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牡丹又夢到臨死的那一刻了,抱緊她雙腿的姚月,巨大的衝力,如枯槁般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朝著桌角倒了下去,眉頭傳來的劇痛,以及羅家大爺那解脫的表情。沈牡丹捂緊胸口,大汗淋漓的從床上翻坐了起來,昏暗的房間裏,她的表情隱晦不明,隻能聽見沉重的喘氣聲。


    這種喘息聲也不過持續了幾個呼吸,很快就平穩了下來。沈牡丹轉頭看向撐開的窗,窗外的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房內隱隱也有些光亮。沈牡丹迷茫的看著房內的擺設,屋子雖然不大,但是勝在幹淨整潔,裏麵的擺設也都還算精致,這就是她住了十幾年的房間?時間過的太久,沈牡丹實在有些記不清楚了,醒來的這幾日她一直都很迷茫,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雖然記憶模糊,但是她記得很清楚,她已經死了,被自己的好友給害死了,臨死前的那一幕這幾日日日都會出現在她的夢中——沈牡丹抬手摸了摸夢中被磕碰到的右眉角,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她給遺忘了。


    沈牡丹坐在床頭想了許久都未被她給遺忘的事情,隻得甩頭甩掉腦中那一片混亂的記憶,已經快卯時了,她也睡不著了,起身下床,門外立刻響起思菊輕柔的聲音,“姑娘,可是醒了?”


    沈牡丹恩了一聲,“醒著了,你進來吧。”


    思菊是她的丫鬟。


    沈家這一脈一共三房,她爹沈天源是沈家庶出三房,上頭還有兩個嫡出子的大房和二房,沈家祖上也是為官的,後來就漸漸落敗了,說白了,如今沈家也就是個落魄戶。


    如今當家的還是沈牡丹的祖母跟祖父,她爹是庶出,自然不得老太太的喜歡了,分給他們一個偏僻的院落,一個伺候人的丫頭思菊,小廝六兒,另外還有一個老婆子,這老婆子說是伺候她們,倒不如說是老太太用來盯梢的,因此譜大的很,她爹都說不得這老婆子。


    思菊推開房門,瞧見沈牡丹正坐在床沿邊上,身上隻披著一件薄薄的春衣,忙把手中端著的木盆放在了旁邊的木架子上,幾步走了過來,替她把春衫穿上,“姑娘,你風寒剛好,可受不得涼氣了,早上天氣還有些涼,趕緊把衣裳穿上吧。廚房的爐子上已經熬好了藥,奴婢先伺候了你梳洗,在把藥端過來,喝了今個的藥,姑娘就能痊愈了。”


    自從前幾日醒過來,沈牡丹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幾日,喝了幾日的藥,直到今日身子才算是利索了些,她點了點頭,按住思菊的手,“我自己來吧,你去把藥端過來就行了,對了,爹爹跟小弟可都起來了?”


    思菊笑道:“三老爺已經起來了,正在書房裏,煥少爺還未起床。”


    看著思菊出門,沈牡丹穿好衣裳,就著木盆裏的水梳洗了一遍,剛忙完,思菊已經端著藥碗跟一小碟蜜餞進來了。沈牡丹的目光定在了那一小碟蜜餞之上,心中有些發酸,蜜餞是前幾日她生病爹爹去買回來的。她們三房是庶出,日子很是難過,手中的銀錢也很是拮據,爹爹平日裏更是省吃儉用,隻是對她跟弟弟卻是極好的,知曉她從小就怕喝藥,立刻就去買了這上好的蜜餞回來就藥。想著前世的時候爹爹最後落得個孤老無依的悲慘下場,沈牡丹就覺得胸口處生疼生疼的,她也明白了,不管過了多久,經曆了什麽,這份親情一直都在她心底的最深處,稍一觸碰,便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姑娘,快把藥喝了吧。”


    沈牡丹接過藥碗,一口口的把碗中的藥喝淨,沒有一絲的停頓,放下碗,口中的苦味依舊濃鬱。想到過去那不見天日沒有任何感覺的日子,沈牡丹覺得連這種苦味都是一種享受,至少知道自己是存在這世間的。


    “姑娘,你真厲害,喝下這般苦的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要不要吃顆蜜餞壓壓苦味?”思菊把手中的蜜餞遞到了沈牡丹的麵前,心中也有了一絲疑惑,姑娘自從前幾日生病之後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她從小就跟著姑娘了,姑娘平日裏生病喝藥可是最怕了,一碗湯藥往往能夠拖延半刻鍾的時間才能喝完,喝一口湯藥還必須吃一顆蜜餞。可如今姑娘竟然能夠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把一碗湯藥一口氣喝完。


    沈牡丹撚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口中的苦味立刻被蜜餞的香甜味道壓了下去。


    思菊想著或許隻是姑娘懂事了許多,便不再多想什麽,看了眼手中的小碟蜜餞,問道,“姑娘,要不要再多吃幾顆?”


    沈牡丹搖頭,“不必了,待阿煥醒了,這碟蜜餞端去給他吧。”


    思菊端著藥碗跟蜜餞出去後,沈牡丹捧著一本書坐在靠窗的竹榻上看書,看了好一會書都還停留在那一張,顯然心思並不在這上麵。過了好一會,她才露出一個笑容,心裏想著,爹爹跟阿弟都還在,可真好,而她也還沒有嫁給那羅家大爺,雖說兩人如今已經訂了婚約,但還有一年的時間,足夠兩人的她找到機會解除婚約。


    想了一會心事,沈牡丹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開始研讀手中的書,過了一會思菊在外麵敲門,“姑娘,已經備好了早飯,該去用飯了,三老爺跟煥少爺也都出來了。”


    沈牡丹放好書籍,起身去開了門,隨著思菊來到廳裏,爹爹沈天源跟弟弟沈煥已經坐在桌前,沈煥衝她招了招手,清俊白嫩的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姐姐,快過來坐下。”


    沈牡丹快步走了幾步來到沈煥旁邊坐下,先衝對麵的沈天源笑了笑,“爹爹……”又轉頭看向沈煥,溫柔的喚了一聲阿煥。


    “姐姐,快喝粥。”沈煥說著把一碗熬煮的精細的白米粥推到了沈牡丹的麵前,沈牡丹看著那碗白米粥,心中更是酸疼,爹爹寧願自己在外麵辛苦一些賺錢,卻從來不會短了她跟阿煥的吃喝,吃的方麵必定是很好的。


    三人吃了早飯,思菊收拾了桌子,三人說了會話,沈天源從懷中掏出一樣用棉布包著的東西,一層層的打開,露出裏麵用金絲纏繞的簪子,簪頭是梅花形狀,同樣用金絲纏繞著,中間鑲著一顆不大的珍珠,樣式精巧大方。沈天源把簪子遞給沈牡丹,笑道:“明日就是牡丹及笄的日子了,這是爹爹送給你的禮物。”


    沈牡丹看著眼前的簪子,這才記起上一世爹爹也送給她一根這樣的簪子,簪子是爹爹自己做成的,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隻。及笄那天她就帶上了,想到給羅南看,後來是怎麽回事?好似是姚月看中了她這根簪子,求她送給她,她不過才帶了一會就送給了姚月,之後就是兩人一起去見了羅家大爺,羅家大爺誇獎姚月帶的簪子漂亮大方。想到這裏,沈牡丹露出個自嘲的笑容。


    “姐姐,爹爹送給你的禮物,還不快快收下,待會阿煥也有個禮物送給你。”


    旁邊的沈煥換回了有些走神的沈牡丹,沈牡丹抬頭衝沈天源一笑,接過他手中的簪子,“謝謝爹,這簪子真好看,肯定是爹爹親手做的,我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沈天源笑道:“傻孩子,珍藏起來做什麽,明日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了,好好打扮一番,帶上這簪子去跟月兒好好玩一天。”姚月是跟沈牡丹從小就認識的好友了,經常來沈家找沈牡丹,沈天源對姚月自然也算得上熟悉了。


    沈牡丹的笑容暗了暗,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她聽思菊說她生病的這幾日姚月每日都來了,不過她並不想見姚月,所以都讓思菊給回絕了。


    “姑娘,月兒姑娘又來了,今日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讓月兒姑娘進來?”思菊並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隻以為自家姑娘是不想把風寒過給好友,這才不讓好友上門的。


    沈牡丹想了想就點頭了,“好,你帶她去我房間吧。”說著又轉頭衝沈天源跟沈煥道:“爹爹,阿煥,我就先回房了,等……等她走了我再去找阿煥。”


    沈煥笑道:“姐姐快去吧,莫要讓月兒姐姐等急了。”


    沈牡丹腳步一滯,便又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回了房,她把爹爹送的簪子用布仔細的包好放在了箱子裏,這才在凳子上坐下了,等著姚月的到來。


    很快,姚月就在思菊的帶領下來到了房間裏,思菊笑道:“月兒姑娘你跟我們家姑娘聊,奴婢去準備茶水。”說罷,出了房間,房裏隻剩下坐的穩當的沈牡丹以及邁著輕快步子走向沈牡丹的姚月。


    姚月來到沈牡丹旁邊坐下,笑嘻嘻的道:“牡丹,這都好幾日沒見著你了,對了,你今日能出門嗎?我們一起去見見羅大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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