦。”


    “不妥不妥!”霍然卻突然表現的很驚慌,欲取下項鏈。


    她以為他是不好接受意義這麽貴重的物品,阻止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別推卻了,再說,你不是說願意為我刀山火海呢,現如今幫我擔點風險都不成麽?”


    霍然滯了一下,話鋒一轉,說道:“我不是說這個,是說滿大街都是這種款式的項鏈,那樣廉價的東西不配咱們的身份,反倒容易惹眼。”


    “哦……是了,我考慮不周了。”戚媛拍著腦門傻嗬嗬一笑,兩隻手捏上霍然吃了也不見長肉的臉蛋,橫著掐了掐,道:“我身邊怎麽能沒有你呢,看你多重要啊,來,親一個。”


    說著故意撅豬唇性狀湊上去,霍然到底繃不住噗嗤笑出聲,杏眼裏全是暖暖的光流動,在那光波裏有戚媛不能理解的堅定,他是在下什麽決心麽?


    霍然到底沒成年,戚媛十天裏隻有一兩天留宿他這裏,今晚照例回了自己的住處,別院的正房住著閔敏,她便選了一處東跨院。


    才拐進月洞門,就見一人背對著佇立在樹下,月影晴朗,樹影稀疏,將他的身影拉的格外修長。


    房簷下亮著的紅燈籠,他聽見動靜轉身,一側身子盡是溫暖的光暈籠罩,驅散了他冰冷的氣質。


    戚媛微笑著上前,姚隱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兩人就這麽手拉手立在廊簷旁的樹下,沒有風的夜晚,有些悶熱,兩人相握的手很快就浸滿汗,姚隱卻越握越緊,恨不得與她筋脈相溶。


    她低低一笑,仰頭,說:“很熱噯。”


    姚隱亦笑,清清冷冷的眉宇溢著淳淳溫柔,“那,回房。”


    “呃?”回房?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她心猛跳。


    姚隱好笑的翹了翹嘴角,不解釋,拉著她進屋。


    門在身後合上,戚媛咕嚕咽下口水,不爭氣的想到了那個晨曦淡薄、朝霞滿天的早上,男子赤著上身,胸肌傲然,臂膀健碩,脊椎挺拔,那線條流暢的比起世界名模毫不遜色,要多誘人就有多誘人,要是,要是他打算推倒她,她,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你真的很熱。”姚隱為她拭汗。


    隻覺得指肚粗糲微癢,在她額頭留下一陣酥麻,隨即觸遍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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