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伽自顧搖了搖頭,口氣也不再那麽一板一眼:“也不知是你心太寬還是反應慢,上回來的那個小子,可是三句不離找出口。也不體諒我這老人家,在這孤孤單單數千載,多少是會想跟人說說話的。”


    秦宛宛沒在意風伽口中那“小子”到底是誰,心裏頭隻思忖著,既然有人來過,那想必也是有法子出去的,遂順著追問道:“不知那人是如何離開的?”


    “隨我過來。”風伽朝她略一點頭,轉身沿著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秦宛宛也未作遲疑,邁開腿緊隨其後。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前頭領路的風伽突然停下腳步,側著讓開半個身子:“你看這個。”


    秦宛宛探頭,隻見麵前憑空顯現出一個幽深的洞口,直徑不到半丈,裏頭隱隱泛著深藍色的微光。微光聚集成旋渦狀,仿佛有著一股吸力,走近幾步,衣袖和裙擺都向著洞穴飄揚起來。


    “那小子倒是個有能耐的,生生從我這結界內破開山鬼之軀,打開了通往遮那秘境的通道。”風伽出聲解釋,“隻不過,時經數百年,山鬼被損傷的那處傷口早已愈合。如今,入口在,出口也在,獨獨中間閉塞,想要出去,還得靠秦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秦宛宛先是一喜,待聽到後麵那句“隻不過”,飛揚的心情一下子跌落下來。還當自己終於轉了運,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想不到還是得親力親為。好吧,有出口總比沒出口要好,最起碼不會像個無頭蒼蠅般亂闖亂撞。


    風伽上下打量了小丫頭一番,皺起眉頭:“山鬼以身軀化境,其脆弱之處在於腹臍。腹臍被保護在寒泉之下,以姑娘的修為,怕是不足以抵擋裏麵的寒瘴。”


    秦宛宛的心又跟著沉了沉:“那依前輩所見,我大概能撐多久?”


    他抿抿嘴唇,說出了個無情的事實:“至多不超過一炷香。”


    “一炷香?!”秦宛宛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時間肯定長不了,卻也沒料到會這麽短。山鬼腹臍就是再脆弱,也不可能一炷香就解決得了,陸上尚且如此,何況是在寒泉之中。她固然有個寶貝可以辟水,但寒瘴這種東西,應當是擋不了的吧?


    這麽想著,不由心念一動,將儲物袋中的黑色冰晶捏在手中。她仰頭看向風伽,要是再不信任眼前之人,她怕是這輩子都要困死在這裏了,心下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朝他攤開手:“風前輩見過這種東西嗎?”


    風伽垂目一看,麵露欣喜之色:“原來秦姑娘身上還帶著水精,這倒是添了幾分勝算。”


    “這就是水精?我先前一直都不知道。”秦宛宛詫異,當初在亂靈穀底聽土精說起這些的時候,她還完全沒有認知,鬧了半天,原來自己手裏就捏著一個。


    風伽聽她這麽說,倒也不覺得太意外。近百年來,外界靈氣日漸稀薄渾濁,他雖在結界之中,亦有所感應。五精乃五行靈氣之精華,現在必然是少之又少,古籍又多有失落,後輩們不知情不足為奇。


    “風前輩知不知道哪裏有混沌珠的下落?”想起土精,自然想起他的委托,好不容易撞上個識貨的人,怎麽也得問問看。


    “混沌珠啊……”風伽抬手,修長的手指在腦門上輕叩幾下,“啊,我房裏應該有一個,待你出去後,可以去遮那殿找找看。”


    秦宛宛欣然點頭,還來不及道謝,又聞對方道:“話又說回來,原本持有水精,可在水中來去自如,寒泉也是不例外的。但此地寒泉出自昆侖,巍巍昆侖山,常年覆蓋於冰雪之下,那裏的寒瘴旁處自然比不得。水精雖能辟開水路,抵擋部分寒瘴,時間上卻依然不宜拖得太久,秦姑娘最好在一刻鍾內將道路打通。”


    秦宛宛未做聲,低頭沉思起來。她手頭上並沒有稱手的武器,平時對付一般妖獸,利用法術和符篆還勉強湊合,但現在想要打通山鬼腹臍,憑借自己這點微末的手段怕是不行的。身上威力最大的爆炎符已經用完,山鬼之境又能吸人靈力,要從這裏強行逃出去,就一個字——難。


    “秦姑娘若實在為難,可以試試這個。”


    糾結間,突聞風伽開口,秦宛宛循聲看去,卻見他手上正浮著一柄長刺。心跟著突地跳了一下,驚道:“前輩這裏怎麽會有欽原刺?”


    風伽指尖微動,欽原刺隨之晃動兩下,緩緩移動到秦宛宛麵前。


    “這是你的戰利品,方才救你的時候,我順道給捎來了。以欽原刺對付山鬼腹臍,不說能讓其重創,至少侵蝕出逃走的空洞定然問題不大。”


    “可是它有毒,晚輩修為低微,尚不能禦物。”別說當武器使,就是碰也碰不得的。


    “我知道,所以才說迫不得已。”風伽點頭,示意她仔細看,“萬物相克相生,陰陽不可獨存,既是毒物,那也必有克毒之法。欽原刺外麵包裹了昆侖凍土,隻尖端十寸外露,手執凍土處,自然不會中毒。”


    秦宛宛略近前,果然看見欽原刺周圍有一層幾乎透明的物質。她伸出手指,想試著去碰,剛要觸上,便被一股氣流彈開。溫溫潤潤的氣流,不用想也知道來自哪裏,她不解,抬頭看過去。風伽朝她輕搖了下頭,道:“凍土之寒不遜於寒泉,時機未到別輕易去碰,我會將它送到泉底腹臍處。”


    “有勞風前輩了。”秦宛宛心下感激,對於萍水相逢的人,能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難得。


    風伽抿唇微笑,翻手一握拳,欽原刺憑空消失,隨即提醒:“寒瘴侵擾,我這傳送之術將死物送去已是極限,活人卻是無能為力的,一旦你入了寒泉,我便再幫不上忙了,必須萬事小心。你可準備好了?”


    在這裏已經耽擱了許久,秦宛宛知道不能再拖,聞言,沒多做猶豫便朝黑洞走去。行至洞口,邁了一半的腿卻又縮了回來,她轉頭,麵對風伽的表情帶了些許複雜:“前輩……”


    風伽抬手止住,緩聲道:“若是有緣,興許他日還能在別處相見,不必多言,去吧。”


    “是。”秦宛宛應聲,躬身行了個大禮,扭身躍進黑洞之中。甫一闖入,洞中藍光驟然緊縮,吸力瞬間增強。那股力道極大,狠命拉扯著皮肉筋骨,仿佛要將人生生撕裂成幾塊。時間不過短短數息,她還沒來得及覺得疼,一晃神便已被狠狠甩了出去。


    “嘭!”整個身子直挺挺砸下,揚起大片泥沙。


    這一下著實摔得厲害了,秦宛宛疼得直抽冷氣,隻是甫一張嘴,沙塵便順著口鼻湧進來,更是被嗆出了眼淚。她一邊咳著嗽一邊捂住腰背起身,這還顧不上拍掉衣衫上的塵土,瑟瑟寒意已侵襲而來,教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忙不迭抱著身子從揚塵中退出去。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氤氳的寒氣,寒氣翻湧間,偶能見到下麵冰藍色的水麵。即使是這種異常的低溫,泉水也絲毫沒有結冰的跡象。秦宛宛緊了緊拳頭,水精硌著掌心,微微傳來些刺痛,這刺痛反倒讓開始凍僵的皮膚有了些許回暖。她像是故意般,又用力捏了幾下,這才深呼吸一口,“噗通”一聲鑽入冰冷刺骨的寒泉之中。


    水精經由靈力催動,在接觸泉水刹那,倏地張開一個圓形結界,護住裏麵的人向下潛行。


    冰泉算不得很深,陽光透入,連水底的石礫都清晰可見。寒氣通過薄薄的屏障絲絲滲透進來,秦宛宛的手腳變得不太靈便,下遊的速度也隨之大大降低。體內靈力一來要供給水精,二來要留著等會兒打通山鬼腹臍,實在分不出多少來保溫,偏偏越是往下那寒意卻越盛,不多久,頭發和眉毛上已結了層細細的冰霜。


    秦宛宛用力咬唇,好讓自己清醒些。突地,眼睛被什麽東西晃了一下,她愣了愣,頓時喜不自勝。左下方,那根閃著銀光的欽原刺,對於茫無頭緒的人來說,無疑是道引路明燈。秦宛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猛一蹬腿,加速朝那裏遊去,直到欽原刺跟前方才停下。


    這就是……山鬼的腹臍?


    秦宛宛低頭暗忖,望著腳邊那窪凹凹凸凸的土坑,皺起眉頭。那東西長得和人的肚臍眼差不多,明明是土質的,看起來卻極其柔軟,此時正平穩而有節奏的張縮起伏著,仿佛正在呼吸。這種活生生的觀感,讓本來就冷得發抖的秦宛宛又起了層雞皮疙瘩。


    欽原刺輕輕晃動刺身,挨近幾寸,好像在提醒她別磨蹭。秦宛宛伸手抬到半空,隻略停頓一下,便毫不猶豫地抓了上去。纏於毒刺之上的靈力瞬間散開,她甚至能感覺到它們順著自己指縫流逝時產生的摩擦,輕柔溫和,就像在安撫她緊張的心緒。


    “多謝前輩。”


    即便知道風伽聽不見,秦宛宛還是由衷道了謝。他將欽原刺送到這裏,又滯留許久等她到來,定是盡了全力了。


    雙手一接觸上昆侖凍土,那冰凍便順勢蔓延過來,速度不快,也夠嚇人的了。秦宛宛剛放下的心立馬又提上來,哪還敢拖拖拉拉,即刻調動靈力灌入欽原刺中,待瞧準腹臍張開的時機,便狠狠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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