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放進馬車,身下是顛簸的車軲轆在轉,大約走了兩個時辰,換船,蕩悠悠半盞茶功夫就又被抬走,然後便是步行,似乎是山路,她聽到了那種密林裏熟悉的飛鳥怪叫,還有那夾著熱浪的泥土芳草味。睍蓴璩曉


    雖然隔著黑布袋子,眼睛已然能夠感受到薄弱光線的明暗,此時,光線驟然昏暗,隨即周身感到冷意襲來,氣溫低至零下。


    七月盛暑,天空驕陽似火,空氣***,猛然降溫,涼爽過後卻是刺骨般的寒冷,溫差讓人體難以適應。


    嘴並沒有被堵上,可她沒多問,安靜的猶如死人般感受著黑布外的一切變化。


    走了不多時,她被安穩的放在一方堅硬平坦之上,身下亦是刺骨的寒冷,給她的感覺像是躺在一塊冰上於。


    有人細細簌簌的為她打開袋子,一瞬間讓她想知道,刑北當初從袋子裏露頭是什麽感受。


    如果能活著出去,她要親口問他。


    袋子解落,她眯著眼睛適應周圍的亮度,光線不是很刺眼,幽暗中浮著藍光執。


    在氣溫極低的時候,冰反射出的就是藍光,戚媛緩緩將眼睛睜大,如她猜測的那樣,這是間冰室,冰壁上嵌著兩盞牛油燈,忽閃著微弱的火苗,在室中央停放著一口冰棺,幽幽藍光,隱約可見裏麵有物。


    這就是那魔君吧?


    “你想起來了?”公孫澤走到近前。


    “想起什麽?”戚媛看著那冰棺,幽幽的問。


    “你本就是藥女,上一任藥女生下的孩子,本座又精心喂養了多年,到了要你效力時,你去跑了,怎麽,一句全忘了就想免責麽?”


    “哈!”戚媛諷刺的冷笑,轉頭,銳利的眸光碰撞,她在他眼裏找不到一絲溫潤,譏諷的笑痕在嘴角加深,說道:“是在說自己麽?你讓我在地獄苦等,生不得,死不得,輪回不得,你以為全忘了,就可以不用愧疚麽?”


    “瘋言瘋語。”公孫澤顯然對她的故事不感興趣,冷冷哼了一聲。


    戚媛蹙眉,不願相信這個時空的孫澤竟然真的什麽都忘了,那她的存在算什麽?笑話麽!


    不,不可以忘記,她還記得,他憑什麽忘了?


    “孫澤,你不可以忘,我們是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畢業後我們確立戀愛關係,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如今我們已經結婚,可能連孩子都有了,可你卻把我獨自丟在地獄,你知道我是怎麽醒來的麽?是你在這裏,所以我才會醒來,你想想,你再想想,我們在一起擁有過太多時光,互相見證了彼此的成長,二十多年的歲月,你怎麽可能一點都不記得?”她抓住了男人的衣襟,近乎崩潰的嘶吼。


    “孤兒院?車禍?結婚?孩子?二十多年?……嗬。”公孫澤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就在戚媛緊張的期盼目光裏淡然牽唇,然後慢慢的將她的手咱在冰床上,徹骨冷意讓她打了個冷戰。


    她看著他,就見他無奈的搖頭,語含遺憾的道:“讓本座怎麽說你好?你還是這樣幼稚,這樣的不可理喻。”


    轟,戚媛的世界坍塌了,心像一方溝渠,阡陌縱橫的刮過刀痕,狠狠的碎成一片。


    “嗯……”指尖傳來刺痛,讓她從昏沉的思緒裏抽出一絲理智來,她看著自己的手,正被孫澤刺破,血快速湧出。


    藥女,魔君的解藥。


    她被抱到魔君的冰棺裏,手指送進魔君的嘴裏,那男人覆了一層白霜的臉似乎有了些人氣,慢慢冰霜變成了水珠。


    戚媛麻木的看著,除了冷,已經感覺不到手指疼。


    當那男人身體全部從白霜中脫現,戚媛的眼睛有了焦距,奇怪的蹙眉,這人好像在哪見過?在哪呢?


    忽然手腕被捉住,通脹感麻木了小臂,她扭頭,孫澤毫不猶豫的用尖利的刀片順著她的手腕割下去,大動脈所在,很快血湧如泉。


    她感覺生命在向體外流失,人匍匐的趴在魔君身上,手腕對著手腕,十指交纏,她的血源源不斷的流進魔君的身體。


    意識在模糊,眼前一陣陣發黑,四肢也不知道是中了藥還是怎樣,從剛才開始就軟塌塌的隻能任人擺布,不過就在這時,她居然還能自娛的想,這情景真像武俠劇裏的大換血,嗯,真像……。


    四周終於沉寂,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看著這方陰冷之地,笑了。


    又回來了,回到被困的地獄,沒有光沒有溫度,有的隻是絕望。


    “阿媛?”忽然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就在背後。


    嚇了的戚媛倏然轉身,黑暗中難以辨清前物,她隻得試探的接話,“誰?誰在那裏?”


    “是我,入夢。”一雙手包裹上來,將她的手握住。


    兩雙手放在一起該是溫暖的,即便不是,也能感知到對方的溫度,可現在,她完全感覺不到,虛無的魂魄,哪裏會有什麽溫度?


    她做人做久了,做鬼的感覺久違卻又陌生了許多,可這都來不及比戚秋的出現更突兀,戚媛奇道:“你怎麽在這?”


    “我一直都在的,隻是你從來不曾向和黑暗中伸手……。”


    “什麽?”她不太明白。


    入夢低笑,帶著歎息,輕聲道:“你已經忘了,我就是魔君。”


    “什麽?”戚媛第一次在隱匿著危險的黑暗中不管不顧的站起身,連帶著將男人也拉起來。


    肩膀被男人捧住,安撫她道:“別急,聽我慢慢說。”


    “事情是這樣的……”耳邊傳來入夢清潤恬淡的聲音。


    二十年前擁有不朽容顏的魔君練功走火入魔,左護法與右護法護法不利,魔君降罪,欲懲治左護法,左護法卻先發製人,向魔君下毒,事敗後,左護法慘死,魔君因此陷入時睡時醒的病態中,而右護法保全自己的方法要比左護法高明許多,他用六年時間找到解毒的法子將功折罪,得到了魔君的原諒。


    用世間稀有珍貴的藥物喂養女子,待十年後可用女子的血清洗魔君身體內的劇毒。


    找到了體質合適的女子,又精心喂養了九年,眼看事成,女子卻與人有染,懷了孩子,懷孕會使體內藥性改變,無法,右護法隻好轉為期待女子生下的是女嬰。似老天的垂簾,女子生下的確是女嬰,同時引發體內藥變,生下孩子不足兩日便死去,還好女嬰帶著與生俱來的解藥性,不過因為年幼,藥性弱,為保險起見,右護法將其養在教中,


    自此肅穆詭邪的琉璃教多了孩子的歡笑聲與吵鬧聲,魔君一年裏有半年是醒著的,有了這孩子的陪伴,日子似乎過的不那麽難熬了。


    女嬰一天天長大,從孩童到少女,抽條般轉眼十四芳華,魔君與其朝夕相處,醒時他伴著她,睡時她守護著他。


    從未動過情的魔君動情了,歲月流轉間,不知不覺的將少女放在心底最隱蔽也最重要的位置上。


    一日,魔君延遲了兩個月醒來,醒來後笑說,“也許那日就會一睡不醒。”


    少女又傷心又賭氣的道:“那我就進到你的夢裏去,不讓你離開我。”


    於是少女情懷與男人深沉的愛猝不及防的碰撞相溶,自此一發不可收拾,魔君更是給自己取了名字叫入夢,叫少女夢圓。


    一個中毒的人與解藥相愛,怎麽想都是不可思議。


    右護法冷眼旁觀,還不等想出什麽解決的法子,琉璃教遭遇了立教以來第一次毀滅性的打擊,當日江湖門派圍剿琉璃教,魔君沉睡不醒,右護法帶著夢圓極力突圍,卻雙雙中了暗器,昏迷不醒。


    右護法蘇醒時已身處冉魏宗門,莫名的成了冉魏宗主。


    夢圓卻不知所蹤。


    而就在兩人昏迷的二十九天裏,靈魂卻飛去了另一個時空。


    失去前生記憶的夢圓與帶著記憶的公孫澤在現代孤兒院相遇。


    說到這,入夢停了下來,手摩挲到她臉頰,輕聲道:“想不起來不要緊,我講給你聽。”


    戚媛從未有過的冷靜,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入夢的聲音舒緩輕柔,像盛夏乘在綠蔭下,腳蕩著在溪水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在沉睡中,我的靈魂不知怎麽就飄了出來,我以為我死了,可我發現我能附在一些人身體上,雖然不能很久,但可以如人那般支配四肢和大腦,當日琉璃教被圍剿,我追著你與公孫澤的靈魂而去,在一片漩渦洪流中卷到了另一個世界。”


    “是現代!”戚媛心酸難耐。


    “是,是我從未見過的世界,當時隻顧將你送進一個心髒意外猝死的小女孩身體裏,誰知你醒了以後根本看不見我,你的夢我也進不去,後來遇到了公孫澤,他是怎麽變成孫澤的我不知道,但他能看見我,也記得前世今生,他說會把你的魂魄送回去,讓你為我解毒,他很固執,沒人阻止的了,可後來,他似乎愛上你了,所以遲遲沒殺了你。”入夢頓了頓,問她,“你愛他麽?”


    “我……”戚媛哽咽住。


    入夢擁住她,歎氣道:“你那麽恨他,怎能不愛?”


    “你知道……”


    “你被車撞出靈魂,我追著你一起落到這裏,那段日子我一直就在你身邊,隻是受了些傷,不能動不能說話,隻在黑暗中感受著你的氣息……。”再說不出什麽,餘下滿心隻有他自己才懂的苦澀縈繞在鼻腔。


    靈魂有氣息麽?他是指她無聲的哽咽、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絕望的嘶叫。


    想到那些日子,她痛苦的煎熬,而他就在她身後,眼角一下就湧出淚來。


    到底是誰愛著誰?到底是誰虧欠了誰?可還算的清?


    回抱住入夢,雖然什麽也感知不到,但她知道,他們在擁抱。


    “阿圓,我能帶你出去。”入夢突然道。


    原來一直以來叫她阿圓,卻並不是戚媛的媛,而是夢圓的圓。戚媛搖搖頭,“就在這裏陪我罷,以前不知道這裏還有你,現在知道了,哪也不用去。”


    知道她沒想起什麽,這份感情也許夾著對戚秋那個影像的好感和那段黑暗中相伴的感動,可這已足夠入夢欣慰,同時也更堅定了他要送她出去的決心,就像上次一樣,送她出去,進入到戚媛的身體裏。


    可這次,他卻不能陪她一起去了,他所有的力氣隻夠她一個人上去。


    *


    大周元安五十七年八月初三,帝崩,皇後秘不發喪,大將軍姚隱手持兵符調江北大營二萬精兵包圍治久城,奉太皇太後懿旨,擁叢陽公主登基,當天風雲變色,滿城戒嚴,惶恐的百姓關門閉戶,皇宮內外兵甲森森。


    據聞本是閑雲野鶴的六皇子極力擁護叢陽公主,從而使各自為政的皇子們措手不及下隻得俯首稱臣,而隻由母族支撐的皇後,勢單力薄,結局是在建蘭宮服毒自盡。


    帝後二人皆故,國不可一日無君,叢陽公主即位,成為大周朝第七位女帝。


    半個月後女帝撥亂反正,為刑家平反,刑北官複原職,流放的族人被追回,可惜的是,其女病夭。


    九月初九,重陽節,登高寄思,女帝下旨召宋家家主戚媛進宮伴駕。


    一大早戚媛就被霍然強行從被窩裏拎出來,與刑北一前一後的侍候她穿衣洗漱。


    終於被折磨的不得不清醒,她蹙著眉,嘟囔道:“見女帝哪有在夢裏等入夢重要呢。”讓她心焦的是,入夢很久沒入她夢了。


    霍然無奈的搖搖頭,道:“就算如此,也不能總睡啊,骨頭都睡散了。”說著看了眼刑北,“你真要辭官?”


    刑北雖多日不做官了,氣勢依然威嚴,沉聲調侃,“做官無趣,我寧願去關外放馬。”


    戚媛身子一僵,抬手攏著頭發看向刑北,“放馬?去哪?”


    刑北攤攤手,抿著唇道:“也許惠州,也許戎邊。”


    “不行,戎邊多亂啊,聽說每到秋冬就要被北狄人追著滿地球跑,殺人毀村眨眨眼的事,你去那,我不放心。”戚媛一口堵住。


    刑北微微一笑,將一根簪子***她發髻,在她寸步不放的關切目光下,隻得道:“那你說去哪?”戚媛扯了扯嘴角,半晌,似也沒個主意。


    霍然看著她,暗笑著摸了摸鼻子,插話進來,道:“我的情報點按去了營州,那地方我瞧著不錯,曠野無垠,天高地闊,不如……邢就去那裏放馬?”


    刑北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霍然,並不言語。


    戚媛急的小手搓巴著錦帕,那錦帕被弄的猶如八十老嫗的臉,太過慘不忍睹,刑北妥協道:“我會第一考慮營州,走罷,讓陛下久等太過失禮。”


    皇宮高牆碧瓦,那廣闊的清空一碧如洗的傾瀉在雕簷畫壁的遠處,戚媛從敬思殿出來,慢慢踱步在青石板路上,身後跟著掛著四角鑾鈴的馬車,剛剛,女帝為表彰她從龍有功也為威懾她,賜封一品華容夫人,如今她的品階領銜滿朝女眷。


    “叮鈴叮鈴……”一陣風吹來,溫柔的拂過四角銅鎏金的鑾鈴,鑾鈴鈴穗搖晃,發出悅耳的清響。


    她頓下腳,半轉身,鑾鈴映在她迷離的眼底,幻出虛幻的影子。


    “主子……”清秀的是侍從疑惑的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頗為疑惑,這時就聽戚媛微笑著悠悠道:“你聽,像不像在吟唱著叮嚀……叮嚀……。”


    風起鑾鈴,叮嚀叮嚀,殷殷呼喚,似有人在遠方等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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