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白衫修士在林中徘徊,表情都帶了點茫然。其中一人的衣著與另三人略微不同,白袍的衣襟袖口處皆鑲紫邊,應是以他為首。


    “師叔,他們人呢?”一人怪道,“方才明明探到這裏有人,怎麽轉眼又氣息全無?”


    為首之人四下走了一圈,神識外放,依然沒找見人。他停下來,低頭沉思片刻,突然拔劍胡亂揮動,數道光刃飛出,周圍樹木紛紛攔腰截斷,巨大的樹冠壓倒下來,驚得三名小弟子到處亂竄。


    “師師師叔……你做什麽?”


    為首那人未搭理,靜靜看著自己的“傑作”,片刻,抬手一揮:“怕是用了特殊法術遁走了,這裏先別管,我們繼續巡查。”


    “是!”三人答得異口同聲,牢牢跟上那人的步子遠去,隻餘這一小片的斷枝狼藉。


    “嘩嘩——”忽然,一處倒下巨木的樹冠晃了晃,發出枝葉相碰的聲音。發聲處,卻是沒見到任何東西在活動。樹幹被慢慢淩空抬起,然後“砰”的一下,重新倒回地上。


    虹織絲綾內,周舸與秦宛宛同時籲出一口氣。


    “還好有這寶貝。”周舸感歎,為以防萬一,他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嗯,大伯當初給我的。”秦宛宛低著頭,一想到大伯安危難料,她心裏頭就難受得慌。


    周舸瞧出她的心思,不得不安慰:“秦師叔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擔心。”話是這麽說,其實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陽炎宮這回雖然隻來了個元嬰期的明澤,但金丹期修士絕不在少數,明澤現在對戰清泰師祖,兩派的金丹期弟子又混戰在一起,白虹門本來就人少勢微,怎麽擋得過人家那麽多人?


    如今,門內的長輩們正在拿命替他們這些年輕弟子搏出一條生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他們的期許。


    想著,再度祭出飛劍,一把拉上秦宛宛:“好了,我們趕緊走。”


    相對於陽炎宮的人來說,周舸這種隔三差五就來南坡晃悠的本門弟子自然對地形要熟悉得多。兩人繞開要道,從隱蔽的叢林中穿過,神識更是完全外放,凡掃到有人,立即與其拉開距離。之前因為秦宛宛沉浸於憂慮之中,忘了提起虹織絲綾的事,這才被那名築基大圓滿的白袍修士發現,現在兩人有這法寶保護,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飛劍終於衝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秦宛宛眯了眯眼,待適應了外麵陡然亮起的光線,方才發現,這裏竟是塊半畝大小的大石台。


    “這是什麽地方?”來白虹門那麽久,她還從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是亂靈穀地上的石崖。”周舸放慢飛劍速度,“可以把綾緞收起來了,這裏靈氣波動異常,神識掃過來會受到反噬,陽炎宮的人短時間內不會發現我們。”


    亂靈穀地?秦宛宛在心中默念,據她所知,所謂“亂靈”即靈氣沒有緣由地暴虐紊亂,在這種地方是絕對不可以調動自身靈力的,否則,那些靈氣會隨意竄入體內,最終導致修士容納不了爆體而亡。


    難怪,方才她隻是動動心神將虹織絲綾收入儲物袋,神識便有了輕微的刺痛感。這裏還隻是亂靈古地上方的石崖,若是在穀裏,她說不準已經七竅流血了。


    “宛宛師妹!”崖邊傳來蘇碧春興奮的聲音。秦宛宛抬頭一看,見那裏竟還站了幾個熟人——雲襄、宋景若,還有許慕書。


    “我還擔心你們出事,這麽久,可急死我了。”蘇碧春快速迎上來。之前周舸將她送來這裏後,便返身去找秦宛宛,現在兩人平安回來,她提著的心也算放下一半了。


    秦宛宛四下看了一圈:“那個,宋師叔呢?”


    “他……”蘇碧春欲言又止,轉頭看向身後。那邊,宋景若埋頭於雲襄胸前哭得正凶。


    秦宛宛瞪大眼睛:“宋師叔出事了?”


    蘇碧春搖搖頭:“不知道,據雲師兄說是為了幫他妹妹逃走,與金丹期修士硬拚受了重傷,現在下落不明。”


    “怎麽會……”宋景卿才築基中期而已,與金丹期修士相鬥簡直是白白送死!


    一日之間,掌門師伯祖遇害,雅韶師祖叛變,大伯凶多吉少,現在還要加上宋師叔生死未卜。她不由咬緊牙關,雙拳越攥越緊,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見到蘇碧春時的那點喜悅早已被別的情緒所替代,死死橫亙在胸口,鬱結難散。


    蘇碧春見狀,忙強行將她手掰開,那裏已是攥出了血印。她捏著她的手心輕輕揉按:“宛宛,都會好的。”


    秦宛宛深吸一口氣,勉強點頭:“我知道。”


    蘇碧春拍拍她的肩膀,抬眼看向周舸:“舸師兄,我們現在怎麽做?亂靈穀底這麽深,要怎麽下去?”


    周舸抿抿嘴唇,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看向雲襄。目光相碰,雲襄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朝他用力點了一下頭,開口道:“大家先自封經絡,護住丹田。”


    眾人聞言,自然不疑有他,全都照做。剛準備就緒,卻見雲襄和周舸同時祭出了飛劍,落在她們跟前。


    “碧春、秦師妹由我來帶,宋師叔和許師妹就交給雲師兄你了。”周舸朝傻眼的蘇、秦二人招招手,“快上來。”


    “你們發什麽瘋?!”蘇碧春一口回絕,“若是禦劍下去,你和雲師兄都會死的!”


    周舸不為所動:“兩個人死比大家死要好,所有的傳送陣都被毀了,除了從這裏離開,你若還能想出第二個辦法,我們二話不說全聽你的。”


    話音剛落,那邊宋景若亦是尖叫起來:“我也不要!爹死了,大哥也死了,雲襄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什麽都沒了!”


    她的聲音本就尖銳,周舸聽了更是心煩,暗道這些女人怎麽一個兩個都那麽麻煩?忍不住喝道:“鬧什麽鬧!現在什麽時候你們不知道?是要等著陽炎宮的人找過來才滿意是不是?”


    宋景若不依不饒:“這裏我才是師叔,要聽我的!”


    “那請問師叔,你說該怎麽辦?”一句話幾乎咬牙切齒地從周舸牙縫中擠出來。


    “那個,大家先別吵了。”自打秦宛宛到達這石崖邊,就沒聽許慕書說過話,此時她竟是突然開了口。明明不大的聲音,聽進眾人耳中,卻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朝她望過去。


    許慕書微微笑了下,繼續道:“雲師兄和周師兄也暫封經絡吧。大家若信我,便一起從這裏跳下去,我保證誰都不會死!”


    宋景若向來不喜許慕書,此時也不例外,瞪眼道:“你說不會死就不會死?我們憑什麽信你?”


    許慕書懶得理會她,隻怔怔地望著其他人:“我許慕書以心魔發誓,方才所言絕無半句虛假。”


    秦宛宛略覺訝異,眼前這萬丈深淵,不能禦劍,不能使用法寶法術,就這麽靠肉身跳下去,不摔成肉餅才怪。隻是許慕書連心魔誓都發了,那她說的話定然不會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願意相信她的,此女機緣奇遇甚多,知曉亂靈穀地鮮為人知的秘密也不是沒可能。


    目光落在許慕書放在靈獸袋上的手,秦宛宛頓時了然。據玉簡記載,上古時候,靈氣極其濃鬱,形成亂靈之地並不稀奇。青鸞作為上古神獸異種,傳承祖輩記憶,對亂靈之地自然是相當了解。


    “我跳。”秦宛宛做了決定。


    此話一出,許慕書眼中露出幾分欣喜,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眾人沒有猶豫太久,紛紛點了頭,連宋景若都沒有再耍脾氣。要犧牲周舸和雲襄她們不願意,別的辦法也想不出,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信許慕書的話,拚了。


    六人並排立於崖邊,許慕書瞥了一眼,提醒道:“大家別拉著手,自己跳下去。下麵靈氣逆亂,被衝散是肯定的,若是硬拉著手不放,反而可能受傷。”


    宋景若左右看看,知道她說的是自己,撇撇嘴,卻沒再說什麽,鬆開了雲襄的手。隻是心中到底忿忿不平,忍不住賭氣,猛地跺腳扭了下身子。


    結果這一扭,扭出問題來了。


    秦宛宛就立在宋景若身邊,誰能想到旁邊會突然過來個肘子?她身形不穩,腳底一滑,倏地從懸崖上率先掉了下去。


    “啊——”


    她下意識地尖叫,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急速下落,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


    亂靈穀地的靈氣果然名不虛傳,四處瘋狂流竄著,濃鬱得幾乎聚集成霧氣般的具象,甚至拚命想要往人身體裏麵鑽。秦宛宛努力護住丹田,索性閉眼聽天由命。


    不知究竟狂落了幾千丈,突然間,霧狀靈氣流動更加迅速,猛地化成強勁的旋風,徑直將她卷了進去。


    一時間,天旋地轉。


    靈氣的旋風力量極強,皮肉像是被撕扯般疼痛,壓迫在身體上的力量越來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能將骨頭壓碎。


    秦宛宛疼得幾乎昏厥過去,意識喪失前的一刻,滿心滿腦的隻想把宋景若拉下來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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