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很溫柔,但是夫妻吵架時的她很可怕,她會變得判若兩人,然後電視遙控器總是要麵臨被拋出去的命運。


    老爸老媽在客廳吵架時,遙控器好巧不巧常常落在老媽的視線範圍內,所以遙控器都會身肩「宣泄怒氣」這個重責大任。


    不要隻會轉台,也轉轉老媽的心情吧。


    正當我忍不住對遙控器祈禱時,老媽已經做出豪邁的投球姿勢,從右手投擲出遙控器。


    遙控器猛烈撞上扁塌的地毯,十分鍾前確實還很和平的我家客廳裏發出了如火藥爆炸般危機重重的聲響。


    電池蓋如同從戰鬥機中彈出的彈射椅般飛了起來。


    三號電池像來福槍的彈殼一樣跳躍滾落。


    遙控器撞上地毯的瞬間大概是碰到電源鍵了,電視發出「嗡嗡」的跳tone聲音後開了起來,現在在直播傍晚的大相撲。


    上啊!


    夫妻正吵得不可開交時,裁判慷慨激昂的叫喊真是合情合景。


    《老爹贏了就能獲得金星了。》θ郎在櫻介觀眾席(stand)上說。


    《馬麻也許會違規而輸掉比賽啊。》同樣也在櫻介觀眾席上的輝井路說。


    可惜了,夫妻吵架不適用任何規則,做什麽都可以,也不會有人違規吧。


    老爸臉上的表情像是從慘摔的遙控器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場,他發出近乎求饒的聲音。


    「孩子的媽,不、不好吧,櫻介也在場,這對他的品德教育不好喔。」


    老爸對站在客廳門後走廊上的市川櫻介隊投以尷尬的笑容。


    《請繼續,不用顧慮我們。》θ郎在櫻介觀眾席上說的話老爸是聽不到的。


    接著老媽回頭看向我,她的表情非常溫和,讓人無法想像她剛才以遙控器廠商不會保障免費換貨的方式毀了遙控器。


    「阿櫻,你去那邊的房間看《麵包超人》吧。」


    她嘴上是這樣講,但是那種故作溫柔的嗓音真是可怕死了。


    有什麽東西激發了我回避危險的本能,我決定三步並作兩步趕緊撤退去那邊的房間──但是θ郎和輝井路都持反對意見。


    比起拋出西瓜般大麵包的奶油妹妹,他們更好奇拋出遙控器的老媽接下來會拋什麽東西。


    現在在櫻介表層(stage)的我可以不聽他們的意見自行移動,但是市川櫻介隊的行動基本上是采取多數決。


    結果我無法全身而退,隻能留在走廊的隱蔽處。


    此時才七歲的我、θ郎或輝井路無從得知他們夫妻吵架的原因,不過八年後的現在我已經明白了。


    當時的老爸雖然過著腳踏實地的上班族生活,內心卻悄悄地踏上了青春期沒能完成的「尋找自己之旅」,而且兩手空空就上路了。


    原以為老爸在自衛隊的直升機也無法前往救援的(心靈的)窮鄉僻壤遇難後旅途就此結束,不過他因此想起了年輕時期的夢想,突然開始寫起長篇小說。


    然後……


    他瞞著家人偷偷寫完了他的苦心之作並寄到報紙全三批版麵廣告上的新人獎投稿,結果某家出版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找上了他。


    「市川先生,這部小說很精彩啊,編輯部看到一位二十五年一見的鬼才都相當興奮,這部精彩的小說一定要讓世人看見,讓我們為更多讀者獻上幸福的讀書時光吧。」


    打電話給老爸的總編熱情地說。


    然後總編請二十五年一見的鬼才準備一百萬日圓。


    隻要寄稿子給這個出版社投稿新人獎,他們一概都會用「百年一見」、「半世紀一見」或「二十五年一見」的「天才」或「鬼才」灌人迷湯,他們推敲出這個作者的經濟狀況後就會要求大約「兩百萬」或「一百萬」的出版費。因為這個黑心自費出版生意而受害的全國天才鬼才後來把這家出版社告上了法院,不過這是在夫妻吵架五年後的事了。


    老爸把自己每個月的零用錢(一萬五千日圓)一點一滴攢下來,才存到命根子般的五萬日圓,並已經當作頭期款付出去了,但是他先斬到了這一天才後奏,讓老媽噴發出感覺肉眼都看得見的猛烈怒火。


    天氣明明不熱,但是老爸大汗淋漓。


    他氣喘籲籲地想辦法告訴老媽「隻要先出版了,也許用版稅就能先增額償還房貸的本金,甚至有可能蓋一間更新更大的家」。


    不過老媽一眼就看出「二十五年一見的鬼才」的真麵目其實隻是聽都沒聽過的出版社騙到的肥羊,但是老媽看老爸愚蠢到聽了總編的熱情盛讚(商業話術)就一頭熱栽下去實在是怒不可遏,所以這次才會演變成老媽丟遙控器的局麵。


    老爸原本應該是想商量能不能從櫻介的教育基金挪用一些來補足不夠的九十五萬日圓,結果事情發展根本就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現在青麵獠牙的老媽要老爸討回已經付出去的五萬日圓。


    電視傳出裁判喊道「勝負未定、勝負未定」的聲音。


    在土俵邊緣的老爸拚了命越講越激動。


    「那部小說就像是我的小孩,請讓它見見天日吧。」


    在談天日什麽的之前,他的用詞已經造成反效果了。


    「你的小孩隻有櫻介一個,不要給我擅自生什麽私生子!」


    老媽緩緩抓起靠墊揮了下去。電視傳出了喝采聲,正好勝負已定,平幕擊敗了橫綱。


    這個靠墊在我家客廳空中飛行,速度完全不同於在兩國國技館飛舞的座墊。


    老爸雖然正麵用臉接住了靠墊,但是他沒有露出平常夫妻吵架時那種瑟縮的神情,他的表情像是連續劇高潮時開導壞學生的熱血老師,他高聲斷言:


    「我不希望櫻介隻是聽我嘴上講講什麽是『有夢最美』,我希望他透過父母的身影了解這件事。」


    然後未來九十五個月你當然可以從每月零用錢扣掉一萬圓完全沒有問題喔拜托了,他語帶討好快速地說。


    我現在已經不記得老媽當時的反應了。


    走廊上的我聽到父親為了實現夢想主動提出這種超長期調降,讓將近八年內的零用錢都減少到三分之一,情不自禁喃喃道「好厲害」。


    聽到我聲音的老爸回頭看我。


    他就像連續劇高潮時看到壞學生敞開心扉的熱血老師一樣害臊地說:


    「就是啊,櫻介的爸爸可是稀世奇才喔,這麽說來總編也說:『市川先生就是有些地方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你才能寫出這麽獨特的小說。』真是抬舉我。」


    老爸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七歲的我聽到這句話後心中想的是「果然是這樣」。


    老媽心中有一個平常的溫柔老媽,和夫妻吵架時會出現的另一個人(可怕的人)。


    但是不管我和老爸一起生活多久,老爸心中好像都隻有老爸一個人。


    竟然隻有一個人格在使用一個身體,好厲害!


    我覺得他比從桃子裏麵蹦出來的人更像是世界奇人。


    那是我在幼兒園第一次聽《桃太郎》繪本的朗讀時發生的事。


    當時的我講好聽點是單純,講難聽點是蠢蛋。


    所以我很震驚:「咦?人類也可以從桃子出生嗎?」


    但是周遭的人對於生於桃子這件事毫不在意,我又很震驚:「咦?大家都不在意嗎?」


    我很想跟其他人分享這個巨大的疑問,但是看他們連老師朗讀的隻字片語都不願錯過的樣子,我也知道自己不該打擾浸淫在故事世界裏的他們,五歲的我就這樣保持沉默。


    回想起來,這是我人生「察言觀色」最古老的記憶。


    就在這個英雄故事進


    行到一半,桃太郎帶著為了一個團子的酬勞就加入打鬼行列的瘋狂小夥伴狗、猴子與雉雞出發時。


    《喂,囚慈,可以讓我換到櫻介表層一下嗎?》


    櫻介觀眾席傳來θ郎的聲音。


    沒有雙方的同意就沒辦法切換櫻介表層;我和θ郎切換了。


    掌握了櫻介行為舉止主導權的θ郎一口氣汲取我剛剛「觀察」的「言」和「色」後,大概在老師快要朗讀到尾聲「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的時候,他突然對老師拋出了問題。


    「這些惡鬼竟然被感覺也沒受過特殊戰鬥訓練的逞凶鬥狠小鬼、流浪狗、野猴子和野鳥打敗,這些家夥是惡鬼之中特別弱的個體嗎?」


    當時的我才五歲,θ郎當然也是五歲。


    當時θ郎應該是以更簡單的語匯表達「受過特殊戰鬥訓練」和「特別弱的個體」這些詞,不過他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回想起來,這應該是θ郎人生「對日本童話吐槽」最古老的記憶。


    年輕可愛的老師在朗讀被打斷後露出了困惑而尷尬的笑容,像是走在街上突然被外國人用未知的外文問路一樣。


    我記得這個女老師應該是θ郎的初戀。


    也就是說θ郎並不是想為難老師,他是想表現出「我和其他學生以不同的觀點在聽這個故事喔」的樣子,讓老師心中萌生「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呢」的想法,所以這隻不過是他采取的一種正向差異化策略。


    θ郎繼續說:「而且故事也沒有伏筆耶,沒有什麽伏筆可以看出明擺著就比惡鬼弱的桃太郎一行人會打贏惡鬼。」


    老師看到這個要求日本童話有「伏筆」的五歲小孩,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蝴蝶四處飛舞的花田中看到巨大飛蛾一樣。


    「櫻、櫻介弟弟,關於你的問題我等等再回答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老師的臉好像抽筋了一樣,她說完後又若無其事繼續朗讀。


    雖然老師說「等等再回答」,但是不管過了幾天,直到畢業的那天老師都沒有給出任何答案。


    透過「詢問桃太郎伏筆事件」,市川櫻介隊學會了「大人並不會回答你問的所有問題,有些問題會被他們糊弄過去」。


    因此──


    我不敢問老師:「市川櫻介隊的成員是由囚慈(我)、θ郎和輝井路的相親相愛三人組組成的喔,對了,老師的隊伍是由什麽成員組成的?」


    被大人糊弄總會讓我嚐到一種無力感,就像我去看牙醫時,醫生明明說「會痛的話就舉手喔」,在我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舉手時醫生卻說「好好好,再一下下喔」隨便應付我。我實際上可能就是個無力的人沒錯,但是我並不會自願想嚐到這種無力感,要是可以我還希望每半年就能嚐到一次無所不能的滋味。


    因此在我上小學後我甚至也沒問過老媽。


    我有預感會像問她「小寶寶是怎麽生出來的」的時候一樣被她糊弄過去。


    所以我也覺得反正以後再問就好了。


    比起這些疑問,這個時候我們更在意的是──


    「不管是再怎麽喜歡的歌,聽了幾百次後一樣會膩,唉,哪裏會有不管聽幾次永遠都不會膩的歌啊?(我的疑問)」


    「人為什麽會死?愛是什麽?為什麽戰爭不會消失?那些同年齡的家夥都覺得與骯髒的東西相抗衡時要雙手交叉啟動『結界』,為什麽這種完全沒有防禦效果、自稱是啟動『結界』的行為他們可以反覆瘋狂一直做?難道他們被洗腦了嗎?(θ郎的疑問)」


    「女生和男生的差別是什麽?……還有,這是讓穴山很煩惱的疑問……把耳屎塞進鼻孔裏的話會變成什麽屎?(輝井路的疑問)」


    年幼的我們都活在分分鍾有謎團的日常之中。


    順帶一提,θ郎好像回答了輝井路後半的疑問。


    「外國品種或進口牛隻要在日本飼育超過三個月就可以稱為國產牛了,也就是說耳屎隻要放在鼻孔裏不動超過三個月就是如假包換的鼻屎了,你就這樣告訴穴山吧。」


    雖然我們沒能向大人介紹市川櫻介隊的成員,但是在向同年齡層的小孩介紹時……


    有時候會說:「我不是櫻介,我是囚慈。」


    有時候會說:「我就說我是θ郎啦。」


    有時候會說:「我是輝井路喔。」


    我們這樣簡單自我介紹好多次了。


    但是同年齡層的小孩聽了之後說的是:


    「我是○○。」


    「本大爺可是△△人呢!」


    「人家是□□公主喔。」


    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他們是以一爭高下的口氣在表明自己的身分。


    不過也因此我們都認為市川櫻介隊之外的大家理所當然都有其他的人格(團隊成員)。


    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口中的「○○」、「△△人」或「□□公主」隻是他們想當的動畫男主角、女主角,他們隻是順勢這樣回答而已……


    當時的我渾然不覺。


    九歲時……


    我不是因為某一個決定性的事情,而是根據各種情境綜合考量最後發現「一般來說一個身體裏麵不會有三個人居住」這個真相,唉呀呀,我的老天鵝啊!


    夫妻吵架中那個可怕的老媽隻是平常溫柔老媽的另外一麵(隻是開啟了鬼妻開關),而不是另一個人。


    在學校表現穩重的學生回家卻會非常聒噪這種判若兩人現象的產生,也不是因為他們切換了心中的其他人格,他們隻是怕生而已。


    所謂的「沒有人能夠一個人活下去」──


    我以為是帶有「每個人的身體裏都有很多人活著,所以不管怎麽說根本都不可能一個人活下去吧」這種大家心照不宣到講都不必講的意味在,但是其實完完全全沒有這回事。


    我覺得同學和老師會在和我相處之外的時間切換別人到意識表層(stage),但是這也完全是我的誤會。


    ──老爸和其他人不一樣──


    沒想到是我、θ郎和輝井路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想立刻把市川櫻介隊的事情告訴老媽老爸。


    但是……


    θ郎勸誡我:「不要忘了塔巴斯科!」讓我打消念頭。


    比薩是我、θ郎和輝井路從小就最喜歡的食物。


    瑪格麗特、俾斯麥太陽蛋、起司四重奏、鮪魚菇菇。


    每一種比薩都能帶給我極致的味覺享受。


    因此隻要是尚未嚐試過的比薩吃法,我都貪試無厭。


    結果我遇到的就是──塔巴斯科辣椒醬。


    某一天,我看到老媽津津有味地在吃加了塔巴斯科的海鮮比薩,我就不顧老爸的勸說,搖動瓶身加了好幾滴。


    我想說鬆餅配糖漿,鹽烤秋刀魚配蘿卜泥。


    加料當然是多多益善。


    多加一點,比薩一定會更好吃。


    我滿心期待,但是櫻介表層的我一吃到滿滿塔巴斯科的比薩就感覺有無數根針在刺我的舌頭──這股辣味就是刺激到會讓我產生這種錯覺!


    痛死辣死太慘太狠了!


    這、這是什麽?


    這種與我心愛的比薩八竿子打不著的「味覺拷問」是什麽?


    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樣子,在櫻介觀眾席上隻有視覺和聽覺的輝井路(好奇心旺盛!)就要求切換,真是求之不得。


    我退回到櫻介觀眾席後立刻就聽到輝井路含淚的呻吟。


    《科科科,你們也太誇張了。》θ郎笑道,他輕易接受了輝井路提出的切換要求,而登上櫻介表層的他才兩三下就覺得痛苦難耐了。


    最後我還是因為「一開始加太多塔巴斯科的罪魁禍首


    」的罪名而輪回了櫻介表層。


    我大口灌水,小口小口吃著剩下的比薩潸然淚下。


    我哭泣不是因為比薩太辣。


    是想到塔巴斯科灑好灑滿的比薩已經無法變回原本美味的比薩,才哭了出來。


    「櫻介心中有囚慈、θ郎和輝井路喔。」θ郎對現在打算向雙親坦承這件事的我所說的「不要忘了塔巴斯科」,就是要傳達這個覆水難收的概念。


    若要問我、θ郎和輝井路的人生悲劇是什麽,我們第一個會想到的也不過就是「看好萊塢電影時,被迫聽到首次挑戰聲優工作的藝人配出難聽到難以置信的配音」這種等級的事,也就是說我們是很盡情在享受市川櫻介隊的人生。


    要是我說櫻介心中有三個人,結果也許就會像是加了塔巴斯科的比薩一樣,我難能可貴的快樂人生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因此我、θ郎和輝井路都覺得沒有必要主動坦言「其實我們是三人相依為命」這件事。


    於是……


    三個成員的存在始終無人知曉,市川櫻介隊就這樣進入了組隊第15周年。


    無論是我在櫻介表層……


    或是θ郎在櫻介表層……


    或是輝井路在櫻介表層……


    大家都是直呼我們「市川」或「櫻介」or加個敬稱,又或者會用綽號「櫻王」、「穿新衣的櫻王」或「師父」叫我。


    但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


    有個女孩……


    她叫我「囚慈」……


    她叫θ郎「θ郎」……


    她叫輝井路「輝井路」──


    她就是一色華乃實。


    說到市川櫻介隊的小四……


    當時的市川櫻介隊在話劇表演中一人分飾三角,並得到了「每個角色都像是不同人演的一樣」的盛讚。


    平凡無奇的少年角色、愛掉書袋的怪人角色、天真爛漫的蠢妞角色。


    三個角色都很適合我們演。


    這還用說嗎?因為平常的我、θ郎和輝井路完全就是這樣的角色。


    市川櫻介少年一人分飾多角的演技太過精湛,正巧也在場看戲的劇場相關人士還建議我們加入地方上知名的兒童劇團「類人演」,但是我們嚴正拒絕了。


    畢竟咱們要用一個身體做三個人想做的事,每天都忙得快被鬼抓走。


    放學後的時間會被我、θ郎和輝井路想做的事塞滿滿。


    θ郎熱愛收集情報與觀察「自稱『我的興趣是觀察人』的人」。


    輝井路熱愛冒險與舞蹈。


    我熱愛動漫,而且音樂依然是我的最愛。


    我喜歡音樂,所以比起合唱比賽我更喜歡運動會。


    我覺得操場廣播器以這一天獨有的最大音量播放的古典音樂,比現場聆聽小學生合唱這種隻能得到「勤奮努力」評語的活動更吸引我。


    感覺就像是在參加戶外的音樂祭典。小四的我忘了要為紅隊加油,化身一個享受音樂的聽眾。


    〈威廉泰爾序曲〉讓我聽得如癡如醉,如果有「日本慷慨激昂協會」這種組織,我覺得他們的主題曲應該是這首曲子。正當此時──


    《以前的運動會上有個抓豬競賽,這是什麽樣的競賽呢?就是把全身塗滿油的小豬放到圍欄之中,讓參賽者追捕這些小豬。》


    為紅隊加油到膩的θ郎開始掉他的書袋。


    原本還在自言自語說「市川家的便當(運動會版)今年放了幾條炸蝦呢」的輝井路聽到θ郎掉的書袋很感興趣。


    《我也好想玩抓豬競賽喔,唉唷,我出生的時代太晚了啦。》


    《科科科,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因為不能玩抓豬競賽而感歎自己生錯時代。》


    《好想全身被塗滿油然後玩這種一直要逃過人類追捕的遊戲啊。》


    《沒想到你想當的竟然是豬啊。》


    現在換了一首曲子〈gallop(襲步)〉,「日本慷慨激昂協會」的主題曲果然還是該選這首啊。


    這個曲子是在哪個競賽上播的呢?是「借物賽跑」。


    跑道上會放一些卡片,選手要翻開一張卡片並盡快借到卡片上指定的物品跑到終點。


    參賽者大多都會跑去家人席去借帽子或水瓶然後跑向終點。雖然我依然搞不太清楚這個比賽到底要怎麽為參賽者加油,不過比賽中總是會聽到不絕於耳的歡笑聲,相當熱鬧。


    我在學生休息區全神貫注聽音樂時,隔壁班的位子傳來與歡樂運動會格格不入的嫌棄聲:


    「惡,醜伯斯過來了。」


    我眼睛瞥了過去,看到一個小女生拿著借物賽跑的櫻花色卡片跑了過來。


    小女生在學生休息區前方停了下來,神情緊張地東張西望。


    看到她這樣令人想伸出援手的模樣,休息區的高年級學生善意詢問:「你想借什麽?」


    可能是因為小女生一路過來都用跑的,她連耳根子都紅了,但是她隻輕輕搖頭,不打算告訴大家卡片上指定的物品是什麽。


    她沒有找到她要借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小女生的神情顯得越來越焦急。


    《如果指定要「把耳屎放進鼻孔的人」,我們就交出穴山吧。》θ郎笑說。


    隔壁班的位子上再次有人嫌棄地對這個進退維穀的小女生說:


    「哇咧,醜伯斯這家夥在搞屁啊?」


    小女生怯懦的眼神依然在學生休息區的前後左右遊移。


    我毫無顧忌地望著她,所以就和她四目相交了。


    結果──


    她身體一震,像是打了個很大的嗝一樣。


    小女生當場再次深呼吸後露出像是下定了什麽天大決心一般的表情,跨過人牆往我這裏走來。


    小女生的背心名牌上不知道為什麽寫著我沒聽過的植物名稱。


    一色華乃實。


    小女生在我麵前停下腳步。


    「啊……唔……嗯。」


    小女生的吐氣中有股緊張感,她說:


    「跟我……來吧。」


    ……


    《呀!她指名市川櫻介隊吶,卡片上該不會是寫「一姬二太郎」之類的吧?》


    《喂,輝井路,「一姬二太郎」可不是「體內有一個女生和兩個男生」的意思喔。》


    櫻介表層的我聽了輝井路和θ郎的對話後不假思索地說:


    「怎麽可能!」


    我的聲音很震驚。


    我一直以為「一姬二太郎」就是為了市川櫻介隊而生的用語。


    而眼前的小女生似乎誤以為「怎麽可能!」是我對「跟我……來吧」的回應,她露出了相當悲壯的表情。


    糟了!


    慌張的我覺得我該答應小女生的要求,於是我拉起她的手離開了學生休息區──是說我竟然在跟女生牽手啊!


    我現在感覺自己渾身在打顫,就像是第一次聽到音樂而魂不守舍那時一樣,但是θ郎和輝井路還是自顧自地在進行他們的「一姬二太郎」對話。


    《一姬二太郎指的是生小孩的時候最好第一胎是生好養的女孩,第二胎是生男的啦。》


    《那、那一姬二太郎三茄子(注:應該是「一富士二鷹三茄子」,是把新年初夢中出現的東西依吉祥程度排名)又是什麽意思?》


    《我才想問你咧。》


    到終點後我放開她的手。


    小女生戰戰兢兢地給老師看「借物指示卡」。


    老師看到卡片的瞬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還以欣慰的眼光看著我,怎麽了?


    借物指示卡隻是拿摺紙去


    護貝的東西,並不會特別被收走,小女生把櫻花色卡片小心翼翼抱在胸前,我們一起排到了最後一排。


    《囚慈慈、囚慈慈,請她給我們看看卡片上寫了什麽嘛。》


    這確實讓人很好奇。


    我問:


    「請問一下,那張卡片上寫了什麽?」


    小女生的表情彷佛與被問了「為什麽你們不賣飯團」的麵包店店員一樣,她好像作夢也沒想到會被問這種問題。


    小女生把卡片緊緊抱在胸口說:


    「抱歉,我可以……不給你看嗎?」


    反正咱們從小就習慣被別人敷衍了。


    所以我簡單回應:「嗯,沒關係。」


    「喂,市川同學。」


    我背後突然有人叫我。


    我回頭看到我們的班導走過來。


    班導手上拿著──啊!


    「你跑來的時候掉了喔。」


    老師遞給我一個小東西,我雙手捧著接了過來。


    「謝謝老師,這是我很喜歡的東西。」


    「市川同學總是帶著它呢。」


    「啊,被發現了嗎?」


    「嗬嗬,被發現了喔。」


    老師離開之後,小女生問:


    「你、你……喜歡那個東西嗎?」


    「超喜歡的,這很棒吧?是雙四分音符喔。」


    這是讓我能遇見美妙音樂的護身符(保佑內容是我自己想的)。


    小女生似乎覺得一個小四男生會喜歡紅布的雙四分音符(兩個四分音符上方相連)相當不可思議。


    她瞪大了眼睛。


    「…………雙……四分音符。」


    她低聲說。


    啊,雙四分音符掉在操場上所以沾上了一些塵土。


    我輕輕拂拭音符,希望不要傷到布料。


    我突然感覺她在看我,我抬起頭,卻發現小女生露出幸福的笑容熱情地看著我的雙四分音符,於是我想都沒想就說:


    「不、不行喔,就算你說你想要我也不能給你,這好像是手工縫的,沒有地方在賣。」


    我氣急敗壞解釋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小女生的笑容卻更燦爛了。


    所以她不是想要這個喔?


    緊接著……


    排在借物賽跑參賽者最後一排的我把櫻介表層切換給最愛運動的輝井路,因為市川櫻介隊接下來要參加的是疊羅漢。


    就算是在櫻介觀眾席也至少可以得到視覺與聽覺訊息。


    市川櫻介隊好像一起想過,待在櫻介觀眾席的感覺最接近現實世界的什麽。


    結論是「在包場的電影院看3d電影的感覺」。不過也隻是勉強說起來像啦。


    我們失去了觸覺與嗅覺、空腹感與飽足感,但是不管我們願不願意,聽覺都會更敏銳。


    就在我心想「好,我就當作來到古典樂的音樂廳,繼續慷慨激昂吧」而豎起耳朵時……


    「有破綻!」


    櫻介(輝井路)說。


    我從櫻介觀眾席上看到視線中的櫻介伸手一把搶走小女生抱在胸口的櫻花色卡片。


    θ郎說:


    《輝井路那家夥是我們之中最討厭被敷衍的人了,她一定對卡片上寫的東西好奇到不行。》


    啊,確實是這樣。


    在運動會前一個月,某天我們全家開車出去兜風。


    櫻介表層的輝井路在郊外發現了城堡般的建築物,她問爸媽:「那是什麽?那個城堡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那個城堡是什麽,所以我也有興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爸媽擺明就是想假裝不知情的樣子。


    櫻介觀眾席的θ郎說:《那是摩鐵!》咦?那就是摩鐵嗎!


    我知道「摩鐵」這個詞是繼「我真想當別人家的小孩」之後最不該對父母說的話,輝井路聽到θ郎的說明後卻產生了下個疑問,她連聲疾呼這個禁忌語,以「摩鐵是什麽?摩鐵是什麽?」對父母展開逼問攻勢,聽得我頭暈目眩。


    而且她還開始吵吵鬧鬧說「我想去那裏,我想去那裏」,讓我真的是徹底昏過去了。


    《輝井路給我把耳朵挖乾淨聽清楚了!摩鐵是跟四等親之外而且喜歡的人一起去的地方。》


    輝井路聽到θ郎死命解釋後以內心之聲說:


    《那……那……我、囚慈慈和θ郎郎就能去了耶。》她「嘻嘻嘻」笑。


    《不對、不對,不但要四等親之外,而且要和我們有不同身體的「喜歡的人」。是說我們身上流的完全是相同的血液,這樣到底算幾等親啊,真是的……算了,不重要啦。》


    聽完θ郎的話之後直率的輝井路總算明白了。


    從一連串「那個城堡是什麽」的問題到後麵接二連三衍生的疑問無一被敷衍過去,所以輝井路的心情很好。


    此時的輝井路和「不同身體的喜歡的人」這句話都讓我印象深刻──這是一個月前兜風時的回憶。


    而現在,輝井路翻開的櫻花色卡片上……


    「我喜歡的人」。


    這五個字的意義……


    我花了幾秒鍾消化完畢之後,睽違一個月又昏厥了過去。


    θ郎語氣慌張地說:


    《雖雖雖然說是喜歡的人,可是「喜歡」的範圍也太廣了吧,我看到早上導護阿姨在斑馬線上努力維護交通安全的工作神情也很有好感啊,也就是說這種情況也不是不能說她是我喜歡的人吧。》


    我也可以懂θ郎在說什麽。


    「喜歡的人」的「喜歡」也可以取更廣義的意思,可以不帶有絲毫戀愛成分。


    可是……


    我又沒有一早站在斑馬線上盡心盡力維護過交通安全。


    更何況……


    櫻介表層的輝井路自己決定把視線從手上的卡片往上移,在她視線中心的小女生飛紅一張臉,宛如與櫻花色卡片同化一般……


    雖然我隻能透過動漫取得「戀愛少女的神情」的樣本,但是連我都明白了。


    她這可不是在「更廣義的、不帶有絲毫戀愛成分的」喜歡的人麵前會露出的表情啊──!


    小女生的眼眸泛起薄薄的水膜,該怎麽說?感覺這個表情已經可以在「羞恥心攝影展」中榮獲冠軍了。


    小女生脫口而出:


    「啊,唔,被看到了……」


    該怎麽說?好像跟我第一次聽到最愛的曲子而渾身打顫時一樣,我沒來由地覺得心頭搔癢難耐!


    如果在櫻介表層的是我,我應該早就將視線從小女生的臉上撇開,讓自己逃離這種沒來由的搔癢感。


    可是櫻介表層的輝井路竟然完全沒有要撇開視線的意思!


    一動也不動的視覺訊息(強製)一直都是這個小女生羞赧的神情。


    啊啊,總覺得這種搔癢難耐的感覺一直無法平息下來!


    θ郎也跟我一樣因為視覺訊息而一直無法冷靜下來。


    《你你你盯著她的眼睛慢慢退後啊,輝井路。》


    不知道為什麽他說出了遇到熊時的逃生方法,感覺有點錯亂。


    而輝井路像是想到了什麽,把卡片舉高到眼睛前。


    「我喜歡的人」。


    不管看幾遍,卡片上的字都無疑是這樣寫的,輝井路看向卡片後方的小女生歡天喜地說道:


    「不同身體的喜歡的人──也就是說……你和我可以一起去摩鐵耶,嘻嘻嘻。」


    運動會上特有的高分貝古典音樂大聲到足以響徹雲霄,因此讓輝井路的問題發言免於被眼前小女生之外的其他人聽到。


    可是……


    眼前的小女生可是聽得一


    清二楚……


    小女生應該也知道摩鐵的意思,她以大隊接力最後一棒跑者的速度從借物賽跑參賽者隊伍的最後一排衝刺離開。


    我腦中浮現了「動如脫兔」這句話。輝井路看著小女生的背影說:


    「不是要盯著對方的眼睛慢慢退後嗎?」


    《市川櫻介又不是熊,而且在知道一個女生喜歡自己後立刻回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摩鐵耶」的人根本不是熊而是狼吧?簡直就是饑渴的狼啊,真是的。》


    θ郎說完後,我也感歎道:


    《遇到狼的時候當然會像脫兔一樣逃跑啊,唉唉。》


    《囚慈慈,「脫兔」是什麽?》


    《就是逃跑的兔子。》


    我說完之後,視線位置(櫻介的視線)突然開始上上下下移動。


    櫻介表層的輝井路開始在做伸展運動。


    奇怪,下一個比賽是疊羅漢,賽跑應該還在很後麵……


    輝井路說:


    《現在可以把抓豬改成抓兔競賽耶,剛是說抓到之後在豬身上塗滿油的就是贏家嗎?》


    此時此刻我真的沒必要指正她「要抓的是事先已經塗滿油的豬喔」。


    在運動會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我如果不是因為比賽需要而去追逐一個小女生,而且還在她皮膚上塗滿油的話,我毫無疑問是輸家!毋庸置疑是人生的輸家!


    我和θ郎提出「我們把運動會便當的炸蝦全都給你」的條件,讓輝井路放棄抓兔競賽。


    操場上放的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運動會的必選曲〈天國與地獄〉。


    一年一度的音樂祭典、牽到了女孩子的手、喜歡的雙四分音符失而複得、我原來是一個小女生喜歡的人、聽到輝井路摩鐵發言的小女生動如脫兔、炸蝦明年再見。


    還真的是天國和地獄啊。


    運動會補休日(星期一)結束後,到了星期二。


    櫻介表層的我在換鞋區脫下室外鞋換上了室內鞋時感覺腳底有點怪怪的。


    室內鞋中有張摺得小小的紙片。


    這是隻有女生會在不知道何時突然學會如何摺的迷你摺信。


    我迅速拆開了信──


    「放學後希望能在多功能教室見到你? 一色華乃實」


    《……啊,她就是那個運動會背心名牌上寫了個沒聽過植物名的女生吧。》


    《科科科,這種耍笨法真不像囚慈,那是她的名字喔。》


    啊,對耶,說得也是。


    《嘻嘻嘻,「一色華」真是好聽的姓。》


    《科科科,這個耍笨很像輝井路,她不會是姓「一色華」吧?不然她的名字不就變成「乃實」了?》


    《叫作「乃實」妹不是很可愛嗎?有種可以跳很高的感覺(注:在日文中「乃實」音同「跳蚤」)。》


    嗯,乃實妹確實可愛多了,如果跟塵蟎妹來比的話。


    有一個問題,我想在放學之前先湊合著找出個答案。


    看來一色華乃實經過了運動會上的摩鐵發言之後依然喜歡市川櫻介,喜歡到會在信中畫「?」。


    所以問題就是……


    她喜歡的是誰在櫻介表層的市川櫻介?


    是我(囚慈)嗎?


    θ郎嗎?


    輝井路嗎?


    可是……


    一色華乃實和我們從一年級就不同班,念的也不是同間幼兒園。


    我們沒見過,也沒有什麽交集。


    因此θ郎導出一個結論。


    《反正就是小四生的戀愛嘛,基本上就是看臉啦,看臉,她喜歡的是市川櫻介的臉,我們也沒在她被歹徒襲擊時瀟灑地拔刀相助。


    就連幫她撿掉在地上的橡皮擦這種程度的貼心都沒展現過。


    我們也不同班,所以老師說:「你們知道現在的首相是誰嗎?來,市川同學。」指名我回答時,她也沒目睹我從現任首相回推唱名到伊藤博文當時的英姿啊。》


    那次真的太厲害了。


    安倍晉三、野田佳彥、菅直人、鳩山由紀夫、麻生太郎、福田康夫,接著又是安倍晉三……


    我記得同學好像都聽傻了,像是有人在念神秘的咒語一樣。


    θ郎的英姿確實令人難以忘懷,但是就算真的看到了有人背誦出曆代首相的名字,應該也沒有女生會因此萌生愛苗吧。


    《反正啊,我對於隻看了市川櫻介的臉就喜歡上我們的小女生沒有興趣啦,今天放學的私人時間本來預定第一個是給我,但是我就把櫻介表層讓給囚慈或輝井路吧。》


    口氣狂妄的θ郎其實可能隻是想到要和女孩子獨處就抖而已。


    我也跟他一樣。


    與女孩子獨處幾乎就跟試膽大會一樣。靈異地點這種地方,與其要我自己前往,我還比較想在電視上看藝人出外景造訪。


    所以……


    就讓摩鐵發言的輝井路負起責任,擔任與一色華乃實見麵的角色吧。


    於是……


    櫻介表層是輝井路,櫻介觀眾席是我和θ郎。


    我們最後采取這樣的陣勢迎接放學後的會合時間。


    放學後。


    目送同學們一溜煙地跑出學校後,滿懷壯誌地前往相約的地點。


    從走廊瞄了多功能教室──咦?沒人?


    一色華乃實還沒來嗎?


    櫻介(輝井路)小碎步跳進多功能教室。


    結果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運動服的小女生靠在門口死角的牆邊──一色華乃實已經來了。


    輝井路以我和θ郎才能聽到的內心之聲問:


    《第一句問候應該要講「你好吉娃娃嗷嗷嗷」還是「好久不見暴風雪呼呼呼」呢?》


    《真是瘋狂的二選一啊,是她寫信叫我們出來的,這個時候講「謝謝您的指名,我是市川櫻介」比較保險吧?牛郎俱樂部應該都是這樣說的。》


    《嗯,那這句話在當牛郎的那天之前就先封印起來吧。》


    在市川櫻介隊開口之前,小女生先開口了。


    「我、我是一色華乃實,謝謝你專程……過來……」


    一色華乃實彎腰鞠躬。


    《無妨。》θ郎說。


    「無妨。」輝井路模仿θ郎說。


    「……在借物賽跑的時候……我要你……跟我一起去終點。」


    《無礙。》


    「無礙。」


    《喂,θ郎,你不要從櫻介觀眾席跟一色同學對話啦,輝井路都原封不動在複述你說的啊。》


    一色華乃實應該真的是很緊張,她聽到市川櫻介淨是在講古裝劇風的話好像也無心訝異猜疑,她隻是極其認真地說:


    「那個時候市川同學的手碰到了我這種人的手……你沒啟動結界,沒事嗎?」


    市川櫻介隊的一個個成員都對學校的八卦不感興趣。


    就算同學們在櫻介座位旁邊嚼舌根,我們也會像聽不到蚊音的大人一樣,嚼舌根對我們來說是「無法覺察的雜音」。


    但是今天早上我們收到了信,預計放學後要見麵。


    所以我們限定今天打開耳朵來聽,結果偶然一聽到有關一色華乃實的消息,後來所有聲音都成了「可以覺察的雜音」。


    一色華乃實的消息。


    有什麽消息呢?


    據傳在四年三班裏,如果碰到了一色華乃實碰過的東西卻沒有雙手交叉發動「結界」的話,就會感染「一色菌」。


    「幼兒園小孩就難講,但都小四了還在玩這麽無聊的遊戲啊」,θ郎勃然大怒,我也非常同意他。


    ──你沒啟動結界,沒事嗎?


    一色


    華乃實因為這種離譜的流言才成了眾矢之的,她這個令人痛心的問題,我們又該怎麽回答才好呢?


    首先應該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沒事啊」吧?


    但是櫻介(輝井路)不發一語。


    她不發一語,咻地靠近一色華乃實,然後突然抓住華乃實的雙手。


    「──呀?」


    《嗄?》


    《咦咦!》


    在場除了輝井路之外,我們三個人都發出了詫異之聲。


    「市、市川同學會……感染細菌喔。」


    一色華乃實不斷搖頭。


    但是從她抗拒的動作中我完全感覺不出她對我們有任何厭惡感。


    輝井路完全無意放開她的雙手。


    輝井路現在一定是露出了平時天真爛漫的笑容吧。


    所以……


    看到櫻介(輝井路)一直是笑臉迎人的樣子,一色華乃實臉上的「困惑」和「膽怯」也消失──露出了微笑。


    「……謝謝,市川同學果然很善良。」


    喔喔,不錯喔,輝井路!


    與女孩子四目相交、雙手緊握這種行徑實在太令我害羞了,我絕對做不來。


    就算我知道「握手」是可以強而有力傳達「你身上怎麽可能會有一定要啟動結界的細菌啊!」的行為也一樣。


    想必輝井路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特別的事。


    她坦蕩蕩地說:


    「我問你喔,正好我們雙手握在一起,要不要跳個土風舞?」


    太驚人了。


    剛剛隻說出「無妨」與「無礙」的家夥講的第一句現代語,竟然就是要邀請對方跳土風舞!


    不過說這樣很像愛跳舞的輝井路的作風,也是很像啦。


    「市川同學想跳的話,好啊……我可以先做點心理準備嗎?」


    「無礙。」


    真是驚人。


    我們待會好像要開始跳土風舞了,而且台詞的「無礙」出現率高達嚇人的五成!


    在旁人看來是兩人獨處的教室中有種莫名溫馨的氣氛,就在我們即將開始跳土風舞時──


    突然傳來不懷好意的聲音。


    「咦?怎麽了?」


    櫻介(輝井路)回頭看向聲音來源。


    幾個陌生的女生出現在走廊上。


    那些女生的臉上都有好奇心和──嗯,總覺得是種不太妙的情感……


    輝井路看了回來。


    她看到一色華乃實失去笑容,表情似乎有點僵硬。


    本來還牽著手要跳土風舞,手卻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鬆開了。


    她們再次不懷好意地說:


    「醜伯斯在幹麽?」


    我透過今天限定的「可覺察雜音」發現……


    一色華乃實在四年三班有個人盡皆知的綽號。


    解釋這個綽號的由來需要知道三件事:


    全身漆黑的運動服。


    已故的賈伯斯先生。


    以及嫉妒。


    知名的史蒂夫?賈伯斯覺得日常生活中充滿了重要的「選擇」,他希望能減少瑣碎又枝微末節的選擇,所以每天都穿相同款式的衣服省去決定「今天要穿什麽」的麻煩。


    而某個知道這段軼事的人就開始把連日都穿黑色運動服上學的一色華乃實叫作「賈伯斯」。


    這個稱呼再佐以女生的負麵情感,就變成了「醜伯斯」。


    假如不是我、θ郎和輝井路三人同時都瞎了眼……


    一色華乃實的長相完全稱不上是醜女,她的可愛與美麗要不是會讓女生欣羨,要不就是會讓女生產生嫉妒這種負麵情感。


    也就是說這是個在其他班級無法流通的失真綽號。


    θ郎說:


    《既然她們會叫一色華乃實「醜伯斯」,代表走廊那群人是四年三班的婊子吧。》


    四個女生就像見到獵物動彈不得的大型肉食動物一樣慢慢走進教室。


    一色華乃實刷白了一張臉,退後一步遠離櫻介(輝井路)。


    櫻介的視覺訊息開始左右搖晃,看得出來輝井路很困惑。


    總是最愛開心事物的輝井路不太喜歡「灰姑娘」。


    就算我們告訴她「灰姑娘雖然被後母和姊姊欺負,但是最後會和王子修成正果喔」,她還是會在故事開頭的地方直接放棄,說「我不想看也不想聽這種故事」。


    總之輝井路很怕這種學校版本的灰姑娘故事即將展開的氣氛。


    其中一個女生說:


    「是說你不過是區區的醜伯斯,你剛剛是不是牽了櫻王的手?」


    一色華乃實瘦弱的肩膀震了一下,她就像是在合唱比賽中對嘴,結果被老師識破還指名道姓揪出「你沒在唱吧」的學生一樣。


    說到櫻王啊……


    這個綽號不是蔑稱,而且豈隻是親昵的稱呼,根本是尊稱了,這個綽號已經在學校廣為流傳,成了固定稱呼。


    為什麽我會有這個綽號呢……


    這是因為我們是學校生活中的獨行俠,在課業方麵,θ郎總是在課堂上大秀自己的知識,讓人不禁懷疑櫻介想篡老師的位,而在體育方麵,輝井路的表現也令人難以望其項背。


    因此「櫻王」這個綽號好像是帶有「孤高的完美人類」這個意思。


    算了,無論如何……


    我實在不習慣聽到素未謀麵的其他班女生用尊稱我為「王」的綽號啊。


    ──你剛剛是不是牽了櫻王的手?


    一色華乃實怯懦不安地東張西望沒有回答,櫻介(輝井路)就代她開口了。


    「是我牽她的手的啊……」


    周遭的氣氛突然凝重了起來,就像是在合唱比賽中本來你覺得「反正大家都會唱,那我對嘴就好了」,結果其實所有人都決定要對嘴,曲子一開頭就變成了演奏曲──四個女孩的表情就像是目睹這種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一樣。


    其中一人重新振作,以討好櫻介(輝井路)的表情說:


    「櫻王呀,你有啟動結界嗎?你會感染一色菌喔。」


    她們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在胸前交叉雙手,把食指與小指伸直,這就是自古流傳下來發動結界的動作。


    《喂,輝井路,把櫻介表層切換給我。》


    θ郎平靜地說。


    怎麽了?


    θ郎應該和我一樣,非常不擅長跟女生說話才對啊。


    為什麽要到櫻介表層……?


    接著……


    輝井路回到櫻介觀眾席,θ郎來到櫻介表層,此時我馬上就想到了。


    回想起來,他是一個從五歲起就一直想對信奉結界的信徒說個幾句的男人,為他量身打造的舞台已經拉開序幕了。


    「我啟動結界的動作對嗎?」


    櫻介(θ郎)做出了雙手交叉的動作後,女生四人組眉開眼笑、神采奕奕地點頭。


    「是說一色菌啊……」


    一色華乃實聽到「一色菌」從櫻介口中冒出時,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四人組的表情正好相反,她們就像是灰姑娘的姊姊與後母看到王子在尋覓與玻璃鞋合腳的人一樣。


    θ郎開始對臉上寫著「王子殿下已經是我們的了」的四人組說:


    「這種細菌還真是奇怪了,就連環境省公開的防菌宣導裏麵也沒有啊,也就是說你們發現了新種細菌吧,唉呀呀,如果真是這樣你們可要通報最近的衛生局,或者投稿相關的學術期刊喔,發現者就登你們的名字吧?」


    看四人組的表情好像都搞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她們隻發出了「咦」、「啊」這種困惑的聲音。


    θ郎


    也無意等任何人回應,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還有啊,關於啟動結界的方式,你們要不要上傳到影片分享平台上啊?因為這超有衝擊力的啊,隻靠人體竟然就能啟動結界,哪裏會有這種世紀大發現啊?科科科。影片標題就取『我們成功實行科幻小說中常見的虛構技術了』好了。某個小學中有一個新種細菌的帶原者,有一個班級麵對這種細菌的威脅獨創出一種結界可以避免細菌感染。這感覺會是不得了的影片喔,一定會有一堆人來留言啦。好啦,為善從速,現在立刻就來拍上傳用的影片吧,這個結界也許能有效防止其他種細菌感染,可以救到很多人呢,我們要盡快把這件事告訴全世界……喂喂,怎麽啦?你們臉色很差喔,啊,該不會是因為第一次要拍上傳影片所以很緊張?不用擔心啦,既然這結界是真的有效,就不會有網友炮轟你們啦,畢竟你們班的人都一直戒慎恐懼在用這個結界嘛,你們總不會說你們明明沒有感覺到實際成效,卻還一直在做啟動結界這種無謂的事情嘛。」


    ──擤、擤。


    我本來以為現場有人突然感染了討人厭的鼻炎之類的,結果不是。是四人中的其中一人開始哭了。


    另外三人護在她身邊對櫻介說:


    「櫻、櫻王太過分了,彩花都哭了。」


    我後來才知道,這個彩花好像喜歡櫻介。


    其他人應該也都知情,所以才會說出:


    「你要哄她『好乖,好乖』,摸摸彩花的頭。」


    彩花雙手掩麵透過指尖淚汪汪地看著這邊。


    θ郎雙手交叉──也就是說他做了發動結界的動作說:


    「哇咧,眼淚是身體的廢棄物,感覺會有一堆蠕動的『彩花菌』耶,啟動結界是要做這個動作吧?」


    彩花發出了更大的哭泣聲跑出了教室。


    其他女生也追隨彩花而去。


    「什麽嘛,怎麽都跑了,我還想跟她們吵結界的問題吵到天亮呢。」


    θ郎的語氣帶有「點了火的仙女棒一下就熄滅了」般的遺憾。


    像是看到獵物動彈不得而登場的大型肉食動物四人組已經不在了,一色華乃實應該也不需要再害怕了吧。


    櫻介(θ郎)回過頭來──


    看到一色華乃實熱淚盈眶。咦?


    眼淚奪眶而出,一顆顆滾落她的臉頰。


    情況太出乎意料了,麵對四人組如機關槍般講不停的θ郎現在麵對一色華乃實卻啞然失聲。


    θ郎以內心之聲說:


    《她她她為什麽在哭?這、這是什麽少女心機製?輝井路告訴我。》


    《嗯嗯嗯,看她哭成這樣,大概就跟聽說「今晚要吃壽司喔」而超級期待,結果吃的卻是「散壽司」差不多吧。》


    這麽說來,輝井路以前確實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散壽司哭了,啊,真是懷念,但是現在她的眼淚絕對跟散壽司扯不上邊。


    我說:


    《因為一色同學喜歡櫻介吧。應該是在喜歡的人麵前被叫「醜伯斯」,忍不住就哭了出來──之類的關係吧?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我應該也不希望在對方麵前被叫奇怪的綽號。》


    《囚慈慈好強,你懂少女心耶。》


    《不是,這隻是從動漫裏學到的智慧。》


    《喔,囚慈,那我現在應該對一色華乃實說什麽?》


    《並不是任何時刻都需要語言啊,剛剛她們不是才教說麵對哭泣的女生,隻要摸摸她的頭就好了嗎?》


    《喔喔,對耶!好,那就換人上舞台吧,囚慈快去摸摸頭。》


    《沒沒沒辦法啦,摸女生的頭也太羞恥了吧,我辦不到。》


    《你說什麽?你自己都因為太羞恥辦不到,竟然還要我來嗎?》


    《雖然我不行……但是我覺得在這種緊要關頭上,如果是膽識過人的θ郎就應該能做到。》


    《哇!真抱歉讓你有所期待,我也真的很想摸摸她的頭,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摸頭的規矩啊。》


    我們確實沒學過摸頭的規矩,也不知道哪裏能學到,嗯,一定沒地方可以學。


    《我說啊,可以讓我再回去櫻介表層嗎?隻要摸摸頭就好了吧?》


    市川櫻介隊的廢渣男孩們把櫻介表層托付給了輝井路。


    一切換完,櫻介(輝井路)就摸了一色華乃實的頭。


    手勢輕柔得令人意外。


    櫻介(輝井路)以拇指指腹拭去了一色華乃實眼角的淚水。


    「市、市川同學的手會髒。」


    她淚流不止的眼眸浮現出受寵若驚的色彩,這也難怪,因為市川櫻介剛剛才宣稱眼淚是廢棄物。


    輝井路說:


    「你的眼淚閃閃發亮,跟你的臉一樣非常漂亮喔。」


    《哇!》


    《唔呀!》


    我和θ郎的驚呼聲在櫻介觀眾席回響。


    θ郎語帶興奮地低喃:


    《講得好!她超自然地講出了超厲害的台詞!》


    一色華乃實相當震驚,就像玻璃鞋合腳、得到王子殿下求婚的灰姑娘。她可能太過驚訝,眼淚也瞬間止住了。


    輝井路問:


    「為什麽你要哭?」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叫你放學後來……這樣可能會讓市川同學和彩花的感情變差。」


    原來她哭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市川櫻介的友誼圈操心啊。


    「我們感情不會變差啊,我本來就不認識彩花,而且也不是很想跟她當好朋友啊。」


    她明明把別人當細菌,自己受到同樣的對待時卻哭哭啼啼的,就算她說「我想跟你交朋友」,我也會戒慎恐懼地回絕。


    「別說這個別說這個了,聽你說『我叫你放學後來』我才想起這個重要的事……」


    輝井路說到重點了。


    「為什麽你要寫信叫我出來啊?」


    ……


    …………


    一色華乃實全身上下散發出「緊繃、卯足全力、下定決心」的氣息,像是在說「我接下來要講重要的事,所以現在正在做心理準備」。


    這種氣息的濃度非常高,略感一二的我不得不等她開口。


    輝井路也乖乖地等待。


    但是θ郎無法默不吭聲枯等她。


    《運動會上把我們當「喜歡的人」借去之後,隔兩天又叫我們放學到教室來,應該隻會是想要鄭重進行愛的告白&提出正式交往要求吧。》


    可是……


    一色華乃實戰戰兢兢地說出了完全超出θ郎預期的話。


    「……市川同學,你在話劇表演上一人分飾三角真的好厲害……簡直就像是不同人在演不同角色一樣……所以我覺得你很適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多重人格遊戲?」


    多重人格……遊戲……?


    這是什麽遊戲?


    輝井路最愛玩遊戲,隻要是「遊戲」,除了「鬼打牆」之外她幾乎全都喜歡。


    「多重人格遊戲是什麽?」她興致盎然。


    看到櫻介(輝井路)興衝衝的樣子一色華乃實也很開心,聽她的聲音已經不再戰戰兢兢了。


    「這是假裝自己心中有其他人格的遊戲。」


    「…………」


    從外人的眼光來看……


    應該會覺得市川櫻介不知如何回答,無言以對,呆立不動。


    不過在體內──


    《假裝自己有其他人格的遊戲,這還真是古怪!而且她偏偏是找上悄悄三人相依為命的我們提出要玩這個遊戲,一色華乃實也真是個怪女孩,真有趣。要是不參他個一腳,我可再也沒辦法自稱是「怪人觀察家」了。》


    《她在邀我們玩一個未知的新遊戲耶!要是不一腳踩進去,我可再也沒辦法自稱是「遊戲小公主」了。》


    我說你們啊,你們到底是在何時何地這樣自稱過了?


    不過他們說得也是。


    θ郎喜歡觀察怪人。


    輝井路喜歡玩假扮遊戲,也喜歡有趣的事。


    如果他們都有意願,我也隻能跟著做,市川櫻介隊基本上是采多數決的。


    因此……


    市川櫻介隊決定接受多重人格遊戲的邀請。


    一色華乃實為我介紹了她說是她設定存在於自己體內的幾個副人格。


    「大葛格你是誰啊?你願意當春雨的朋友嗎?」


    小我兩歲的撒嬌王女孩「春雨」。


    「三小?這渾球是誰?想幹架?哪間小學的?」


    繼承上個時代太保魂的「夏目」。


    「嗬嗬,好可愛的男孩,你今晚要陪人家嗎?」


    愛玩cosy的性感大姊「千秋」。


    「…………………………………………不對。」


    死守私人空間的超木訥「冬月」。


    不愧是主動邀請我玩多重人格遊戲的人。


    她心中已經有堪比《西遊記》般性格迥異的成員了。


    《哇,她們的名字是春夏秋冬耶。》


    輝井路以內心之聲說。


    《有統一感真不錯啊,我們的名字也改成希臘字,變成μ慈和x路怎麽樣?》


    θ郎開玩笑說。


    噗哈哈,嘻嘻嘻,我和輝井路笑著糊弄過去了。


    一色華乃實介紹完之後,終於輪到我們自我介紹了。


    「好的好的,第一棒就由我先來吧~我是輝井路。喔喔喔,再來要說些什麽呢……什麽,θ郎郎?要我說我在市川櫻介內部的分工嗎?學校的體育課、快遲到時衝刺、爬樹等所有會用到體能的地方全都包在我身上,我是輝井路,我們要當好朋友喔。」


    「大軸我就讓給囚慈了,我叫θ郎。分工嗎?學校考試、快遲到的時候指示抵達目的地的最短路線、深夜廣播的臭屁投稿等等,我是要動腦時不可或缺的男人、大家熟悉的θ郎,要記得我喔。」


    「呃,我是囚慈。現在是要說我在市川櫻介的分工吧?學校的音樂課、快遲到的時候替衝刺的輝井路和動腦的θ郎加油、把社區的公告板送到鄰居家裏等等,嗯……不需要特別使用身體或動腦的時候不時會出現,我是囚慈,請、請多指教。」


    玩多重人格遊戲要遵守一些規則。


    我們要表現出「市川櫻介之外的人格並不是此時此刻才冒出來的,而是很久以前開始就存在於市川櫻介心中了,怎樣?」的樣子,所以我、θ郎和輝井路都展現出了真實的自己。基本上應該還算挺逼真的。


    隻是突然受到多重人格遊戲邀請的市川櫻介少年還是想給人「我是倉促之下在體內創造出了這些人格」的感覺,所以我們隻是很大略地做了自我介紹。


    不過我是覺得我們的個人特色隻要往後再慢慢發揮出來就好了。


    話說回來,一色華乃實為什麽會想玩多重人格遊戲?


    我問了她,她也回答了我。


    好像是因為地方上的知名兒童劇團「類人演」明年要大幅改編丹尼爾?凱斯知名作品上演「多重人格少女的故事」。


    她想要參加試鏡,所以從現在起就想揣摩角色,了解「多重人格少女」是什麽。


    此時我產生了些許的疑惑。


    《為了扮演多重人格的角色所以要玩多重人格遊戲?咦?所謂揣摩角色還必須做到這個地步嗎?》


    《勞勃就會啊。》


    《勞勃?哪個勞勃?》


    θ郎開始說,勞勃是知名演員勞勃?狄尼洛。


    他可以為了角色任意增減自己的體重。他也會矯正牙齒,要去除額頭發際的毛發時他不會剃掉而會拔掉。他為了揣摩隻會講西西裏語的角色而跑到西西裏島與島民生活了幾個月,學出一口獨特的西西裏腔。他為了飾演計程車司機還實際在紐約當了大約一個月的計程車司機。例子不勝枚舉。


    他這種身心靈都浸潤到角色之中的全麵揣摩法被稱為「勞勃逼近法」。


    輝井路聽了θ郎的勞勃書袋後對華乃實說:


    「多重人格遊戲是『華乃實逼近法』呢。」


    此時……


    一色華乃實想都沒想到「華乃實逼近法」是取自「勞勃逼近法」,她以為「逼近」指的是「追求並靠近鎖定的人」而不是「為學問研究而追求事物」。


    所以她才會以為「華乃實逼近法」是指「華乃實追求並靠近鎖定的人」。


    「玩多重人格遊戲是因為你想接近市川櫻介呢」──


    一色華乃實以為櫻介本人麵對麵直接對她說的話是這個意思,她的臉頰像是點了火一樣飛紅了起來。


    「……嗯。」


    她小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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