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克抱著曲顧在鐵掌山下尋了一戶農家,剝下金龍鞭上的一塊金子做租金,賃下一間屋子,又叫他去附近的城鎮裏請個大夫來。那農戶見他氣度不凡,又出手大方,自是願意效勞。


    他自己則取了千年人參去廚房替曲顧煨湯喝。煎藥比烤魚和煮野菜要複雜些,況且千年人參千金難換,他念著曲顧還需靠參湯穩住傷情,自是不敢怠慢,親自持扇守在藥盅邊。隻是待看到自己竟然熬出一碗參湯,作為一個秉承君子遠庖廚的世家公子,歐陽克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坦白說,如果不是自牛家村之後的這一段落魄日子,他恐怕連生火也不會。現在想來過去所受的苦楚,並不是毫無用處的。他從前想要什麽幾乎沒有得不到的,千年人參又如何,在白駝山莊的草藥房之中不知有多少,他何曾懂得珍惜二字。有些事,有些人,沒有經曆過,可能從前他連看也不會多看一眼。幸虧他歐陽克還沒有這麽傻,將裹了皮子的玉當石頭扔掉。


    他看著手中的那碗參湯,不由微微一笑。


    曲顧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忽然感到身子微微一晃,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吃藥了。”歐陽克將她身子托起,扶到懷裏,他第一次照顧人,著實有些笨手笨腳,隻怕又弄傷她剛接好的肋骨,一碗參湯喂了小半個時辰。


    曲顧飲了參湯果然有了幾分精神,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奇怪道:“大克,咱們這是在哪裏?那個裘千丈呢?”


    歐陽克為她掖好被角,道:“我們在鐵掌山下,你先好好養傷,別的無需多管。”說著手一頓,忽然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瞞著我?”


    曲顧一愣,當真在腦中想了又想,奇道:“沒有啊。”她自覺是個實誠人,從來不騙人。


    歐陽克哼道:“我的腿是怎麽回事?”之前在鐵掌山上情況緊急,他自是無暇多想,此刻回憶起曲顧那句“我都忘了”才明白她隻怕早清楚他的腿已經好了。“你既是早知道我雙腿無礙,為何不告訴我。背著我上山,你不累麽?還是你故意耍我!”


    曲顧這才想起來,吐了吐舌頭,“是老頑童不讓我告訴你的。再說,我力氣大,背你又有什麽關係?”


    她說的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是吃了什麽虧。


    歐陽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忽然勾唇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真是個傻姑娘!”說罷,起身留給她一個背影,“以後你不用再背我了,我是男人,該是我背你才對。”


    曲顧不明白他幹嘛這麽在乎背不背的問題,隻是輕聲嘟囔,“我不是傻姑娘啦……”


    過了會兒,農戶請來的郎中來了。歐陽克雖也懂些醫理,卻到底不放心,可這山野郎中醫術不精,隻會醫治皮外傷,又見斷骨也都接好了,便隻留下些外敷的傷藥。


    歐陽克看著那些需是敷在肌膚上的傷藥,又覺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對曲顧道:“我要給你上藥,你給我躺好……”


    曲顧翻了個白眼,她現在就是想不躺著也不行。然過了會兒,待看到歐陽克要解她的衣衫,才紅了臉輕聲道:“不行……爹爹說……不可以……”


    歐陽克也是麵上一紅,手下卻不停,“什麽不可以,我這是給你治傷。”


    曲顧再懵懂也覺得這樣不妥,連忙搖頭,“不行,不行,爹爹說了,我是女孩子,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像小男孩那樣打赤膊,你別……我不治啦!”


    歐陽克見她又要動,隻怕傷上加傷,按住她的手臂,“別鬧,你爹說的跟這不是一回事,你受了傷必須治。”


    歐陽克倒是當真為曲顧著想,可這回曲顧又犯了強脾氣,死活也不同意,急得哭起來,抽抽噎噎道:“不行……討厭……我不治啦,我不治啦!”


    歐陽克見她一哭又沒了辦法,連聲哄道:“好好好,你別哭啊……”


    曲顧肋下發疼,也不能大聲嚎啕,隻是小聲抽泣。低頭瞧見自己衣襟已是被拉開大半,露出半片肌膚來,不由又急又羞,不再說話隻是流淚。


    歐陽克見她這般可憐的模樣,當真是無可奈何,本想點她穴道也不忍心了,歎了口氣,“好了,你受傷了必須要上藥。我閉上眼睛不看你,行不行?”


    曲顧剛剛牽動了傷口,自是疼痛難當,見歐陽克果真閉上眼睛,想了又想,實在沒辦法了,才輕輕嗯了一聲。


    歐陽克伸手摸到她的傷處,小心翼翼的塗抹上藥膏,心神路略定再用軟布好好包紮好。這才睜開眼,正對上曲顧清潤微紅的雙眸,稚嫩的麵龐上還帶著幾分羞意和委屈,不由怔然。


    過了會兒,曲顧卻也漸漸覺得身上一陣清涼,不由破涕為笑,道:“果然不疼了,大克。”說完又打了個哈欠,顯然剛剛的折騰讓她格外困倦。


    歐陽克一愣,嗯了一聲,瞧著窗外的夜色漸深,想了想翻身躍上床。他從前與曲顧一路流浪,常常同吃同睡,那時他自是沒心思多想。此刻這屋內隻有一張床,兩人自是要睡在一起,他卻覺得有點不大自在,又握拳輕輕咳了咳,道:“夜裏咱們在一起是為了給你運功療傷,你……你別亂動,知道不知道?”


    曲顧隻當他是怕自己睡覺不踏實,忙是鄭重點頭,“我知道啦。你放心,我睡覺很乖的,不會把你踢下床去的。”


    歐陽克臉色一滯,又好氣又好笑。說她什麽都不懂,似是也不全然如此,隻能說她實在太不解風情,不由搖了搖頭。


    歐陽克隔著被子將她摟在懷中,雙手卻抵住她的掌心,運功為她療傷。隻是溫香軟玉在懷,若要他心無旁騖實在太難,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說起話來,複又問起老頑童的事情來。曲顧便將自己如何遇到他與彭連虎等人,又是如何學了左右互搏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歐陽克擰了擰眉頭,一來想的是洪七公隻怕還未死,將來不知會不會對叔父不利。二來思忖老頑童一人就可將完顏洪烈請來的五大高手玩弄於鼓掌之中,可見宋國武林高手眾多,自己繼續攪和在其中是否還有利可圖。更何況他對楊康殺之欲快,自是也不願再為完顏洪烈效力。他心下對宋金兩國之事興趣大減,便想著還不如早些回西域去。


    他低下頭本想問問曲顧願不願意隨他回西域,卻見她已是裹在被中酣然入睡,燭火映在她露出來的半張臉上,眉眼間一抹天真單純,仿佛還做著好夢。


    他忽然想,何必再問。她無父無母,無枝可依,從前不知受過多少欺負。而他自是會待她好,照顧她,保護她,她自然應該跟著他。這還需要問麽?如此,他便擅自為曲顧做了決定。心下不覺微微暢然,不由自主的緊了緊臂彎,瞧著懷中的人,連眼角眉梢都多了幾份柔色。


    次日天明,歐陽克起身練功後,便出去探查一番。他當時上岸後就將小船打沉,鐵掌幫的人見船不見了,定以為他已經逃遠,恐怕想不到他竟還在鐵掌山下,更何況裘千仞還分了大半的人手去追郭靖黃蓉,於他更是少了幾分危險。隻是如今鐵掌幫外圍守衛更嚴,可見裘千仞果真緊張楊康的安危。


    雖然沒有殺掉楊康有些可惜,但廢了他一條胳膊也不算太虧。歐陽克返身回來,突然耳中聽得一陣窸窣,不由咦了一聲,轉身口中輕聲呼哨。


    隻見草叢簌簌而動,竄出幾條蛇來,歐陽克呼哨不停,那本四散零落的嘶嘶聲,便隨著口哨聲漸漸變得整齊,隻見成千條青蛇從林中蜿蜒而出,後麵絡繹不絕,不知尚有多少。


    歐陽克心中大喜,知定是叔叔來了。他口中發出幾不可聞的嘶嘶聲,在萬蛇之中行走自如,群蛇紛紛讓道,簡直溫順至極。


    歐陽克順著蛇群來的方向繞過一片鬆林,忽聽有人道:“蛇呢?怎麽都去那邊了!”隻見兩個白衣男子奔出來,其中一人怒喝道:“何人敢動我白駝山莊的蛇,不要命了嗎!?”話音才落,一望見歐陽克,皆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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