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上的上學途中。


    我把我和θ郎昨天的對話告訴了輝井路。


    正如我所料,輝井路對於我的初戀非常震驚。


    《我不甘心啊啊啊!我想聽囚慈慈傾訴對華乃實實的愛!囚慈慈啊,你再說一次嘛。》


    《喂,輝井路,你就饒了他吧,我覺得櫻介表層的囚慈可能會慌亂地來個平地摔。》


    《唔──那那在囚慈慈向華乃實實告白的時候一定要讓我聽清楚唷。》


    對耶。


    要是我喜歡上一個人而且還想要親她的話,接下來等著我的就是告白了嗎?


    《喂,輝井路,告白就算了吧,雖然我也超想看囚慈愛的告白的樣子,但是這樣太電燈泡了,我們就在櫻介觀眾席乖乖午睡吧。》


    《唔──好吧,但是告白的過程囚慈慈一定要完整重現給我們看唷。》


    《對啊,讓他重現給我們看吧,重現戲碼的一色華乃實角色就讓我來演。》


    所謂的告白……


    就是我要對華乃實以言語傾訴我心中的想法吧……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一想像對華乃實說這些話的自己……


    《哇、哇?囚慈平地摔了!》


    《都是θ郎郎說要扮演華乃實實他才會慌了啦!》


    抵達學校前……


    我除了自己的心情,也想了一想華乃實的心情。


    她現在想實現寫在摺紙上的「大家的夢想」。


    要是我告白之後結果讓她覺得跟我在一起很尷尬的話……


    那不就變成是我在阻撓她實現「大家的夢想」了嗎?我也想實現「大家的夢想」啊。


    我想實現大家的夢想,看到華乃實開心的樣子。


    就算不能表達喜歡的心意,隻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足夠了…………


    我決定了。


    在大家的夢想實現之前,我不會跟華乃實告白。


    我一如往常上課。


    一如往常在下課時間戴耳機聽音樂。


    不同於以往的是──


    跟平常比起來,很明顯的是今天的同學不時看向我,而且他們的眼神中好像帶有一些好奇……


    雖然不會讓我不安,但讓我很介意。


    櫻介表層的我以內心之聲問了另外兩個人這件事,市川櫻介隊的軍師回答:


    《科科科,不是說少女談了戀愛之後神情都會不一樣嗎?也就是說囚慈昨晚發現自己戀愛了,你的神情也和昨天以前不同了,他們注意到你的改變才會一直看你。》


    《……我覺得剛剛櫻介表層是輝井路的時候也不時有同學在看我們耶……》


    《搞什麽啊,輝井路,你有喜歡的男人啊?是誰啊?》


    《嗚哇!被發現了,那我就來公布我喜歡的男人是誰喔,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音效太長了啦。》


    《咚咚──鏘鏘!我最喜歡的男人是囚慈慈和θ郎郎唷,嘻嘻嘻。》


    我和θ郎害羞的笑聲在內心中回響。


    總覺得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樣,不過市川櫻介隊的好感情還是一如往常。


    第四節課是體育課。


    我換上運動服前往體育館。


    體育課上隻有男生。


    把兩班的乖男生湊在一起,乖的程度也不會改變。


    但是把兩班的吵男生湊在一起,吵的程度就會翻倍。


    體育課是由我或θ郎負責櫻介表層。


    要是輝井路出場,不管是哪種運動都一定會表現亮眼到讓其他運動性社團來招生的程度。


    雖然輝井路最喜歡活動身體,但是她也斬釘截鐵說「這段時間隻能一直看著不是運動選手的路人隨便扭動身體,根本生不如死」,我也明白這種心情啦。


    所以體育課中,輝井路一定會在櫻介觀眾席午睡。


    意興闌珊的體育老師說「做伸展操五分鍾」之後,因為隔壁班的很多男生都是熱舞社(本校首屈一指的熱門社團,輝井路已經有街舞隊了所以沒參加)的,他們就開始簡單跳起了舞,在嘈雜的聲音中,我聽說這是男子偶像團體新歌的舞。


    《幸好輝井路在睡覺啊,要是她看到眼前有人在跳舞,咱們的舞姬會覺得要跟對方鬥舞才有禮貌。》


    體育課上完亂七八糟的籃球課後,老師要我們收拾好就離開了……


    結果隔壁班的一個男生走到了櫻介(我)身旁。


    嗯,應該是剛剛在跳舞的男生吧?


    雖然我不記得他,但是總覺得好像聞過這股香草味。


    啊,他是我和華乃實在高中重逢那天到市川櫻介眼前試膽的──


    「嗨,你就是一男吧?」


    「嗄?你說我是誰?」


    啊,對,「一男」是我們自己在用的稱呼,這下不好了。


    對了,一男到底是什麽的略稱啊?


    眼前的男生以像是鄙視、厭惡或者說是帶有負麵情緒的眼神看著我說:


    「混球,你、你和一色是什麽關係?」


    他的語氣聽起來火藥味很重,原本兩班男生都懶洋洋地在收拾東西,現在卻突然靜了下來,他們一副「現在是在吵架嗎?」的感覺,然後側耳關注我們的對話。


    櫻介觀眾席的θ郎咆哮:


    《哪來這麽沒禮貌的家夥!竟然突然叫別人混球,這種態度根本就不是要問話的態度嘛,看來他應該是以校園種姓製度最高層自居的婆羅門吧。》


    啊,我想起來了,是「在校園劇中第一個帶頭反抗老師的叛逆氣場」的略稱,唉呀,痛快痛快!


    總算想起了想不起來的事,我痛快到不由自主就笑了出來。


    「你笑個屁啊,惡心死了。」


    結果他更糾纏不清了,糟糕。


    《囚慈,不需要跟這種貨色多說,你就回一句「幹你屁事」然後拉眼皮吐舌頭。》


    《拉眼皮吐舌頭這種回應也太沒禮貌了吧。》


    不對,何止沒禮貌,是很丟臉吧。


    《我的溝通術基本上就是一麵鏡子啦,講話有禮的人我就有禮貌地回話,沒禮貌的人我就對他沒禮貌。》


    《要是做這種漢摩拉比法典的事會吵架的啦。》


    《漢摩拉比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是和平的複仇法啊,著名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就是教導人民要是眼睛受傷了,你在複仇時也隻能針對對方的眼睛。》


    《哇,我都不知道。》


    《也就是說對於講話無禮的人,你也隻要無禮回覆他就好了,囚慈應該也沒有打算要一五一十告訴這家夥你和一色華乃實的關係吧?》


    《嗯,是啊。》


    《那你就說個「幹你屁事」然後對他拍拍屁股。》


    怎麽變成比吐舌頭更丟臉的事情了!


    高中男生對高中男生拍屁股,這種事不管是拍的人還是被拍的人都會宛如置身地獄吧。


    我想要無視香草婆羅門人(他是身上散發香草味的婆羅門,所以我決定這樣叫他)走過他身旁。


    結果……


    「等等,真假der,你要去哪?」


    香草婆羅門人講出了語言亂象「真假」衍生出更亂的「真假der」後,秀出比剛剛打籃球防守時更敏捷的身手擋在我麵前。


    香草婆羅門人看著我的臉露出惹人厭的邪惡笑容。


    「你該不會是怕了吧?嘿嘿,我看你表情很僵硬喔。」


    當然會僵硬啊。


    因為θ郎一直在傳授我拍屁股的方法:脫下褲子,隔著內褲拍打屁股,要是有屁意的話就全力放出來!這我當然會臉部僵硬了。


    《……θ


    郎啊,我看你好像難得心情差成這樣耶,怎麽了?》


    《因為體育課上太多令人不爽的事了啊,死婆羅門人們擺明就瞧不起那些沒什麽運動細胞的乖學生嘛,沒什麽運動細胞卻很會念書的乖男生一定也在內心大肆嘲笑不會念書的婆羅門人。》


    剛剛打籃球的時候他們也堅持就是要把球傳給乖男生,喧嘩著說是「射籃機會!」,要是那個男生沒投中,還有人會嘲笑說「你搞屁啊」。


    《高級中學的生活才開始兩個月耶,這群婆羅門人竟然這麽快就開始嘲笑別人沒運動細胞了,剩下的高級中學生活中他們一定會更瞧不起別人啦。》


    這麽說很有道理,國中時期也是這樣。


    女生不在場的體育課上,男生會因為運動能力而有優越感或受自卑所苦,男生真是原始的種族。


    《真是的,我們又不是什麽運動超強的高中,在普通班的兩個班中還去比誰的運動神經比較好,這個範圍簡直就跟井底之蛙肚子裏細菌界一樣啊,我卻非得在體育課上看這些體育好的婆羅門人唱秋的嘴臉。


    所以啊,囚慈,我想告訴這群婆羅門人:要是太瞧不起人可是會嚐到苦果的。》


    《這確實是很重要的教訓,可是我反對暴力喔。》


    《沒有要用暴力啊……是說,你聽我說一下。》


    內心之聲明明隻有市川櫻介隊能聽到,θ郎卻還是壓低聲音說了下去:


    《婆羅門人找我問一色華乃實的事,讓我已經完全搞清楚今天大家對市川櫻介投注的好奇眼光代表什麽意義了,大概是有人昨晚看到我們和一色華乃實上電視,然後又把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吧。》


    我原本是以為沒有什麽高中生會看傍晚的地方性節目啦……


    但是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吧。


    《然後啊,這個婆羅門人既然這麽在意這個消息,還故意在體育課結束後直接找市川櫻介問話,看來他應該對一色華乃實有意思吧。》


    一色華乃實又正又可愛,有男生喜歡她一點都不奇怪。


    雖然是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我可能一直沒注意到這些男生的存在。


    因為這會讓我有點靜不下來。


    《好啊,囚慈,婆羅門人問你的第一個問題,你就回答「我和一色華乃實是肉體上的關係」,這就是以非暴力的方式讓他嚐到苦果喔,婆羅門人的玻璃心會碎落一地變成一片一片的。然後你可以趁現在隨便找幾首失戀的歌推薦他,讓心碎的婆羅門人早早走出傷痛,科科科。》


    《我喜歡推薦別人歌,可是說謊不好啊,我要是說是肉體關係,我覺得會給華乃實帶來麻煩吧。》


    《喔,這可不行,那你就隻能吐完舌頭再拍拍屁股了。》


    怎麽變成丟臉的組合技了!我絕對不幹!


    《囚慈,不然你把櫻介表層讓給我吧,我讓你見識渾身解數的吐舌頭和拍屁股。》


    什麽渾身解數,拜托不要!光是從櫻介觀眾席看也丟臉到家了!


    在我和θ郎對話的時候,市川櫻介一直都沉默不語,回想起來,在說完「嗨,你就是一男吧?」這一句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對香草婆羅門人說任何話了。


    所以香草婆羅門人說:


    「混球,為什麽你一直當我不存在?」


    也難怪他會這樣說。香草婆羅門人不爽地繼續說:


    「竟然把我當空氣,你不要人眼看狗低。」


    「噗哈哈,你說自己是狗嗎?」


    一旁隔岸觀火的同學們也都「嗬嗬」笑了。


    《科科科,很好!「你說自己是狗嗎?」這可是一生未必能有一次的神吐槽啊,羨慕死我啦。》


    糟糕。


    我原本以為香草婆羅門人是想搞笑所以刻意耍笨而已,所以我立刻就吐槽了,不過看來他應該是單純講錯了。


    受到奇恥大辱的香草婆羅門人整張臉扭成一團瞪著我。


    哇,他生氣了啦,這樣會拖很久耶。


    好不容易第四堂體育課結束了,現在是午休時間,這是我可以聽很多音樂的特別時光啊。


    《咦?還在體育館喔?我們快點一起去吃午餐嘛,快去吃嘛。》


    櫻介觀眾席突然傳出輝井路的聲音,她好像醒來了。


    《咦?眼前這個感覺快要撲到我身上的人是誰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香草婆羅門人。


    要是交給θ郎,他會使出渾身解數的吐舌頭和拍屁股,這可是悲劇一樁。


    我非常不想說謊,但是沒辦法了,現在就讓輝井路發揮她的運動神經吧。


    我用內心之聲說:


    《輝井路,我想切換櫻介表層,我們現在剛好在玩鬼抓人,眼前這家夥是鬼,你快點跑。》


    《鬼抓人?我最愛玩遊戲了!嗯,我要玩我要玩!》


    我切換了櫻介表層。


    櫻介(輝井路)如風一般穿過香草婆羅門人身旁。


    香草婆羅門人對著轉眼間跑開的輝井路背影喊:


    「等等!快說你和一色是什麽關係!」


    輝井路停下腳步回頭說:


    「一色?啊,你是說華乃實實啊?我們是互喝對方的湯的關係吧,嘻嘻嘻。」


    輝井路再次拔腿跑,香草婆羅門人沒有再追上來了。


    在穿越被輝井路的震撼彈發言夷為平地的體育館時,θ郎問:


    《喂,囚慈,為什麽要把櫻介表層讓給輝井路啊?》


    我沒想到還會有比吐舌頭拍屁股更慘烈的下場啊。


    在午休時間……


    「一色華乃實與市川櫻介是互喝對方的湯的關係」的八卦傳開,無論青春期男女是否有意,這種八卦都會刺激他們的邪惡想像力,結果傳話遊戲到最後就演變成「他們兩個人就是所謂的男女關係」……


    不過我們本來就對同學們傳的八卦沒有興趣,而且下課時間我們固定會戴上耳機欣賞音樂,所以這些事情我們無從得知。


    等我們知道時已經是第五節課的下課了。


    華乃實來到了我們班。


    我反射性拿下耳機,但是仔細一想,她從沒有在放學後之外的時間來找我。


    所以我以為華乃實是來找她在我們班的朋友。


    「咦?華乃怎麽了?」我們班的女婆羅門人語氣親昵。


    一色華乃實揮手示意「有點事」後,她站在下課時間的講台前。


    怎麽了?


    大家都產生了這樣的疑惑。


    華乃實的表情從一開始就已經來到臨界點了。


    「……現、現在……我和市川同學之間……有一個、奇怪的、謠言,那是假的……完全是、空穴來風,所以不要再傳了…………這樣下去……會對市川同學、造成很大的困擾──」


    華乃實說到這裏就已經忍不住了,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突然間……


    我想起了小四的華乃實。


    那時候櫻介(θ郎)把一群講結界如何如何的女孩都趕跑了。


    當時的華乃實擔心的也不是自己,她擔心的是被趕跑的女孩和市川櫻介會交惡。


    現在也是。


    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我們。


    我們早就是被貼上怪人標簽之身,傳出了奇怪的八卦之後,應該會是華乃實更不勝其擾啊。


    雖然我在放學後玩多重人格遊戲之外的時間都盡量不跟她有什麽交流,但是看到她在講台前獨自流淚,我也無法坐視不理。


    好,上吧!


    就在我要抬起屁股的時候──我們班的婆羅門人們已經跑到了華乃實身邊,大家給了她溫暖


    的擁抱,華乃,沒事了,乖乖。


    嗯、嗯,我慢了一步。


    我屁股還沒抬起來就又悄悄坐了回去,同時我一邊對在櫻介觀眾席的兩個人釋放出「我隻是喬一下位子而已」的訊息。


    其中一個女婆羅門人回頭說:


    「大家都知道了嗎?流言是假的!不要再亂說了喔!」


    婆羅門人說的話比校長的警告與老師的訓話更有影響力。


    這樣一來,這件事感覺也就要落幕了,不過教室中有人問了大家想必都很在意的問題:


    「請問一色同學,所以你們有在交往嗎?」


    華乃實輕輕搖搖頭。


    另一個人問了下一個問題。


    「為什麽昨天傍晚你們會一起上電視?」


    因為我們正在玩多重人格遊戲,然後千秋這個人格的夢想是來一場浪漫的約會,然後我們就去「浪浪漫漫☆本町」約會……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我必須編出一個在場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謊言。


    我以內心之聲說: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文殊!θ郎、輝井路,幫我想點理由!》


    《那個文殊是什麽啊?是什麽?》


    《文殊是大家熟知的在佛教中掌管智慧的文殊菩薩喔。》


    《哇喔,θ郎郎好博學喔。》


    《科科科,可是這種隻要有三個人就能勝過文殊菩薩的想法真的沒問題嗎?到底是太過樂觀,還是太瞧不起文殊菩薩呢?》


    《選我選我,我投樂觀一票!》


    《原來如此,那囚慈呢?你覺得是哪個?》


    《這個嘛,瞧不起文殊菩薩吧,不對!你們幫我想想櫻介和華乃實一起上電視的理由啊。》


    在我們互相耍笨的時候,華乃實開口了:


    「……剛好我有想買的東西就去了浪浪漫漫☆本町,結果錢不夠……剛好我就看到有個外景節目是會給獎金的,而且我剛好又看到很擅長聽曲猜歌遊戲的市川同學,所以我隻是硬拜托他跟我一起上節目的。」


    雖然她的說明中有太多「剛好」,不過看來同學們都接受了,同學們都有看到市川櫻介平常每節下課一直戴耳機聽音樂的樣子,所以「市川擅長玩聽曲猜歌遊戲」的描述大概也與他們對市川的認知不謀而合吧。


    華乃實身邊的女婆羅門人說:


    「就是啊,我就知道是這樣,華乃,大家也仔細想想嘛,華乃的桃花這麽旺,除非她作賤她自己,不然她怎麽可能會跟市川這種人呢?」


    《可惡,婆羅門人講話為什麽老是夾槍帶棒的?好啊,囚慈,以無禮還無禮吧!櫻介表層換我來,我要對她說:「你竟敢說不可能跟市川櫻介,好大狗膽,看我一手捅爆你肛門,讓你臼齒搬家。」》


    《呀!你竟然想把手捅進女孩子的肛門,θ郎郎是變態。》


    此時華乃實正要從講台前走出教室。


    她走到教室和走廊的交界處時,低著頭的她輕聲說:


    「……沒辦法啊。」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會覺得她的意思是「我沒辦法跟市川櫻介這種人交往」吧?


    可是如果是這個意思的話,她不需要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輕聲說啊。


    我不願在聽到她輕聲說出多半是悲傷意義的「沒辦法」後,讓她的心在第六節課中孤立無援。


    好,上吧!


    我站起身走出教室。


    另外兩個人正在麵對「一手捅進肛門就能讓臼齒搬家,這是什麽樣的人體結構」的疑惑,其中一人問:


    《喔?囚慈?廁所嗎?你應該不是要一手捅進肛門試試看能不能讓臼齒搬家吧?》


    她在走廊的前方。


    我緊張地跑了過去。


    我對著她消沉的背影說:


    「一色同學。」


    我和她是今天八卦的主角,我可以感覺到走廊上的同學都在看我們,但我不在乎,要是我的個性是會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在國中的「萬古不易」事件後我就輟學了。


    她回過頭來,臉上還帶著淚痕。


    「……囚──市川同學。」


    她差點叫我「囚慈」,華乃實已經知道她眼前的人是誰了。


    隻有她能夠光從我們的神情差異就馬上知道現在是θ郎、輝井路還是我。


    我也以為我可以看出她神情的差異。


    可是她離開教室的時候感覺還是哪裏怪怪的。


    「……你說的『沒辦法』是什麽意思?」


    短時間內華乃實的表情從驚訝、困惑變成羞赧,她的羞赧中帶有一點淡然,她說:


    「我這種人沒有辦法當你的女朋友啊……我是這個意思,嘿嘿嘿。」


    她的淡然是「死心」。


    「你說的『你』……指的是我嗎?」


    「『科科科』笑的你和『嘻嘻嘻』笑的你我都很喜歡……可是我想當的……是『噗哈哈』笑的你的女朋友喔。」


    ──────────────────────────咦?


    華乃實要回自己的教室了。


    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的時機我本來還想往後延的,沒想到……


    她竟然跟我有一樣的心情!


    而且她竟然搶先跟我坦白!


    我莫名想到了漢摩拉比法典。


    以眼還眼。


    以無禮還無禮。


    以告白還告白。


    「等、等等!」


    我像之前借物賽跑時一樣拉住她的手。


    我很喜歡音樂,所以我也想過要向喜歡的人傳達自己的感情時我想要用什麽bgm。


    不過──叮──當──叮──當──?


    我從來沒想過會是這種bgm。


    叮──當──叮──當──?


    在宣告下課時間結束的鍾聲中,我說:


    「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請當我的女朋友。」


    我的聲音有鍾聲的掩護,所以走廊上的同學應該聽不見,不過華乃實應該聽得很清楚。


    她的雙頰通紅──對看得出華乃實神情差異的我來說,現在這個表情代表喜不自勝。


    這一天,我和華乃實就成了男女朋友。


    ※ ※ ※


    市川櫻介在高中也和國中一樣是個知名的試膽景點──


    現在卻成了求姻緣的景點。


    我是和校內數一數二的校花交往的男生,現在開始流行對市川櫻介單手敬拜的姿勢,θ郎雖然從以前就很不爽有人對著其他人做出啟動結界的pose,不過受到敬拜的他似乎也很愉悅。


    有次有個女生也來單手敬拜,櫻介表層的輝井路就抓住她的手,以街舞隊常見的打招呼動作「比腕力式握手」握了回去,結果單手敬拜的女生發出了小聲的慘叫後離開,不愧是直到最近都一直是試膽景點的市川櫻介。


    可是那個女生卻實現了心願,和她中意的男生成了情侶──


    結果傳出了「女生對市川櫻介單手敬拜,要是他以比腕力的動作跟你握手,你的戀情就會開花結果」這種迷信的儀式。


    《嘻嘻嘻,大家竟然這麽想跟我握手,我好像變成了握手會上的偶像。》輝井路心花怒放。


    《可是要是任何人隨時都可以跟我握手,「握手」就會越來越不稀罕了吧。》θ郎表示擔心,輝井路也同意。


    因此我們決定我們每個人每天隻能跟一個人以比腕力的動作握手。


    可是我在櫻介表層的時候,就算有女生要求跟我握手,我也一次都沒有答應過。


    因為我隻想跟一個女孩手牽手。


    放學之後,我和華乃實


    一如往常會玩多重人格遊戲。


    華乃實上高中後就一個人住,所以她的房間幾乎就成了我們的遊樂場。


    她的房間位於整潔的白色大廈中,有小閣樓和廚房,還算寬敞,房裏……


    有一些應該是華乃實喜歡的東西。


    有一些應該是春雨喜歡的東西。


    有一些應該是夏目喜歡的東西。


    有一些應該是千秋喜歡的東西。


    有一些應該是冬月喜歡的東西。


    這些東西充斥整個房間,但是擺設方式相當神奇,不會讓人覺得很淩亂。


    那個銀色窗簾是冬月喜歡的喔。


    這把紅木刀是夏目的靈魂喔。


    把整間廁所貼滿粉紅色壁紙的是千秋喔。


    她會主動告訴我她房裏的所有東西。


    但是為什麽她會一個人住呢?


    這件事她卻一直沒有主動告訴我。


    不知道為什麽好奇心寶寶θ郎和輝井路也沒有問,之前我問說「要不要問問她自己住的原因」,但是θ郎和輝井路都勸我不要。市川櫻介隊是采多數決,他們都希望「不要問」的話,我也就沒問了,而且我也很粗神經地想著她總有一天會主動告訴我吧。


    ──我想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麽一回事。


    θ郎小四的時光膠囊中是這樣寫的,他好像也想從戀愛中的我身上找到答案。


    不過……


    ──雖然我也超想看囚慈愛的告白的樣子,但是這樣太電燈泡了,我們就在櫻介觀眾席乖乖午睡吧。


    θ郎也這樣說過,所以他有個提議:


    「每星期給囚慈和華乃實一次兩人世界的約會時間」。


    也就是在櫻介表層的我與華乃實見麵的時間,櫻介觀眾席的θ郎和輝井路就睡午覺的意思。


    我雖然很開心他們這樣為我著想,但同時我也很害怕。


    我和華乃實獨處的時候,要是對話進行不下去了怎麽辦?


    就算對方是隻說「對」和「不對」的冬月,θ郎都能跟她講個沒完沒了,真希望我能學到θ郎的一點皮毛,啊,不過他的皮毛就是我的皮毛啊。


    我和華乃實值得紀念的獨處約會是在開始交往後一星期的星期六。


    六月下旬,我們肩並肩走在櫻花樹剛冒新芽的公園中。


    在成為男女朋友前我和華乃實明明已經聊過好多次了,但是現在我已經想不起我們是怎麽聊的了。


    光是在一起就已經這麽快樂了。


    就像我之前擔心的,我們的對話常常會接不下去。


    接不下去不代表我腦中沒有浮現任何話。


    好可愛啊。


    好喜歡你啊。


    好幸福啊。


    我腦中浮現的都是些讓我羞於啟齒的話。


    在對話不知道第幾次中斷的時候,我不小心說出腦中浮現的一句話。


    「連沉默也惹人憐愛。」


    在我發現自己脫口而出的時候,這句話帶有的那種情書風詩意讓我羞恥到臉都要燒焦了。


    我這個蠢蛋!我這個蠢蛋!我腦中接二連三浮現那麽多話,我怎麽偏偏把其中特別不妙的講了出來!


    我自責不已低下了頭,結果就聽到身旁傳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我轉過頭看到她大笑到像是在假笑的樣子。


    我問:


    「你、你有需要笑得這麽誇張嗎?」


    「因為囚慈以史上特帥的嗓音這樣低聲說啊,而且還一本正經的樣子。」


    「嘖,什麽嘛,什麽嘛。」


    我假裝鬧脾氣,為什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會這麽容易想要假裝鬧脾氣呢?真是個謎,可能我孩子氣的程度誇張到難以置信吧。


    華乃實說:


    「抱歉……我大笑……是為了掩飾喔。」


    「掩飾什麽?」


    「…………因為我也真心覺得連沉默也惹人憐愛,我喜歡的人也突然這樣說……讓我覺得太害羞了,嘿嘿嘿。」


    「哇哈哈哈哈。」


    「哇,為什麽你突然大笑?」


    「因為我聽說大笑可以掩飾自己的害羞。」


    後來……


    後來我和華乃實之間就開始流行,當我們的對話中斷時,其中一人要想辦法勉力以帥氣的嗓音說出「連沉默也惹人憐愛」,不管講幾次,我們都會害羞地笑出來,於是我就再也不怕對話會陷入沉默了。


    初次約會時我也小小「跌了一跤」。


    我太過期待初次約會,結果前一晚一直睡不著。


    所以在公園散完步、進電影院裏之後我很快就睡死了。


    我醒來的時候電影早就結束了,而且其他部電影都在放映中,所以電影院的大廳也沒什麽人,我就坐在大廳的長椅上。


    在我抵達電影院時θ郎和輝井路都醒著(一人的票錢可以給三個人看,超劃算!)所以我醒來發現市川櫻介的身體已經移動到長椅上時並不覺得奇怪……


    「早啊,囚慈,我剛剛在和θ郎跟輝井路討論電影心得喔。」


    溫柔的她並沒有對睡死的我發脾氣……


    她和θ郎、輝井路討論電影心得……


    這些我也都不覺得奇怪……


    隻是華乃實的臉上有淚痕……


    《嗨,囚慈,早安啊!》


    《囚慈慈,早啊!早啊!》


    而且θ郎和輝井路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要掩飾悲傷一樣,有種故作有活力的感覺。


    這兩件事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是部這麽感人、賺人熱淚的電影嗎?


    我發現男女交往之後,會迸出兩人之間專屬的共通語言。


    而且這些並不是什麽有趣的諧音或者很好用的略稱。


    要是讓我和華乃實之外的人聽到了,對方一定會不知道怎麽反應,大概是這種類型的。


    自從「連沉默也惹人憐愛(帥氣嗓音)」出現後,我們兩人之間專屬的樂趣,也就是這種共同語言也接二連三誕生。


    嘿嘿嘿嘿唷。


    唔唔唷。


    這兩句是我們之間很常出現的共同語言。


    「嘿嘿嘿嘿唷」是ok的最高級。


    可以在躍躍欲試的時候用。


    「唔唔唷」是勉強還ok的意思。


    可以在興致缺缺的時候用。


    「囚慈啊,今天的電影院約會要看什麽?」


    「現在很紅的日本恐怖片怎麽樣?」


    「唔唔唷。」


    「那全美都嚇哭的好萊塢恐怖片呢?」


    「唔唔唷。」


    「怎麽都是唔唔唷!」


    「我就不敢看恐怖片啊!……如果看電影的時候囚慈願意牽著我的手我就敢看。」


    「唔唔唷。」


    「唔唔唷嗎?……你不願意牽我的手嗎……?」


    「噗哈哈,抱歉抱歉,怎麽會不願意呢?當然是嘿嘿嘿嘿唷啊。」


    「討厭,我才不會跟壞心的孩子牽牽手。」


    「喔?你不跟我牽牽手真的有辦法受得了恐怖電影嗎?」


    「驚!唔唔唔,我……寶寶求饒。」


    並不是所有新生的共通語言都能幸存下來。


    她所說的「寶寶求饒」在誕生後並沒有流行,很快就消失了。


    我和華乃實在高中重逢以來,她講話一直都是忽客氣忽放鬆,交往之後也沒有變。


    雖然我已經跟她說講話不必那麽客氣,可是她好像還是會不小心客氣起來。


    而且我們牽手散步的時候她講話總是會變客氣,真的很有趣。


    所以


    ……


    「我第一次穿浴衣,會不會很奇怪啊?」


    「那邊有家棉花糖耶,我想跟你一起吃。」


    「哇,這個好大,好美喔。」


    夏天的煙火約會中華乃實講話一直很客氣。


    「能和囚慈來煙火大會真是生好呢,嘿嘿嘿。」


    「生好」是隻有我和華乃實之間通用的略稱「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真好」。


    在酷熱的夏天分食冰淇淋的時候……


    在玩夾娃娃時夾到了一見鍾情的東西時……


    在雨過天青的天空中看到美得令人惆悵的彩虹時……


    就算隻是和我牽著手走在我們走慣的路上……


    華乃實常常在稀鬆平常的時刻講這句話。


    雖然我會笑著說「你真的太誇張了」……


    但是每次看到她說「生好」並展露笑容的樣子,我也會產生「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真好」的想法,我們真是誇張呢。


    夏天我們還去賞了向日葵。


    我和華乃實在放眼望去遍地向日葵的山丘上散步。


    能夠一起身處在這麽美麗的世界之中我們都很開心。


    我以後也想跟她走遍看遍各式各樣美麗的世界。


    我覺得全世界的美麗地點都在等著華乃實造訪。


    雖然我現在隻是沒有錢的普通高中生……


    但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帶她前往全世界美麗地點的人,我望著向日葵滿心澎湃,於是我把我的想法直接告訴華乃實。


    「隻要有囚慈在的世界,不管哪裏都很美麗喔。」


    她說完就笑了。


    確實華乃實隻要和我外出,就算隻是去超市買晚餐食材,她好像也總是會很嗨地說:「今天要和囚慈去超市約會!」


    我想到華乃實當時的模樣嘴角差點失守,此時……


    「囚慈真溫柔。」


    她說。


    「嗯?」


    「果然是因為你叫作囚慈的關係吧?」


    「什麽意思?」


    「『慈悲之囚』不就是慈悲到極點的意思嗎?嘿嘿嘿,根本就超溫柔的啊?」


    「原來如此,啊,可是這樣我就要叫慈囚了吧?」


    「前後顛倒而已沒關係的,不然改成『受囚於慈悲』怎麽樣?」


    「倒裝得好。」


    從我懂事之後,我不知道為什麽就知道自己是「囚慈」了。


    明明沒聽過有人這樣叫我,也沒人告訴過我。


    我也是本來就知道θ郎叫θ郎。


    也知道輝井路本來就叫輝井路。


    我還不會寫「口」和「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已經會寫「囚」了,在學到「心」之前就已經會認「慈」了。


    我並不特別喜歡或討厭「囚慈」這個字麵上看起來很有威嚴的名字。


    不過多虧了華乃實,我現在很明確是喜歡這個名字了。


    慈悲之囚,希望我能活成這樣的人。


    在我們開始交往後沒多久,我本來以為我和華乃實兩人獨處的約會大約是「每周一次」而已,不過在初次約會後,這樣的頻率實際上卻變得更高了。


    不過這也全都要歸功於θ郎和輝井路。


    看他們積極的程度就像是把這件事當作自己的使命一樣,他們爭先恐後睡午覺,希望能讓我和華乃實獨處。


    而且不隻是時間,連重要的零用錢也是。


    《你看,這個月有剩一點,就給你用吧。》


    《看我看我,我的也是,拿去當你的約會資金吧。》


    每個月市川櫻介隊的零用錢都會分成三等份。


    θ郎和輝井路明明都講不停在說「下個月終於可以買那個東西了!」,引頸期盼下次的零用錢日,他們到底是怎麽了?θ郎和輝井路才是慈悲之囚吧!


    看到他們對我不計回報的付出我雖然感動萬分……


    《不對啊,θ郎,輝井路,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謝啦,你們真的是我向往成為的「慈悲之囚」啊。》


    我當然還是婉拒了,可是……


    《囚慈啊,不要隻心領,錢也要領走啊。》


    《不拿錢的人我是不會給他我的好意喔,嘻嘻嘻。》


    《為什麽你們都這麽……為什麽你們都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和金錢支持我的戀愛呢?》


    《喔喔,我之前也說過啊,就那個啊,「我想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麽一回事」,我有這方麵的求知欲,現在的囚慈是絕佳的研究對象,讓我不由自主想投資我的時間和金錢啊,科科科。》


    《喔,是喔,那輝井路呢?》


    《……就、就是那個啦,戀愛中的囚慈慈會分泌一些物質,讓市川櫻介的身體狀況很好,我最近跳舞的動作也更俐落了,你就把錢當作是我的謝禮收下來吧。》


    他們講了些我似懂非懂的理由,沒有退讓。


    所以……


    我滿心感激,真的是滿心感激地接收了比較更多的時間與錢。


    要是θ郎和輝井路未來找到對象了,我也想全力支持他們,就像現在他們對我做的一樣。


    秋天,夏目在時光膠囊裏寫的夢想也實現了。


    原本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實現夏目的夢想──我有點想看看討厭鬼氣得跳腳的樣子──結果這個夢想在校慶就實現了。


    我們學校校慶的熱舞大賽所有班級都要參加。


    每班要派男女共八人一隊在體育館的舞台上跳,規定是隻要是跳舞,跳什麽都可以。


    依往年的經驗,每班的實力其實都半斤八兩,所以其實熱舞大賽也就是輕鬆簡單的歡樂跳舞場……


    但是隔壁班有香草婆羅門人帶頭,幾乎所有熱舞社的都在他們班,他們就組成了全員熱舞社的舞團。


    所以大家可以很容易想像說接在這個「夢舞青春」隊伍後出場的班級會被全校學生投以嫌棄的眼光,就像是吃完了漢堡看到盤子裏剩下的香菜一樣。


    而熱舞大賽是照班級順序出場──也就是說所謂的香菜就是我們班。


    因此……


    本班的婆羅門人公認擁有「避免自己出洋相」的卓越能力,他們也都紛紛表態不參加。


    於是班上在討論誰要參賽的時候,校園種姓製度的上層就開始把燙手山芋往下丟,最後丟到了最底層。


    香菜八人組定案,市川櫻介也是其中一員。


    我們大多都不太會跳舞,於是就用「男女老少鹹宜的舞蹈」去google,最後決定采用動作簡單的「yosakoi」(注:發源於日本高知縣的祭典)初級曲。


    輝井路平常就加入了鎮上的街舞隊滿足她超級超級想跳舞的欲望,所以她從來沒在學校跳過舞,不過……


    演講大賽是θ郎的主場,聽曲猜歌是我的主場,在舞台上跳舞是輝井路的主場,我們基本上都是這樣分工的,因此就決定由輝井路來跳yosakoi。


    反正這種舞蹈很簡單,大家的動作都相同,不管輝井路多會跳也不會太引人注目吧。


    《真希望能快點放學啊,我超級超級想要唱yaren、soran,想到渾身都癢。》


    輝井路每天都真心期待能跟大家一起練習,真不錯。


    接著就是校慶當天,在我們出場前夕──


    市川櫻介(輝井路)在充滿緊張氣氛的進出場側台等待。


    舞台上跳完hiphop的夢舞青春隊得到了今天最熱烈的掌聲,香草婆羅門人一夥人一臉唱秋退回側台。


    「哼。」


    香草婆羅門人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看著我們冷笑了一聲。


    但是輝


    井路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和連日一起揮灑汗水的隊員圍成一個小圓圈。


    他們以觀眾席不會聽到的低聲喊話「上吧,喔!」,真是青春啊。


    廣播說接下來換我們班上場,終於到這一刻了。


    《好耶,等你好久了!舞姬!》《輝井路加油!》


    輝井路等人拿著跳yosakoi的必備樂器「鳴子」走上了舞台。


    就讓我從特等席(櫻介觀眾席)觀賞唱跳yaren、soran成員的精彩表現吧。


    本來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我和θ郎突然嚇了一跳。


    現在在放的不是〈soran節〉啊!


    現在放的是與〈soran節〉半點都不像的──freestylers的〈breaker beats part ii〉。


    這是跳breaking最基本的歌曲,也是在街舞隊的練習中讓人已經聽到耳朵長繭級的歌。


    我看到隊員們雙手拿著鳴子不知所措的表情。


    負責放歌的人是不是把我們的歌與別班的歌搞錯了呢?


    輝井路看向觀眾看不見的側台,看到那裏的音響設備區,我本來以為可以拜見粗心大意放歌人的尊容……


    結果不知道為什麽香草婆羅門人在那裏看著我笑。


    《嗄?竟然是那個混球,好大狗膽!》θ郎說。


    看來不是單純放錯歌了。


    這些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香草婆羅門人好像是嫉妒跟一色華乃實交往的市川櫻介,所以故意換了一首歌想捉弄我們,他好像是打算在櫻介等人站上舞台時放不同歌,看我們不知所措愣在台上的糗態,然後趁我們困惑得失去集中力時再突然切回原本的歌,真是位溫良恭儉讓的男士呢。


    櫻介觀眾席的θ郎一把火往上衝。


    《喂,輝井路,把櫻介表層讓給我!我要讓那個狗眼看人低的混球嚐嚐語言暴力和物理上的暴力!》


    這段期間與七個yosakoi夥伴快樂努力練舞的輝井路以內心之聲說:


    《不行啦,θ郎郎,你聽我說喔,所謂的「鬥舞」是成天在街頭鬧事的人們想出來的,有了鬥舞就不必再拳腳相向,可以用舞蹈來一決勝負,跳舞受到阻撓的憤怒,要用跳舞還回去。》


    接下來真是精采絕倫。


    輝井路把鳴子交給要回側台的隊員,她就這樣穿著一身yosakoi的法被裝,配合〈breaker beats part ii〉節奏開始跳起了breaking。


    風車、單手錘。


    喔喔喔喔喔──!


    整個體育館群情沸騰。


    這沒什麽,輝井路平時在街舞隊中也都在跳這些。


    就在輝井路秀出拿手的跳轉風車時……


    超強──!哇──!咦咦咦──?呀──!


    全場歡聲雷動。


    完全沒把「市川櫻介」和「跳舞」作連結的大家應該會很吃驚吧。


    不過最吃驚的應該還是香草婆羅門人。


    其實他此時隻要放回〈soran節〉就好了,但是他好像無論如何就是要讓市川櫻介出糗,所以他放了別首歌。


    他放的是無人不知的動畫主題曲〈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


    從小到現在,每次我在聽這首歌的時候,輝井路可都會在櫻介觀眾席天馬行空想像適合配歌的舞蹈動作。


    她從原本乾淨俐落的breaking突然切換成獨特又神奇的動畫歌舞,輝井路對於〈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的旋律節奏也有十足把握,所以她的動作都能緊跟這首歌的節奏,精準到人神共憤的程度。


    ────────────────!


    歡呼聲已經比剛剛breaking的時候小了。


    全校學生都全神貫注集中精神,現場一片寂靜。


    結果……


    香草婆羅門人在〈殘酷天使的行動綱領〉第一次副歌結束後像切歌一樣把歌關掉時,不管是嗨咖或內向的觀眾都以各自的方式瘋狂展現出自己的滿腔熱情,體育館在搖晃!


    輝井路以內心之聲說:


    《好,身體也熱起來了,我們就重新整理心情來跳yosakoi吧。》


    沒想到剛剛的舞都是yosakoi的暖身啊,你太厲害啦,輝井路。


    後來……


    在側台的參賽者終於發現香草婆羅門人擅自占領音響區後的惡形惡狀,但是我們卻不能繼續跳yosakoi。


    熱舞大賽執行委員長老師的口頭禪是「按表操課」,他認為輝井路的舞蹈已經占用了我們班的表演時間,所以我們班的表演就到此結束了。


    有錯的分明就是香草婆羅門人。


    輝井路完全不能接受。


    但是yosakoi的一個隊員卻露出有點暢快的表情說:


    「……雖然這次的熱舞大賽我是心不甘情不願被迫出場的,但是每天的練習都好開心,是很美好的回憶!所以沒關係啦,雖然不能在舞台上跳舞有點可惜……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市川同學真的有夠厲害的舞了!」


    他說完之後其他隊員也點頭表示同意。


    現在下一班在舞台上的表演也結束了,下一班婆羅門人表演的breaking接在輝井路之後難以擺脫一種香菜感,掌聲也零零落落的。


    輝井路對yosakoi隊員說:


    「我想跟大家一起唱跳yaren、soran啊,而且你們看,鳴子也這樣說!」


    輝井路用鳴子打出喀嚓喀嚓聲,並開始替鳴子配音:


    「『我是鳴子,大家為了買我還花光了自己的零用錢,就讓全校學生聽聽我的聲音吧,要不然因為鳴子而消失的零用錢無法瞑目的。』」


    先不管鳴子是不是有人格,我更懷疑大家是不是那麽在意買鳴子的錢……


    不過yosakoi隊員的臉上都湧出了超級超級想在舞台上唱跳yaren、soran的欲望。


    可是就算大家都希望如此,「沒有出場機會」這個現況依然沒有改變。


    沒想到……


    熱舞大賽執行副委員長的年輕女老師替我們出麵,讓我們可以在最後表演yosakoi,萬萬歲!


    ──接著,終於可以讓大家看到我們的練習成果了。


    體育館響起〈soran節〉的音樂。


    觀眾也許也能感覺舞者們發自內心盡情在跳舞,快樂在體育館中傳染,所以〈soran節〉結束後滿場觀眾也給予了溫暖的掌聲。


    跳完yosakoi的輝井路等人很有成就感,他們回到了側台。


    本來全體隊員要一起向幫我們爭取到出場機會的熱舞大賽執行副委員長道謝──


    沒想到那個年輕女老師看著櫻介(輝井路)笑咪咪地說:


    「我在公園廁所有需要的時候你給了我廁所衛生紙,當時的恩情我也算有回報到一些了,真是太好了。」


    …………嗯?


    啊,這麽說來……


    好久之前確實好像發生過這樣的事。


    咦?所以這個老師就是當時的人!喔,真巧啊。


    可是為什麽她知道把衛生紙丟給她的是市川櫻介呢?


    年輕女老師說:


    「你改天來教職員辦公室吧,我有好多獎狀要還你。就算你不要,也不能丟到廁所喔。」


    所有班級都跳完之後,立刻就舉行了熱舞大賽的頒獎典禮。


    隻有一隊能得獎。


    結果冠軍是──香草婆羅門人的隊伍。


    在公布結果的那一刻,體育館傳出的歡


    呼聲夾雜著一些困惑,對於觀眾來說這個結果可能很出乎預料。


    θ郎低聲說:


    《規定就是要八人一隊跳舞,所以跳個人舞的輝井路就不列入審查範圍嗎?這是無可厚非沒錯啦,但是狗眼看人低的家夥占領音響區的事就不用追究,也對舞蹈評分沒有影響嗎?哇咧,我們學校也太腐敗了。》


    香草婆羅門人看輝井路跳得這麽精彩就將錯就錯宣稱自己沒有惡意,隻是帶來一場驚喜演出而已。


    當時在側台的人當中,也就隻有那個什麽都要「按表操課」的老師會想相信香草婆羅門人的藉口。


    《不過啊,這種隻有名譽沒有獎金的冠軍我也不需要。》


    確實不需要。


    如果名譽代表的是「得到世人高度評價」的話……


    我們已經夠多了。


    因為……


    熱舞大賽一結束就有一堆想讚賞市川櫻介的人蜂擁而至,把我們都擠扁了。


    這些人除了同屆同學之外還有學長學姊,他們都不約而同瞪大閃亮亮的眼睛看著市川櫻介,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場外等待粉絲包圍的名人。


    超厲害的啦!你以前就在跳舞了嗎?我還想看你跳!你是職業的嗎?我想跟你拍照!真der厲害慘了!超喜歡!我還以為是市川櫻介,原來是神啊?這條毛巾給你用。


    我也沒流什麽汗但有一條毛巾蓋到我頭上──


    討厭被包圍的輝井路甩開人群在體育館中奔跑。


    ──?


    光是這樣就引來一震驚呼,大家都追了上來。


    這段時光對於喜歡鬼抓人的輝井路也許意外愉快……


    但是……


    香草婆羅門人堵在前方體育館的出入口看著我。


    輝井路緊急煞車。


    香草婆羅門人得到了冠軍卻擺出一張苦瓜臉說:


    「混球,你不要得意忘形了,要是你以為這樣就變成了風雲人物,那真der是狗、狗眼看人低了。」


    《不對吧,拜托喔,這個時候不說「人眼看狗低」不就沒個性了嗎?可惡,他從狗眼看人低的混球降級成曾經狗眼看人低的混球了。》


    θ郎低聲說完,櫻介表層的輝井路說:


    「哇,好厲害喔,你已經會說『狗眼看人低』了耶,你竟然記得住俗語,好聰明喔。」


    輝井路不會嘲諷人也不懂得怎麽嘲諷人。


    所以她並不是說反話,也沒有別的意思,她隻是想到什麽就坦率地說出來而已。


    輝井路隻是單純覺得準確記住俗語的人真的很聰明。


    可是……


    聽到這番話的香草婆羅門人如果不是突然在模仿生剝鬼(注:從日本祭典中衍生出的惡鬼,通常是紅臉與藍臉鬼一組)的話,那他真的是麵有慍色、滿臉通紅了,嗯,真是個容易被激怒的人。


    就在香草婆羅門人往這裏走近一步的時候──


    「辛苦啦。」輝井路的背後傳來如在砂石路上行駛的四噸卡車般粗獷的聲音。


    這個人是在對香草婆羅門人說話。


    香草婆羅門人看到輝井路身後的人之後就不再模仿生剝鬼(?),他像是在演唱會上看到歌手應安可之聲從休息室重返舞台的粉絲一樣。香草婆羅門人說:


    「邊哥辛苦了!感謝你今天特別來!」


    「這是我熱舞社可愛學弟妹的表演耶,我當然要來看啊,今天有來真是太好了。」


    「謝啦,邊哥,我們拿到冠軍了。」


    香草婆羅門人舉起他剛剛在頒獎典禮上領到的小小獎杯。


    輝井路被夾在熱舞社校友和學弟之間,他正想要離開的時候,香草婆羅門人說:


    「等等,你可能以為你這樣就算會跳點舞了,但是你連邊哥的車尾燈都沒看到喔。」


    盡管如此輝井路依然不以為意想要離開現場,香草婆羅門人可能因此覺得不爽所以粗暴地扯下輝井路頭上的毛巾。


    毛巾掉落的瞬間──


    「師、師父?」


    四噸卡車的聲音整個變調了。


    輝井路回頭說:


    「嗨,邊弟。」


    這個穿著無袖背心綁著黑人辮子頭的肌肉男和高中校慶的畫風實在差很多,而且他在健美大賽休息室之外的地方應該也是超級引人注目。他高舉雙手喜出望外地說:


    「我正想去找師父呢,我看到可愛學弟妹的丟臉舞蹈之後正覺得很厭世,沒想到突然就看到師父的神鬼breaking!好久沒拜見你的低空跳轉風車了,幸好還能看到師父的表演,我真的覺得有來真是太好了!」


    「我最近沉迷當代舞呢……好久沒跳breaking了。」


    香草婆羅門人在我們眼角變成了石柱,他問:


    「邊、邊哥,你認識這家夥嗎?」


    「三小?你說的『這家夥』是指師父嗎!聽好,他可是街舞隊的──」


    接著邊弟就開始描述市川櫻介(輝井路)到底是個多厲害的舞者。


    比如說去年輝井路以神秘的蒙麵獨舞者身分站上了阿波羅劇院的舞台,在「業餘者之夜」中奪得了冠軍,這就是讓我和θ郎大吃一驚的「阿波羅事件」。


    邊弟說完他想說的之後就神采飛揚地離去了。


    同學們又聚集到被留下的輝井路身邊,不喜歡被包圍的輝井路就把櫻介表層切換給喜歡被人包圍的θ郎。


    華乃實也來恭喜輝井路。


    遠離人群的香草婆羅門人表情很不爽,如果他現在不是在練踢踏舞的話……


    θ郎立刻在華乃實耳邊講悄悄話:


    「現在夏目先生可以出來嗎?他隻要回頭看就能實現夢想了。」


    孟冬時分,千秋的夢想也實現了。


    我和她走在點燈活動的街頭。


    我們買了兩個烤地瓜,這當然是要給四個人吃的。


    我和華乃實各半,θ郎和輝井路各半。


    熱呼呼的地瓜中彷佛有滿滿的幸福,吃起來又甜又美味。


    我們在點燈的街頭一直走,買了販賣機的玉米濃湯,買了肉包,也吃了便利商店的關東煮。


    在這個標準的冬日街頭散步套裝行程中我和華乃實都笑說「生好」,隻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真好」的難度就會大幅下降,我們也真是賺翻了。


    我們抵達了點燈活動盡頭的地方。


    櫻介觀眾席的θ郎和輝井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如果他們是相親活動的媒人,他們一定是在這個時候會說出「接下來就交給年輕人,老頭子就去旁邊散散步吧」的這種人,他們一定是為了我著想才睡的。


    夜裏的街角,一想到我和華乃實獨處就突然好緊張。


    「……」


    「……」


    我們處於「連沉默也惹人憐愛」的寂靜之中,寒冷夜裏的點燈街頭真的真的非常美麗。


    「……」


    「嗬嗬,是點燈呢,唉呀呀,好浪漫啊。」


    華乃實突然變成千秋了!


    「嗯,我們現在正在進行千秋引頸期盼的浪漫約會呢。」


    「……既然是……浪漫的約會……」


    她的語氣突然開始很緊張,她像想尿尿一樣當場忸忸怩怩的。


    「…………不、不、不親嘴不行呢。」


    她說。


    「……我是華乃實的男友……我不會親華乃實之外的人。」


    「親、親嘴這種事在國外隻是打招呼啊……放心,華乃實也會準許我們親的…………還是說不能……親嗎?」


    我一直努力克製自己,注意不要違反多重人格


    遊戲的規則。


    也就是說我不能表現出懷疑對方的態度。


    我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她隻是透過假扮千秋才有辦法提出親嘴要求的華乃實!


    我再也克製不住自己,我本來一直踩著煞車要自己壓抑想回應她要求的欲望,但是煞車已經無效了,我隻能踩油門了。


    所以……


    我和華乃實進行了國外的打招呼。


    第一次的感覺比烤地瓜更甜美而幸福。


    「……可以……再一次嗎?」


    這句話我在今晚聽到好多次。


    「…………打招呼,真舒服……」


    華乃實假扮千秋時對於內心的渴望就會非常誠實。


    我和華乃實交往了半年都一直沒親過……


    但是一旦和喜歡的人親嘴、體會到這種舒服的感覺,以後就很難再忍住了。


    我和華乃實不會像完全不知羞恥的同世代情侶一樣把親嘴影片上傳到網路上,不過我們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親了非常多次。


    不管親了幾次,華乃實都還是非常害羞。


    我無可自拔地喜歡害羞的她,所以親了更多次讓她更害羞。


    華乃實想親嘴的時候都會變成千秋提出親嘴的要求,但是她害羞到極限的時候又會變成冬月。


    可是……


    冬月本來絕不允許他者進入半徑兩公尺以內,是個死守私人空間的女孩,但是她卻會輕易縱容我接近她親她。


    這個時候……


    冬月就會羞赧而溫和地微笑。


    冬月的夢想「我想笑」也實現了好多次。


    夏目、千秋、冬月的夢想……


    全都實現了。


    θ郎的「我想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麽一回事」夢想,也在觀察墜入愛河的我時實現了。


    輝井路本來也隻是寫下了她睡著時作的夢而已。


    我的夢想「接受世上『沒有永遠聽不膩的歌』這個悲傷的現實」也早就實現了。


    春雨的夢想是唯一沒有實現的,而且她本來就沒有在時光膠囊中寫下任何願望。


    也就是說時光膠囊中的夢想已經全部實現了。


    華乃實在小學時本來是多重人格者,我們在高中重逢時她就已經不是了,可是她對市川櫻介提議要玩多重人格遊戲,還說想實現大家寫在時光膠囊中的夢想。


    後來我們邊玩多重人格遊戲邊實現大家的夢想,而目前這個狀況來看也算是終於全數實現了……


    「我們實現了大家的夢想…………可是什麽都沒有改變啊,嘿嘿嘿。」


    她隻是惆悵地笑了笑。


    她原本是不是期待有什麽會改變?


    她期待的是什麽呢……?


    我、θ郎和輝井路與小學時一樣,在和華乃實玩遊戲(多重人格遊戲)時都很盡興,大家一起去遊樂園時都超級嗨,在幾乎是包場的秋天植物園中也超級嗨,我們這群人應該不管去哪都能很嗨吧。


    但是我有一個疑惑。


    在玩多重人格遊戲時,副人格雖然都是華乃實扮演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完全沒扮過春雨。


    一定是因為假扮撒嬌幼女對她來說比扮性感大姊姊要害羞得多吧。


    我和華乃實在沒有人看見的房間裏會一直黏在一起。


    在華乃實的房裏看動畫的時候。


    念書的時候。


    聊天的時候。


    黏著不放的有時候是手,有時候是手臂,有時候是背。


    我很疑惑世界上有哪對情侶會這樣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


    結果華乃實也有同樣的疑惑。


    「有人會這樣一直黏在一起嗎?」


    她笑問。


    我笑說「沒有吧」。


    這樣的對話變成我們黏在一起時的慣用開頭,華乃實常常會笑問:「有人會這樣一直黏在一起嗎?」


    我就看當天的心情,有時候笑答「沒有吧」,有時候笑說「就在這裏啊」。


    我們牽著手看動畫的時候……


    華乃實會非常專心看著畫麵,就算我悄悄挪開牽著她的手她也不會發現。


    華乃實的眼睛明明緊盯著動畫,她的手卻會無意識尋找我的手……


    她的手在尋找我的手時會在沙發上輕輕逡巡徘徊。


    我喜歡看她的手逡巡徘徊的樣子。


    如果我倏地伸出手,她就會緊緊握住我的手,彷佛是在表示「我再也不會放開了!」的意思。


    我們一起看動畫的時候,隻要我看她的手就會漏看動畫,真是傷腦筋啊。


    我和華乃實當男女朋友已經過了半年。


    在我們一起看電視、一起散步的時候……


    有時候我不經意看向自己的身邊都會很驚訝。


    為什麽這麽漂亮的女孩願意陪在我身邊呢?


    為什麽我這麽喜歡的人願意陪在我身邊呢?


    每當我覺得這是多麽難得可貴的事時……


    就會覺得自己置身在滿滿的幸福之中。


    就算隻有一天見不到麵……


    下次見麵時依然會為她的可愛與美麗而驚訝不已,而且屢試不爽。


    我想她一定會讓我一直小鹿亂撞的。


    當初我發現「這就是戀愛」時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到現在也完全沒有平息下來。


    我老實地把這種感受告訴了華乃實──


    「囚慈這麽喜歡華乃實還真讓人傷腦筋啊。」


    她的聲音中完全沒有傷腦筋的感覺,她隻是幸福地「嘿嘿嘿嘿」笑。


    後來……


    在我突然示愛或者華乃實突然黏到我身上時,我們就會說「囚慈(華乃實)這麽喜歡華乃實(囚慈)還真讓人傷腦筋啊」,這句話蔚為流行。


    明明才剛跨完年,這句話很快就已經成為我「今年第一口頭禪候選」呼聲最高(華乃實黏我的頻率就是這麽高!)的一句了。


    這句話會不會也成為華乃實今年第一的口頭禪呢?


    不對,這可能有點困難。


    畢竟華乃實跟去年一樣,她在我們共處的時刻,盡管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時刻,她還是常常會笑咪咪說出那句話。


    生好。


    明天就是我們期盼已久的二周期流星雨之夜了。


    我本來理所當然覺得要四人一起度過,θ郎和輝井路卻想讓我和華乃實獨處,這個流星雨過了這天就再也看不到了,而我們的約會竟然是一起眺望最後一次來訪的流星雨,感覺會是代表今年冬天的浪漫約會呢。


    《θ郎、輝井路,謝謝你們每次都幫我。》


    我決定厚著臉皮接受他們的美意。


    房間關上燈之後,我在被窩中一如往常睡著了。


    我作了一個夢。


    在夢中我什麽都看不見,我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夏天的巨大雲朵之中,感覺很刺眼,眼前又是一片花白,夢中的我隻聽到輝井路在哭泣。


    《──嗚哇啊啊啊啊。》


    《……眼淚可以有效療愈覺得壓力山大的心喔,哭了之後優先作用的就會從交感神經變成副交感神經了,輝井路想哭的時候就盡情大哭吧。》


    《θ郎郎以前也講過一樣的話耶。》


    《也就是說我本人從以前就知道眼淚的功用了吧。》


    《……那就要跟我一起大哭一場啊。》


    《你說的「一起」是指輝井路和誰啊?》


    《是我和θ郎郎啊……現在的θ郎郎是忍著不哭吧?》


    《你、你胡說什麽!我才不會哭呢……我才不會──嗚嗚嗚。》


    θ郎和輝井路的哭聲


    交疊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哭,可是他們的哭聲讓我聽得也難過了起來。


    《…………我希望永遠不會來的「明天」就要來了啊。》


    《嗯,就隻剩下明天了……史賓雷妹真的都不打算告訴囚慈慈真相嗎?》


    《她不想道別吧,她應該希望直到最後的最後都還是像往常一樣快快樂樂度過,囚慈一發現要離別了就再也沒辦法像往常一樣開心跟她相處了吧。》


    《……擤,嗚哇啊啊啊…………他們明明都那麽那麽喜歡對方……那麽喜歡對方…………好傷心喔。》


    《很傷心啊──嗚嗚嗚嗚,可惡,我又想哭了。》


    《…………有沒有什麽是我和θ郎郎可以做的呢?》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下定決心,到時候一定要睡死,不要幹擾到囚慈和史賓雷小姐的最後約會,我們能做的應該也就隻有這個了吧。》


    我從來沒看θ郎哭過。


    所以隔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還覺得今天作了個很稀奇的夢。


    可是……


    這樣說來,我倒是睽違好一陣子想起了隻有我擁有的能力。


    隻要市川櫻介的全身上下都處於完全放鬆的輕鬆姿勢,此時我睡著,而θ郎和輝井路以內心之聲說了些什麽話,我就會在夢中隱隱約約聽到他們的聲音。


    ……所以這個夢莫非……不是稀奇的夢?


    這是昨晚熄燈後θ郎和輝井路趁我沉睡時實際上說的話嗎?


    不會,可是,果然……


    應該隻是夢吧?因為夢中的θ郎說:


    ──不要幹擾到囚慈和史賓雷小姐的最後約會──


    我約會的對象從來都隻有華乃實,史賓雷小姐?我從來沒跟這種沒聽過的、國籍不明的小姐約會過。


    嗯,應該隻是作了個怪夢而已。


    我本來是想這樣就算了的……


    可是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我腦海深處又對這個夢有些介意。


    我本來在思考我自己的能力,後來又想到輝井路的能力。


    我突然想起某一次和另一次輝井路說的話。


    ──華乃實實的多重人格是如假包換的喔,因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我一直感覺到她體內有光芒,四道光芒──


    ──華乃實實身體中複數的光芒消失了……隻剩下一道光芒了,大家都不在了啊──


    ………………………………………………………………………嗯?


    ※ ※ ※


    我們本來打算放學後一起離開學校,但是下課時我用手機傳訊息說「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會合吧」。


    流星雨之日,大家隻有在二月的今天才會期盼太陽早早下山,現在太陽也已經開始西斜了。


    我看到華乃實來到公園了,她一看到我就麵帶微笑小跑步過來,真可愛。


    我有股衝動想確定那到底隻是稀奇的夢……


    ……或者其實並不是。


    反正我覺得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為了搞清楚,我決定做一件在玩多重人格遊戲時從來沒做過的事。


    「囚慈,久等了。」


    「嗨,抱歉是我啦,囚慈這家夥太期待今天的約會了,昨晚完全睡不著,所以他現在還在睡,不過我想他待會就會起來了。」


    「原來是θ郎啊,你好!我的男朋友給你添麻煩了。」


    「科科科,真是令人傷腦筋的家夥啊,那我們就去公園散散步等囚慈醒來吧,我正好也想將寂寥的冬日公園烙印在腦海中,讓自己能為滿溢生命力的春天公園感動。」


    「哈哈哈,真像θ郎的作風,嗯,去散步吧。」


    我們開始在公園散步,我徹底裝成一個想要將寂寥的冬日公園烙印在腦海中的人,並且思考接下來要怎麽做會比較像θ郎……


    此時在我身旁的華乃實輕聲說:


    「……謝謝喔。」


    「嗯,如果是要感謝大自然的恩惠,你早了兩個月吧。」


    我覺得自己講了很像θ郎會說的話(?)並看向一旁──!


    華乃實的眼神不再從容不迫,她看著我說:


    「我對θ郎和輝井路真的是感激不盡……多虧有你們,我才能和我最喜歡的人創造出十二萬分的快樂回憶……之前真的非常謝謝有你們一直在幫忙。」


    她所說的「謝謝」包含滿滿的真摯情感,讓我沒辦法用θ郎式的「沒什麽好謝的」來隨便回應。


    我說出了用來確認這一切的……


    那一句話。


    「今天也要讓他留下美好的回憶喔,畢竟今天是……囚慈和華乃實…………最後的約會嘛。」


    「…………嗯。」


    「──唔?」


    ……………………………………………………是最後了嗎?


    我震驚到覺得自己腳下地麵正逐漸在崩毀。


    她接下來說的話帶給我第二波的震撼。


    「……θ郎怎麽了?你怎麽會叫我華乃實?你之前不是說『囚慈這家夥都沒叫過你的名字了,我們怎麽可以叫呢』,所以你跟輝井路都一起用一些奇怪的綽號叫我嗎?低熱量食品(注:日文的「春雨」意同「冬粉」)或spring rain簡稱『史賓雷』之類的。」


    「……喔、喔,不是,抱歉,我沒有什麽深意,我是不小心把你叫成華乃實了……話說回來,我啊…………」


    「嗯?」


    「……我很久沒見到華乃實了吧?」


    「嗯,對啊。」


    ──嗯,對啊──


    ──嗯,對啊──


    她的聲音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我努力讓自己不要漏聽她接著說的話。


    「不過就像之前我跟θ郎和輝井路說的,再沒多久,應該真的就是明天或後天,華乃實的意識應該就會出現了,這是小學以後的第一次。」


    走在我身邊的她興奮地說完便停下了腳步。


    我猛地低下頭。


    「……θ郎……華乃實,是她創造出了我們,華乃實就拜托你了。」


    輝井路擁有多重人格雷達。


    她小學時感覺到一色華乃實的體內有四道光。


    我們在高中重逢時,她感覺一色華乃實體內隻剩一道光。


    華乃實最後一次出現在意識表層是小學的時候,從此再沒出現過。


    我們高中重逢至今,一色華乃實的意識表層始終都是……


    「春雨。」


    「哇,總覺得好久沒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咦?你在哭嗎……?」


    她不是華乃實,她是春雨。


    我們從高中重逢至今,她都是春雨。


    我最喜歡的人,希望我當她男友的人都是春雨。


    θ郎和輝井路也都知道了吧,所以在夢裏……


    ──史賓雷妹真的都不打算告訴囚慈慈真相嗎?──


    ──不要幹擾到囚慈和史賓雷小姐的最後約會──


    好多隻有我不知道的事實逐一攤在我眼前,讓我麻痹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


    到底是哪一個事實讓我心碎成這樣?


    ……啊,我知道了。


    就是在我眼前的她很快就要消失了。


    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心發出了慘叫。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今天會是最後的約會?」


    我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咦?咦?等等,θ郎,好、好痛。」


    「……我們不是要一直一直永遠在一起的嗎?明天我們也去約會吧!」


    我抓著她肩膀的手感覺到她身體突然失去了力氣──她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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