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紫鵑的確是一個極會揣摩人心的丫鬟,她雖是王夫人空降下來的通房,卻因為是這府裏的家生子,與寶玉房裏的許多丫鬟都有著舊交。再加上她為人一向溫柔賢惠,事事替人能考慮周全,單一天的時間,不僅寶玉也有些迷戀上了她,連房裏的秋紋、碧痕兩個新晉的通房丫頭也是被她拉攏了過去,更不用說這房裏的其他下人,無一不說紫鵑的好話的。


    襲人卻是對著紫鵑頗為忌憚。對比起紫鵑,她不是府裏的家生子,也討了賈母的嫌,就連在王夫人那邊也不見得比紫鵑更得信任。自己的優勢不過是伺候寶玉多年,對著寶玉的了解甚於旁人罷了,如今抓住寶玉的寵愛才是正經。於是襲人便買通了賈寶玉目前最得用的小廝茗煙,讓他多多替自己美言。


    正月十八這一日,茗煙隨著寶玉去東府聽戲,卻正巧被寶玉撞破j□j,便答應偷偷引著他出去玩。襲人正好家去了,他又想著襲人昨日剛給的銀子,便拉著他去了襲人家裏玩鬧了一番。襲人也是又驚又喜,引著寶玉見了她的眾多姐妹們,得意地介紹了一番,又拿了寶玉的玉給她們傳開,出盡了風頭,想著自己在寶玉的心中終是特殊的。


    卻說寶玉不在房中,他房裏的幾個通房丫頭越發恣意起來,幾個大丫頭如今都是通房了,更是要保證自己的好人緣,誰也不肯管。這一日寶玉的奶嬤嬤李嬤嬤進來見寶玉,卻看見丫鬟們隻顧玩鬧,便是說了幾句,卻也沒有人理她。又見到蓋碗裏的一碗酥酪,正要吃,卻被一個丫頭攔住說道:“那是寶玉給紫鵑留著的!”


    紫鵑一早去了王夫人那兒,正巧剛回來,見著李嬤嬤來了便躲在了外麵不進去,這下卻不好不出麵了,隻得走進去道:“寶玉是吃著嬤嬤的奶長大的,別說一碗酥酪了,就是再值錢的東西,孝敬嬤嬤也是應該的!”說完親自拿了匙遞給李嬤嬤。


    李嬤嬤因著先前茜雪之事得了個沒臉,這寶玉房裏的丫頭都對她不再恭敬起來,這一時卻有紫鵑如此行事,對紫鵑印象自是大好,說著:“你這丫頭倒是伶俐,我不過這麽一說罷了,哪能真要了你的東西吃,你就留著吧!”


    紫鵑親自送了李嬤嬤出去,寶玉房裏的丫頭無不咂舌,覺得這紫鵑脾氣未免太好,為人未免太厚道,連對著個沒什麽權力的李嬤嬤都能放下身段伺候得如此周全!


    等寶玉回來了,隻見秋紋躺在床上,卻不見紫鵑,便命人去叫紫鵑,又問秋紋:“那酥酪紫鵑吃了不成?”秋紋答道:“快別提那酥酪了,鬧出多少事來,也就紫鵑姐姐這麽個好脾氣不計較了!”把之前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寶玉聽了,感念著紫鵑的善解人意,更是又喜愛了幾分。襲人一看苗頭不對,立馬轉換話題道:“你去炕上去,我替你剝栗子吃。”


    寶玉上了炕,襲人見秋紋等人都出去了,便笑道:“我來這幾年,姐妹們都不在一處,如今我要回去了,她們又都要出嫁了!”


    襲人在家時母兄就念叨著此事,說雖然她是簽的死契,但賈家念著她多年服侍的功勞,求上一求,肯定可以贖她回去的。襲人已經做了寶玉的通房丫頭了,身份不同,自是明白這事遠沒有那麽容易的,再說自己又豈肯輕易放棄這富貴?當下就拒絕了,說自己至死也不回去!如今對著寶玉,襲人隻是故意這麽含混著說,引著寶玉舍不得自己的。


    果然寶玉聽岔了:“怎麽,你如今要回去了?”襲人見周圍沒人,便混說道:“今兒我媽和哥哥說,再過一年就贖我出去呢!”又說了一大通道理,直說的自己是隻有去的理,沒有留的理。寶玉卻是急了,想著襲人往常的好來,不禁淚痕滿麵。


    襲人見火候已到,便笑道:“我與你素日情分也是有的,你若是留我,便答應我三件事,就是刀指著我,我也不出去了!”寶玉自是答應不迭:“好姐姐,好親姐姐,別說兩三件,就是兩三百件,我也依!”


    襲人也不說那規勸之話,隻讓寶玉許下了要對自己好,要信任自己,要不讓別人欺負自己等等諸事,才佯裝同意不走,寶玉見襲人留下了,自是更加親密起來,半推半就地,卻是又開始行了那*之事。


    襲人想著自己母親對自己說的話,若是自己能趕在正房奶奶進來之前生下庶長子,地位可就不同了。當今聖上的德妃娘娘,據說是個廚子的女兒,在宮裏也是做丫鬟的,後來生下了那麽多孩子,如今也是做到了妃子了,與府上原先大小姐的位分是一樣的。回憶起賢妃省親時的盛大場麵,襲人想著自己雖不能與德妃娘娘相比,可這母以子貴的說法是一直有的,自己若是像德妃那樣能生,至少也可以得著個姨娘做做的。賈家目前還是依著南邊的舊俗,若是按北邊滿人的說法,說不定自己還能抬成個側福晉做做,那地位聽說可就更高了!又想起了府上的趙姨娘,出身不過是個賤妾,卻也因為生育了三小姐和環三爺,坐穩了姨娘之位,可見對於自己這些隻有通房丫頭之名的丫鬟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努力懷上一胎了。自己可是聽說寶玉還要再過兩年才能娶親,這段時間若是懷孕,不光不用擔心正房奶奶的暗手,可以安心養胎,而且也可以直接把地位確定了,到時正房奶奶也不能輕易動自己了!自己雖與薛寶釵平素往來不錯,可這通房丫頭之間可能還有些真交情,這正房奶奶對本來的通房丫頭肯定是看不慣的,想著寶釵以前吩咐過自己傳的話、忖度著寶釵的心機,不禁一陣膽寒,以後肯定不能指望著寶釵對自己手下留情!


    可以說襲人最近可真算是心想事成了,剛買通了茗煙就引出一樁讓寶玉許諾之事,又讓自己在姐妹麵前出了風頭;一想到懷孕之事,這第二天便頭暈想嘔吐,隻想躺在床上,疲累得很,換來醫生一搭脈,卻是喜脈!


    賈母和王夫人雖對襲人有些看法,但這畢竟是賈寶玉的第一個孩子,都是喜不自勝的,忙命人好好看顧了,並單獨給襲人辟了間屋子出來著人照看。倒是鳳姐看了寶玉房裏的景況,想著賈璉雖說平素風流,卻也沒有這麽多通房,還鬧出通房懷孕之事,兩相一對比,倒是發掘出賈璉之好來!索性將平兒開了臉,正式抬作了姨娘,自己則繼續調養這產時所失的元氣。


    寶玉房裏的其他四個通房丫頭都是又羨慕又嫉妒,卻也都紛紛醒悟了要有孩子傍身這條至理,就連紫鵑也開始對著寶釵陽奉陰違的,隻對著王夫人越發忠心。寶釵見狀真是頭疼不已,自己還沒來得及下手,就已經有最壞的情況發生了,真是時運不濟!


    如今李嬤嬤來到寶玉房裏也不指責什麽小丫鬟了,隻一個勁地說紫鵑地好話,誇獎紫鵑伶俐尊重人。寶玉正是與紫鵑熱乎的時候,這下更是如膠似漆。襲人也想明白了,倒也隻是安心養胎,寶玉來看的時候做一做賢惠的樣子,推他到別人那兒去。紫鵑也是善解人意,經常勸了寶玉去看看襲人。襲人與紫鵑倒是有些盡棄前嫌的意味。寶玉依舊是懵懵懂懂的,卻知道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要出生了,也是欣喜的,內心看襲人更是不同。


    寶玉的婚事府裏人也都看出來了,寶釵借著還沒定親也不用避嫌,也不在乎流言怎麽傳了,每日必是要去找寶玉的。自從薛家的院子搬得離王夫人處很近之後,她去寶玉那兒更是方便了,寶玉去她那兒也近了不少。難為這寶玉真真是個多情之人,身邊一堆丫頭為他爭風吃醋的,還不忘了這個紅顏知己寶姐姐,遊竄於眾女之間,快樂得像老鼠一般。


    這一日正與寶釵頑笑,說到如何給第二日寶釵過生日,忽聽人道:“史大姑娘來了。”寶玉自認最是疼惜這些姐姐妹妹的,有些什麽矛盾自己也是會率先軟下來的。上次與史湘雲不歡而散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寶玉聽了抬腳就走。寶釵也不攔著,說:“咱倆一起走,瞧瞧她去。”


    湘雲在賈母那兒見了黛玉,正大說大笑著,見到寶釵與寶玉一同走了進來。湘雲也是心裏放下了,爽氣地打趣道:“二哥哥,寶姐姐,你們天天一處玩,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


    寶釵聞言也是微微有些臉紅。湘雲黛玉不過說了一會子話,就一同回西跨院去了,寶玉也沒找到機會和湘雲修好,倒是有些失落。卻看見寶釵在一旁,想起她的生日來,向賈母提了起來。賈母如今已經把薛寶釵看成準媳婦了,也不願虧待了她,便說寶釵這一年是十五歲及笄的生日,拿出二十兩銀子,要給她大辦一場。可巧鳳姐出了月子,這酒戲之事可就交給她了。


    鳳姐想著這二十兩如何能夠,正想著拿這事兒在賈母麵前湊一回趣,卻聽見寶釵說道:“鳳丫頭,這銀子若是多了出來,索性就賞給那些小尼姑們吧,讓她們多抄上幾卷經,念上幾句佛也就是了。”


    鳳姐聽了之後興致一下低落了下來,又偷看了賈母一眼,賈母也沒有什麽反應。鳳姐歎氣道,看來這銀子隻好自己來墊了。又想著薛寶釵比自己小了好幾歲,卻喊著自己鳳丫頭,已經把款給擺出來了,不禁一陣不舒服,領了錢就告退了。


    隨後,賈母又問寶釵愛聽何戲,愛吃何物,寶釵知道老年人喜歡熱鬧和甜爛的食物,便依著賈母的喜好說了出來。賈母也知她是刻意討好,卻也是被奉承的極為高興。


    黛玉聽說了這發生在賈母房裏的事,卻與湘雲笑道:“你瞧瞧人家,已經迫不及待了,現在就是一副媳婦的樣子了!”


    湘雲推了黛玉一下,嗔道:“你也不用再拿這個打趣我!我也算想清楚了,二哥哥現在就有那麽多通房丫頭,襲人還有了,這荒唐事兒連著我家裏幾個紈絝堂兄弟都是比不上的。那薛寶釵以後頭疼的事情多著呢!我可不趕這場麻煩。隻是明日好容易熱鬧一回,卻又是難吃的東西又是無聊的戲,還少不得陪笑一天!”


    黛玉笑道:“人家是壽星,你就隨了她的願吧。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惦記著有什麽新鮮的吃的!正巧裕親王府的請帖也來了,下月初又有一次。你巴巴地來回跑也討人嫌,正巧借了這個多住幾天,住到了我生日後再回去。等到了我生日那天,我也不大辦,就請幾個人,保證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心滿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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