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顧丟下歐陽克,就頭腦發熱的衝了過去,待看到那血淋淋的場景卻也嚇了一跳。看到滿地的鮮血,曲顧隻覺腦中轟轟而鳴。再看到心狠手辣的一名盜匪手舉著長刀正要劈向那個侍女的時候,曲顧已是飛奔了過去。她武功低劣至極,除了一身蠻力隻會三招碧波掌。可也就是這三招碧波神掌救下了那個侍女。


    “姊姊不要怕!”曲顧剛安撫了一句,就見被救的少女望著她身後麵色大變,曲顧根本來不及回頭就覺得一陣劇痛,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仍是不忘了將少女護在身下。


    劇痛刺激著神經,曲顧的臉頰貼著滿是塵土的地麵,她本能的抬起頭,朦朦朧朧的好像看到了瘸著腿的爹爹衝了過來。


    ————


    曲顧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映入眼眸的卻是富貴的錦緞絲綢,鼻尖聞到嫋嫋香氣,身下搖搖晃晃,恍若在雲端之中。曲顧轉了轉眼珠,隻覺目之所及皆是精致富麗。


    “你醒了?”曲顧偏過頭,就看到歐陽克正靠在角落裏,手臂搭在小幾上支頤側身,眸色複雜的看著她。


    曲顧眨巴了下眼睛,道:“大克,這是哪裏?我們沒死?”


    歐陽克沒好氣道:“當然沒死!”


    曲顧大訝,當時她被那些盜匪砍中了後背,倒在血泊之中失去意識前,分明聽到盜匪喊著不留活口,怎麽會沒死?她剛想起身,卻突然感到背上一陣劇痛,不由哎呦了一聲,便又躺下了。


    歐陽克在旁看著,歎了口氣道:“你背上的傷口不淺,還是別動彈了。”


    曲顧仍是奇怪,“大克?我怎麽會沒死呢?還有你……”


    見她追問的緊,歐陽克不耐煩道:“當然是有人救了我們。”他當然不會說,曲顧那番擲地有聲的話語將他說的無地自容,心中震動。見曲顧獨自去救人,他便掙開繩索,也慢慢的挪了過去,正好看到那幾個盜匪一刀砍翻了曲顧,又喊著不留活口。他自己也不明白當時他為何會那麽氣憤焦急,竟顧不得內傷,雙手撐地一躍而飛,擊飛了險些落在曲顧身上的那致命一刀,然卻也讓自己陷入絕境,也虧得又突然冒出了一群商隊,將他救下。


    他之前還在想著要如何擺脫曲顧,另尋他人,但待他見到那領隊的商人,竟是不知該是喜是憂了。


    曲顧見他一張臉蒼白如紙,一點血色也沒有,心下十分奇怪,但知歐陽克不耐煩與自己說話,便抿了抿唇不再問了。此時,一片寧謐,曲顧側耳聽到了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置身於一輛馬車之中。此刻她已經完全清醒,憶及那個似爹爹一樣的身影,也知道其實就是歐陽克,這才恍然明白他定也是受傷了,又忍不住道:“大克,是你救了我對不對?!”


    歐陽克有些不自然的別過臉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恰在這時,馬車一停,走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曲顧眯眼一瞧,竟是個高鼻深目,黃發碧眼的胡人,因為留著兩撇卷翹髭須,看起來就像一直在微笑,倒是顯得很和氣。緊接著他身後又跟上來一個侍女,曲顧不由一喜,“呀,是姊姊!”


    那侍女感激的衝她點點頭,“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說著又從食盒裏拿出不少精致的糕點,放在小幾上,看了眼那胡人,這才退了出去。


    曲顧有些不明所以,就聽那胡人道:“歐陽少主真是俠義心腸,在下的商隊遇到劫匪,多虧了少主仗義出手。”那胡人竟是說著一口純正的漢語,又指著那些精致的糕點道:“可惜沒有咱們西域的羊奶酪,不過知道少主向來傾慕中原文化,在下就準備了一些江南的小點,還請少主慢用!”他手掌一伸,隻見五個指頭上寶石熠熠,手腕上還帶著金鑲玉的碧玉鐲子,當真是豪富闊氣。


    歐陽克此刻已經好整以暇的端坐在軟墊上,連眼角也不掃一下那幾盤糕點,勾唇冷笑,對那胡人道:“尹克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送我去中都,待回到西域,我自當相報,絕不會讓你做賠本的買賣。”


    尹克西聞言撫掌笑道:“歐陽少主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裏了。我尹克西做生意向來隻賺不賠,條件我之前已經說過了。不過,我也知道少主現下還舍不得,但如少主這般識時務之人,想必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歐陽克沉了臉:“尹克西,你莫不是以為我歐陽克如今就能任你宰割了?”


    尹克西朗聲大笑,“少主真是折煞我了,我往來西域這麽多年,哪裏會不知白駝山莊的赫赫威名,咱們也算素有交情,何必說話這麽不客氣?”說著眼神掃過歐陽克的斷腿,“少主看來是心情不好,沒有關係。此去中都路途遙遠,您慢慢考慮也不遲!”說罷,仿佛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下了馬車。


    曲顧一直聽得不明所以,待尹克西離開,才輕聲道:“大克,這人可不像個好人”


    歐陽克挑眉冷誚道:“我還以為在你眼裏誰都很好!”


    曲顧臉一紅,吞吞吐吐道:“他在挾恩圖報,我聽得出來。”頓了頓又道,“他待人一定不好,那個姊姊看著他都很害怕。他雖然總是笑,但眼裏一點笑意都沒有。”


    歐陽克聞言頗是惱怒的哼道:“還不是你要救她!”頓了頓又想,應該不是圈套,否則那水裏就該有些問題。


    曲顧自己也有點後怕,見歐陽克又隨手拿起一塊玫瑰鬆子糖正要放入口中,曲顧連忙道:“大克別吃,他會不會下毒……?”


    歐陽克冷哼道,“現在知道防備人了?”


    曲顧想了想道:“你說的沒錯,我……我之前是太大意了。不過,大概重來一次,我還是想去救她。爹爹說做人一生不該後悔,我當時若眼睜睜看著她死了,一定會一輩子後悔。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下你知道那個尹克西沒安好心,就該防著他的……”


    歐陽克冷笑,毫不在意道:“他想要的東西還沒得到,豈會輕取我的性命。”這種要挾人的事情他從前經常做,豈會不明白尹克西的打算,是以一點也不擔心這吃食有毒。


    歐陽克又噙了一口香茶,舒服的往後一靠,掃了眼這馬車裏精致的裝潢,暗道這波斯胡蠻果真是會享受,隻是品位實在令人難以苟同,他之前看到那暴發戶般的馬車,早就該想到有這低劣品位的,全天下大概也隻有大名鼎鼎的西域胡商尹克西了。


    歐陽克正暗自輕鄙尹克西的暴發戶氣質,忽聽得耳邊一串咕咕聲,不由轉過頭去,就見曲顧眼巴巴的看著茶幾上的幾盤糕點。歐陽克暗自覺得好笑,又想起這一路自己被她折磨的事情,便故意當沒看見,又捏了塊糕點慢條斯理的咀嚼品嚐。


    曲顧見歐陽克吃得津津有味,抿了抿唇,慢慢想要挪過去,隻是後背的傷疼的厲害,才一動立時冷汗涔涔,不由閉目輕嘶了一聲,才睜開眼卻見歐陽克已是捏著塊茯苓軟糕送到了她的麵前。


    歐陽克蹙起眉頭,惱道:“想吃不會求我嗎?”


    曲顧一怔,撇過眼,倔強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見她如此倔強,歐陽克冷哼一聲,將手收了回去。曲顧掙紮著伸手要去夠茶幾上的糕點,歐陽克隻是冷冷看著,待看到她背後的傷口滲出殷殷血漬,仍是沒有動。而他原以為會有報複的快/感,卻一點也沒有。


    曲顧終是伸手摸到了那盤糕點,隻是因為脫力,手一滑“乒乓”一聲,整盤糕點就被打翻。她正不知所措,歐陽克已經伸手抄起她的腰讓她背衝著自己趴在他的腿上,沒好氣的高聲道:“來人!”


    侍女立刻鑽進馬車,見到馬車裏的情況也有些驚訝,歐陽克指著桌上的一片狼藉不耐煩道:“不合公子爺我的胃口,都撤了換一盤新的。”頓了頓,又陰沉著臉道:“再拿金瘡藥來給我侍女的換藥!”


    侍女連忙低頭應是,過了會兒便端上了一套梅花盞,盛了七八種幹果甜點,“主人說不知哪樣和少主的胃口,若少主不喜,奴婢再去換。”


    歐陽克不置可否,侍女又取了金瘡藥要給曲顧換藥,歐陽克卻將曲顧按在自己的膝蓋上道:“不用你了,退下吧。”


    待侍女退出了車廂,歐陽克便開始解曲顧的衣裳,曲顧雖是不懂男女有別,卻也直覺不好,拚命掙紮。她雖力大,但到歐陽克到底是個男人,曲顧又重傷無力,兩個人的情形跟從前相比倒真顛倒了個兒。


    歐陽克徑自剝開曲顧帶血的上衣,露出背後一片肌膚來,也沒心思品評她是不是“密雪未知膚白,夜寒已覺香清”,隻是看著她背後那一刀猶在滲血的傷口,咬開木塞,便將藥粉灑在曲顧背上。


    曲顧傷口未愈,自是痛極,忍不住扭動身子哇哇亂叫起來,歐陽克冷笑一聲,幹脆將半個身子壓在她的背上,按住不讓她動,垂首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隻管喊疼,我有話對你說!”


    曲顧一怔,隻覺背後一陣火辣辣,忍不住痛呼起來,便感覺到歐陽克的氣息噴在她的鬢發邊:“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尹克西盯上了我白駝山莊的武功,他現在雖不至於取我性命,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斃。隻要你聽我的吩咐,咱們從前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曲顧已是疼得淚花漣漣,她知歐陽克之前就是在報複。聽到他還這麽說,忍不住恨恨捶了下他的大腿,又掐了下他腿上的肉。歐陽克不由倒吸一口氣,但想起如今的處境,也隻能無奈低聲道:“我現在教你一套療傷的心法,可別說我待你沒誠意。”


    曲顧一聽,這才不鬧了,隻聽歐陽克在她耳邊道:“我說你記,不懂的用手在我腿上寫,我再告訴你。聽好了,‘引氣下行,內觀丹田……’”


    曲顧聽得仔細,忍不住就照做了,從前她跟著爹爹學過認穴,歐陽克說的白駝山莊心法,雖有些晦澀,但她基本都能懂。歐陽克說了幾句,見她一臉專注,連背上的疼痛都不在意了。一時馬車裏太過安靜,歐陽克生怕被馬車外的尹克西聽到,立刻閉口不言,順手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


    曲顧猶自專心練習,正詫異為何歐陽克不說了,忽覺後臀一痛,一聲慘叫脫口而出,這才反應過來,惱恨的回頭瞪了歐陽克一眼,又哼哼兩聲。


    歐陽克見曲顧一臉鬱悶,隻覺前幾日所受的憋屈終是煙消雲散,大是暢快,壞笑道:“原來剛剛是打得太輕啦。嗯,下次還要打的再重一點!”


    “咦?”曲顧隻覺這話好生耳熟,隨即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下,忍不住又是一聲痛呼,隻聽歐陽克在她耳邊笑語道:“還不快記。聽著,下一句是:人在氣中,氣在人內,內外一氣……”


    ————


    歐陽克將白駝山莊的療傷心法都傳給了曲顧,曲顧練後,果覺得身體漸漸有了力氣,背上的傷口也有了愈合的趨勢。她從小見父親練武,但自己真正體悟到武功的神奇美妙還是跟著歐陽克之後,自是生了一股努力學武的興頭,雖隻是一段療傷心法,她也在心中默念數遍,反複練習。


    待她將自己新練出的一點內息漸漸遊走於全身,頓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甚是歡喜的喚道:“大克!”


    歐陽克也正在一旁調息運功,暗自修煉蛤蟆功。聽到曲顧大聲喚他,立時擰眉橫了她一眼。曲顧連忙捂住嘴,在他腿上劃道:“這功夫很管用,你自己為什麽不練?”


    歐陽克哼了一聲,懶得理她。若這白駝山莊的心法對他有用,他豈還會任她折磨一路。歐陽克正暗自煩惱蛤蟆功的精進太過緩慢,馬車已是停住。隻見尹克西又換了一身錦緞襴衫,腰纏著金光閃閃的腰帶,綴滿了珠光寶石,叮當作響的踏入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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