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騫扛著秦宛宛出門,用的是風行符,加上正是深更半夜,倒真沒人注意到。他快速穿過一條小巷,順著一架梯子爬上屋頂,鑽進了某戶人家的閣樓。


    閣樓裏堆滿了各種雜物,灰塵大得很,秦宛宛被壓著肚子,本來就氣不順,現在下了地卻更被嗆得厲害了。她猛咳著,眼睛還不忘往廖騫那裏瞪上一瞪,剛入山門的時候她就對他印象不好,剛才救了自己也是擺出一副捏著把柄的模樣,現在又說有正事要談。她們統共才說過幾句話就能有正事要談?


    廖騫邊關上窗戶邊對她道:“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原來這世上真有救了人還遭對方白眼的事。”


    秦宛宛稍緩過勁,被他這麽一說,倒也有點心虛。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他從姓孫的手上把自己救了出來,這是事實。想了想,終道:“多謝廖師兄了。”


    廖騫本來就不是來聽她道謝的,擺手拂去地板上的灰,示意她一起坐下。


    “其實我就是看那兄妹倆不順眼,不就有個表叔在內門管理煉器坊麽,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


    秦宛宛看了他一眼:“我記得你看我也不順眼。”


    廖騫被噎了下,從鼻子裏哼出聲來:“你比他們好些。”停頓一會兒,突然又說:“我母親那日是心情不好,並非每次都那般凶我,我這做兒子的也不好同她太計較。”


    聽到這話,秦宛宛不由愣了會兒,半晌才想起來,她頭回見完掌門後,廖騫的確是自己湊到柳瑛跟前找了頓罵的。他現在這麽說,難不成是在給自己掙回丟掉的臉麵?


    廖騫也不管她是個什麽表情,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們廖家數百年來人才輩出,自幼母親便對我極為嚴格,希望我能不丟廖家的臉。我的資質不差,修煉起來卻總比不上家裏的兄弟姐妹,難免讓母親失望。”


    “那個,你剛剛說有正事……”秦宛宛聽了半天,發覺他卻說起了廖家的事,不得不在話頭停頓的時候打斷。他們不熟,至少沒有熟到需要她傾聽少年的辛酸往事。


    廖騫的臉黑了黑,沒好氣道:“急什麽,我這不是就要說到了麽!”他又低聲嘀咕了幾句,扭頭問身旁之人:“後山圈禁的那隻陰魂,你應該聽說過吧?”


    秦宛宛遲疑著點頭:“聽丁師姐提過,怎麽?”


    “那隻陰魂身前是本宗的某位趙姓師祖,為了救自己瀕死的道侶,強行使用了一件神器。”


    “神器?”秦宛宛的興趣終於被勾起,若沒記錯,裴琛也是為了找一件神器而潛入雲水宗的。


    廖騫點頭:“但趙師祖當時的修為不足以駕馭神器,故而雖將道侶救了回來,她自己卻元氣大傷,修為倒退,瞬間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然後沒過幾年,她的道侶便拋下她另結了新歡,趙師祖一怒之下與那兩人同歸於盡,之後便化作陰魂,為禍年輕貌美的姑娘。長老們本想將她收伏,可是趙師祖身前性子極好,很討上下歡心,她母親梁氏也曾經為宗門做過大貢獻,即便已經坐化也依舊很受尊崇。故而長老們次才沒有將趙師祖的陰魂打散,隻是囚禁在後山。”


    “那那件神器呢?依舊在雲水宗?”


    “嘖,你怎麽老記著神器?”廖騫皺眉,他總覺得姑娘家感性,聽了這故事理應先感歎感歎那個可憐人,誰知道眼前這是個異類呢,“那我可不知道了,興許被長老們藏在宗門裏了吧,畢竟不是什麽人都消受得起的。哎,你可別打神器的主意啊!”


    秦宛宛忙搖頭:“我就是問問,我一個煉氣期的去肖想神器,不要命麽?”


    廖騫想想也是,所謂懷璧其罪,修為那麽低卻揣著神器,不是找死是什麽?何況,那東西現在到底還在不在都無人知曉呢,也不知是件什麽樣的寶貝,能把必死之人給救回來。想了陣,他突然晃了晃腦袋,暗惱自己的思緒居然被她帶歪了,這正事還沒說完呢。


    “我聽說你是由溪鳳上人舉薦入門的?”他問。


    “是,溪鳳前輩可憐我和師姐無處可去,便向掌門討了人情。”秦宛宛已經有點糊塗了,這人到底想跟自己說什麽?


    廖騫抿抿唇,眼睛裏閃現出些光彩,懇切道:“溪鳳穀裏有一個遮那秘境,你既然和溪鳳上人關係好,能不能求他放我進去一回?”


    消息倒是靈通,還知道遮那秘境。她暗自思量,把先前聽到的全都捋了一便,家人、陰魂、秘境,這三者有什麽必然的關係嗎?


    “我在溪鳳穀隻是找前輩解毒的。”言下之意,她跟溪鳳沒有那麽深厚的交情。“況且,前輩也說了,他的穀裏隻收病人。”


    廖騫聽了略感失望,眼珠子轉了幾圈,似乎又活泛了起來。秦宛宛見狀,嘴角一抽:“你不會想把自己弄殘了再去吧?”


    “你怎麽知……”話未說完,發覺說漏嘴了。廖騫忙住口,沮喪道:“這想法是傻了點,別擔心,我不會真這麽做。”


    秦宛宛毫不留情地堵回去:“我沒擔心。我就是好奇,你究竟想做什麽?一早就說要跟我談正事,結果說了一堆題外話,你要是不想說,那我們也不用談了。”說著,起身作勢要走。


    廖騫急了,一把把人拉住:“怎麽就是題外話了?我一直都在說正事!反正你是非幫我不可的,否則今日的事說出去,那兄妹倆鐵定不會放過你。”


    秦宛宛腿上的傷隻是止了血,還沒好全,突然一掙,簡直鑽心的疼。她不得已坐回去,又用了一次小回春術。廖騫看她那張臉上滿滿寫著“不高興”三個大字,也跟著鬱悶起來,他本來心氣高,不屑於用威脅人的手段,可這回終究沒高尚得起來。


    “我救了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要進遮那秘境,你幫我想辦法。”說著說著,態度倒是蠻橫起來了,頗有剛見麵時的德性。


    秦宛宛疼了一陣,腦子反而愈加清醒,仿若福臨心至的,竟然讓她理出了頭緒。她未理會廖騫的強硬,隻將他同自己說過的話抽絲剝繭般地細細追探下去,片刻後,豁然開朗——廖騫在家中不受母親待見,所以想幹一件事讓自己獲得重視,於是想到了後山的陰魂。陰魂是雲水宗趙姓師祖,長老們都舍不得她魂飛魄散,廖騫是肯定不會想著除掉她的,那麽應當就是為了與之有關的某樣東西了。要從暴虐的陰魂那裏拿到東西,是不是……需要鎮魄佛鈴呢?至於拿的是什麽東西,她覺得已經不難猜測了。


    本門先祖梁氏,創《大易雲水訣》。


    趙師祖的母親梁氏,便是《大易雲水訣》的創始人,法訣完本至今下落不明,倘若廖騫能從陰魂那裏得到線索,或者直接尋到那件寶貝,對於宗門對於廖家都是大功一件。隻是這種事實在太危險,不管他是從哪裏得來了佛鈴的消息,其實大可將其上報給掌門,屆時照樣算是立了功的。想來是他在柳瑛那裏受了太久壓迫,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件大事來證明自己。


    “你想從遮那秘境裏得到什麽?”她試探。


    廖騫本不樂意說,想了想,覺得現在是做交易呢,說出來還顯得有誠意些。遂道:“找一件靈器,名為鎮魄佛鈴,為了壓製陰魂用的。”


    果然。


    秦宛宛的猜想得到證實,也開始思量該不該幫他,或者說,是幫蘇碧春。《大易雲水訣》完本是她進入雲水宗的目的之一,如今竟然以這種方式得來了線索,她的心情也極為複雜。真正的鎮魄佛鈴已經沒有了,就算溪鳳煉製出一模一樣的複製品,那也應該在陶衍那裏,她是拿不到也不能拿的。一來,這是他保命用的法寶,二來,她對他心中有愧。自己手上倒有隻殘次品……等等,雙音對付不了厲害的陰魂,那對付穢靈應該是可以的吧?


    跟廖騫說了那麽多,她竟然忘了自己還在做任務!


    秦宛宛霍地站起來:“這事我會聯絡溪鳳前輩,成不成還得看他。半月後我定會給你答複,如果食言,你便將我偷襲孫菡之的事抖出去吧。”


    廖騫還怕她突然答應地那麽幹脆,會在中途使詐,但聽到後麵一句,又慚愧起來:“那我等你消息。”


    秦宛宛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到窗外,這一看可不得了,她胡亂往下揮了揮手:“廖騫,你看外麵!”


    “是廖師兄!”廖騫不滿她的叫法,但聽那語氣急切,還是挪腿起身。


    窗外全是黑壓壓的一片,並非夜色太濃,而是穢靈不知何時竟數量驟增,擠擠攘攘在大結界內,似乎連動個位置都有些艱難。


    “怎麽會這樣?”她訝然。穢靈繁殖的速度再快,也不該這樣,況且外麵還有師兄弟們不眠不休地戰鬥著,怎麽也不能是這種情況。


    廖騫鎖起眉:“其實還有件事,我一早就覺得奇怪了。這個結界內,不能令設禁製和法陣,方才孫菡之進小樓的時候,是在門外開過禁製的,誰想後腳你就輕而易舉地進去了。”


    秦宛宛驚:“你是說,豐源鎮有什麽不妥?”鎮外結界是內門師叔親自設置的,總不能是他要害自己宗門的弟子,那是這些穢靈的問題?


    “這個數量不正常。”廖騫的麵色凝重起來,“我覺得,這些穢靈是有主人的,而且就在豐源鎮。”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生可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月初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月初上並收藏仙生可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