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從天而降,秦宛宛眼睜睜看著虹織絲綾飄掛在遠處的灌木叢上,卻因其堵住去路,無法靠近將東西收回。


    兩個姑娘彼此熟悉,早已有了旁人比不得的默契,一見來者,隻交換了個眼神便知對方心中所想。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大漢的修為明顯比她們高出不少,逃是逃不掉的,不如趁他正得意著,趕緊攻上去再說,能得手那就最好不過了。


    廢話不說,秦宛宛兩術並施,粗壯的荊藤倏然從四麵八方的地底鑽出,縱橫交錯於大漢腰際,牢牢將人卡住。自打上回捅破了臥房的屋頂,她前前後後反複練習多次,總算掌握了施術時靈力的收放,這才不至於術法暴走。


    如今這招被稱為百枝回春,顧名思義,其實就是百枝纏和小回春術的結合術,威力倒是較之前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蘇碧春在秦宛宛施術當口,默念起口訣,腳下泥土驟鬆,整個人遁入地下沒了蹤影。


    大漢過去過的都是舔刀口的日子,雖被兩個小姑娘占得先機,倒也不至於慌張。他攤開粗糙厚實的手掌,緊緊往荊藤上一握,似乎毫不在意那上麵的利刺。霎時,細白的寒霜順著藤身一路凍結而下,荊藤漸漸萎靡,由原先的硬挺變得生催易折,眨眼間便被分化成了靈力的粉末。


    秦宛宛驚而後退兩步,與其拉開一定距離。她著實沒想到,這人竟會是變異冰靈根,修士的性格雖各有不同,但多少會受到靈根屬性的影響,像他這種暴躁脾氣的冰靈根修士,倒是少見得很。


    大漢摸摸脖子,左右抻拉幾下。剛剛那些荊藤隻像是在給他撓癢癢,他並不急著向秦宛宛進攻,放出神識搜尋地底的蘇碧春。小修士遁入土中,無非就是想趁他不備來個背後一擊,這種招式他見得多了,早知如何應對。


    身後突然有了些動靜,大漢偏不轉身,如同有所預兆般,祭出自己龐大的闊口斧,朝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用力揮舞過去,闊斧舞得虎虎生風。幾乎與此同時,距離身前一丈處的泥土竟破開幾條裂縫,黑影忽的從中竄出,堪堪挨上斧頭銳利的鋒口,被瞬間攔腰截斷。


    大漢嘿嘿咧嘴一笑,卻在瞧清楚地上那兩段東西時變了臉色,被擊中的根本不是遁地的小修士,而是一個纏有她靈力的人形傀儡。他不禁皺起眉頭,神識再度探入地底,地下不知何時竟已出現了四個“蘇碧春”。神識不比眼睛,是憑借物體的靈力波動來感知某處情況的,對於這四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形,他實在辨別不出真身何在,又或者這幾個全都是傀儡?


    想至此,大漢仿若福臨心至,傀儡再精妙也不是活物,不可能跟人毫無差別,唯一的解釋便是,蘇碧春現在並未躲在地底。兩腳一跺,兩寸厚的冰層封住地麵,他一躍而起,迅速捕捉到隱蔽在樹叢中的身影,壯碩的身形在空中變得異常靈活,隻稍傾身,便朝那個方向掠去。


    蘇碧春心知此人絕不好對付,卻不想他反應那麽快,眨眼功夫便找到自己藏身之處。


    “宛宛,我拖不住了,你快好了沒有?”她急急傳音。


    趁對方的注意力全在蘇碧春身上,秦宛宛努力做著手頭上的事,連回應的空閑都沒有。直至趕完最後一步,那邊大漢已然快到近前,她大呼一聲:“師姐,快逃!”


    蘇碧春得到話中暗示,再次遁入土中逃竄。


    大漢對於兩人這般東躲西藏的打法十分不耐,才開始的新鮮感被消磨殆盡,隻略施術法,數道冰錐落下,直插地底,目標全數對準著蘇碧春遁走的方向。高弼的意思,顯然是要將兩人活捉回去,他不能殺她們,隻能以這種方式將人傷得沒有反擊之力。


    蘇碧春手腳被釘住,痛苦地咬牙死忍,一些血跡順著冰錐浮動上地麵。


    大漢見狀,暫不去管那隻鑽地的“老鼠”,直接朝秦宛宛追去,暗忖先抓了這煉氣期的小丫頭,再去搭理另一個也不遲,反正那個已經跑不了了。


    小丫頭正往某個方向飛奔,他急追而上,約莫半裏路光景,卻是驚覺不對。多年與人鬥法的第六感教他心中警鈴大作,他急刹住前行的趨勢,猛地翻起幾個後空翻,穩穩落在地上。


    “殺陣?”若是仔細瞧,便能輕易發現破綻,眼前一片的景色與後方微微錯位,即使不用神識也能看出這裏布設了法陣。大漢暗自慶幸,險些忘了,這小丫頭好歹也是憑借己力從大哥的禁製中逃出來的,看來果然是不能給她喘息的時間,否則誰知又會搗鼓出什麽奇怪的陣型。


    大漢猛地一陣大刀闊斧,殺陣支離破碎。


    秦宛宛原想用殺陣困他一陣,誰知對方根本不上當,直接破陣追來。她突覺周身一片冷霧,腳下步子愈沉,不消片刻,再無法挪動半分,被堅硬的冰晶完全凍在原地。


    “就這種修為,還能在我手底下撐那麽久,你們也算有點本事了。”大漢不緊不慢地走近,收起闊斧,笑臉相迎,“可憐了小姑娘,若你們乖乖呆在紫金塔下,我們得了想要的東西,自然會放你們安然離去。現在這樣折騰,落到大哥手裏,那可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乖乖呆著也未必活得了。”秦宛宛自是不信他的鬼話,塔頂之人隻殺碧雲宗弟子,手段殘忍,又刻意煽動了兩派人馬對立,接下來鬼知道他還會幹出什麽事來?若隻是想要神器,何須抓來那麽多人做人質,光牢籠裏那幾個的分量就足夠得很了。在她看來,那人就是個變態,說不準喜歡看著別人廝殺也不一定。


    大漢不說話,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倒像是默認了。過了陣,上前一步:“反正現在你說什麽都沒有用,等會兒見到大哥老實點,興許還能少受些苦,大哥不喜歡話多的人。”


    “你別過來!”秦宛宛咬牙。


    對方腳步不停,繼續靠近。


    “我說了別過來。”她再次重申。


    大漢聽了,隻覺她是色厲內荏,嗤笑一下加快步子,隻是不知為何,耳朵裏似有朦朧之意,連聽見的話都偶有回音。


    秦宛宛見他走得這般堅定不移,無奈聳了聳肩,突然笑起來:“我都說了叫你別過來的。”


    及至片刻前,大漢尚未察覺出異樣時其實便為時已晚,殺陣之後緊跟著就是幻陣,他一時不備早早踏入,如今深陷其中,眼前的場景已然開始歪曲變形,景物晃動得厲害,鬧得胸口直犯惡心。


    “梨花,咬他。”


    耳中充斥著體內血液流動的汩汩之聲,隱約聽到小姑娘說了一句話,便見一條歪斜的黃色影子朝自己猛撲上來。大漢伸手去揮,卻揮了個空,隻覺脖子上尖銳的刺痛,整個人一個激靈,反倒清醒過來。


    秦宛宛偷偷備好長針,兩手負於身後,靜靜等他自己送上門來。若按著既定的計劃,本該趁他混亂之際將長針刺入其巨闕穴,可她現在雙腳被凍,無法動彈,隻能讓梨花將人咬了,引他過來。這還是她頭一回意識到,就梨花這樣的,如今也算得上是儲備戰力了。


    大漢似乎癡迷了片刻,待目光落到秦宛宛身上,竟赤紅著雙眼疾衝過去。秦宛宛略驚,不知他意欲何為,手中長針一緊,右手從背後探出,四指並攏,橫置於胸前蓄勢待發。


    “娘親……”


    低啞柔軟的一聲叫喚讓她猛地抖了一下,手中鋼針險些掉落。秦宛宛抬頭去看眼前的大漢,這副百煉鋼化作繞指柔般的表情擺在長滿虯須的臉上,真當不太合適,叫人直起雞皮疙瘩卻又明顯地發自內心。正要推出的手指顫了顫,突然有點動不了手。


    這世間百態,大抵每個人都有那麽一段難忘的往事,每個人都有那麽一點隱藏著的情緒,無論是十惡不赦的流寇,還是仙風道骨的聖人,其內心深處總有不能為外人道的地方。


    “娘親,孩兒回來了……”


    遊子之心拳拳,子欲養而親不待。秦宛宛不由念及父母和大伯,手上的鋼針收放數次,始終猶豫著沒有出手。然而,待這陣傷感之情暫且過去,理智又回來侵占了思維,彪形大漢的修為不算低,梨花的幻毒再厲害,它也隻是一級妖獸,想來持續不了太久。若再不動手,待對方清醒過來,她和蘇碧春就都是死路一條了。


    想著,手上的動作堅定起來。


    “嗤——”


    還未出手,大漢的脖子上竟是多出一個血洞,滾燙的鮮血從裏麵噴湧而出,他張張嘴,掙紮抽搐了幾下,倒頭往地上栽了下去。


    困住雙腿的冰晶快速融化消散,秦宛宛皮肉被凍傷,一時間站立不穩,跌坐在冰水之中。麵前的人死得蹊蹺,暗處之人尚且敵友不明,她是半點不敢放鬆。神識打開到最大限度,一一掃視過去,並未見到任何異常之處,隻在數裏外發現了一個女人,準確地說,是一具女屍。


    秦宛宛著梨花蹲下,借力將自己撐起來,坐到它背上。


    “先救蘇師姐出來,我們再去看看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君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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