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恃才傲物,向來我行我素,能夠說出“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這樣諷刺孔孟二聖的話來,可見他對禮法一點也不放在眼裏。曲顧天性懵懂憨直,自是不免深受影響。她本能知道昨夜是和大克做了夫妻才應該做的事情,心中羞赧不已,可卻不願讓這成為大克捏住她的把柄。是以,這話說的一半是負氣,一半也確是她心中所想。


    她昂起頭閃著倔強的眼神又重複了一遍,果然看到歐陽克立時沉下臉來。


    曲顧的話對這個時代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有些驚世駭俗,她這般陰陽顛倒,歐陽克如何能不怒,但轉念一想又不免心虛。他剛剛費盡心思,小意體貼,在床笫之事上百般討她歡心,讓她識得銷/魂滋味,為的也是讓她離不開他。即是存了這般意圖,又教他如何理直氣壯的對她擺架子,況且他如今可怎麽舍得對她發脾氣。


    他握拳放在唇邊,輕輕咳了一聲,桃花眼閃了閃,笑睨著曲顧雪白的脖頸上的一痕紅印,道:“嗯……無妨,我樂意給你睡……”還衝她意味深長的翹起嘴角,他不是宋人,對禮教也不怎麽在意,更兼已是被曲顧曆練的臉皮增厚,倒也不覺得自己這話實在大損男人的尊嚴。


    曲顧整個人不由一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麽好,過了半晌才臉色通紅的啐道:“呸,你好不要臉!”說著,又舉起拳頭狠狠捶向他的胸口。她力氣極大,打得歐陽克氣息一凝,咳嗽了兩聲,正笑吟吟的要來捉她的拳頭,卻被曲顧揮肘避過。


    她懊惱的瞪了眼歐陽克,氣鼓鼓的轉過身就要下馬車。卻被歐陽克伸臂環住了腰,將她攬回自己懷裏,臉上雖然帶著笑意,語氣卻十分正經道:“好顧兒,可不能就這樣出去見人。”她穿著自己衣裳的模樣,這般惹人愛,如何能叫旁人看到。他將曲顧摟在懷中,複又低頭吻上她的雪白可愛的耳垂,一隻手緊緊扣著她的細腰,另一隻手卻順著寬鬆的袖口沿著小臂摸進去,覆上她胸前的一處柔軟。


    曲顧猝不及防,伸腿向後蹬去,急道:“你幹嘛呀!”歐陽克被她踹得悶哼一聲,卻低笑一聲,反將頭埋在她的胸口,張口含住了另一邊的柔軟。曲顧倒吸一口氣,身子立時癱軟,靠在他懷中,忍不住輕哼一聲,無意識的向後去摸他。


    歐陽克看到曲顧的反應,心中大喜,自己也愈加動情不已。哪知曲顧靠在他懷中,驀然拇指與食指扣起,餘下三指略張,手指如一枝蘭花般伸出,立時點住了他的中庭穴,隨即飛快的從他懷裏中鑽出來。


    歐陽克正是情動難耐,一時不察被點住了穴道,氣得額上青筋直跳,沉聲怒道:“你又要跑?!”


    曲顧不回答,徑自低頭見衣衫半開,又露出一大截肌膚來,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是絕對不能出去的,沒好氣的又踹了他一腳,“都是你這混蛋,害我沒衣裳穿!”


    歐陽克被她踹倒在軟墊上,反而無賴一笑,“沒衣裳穿才好,嘿嘿,我看你還能丟下我跑哪兒去!”


    曲顧不甘心,又開始在馬車裏翻找能穿的衣裳。歐陽克跟著歐陽鋒自西域返回中原,出行仍是香車寶馬,不減奢侈。馬車內擺著幾個衣箱,內裏卻都是歐陽克的白衣白袍。


    曲顧翻了半天,終是翻出一件女子的衣衫來,正要穿上,驀然頓悟這衣裳定然是給他那些姬人穿的,立時恨不得扔到歐陽克臉上去。她雖是怒氣橫生,到底還是忍住了,趕緊將衣服換好,卻發現這衣裙貼著她的腰身,大小長短都正合適,這才明白這衣裳多半是大克專門為她準備的。


    曲顧轉了轉眼珠,心中怒氣頓消,反而生出幾分甜蜜和得意來,小手輕快的正欲將衣箱蓋闔上,卻意外瞥見裏麵還有一件熟悉的狐皮大氅。她將那雪白的狐氅取出來,披在身上,又摸了摸兜頭的帽子,果然摸到一層厚厚的棉絮。曲顧瞥了眼動彈不得的歐陽克,心中柔情漸生,抿了抿唇。


    歐陽克正暗運氣衝破穴道,見曲顧起身欲走,擰緊眉頭急道:“你又要丟下我?!”一徑向曲顧的方向望去,卻偏偏因為躺著看不到她,急的一頭是汗,哀求她別走的話,險些又要脫口而出。


    曲顧回過頭衝他做了個鬼臉,也不答話,徑自坐到車轅上撿起馬鞭,又一臉為難的看著眼前四匹雪白漂亮的高頭大馬。 她從未駕過馬車,心想應該不怎麽難,便用力一甩馬鞭。馬兒吃痛,帶著馬車一顛,立刻向前直衝。曲顧坐在車轅上險些摔下來,連忙坐穩了身子,又聽得身後一聲悶哼,急忙回身去看,卻見馬車裏皆是厚厚的軟墊,縱然馬車顛簸也摔不死他。


    歐陽克原以為曲顧定是要一走了之,哪知她竟是出去驅趕馬車,當真喜出望外。聽到曲顧回來,他挑眉含笑道:“顧兒這是要帶我私奔麽?我已是你的人了,自是該婦唱夫隨,又何必點我穴道?”


    曲顧哪想得到他臉皮這樣厚,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複又坐回車轅徑自駕車。誰知不過一會兒,便聽到身後車內傳來歌聲:“大車檻檻,毳衣如炎。豈不爾思,畏子不敢……瓠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噭日。”男子的歌聲清朗歡快,猶如雪天裏的晨曦,讓人心裏禁不住的高興。


    曲顧沒背過《詩經大車》也不知大克在唱什麽,卻也能聽出他歌聲的歡喜來。她在破廟裏已是聽到歐陽克與穆念慈的對話,知道大克不僅不再替金人做事,還欲殺了完顏珣,心中早就對他原諒大半,想到若是他脾氣好一些,對她尊重一些,自己嘛,也不是不能跟他一處!想到身上的大氅昔時遺落在大漠,如今卻又重新披在自己身上,曲顧揚起嘴角,甩了甩馬鞭,跟著歐陽克的歌聲輕哼起來。馬車得得而行,仿佛連馬蹄也變得輕快。


    曲顧這一路自是為了去尋楊康的蹤跡,行了沒多久,忽聽到天空中傳來幾聲雕叫,便見一雙白雕在天空飛旋而至,正覺好奇,就見郭靖騎著小紅馬飛馳過來。一見曲顧大喜道:“曲姑娘,原來你沒事。”他勒緊韁繩,仿佛鬆了口氣的樣子,“師父說全真教的人要殺你,怕你不測,一徑叫我來救你,好在你安然無恙。”


    曲顧沒想到洪七公他老人家竟還惦念自己的安危,不愧是俠義高手,心中大為感動,又聽郭靖道:“師父說,定然是全真教的人搞錯了,他看你是個好姑娘,絕不會跟著歐陽克一齊害了尹師兄和趙師兄的。”


    郭靖話音剛落,馬車裏的歐陽克便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道:“尹誌平倒罷了,也算條好漢。趙誌敬又是個什麽狗東西!我當初合該一掌殺了他的。”


    郭靖聽到歐陽克的聲音,神色一緊,便欲抽出腰間的短刀。曲顧忙道:“不,郭師叔,你別……這裏麵確實有誤會,我以後一定會帶大克去全真教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郭靖一愣,他對歐陽克印象不好,卻知曲顧天性純良,便選擇相信她,複又憨厚笑道:“你既是沒事,那我也就放心了。對了,你……你有沒有看到蓉兒和我大師父?”自煙雨樓一役他與黃蓉、柯鎮惡他們失散,便一直沒有尋見他們,他雖仍然以為是黃藥師殺了五位師父,卻終歸對黃蓉放不下心來,隻恐她是不是在混戰中受了傷害。


    曲顧正欲搖頭,就聽見遠遠傳來柯鎮惡縱聲疾呼:“靖兒,靖兒!”


    郭靖見到柯鎮惡披發跣足踉蹌著出現在不遠處,連忙躍下馬背,奔上前去抱住大叫道:“大師父!”郭靖見柯鎮惡形容狼狽,正欲問他發生了什麽卻先挨了兩個耳光,隨即又狠狠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曲顧在旁都看懵了,歐陽克卻輕諷道:“這個老瞎子可真是好笑,想必是知道自己犯糊塗了。”


    隨即果然聽到柯鎮惡罵道:“你是個小糊塗,我是個老糊塗!咱們都錯怪蓉兒啦!他媽的,老頭子我眼睛瞎了,沒想到心也瞎了啊!”


    曲顧正要問歐陽克怎麽知道的,卻見他已經施施然的走出馬車,坐到了自己身後,“你……你怎麽能動了?”


    歐陽克搖了搖手中的鐵扇,洋洋自得道:“過了這麽久,若連穴道也衝不開,那我的蛤蟆功可真是白練了。”


    曲顧見不得他這般得意的樣子,將他推回馬車裏,“不許出來,你也不怕讓柯老前輩發現,他最恨你這樣的壞人了。”


    歐陽克臉色的笑意一收,深深望著曲顧,傾身在她耳邊低語道:“你是怕我受傷?好顧兒,隻要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死了也甘願。”情話將歇,卻已是又被曲顧點住了穴道。


    作者有話要說:詩經-王風-大車


    大車檻檻,毳衣如炎。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窀窀,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瓠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噭日。


    解釋挺多的,這裏還是譯作情詩:


    大車上路聲坎坎。繡衣色綠如荻苗。難道我不思念你,怕你不敢和我好。


    大車上路聲遲緩,繡衣色紅如美玉。難道我不思念你,怕你不敢奔相隨。


    活著雖然不同室,死後但願同穴埋。如若說我不誠信,對著太陽敢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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