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逸眼見著曹七娘在一個問題後態度好了點,又在另一個問題後再次陰下了臉,硬邦邦地回了句:“我肯定那個聲音是杜五娘。”


    變臉之陰晴不定反複無常讓陶逸差點沒哽住,想說這位姑娘在曹家眾娘子中排名最末也不是沒有道理,這脾氣真不怎麽樣,大眾的眼光還是挺準的。


    不過沒關係,陶逸自己是個好脾氣的,基本上,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他都很好說話,也不怎麽在意別人的態度,所以他笑眯眯地繼續問:“你怎麽看杜五娘中毒的事?”


    “她自己下的。”曹茗芷想都不想就回道,差點沒忍住想加個‘廢話’,不過考慮到麵前這人好歹是本城的父母官,於是決定給點麵子。


    ……陶逸完全沒感覺到麵前這姑娘有口下留情,因為曹茗芷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明晃晃地表示了:這種蠢問題竟然還要問?你帶腦袋出門了嗎?還是你帶腦袋隻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比較高?


    陶逸苦笑,覺得幸好辦這案的人是他,要不然,就曹七娘這不加掩飾的暴脾氣,不管有沒有證據都得先扔進牢裏打壓幾天,借口太好找了,藐視朝廷命官、妨礙辦案、疑似凶犯……選哪個取決於心胸的狹隘程度。


    不過陶逸不知道的是,如果辦案的人不是貌似好歹算長了腦子的他,曹茗芷也不會如此袒露情緒。很顯然的,如果對任何人她都這麽滿臉鄙視、每一句話都要嗆人,她現在的名聲可絕不會僅僅隻是略顯陰沉、不太聰明這種小打小鬧不觸及實質的形容。要真那麽為人處事,她早就被注重兒女教養的曹家扔進廟裏修身養性去了——而且搞不好期限是一輩子。


    論看人,曹茗芷還是有點心得的,而且不管是基於實力還是運氣吧,反正結果就是她真的很少看錯。她看出了陶逸不會計較這種程度的冒犯,也不會八婆的到處宣傳,所以……她就懶得掩飾情緒了,而且說真的,真想掩飾也未必能在這位觀察力不弱的知府麵前掩飾得住,於是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坦誠點,好歹能得個直率人的……好印象。


    “我不太清楚她具體是怎麽做到的,”曹茗芷也不是純粹鄙視人就完了,這案子她已經牽扯其中,當然是越快破案越好,杜五娘那人,現在讓她滲得慌,她認真說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控製人的手段裏,本身並不涉及毒,理由是,她在開始試圖控製我服毒的過程中,一直是在驅使我去製毒,當我始終不聽從後,她選擇了讓我用刀自刎。”


    “毒隻是外物,與控製手段本身無關。”陶逸接到,點了點頭,“我同意你的看法,因為之前的死者中的毒都不一樣。凶手執著的是死亡本身,而看似關鍵的毒隻不過是隨意選取的道具而已。”


    “甚至可以猜測,”曹茗芷說,“如果我死在刀下,那麽接下來的死者也不會再用毒,而會改用刀。她並不執著於工具本身,但她有點強迫症,似乎喜歡規整,不喜淩亂,所以我遲遲不死,她也遲遲不選出下一個受害者,直到我完全擺脫控製的那一天。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並沒有被控製寫下遺書。”


    “遺書並不是重點,”陶逸說,“死亡也不是因為控製。”


    “是引誘。”曹茗芷略一回憶,脫口而出,“沒錯,她所做的實際上是讓人心情壓抑,對生活絕望,那種情況下,脆弱的人自然會選擇自殺。所以自殺是真的,遺書也是真的。她隻是暗示了製毒的方法。從頭到尾被害人的意識都是清醒的,和我的情況不一樣。我是因為無視了她的引誘,她才會選擇更激進的方法。”因為之前沒有人意識到自己心情絕望是由於有人催眠,她們隻會認為那是她們真正的絕望,隻有死才能擺脫的絕望。


    “因為她對你的控製更深入,所以失敗時她自己也重傷。”


    “她傷得很重?”曹茗芷問。


    “你看上去很高興?”


    “必須的,她折磨了我一個多月,而且我還差點沒命。”


    是嗎?雖然推測中是該如此,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那麽點懷疑。陶逸輕咳了聲,跳過這個話題,“你發現了她所做的,那麽,你是怎麽發現的?”頓了下,他又解釋道,“我是想試試能不能從你發現的過程來反推出她的破綻,可以作為證據的破綻。”


    用卷軸,但我會告訴你嗎?告訴你你又能拿來當證據嗎?太平盛世,治罪是要講王法的,尤其是這種大案,你糊塗斬一個凶手試試,堵不住悠悠眾口你這輩子的官途就算到此為止。


    曹茗芷哼了聲,突然又愣住,因為她想起來,雖然她是用卷軸確認的狀態沒錯,但是,她使用卷軸的起因卻是在與杜五娘接觸過程中心情越來越壓抑……


    琢磨了一會兒,曹茗看向陶逸:“我的發現方式可能沒有通用性。”


    “能說說嗎?”陶逸開始從她的表情中找到了樂趣,一會兒歡喜、一會兒輕蔑、一會兒深沉、一會兒惋惜……隻不知道她到底都想了些什麽,短短幾句話的工夫就瞬息萬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姑娘腦子轉得很快,絕不可能不聰明,就是……可能想正題的時候不太多……


    “我個人來說,習慣了心情壓抑,”曹茗芷開口道,“我非常了解什麽樣的情況會讓我感覺更壓抑,所以,當與杜五娘交談時,壓抑度迅猛增長,但是當時的情況又不應該導致這種增長,這種不匹配在我看來是非常明顯的。雖然我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是杜五娘的問題,更沒有意識到這是催眠,但是,當不正常的無理壓抑長時間沒有緩解,當排除所有理由後,杜五娘就是唯一的可能。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但從結果看,她在催眠上是一把好手卻毋庸置疑,尤其當她後來還屢次與我見麵加深催眠,在已懷疑她的情況下,再要感覺到她的出現對我的心情造成了不正常的影響就容易多了。可惜,我還是沒看出來她到底是以什麽為媒介來催眠的,難不成真有光憑對視便可以成功的催眠大師?我以為隻有故事裏才有那種事情。這方麵我恐怕幫不上忙,抱歉,我對催眠了解不多,在我的理解中它就是一種心理暗示。”


    “不,”陶逸若有所思,“你提供了一個新思路,杜五娘所做的事情叫做‘催眠’嗎?之前我們一直懷疑是蠱、是巫術,但是又沒有找到相應的痕跡,於是陷入了僵局。心理暗示……意思是,言語蠱惑一類的?跟蠱、巫術的差別在哪裏?”


    “……也許不叫催眠,”曹茗芷小心翼翼地更正,“這是我自己隨便取的名字,就是像你說的,言語蠱惑那類,也可能是借由眼神、動作來進行的蠱惑,反正就是通過某種方式讓人產生錯覺,不由自主地照著施加人的希望去行動。”這地方沒有‘催眠’的定義?卷軸也太不負責了,怎麽能不考慮國情地亂注釋!差評!“跟巫蠱的差別……我想,也許就是沒有痕跡?催眠不需要跳大神,它應該算在心理學的範疇。”


    “心理學?”


    “……”曹茗芷真想一瓶冷凍劑澆到自己頭上:讓你多話,沒有口才就不要試圖用扯開話題的方式淹沒用詞不當,那隻會用詞更不當。


    “就是探討人的想法、為什麽這麽想、這麽想的後果會如何,之類之類的吧。”曹茗芷僵硬地說,“比如,如果你一進門時就告訴我我涉嫌謀殺,並已有證據,我肯定會覺得驚恐。這是語言正常會有的影響,而我認為,杜五娘有某種能力或者某種方法,把這種影響急劇擴大,變成定論,她以某種方式限製了正常思考,比如讓我遺忘了我可以給自己辯白、可以找出證據證明自己沒有殺人,在她的影響下,我會在聽到我涉嫌謀殺時就認定我將因此被捕、被問斬,再想不到其他。”


    “聽你的意思,一般人也可以做到,隻是程度不同?”


    “對。”這一點曹茗芷很肯定,“每一個人都時時刻刻在用自己的言行對他人造成影響,所謂催眠,隻是把這種影響極端化,我是這麽理解的。而杜五娘的催眠,我不能確定她是借助外物,還是本身具有某種普通人並不具有的、直接影響人心的超自然能力,我懷疑是後者,否則我不可能每次都找不到她催眠的媒介。在我並不配合的前提下,她的影響程度也未免太深了些。”借助卷軸都沒找到破綻,杜五娘這級別也忒高了點,沒開掛簡直說不通。


    陶逸思索了片刻,“多謝指教。”他說,告辭離開。


    曹茗芷傻愣愣地回顧自己說過的話,總有一種想拿張暗無天日符把自己活埋了的衝動,她都說了些什麽啊,催眠、心理學、超自然能力,還有斬釘截鐵地闡述杜五娘的催眠能力問題……憑良心說,如果把她和杜五娘放一起對比的話,怎麽看都是她而不是杜五娘更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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