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的青年腳步有點虛浮從船舷後走了出來,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卻像支標槍一樣站得筆直。


    他定定地瞪著怔住的男人,一字一頓,“紹安!這場比試是我們約定好的!現在我們就給這十年來的恩怨做個了結!”


    小當家吃驚地叫出聲,“殷凡哥!”他來不及問殷凡怎麽會在這裏,急切地吼起來,“船很快就要沉啦!快跑!”


    殷凡看向小當家的方向,“我解決完就走!不用管我!”劇烈的爆炸聲讓小當家根本聽不清他說的話,小當家側頭看了眼急切呼喚他的同伴,咬咬牙,翻身上了甲板,不管怎麽說,這兩個人都曾經是他的家人,怎麽可以放任不管!


    自從殷凡突然出現,紹安就陷入了僵直狀態,整個世界隻有白發青年一個人。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整張臉慘白慘白沒有血色,姿勢也是怪怪的,奇怪,隻是一個晚上,他看起來怎麽就瘦了許多……紹安的臉上也是表情多變,像是沒調好的調色盤,先是狂喜,然後是傷感,最後視線在觸及到隨後踱出的黑發男人時變成了狂怒,他用力地抓緊自己手裏的刀,指節泛白,“原來你也在這裏!”他猛地抬起頭,大聲回應“好!怎麽比!”船身又是劇烈晃動了一下,琉明連忙扶住殷凡,擔憂的看了眼青年,雖說有藥吊著一口氣,可是對於此刻的殷凡來說還是太勉強了。


    這個舉動看在紹安眼裏又是礙眼無比。


    殷凡從希爾那裏取出兩根白蘿卜,將其中的一根拋給紹安。


    “時間上來不及做菜,我們比食雕!”殷凡說著,取出兩把小刀,“老規矩!一把刀!時間五分鍾!”同樣把封好的刀拋給紹安,“至於評審……”他皺了皺眉,有些不好抉擇。


    “我來吧!”好不容易爬上來的小當家叫起來。


    紹安嗤道,“就憑你這個小鬼頭……”說到一半的話在看到琉明和希爾時咽了回去,比起那兩個,小當家起碼還是公正的。


    琉明的視線像利刃一樣射了過去,如果眼神能殺人,紹安早就千瘡百孔。可是他最終還是站在原地,試圖和紹安比出眼睛的大小問題。


    “殷凡你這個蠢材。”紹安忍不住嘲諷,“你忘了嗎,在……你從來沒有在食雕上麵贏過我!”他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菊下樓三個字咽回去,好像那幾個詞是絕對不能碰觸的一樣。


    又是一聲爆炸聲,熱浪掀起殷凡白色的長發,他懶得去整理頭發,用同樣的語氣諷道,“不要以為所有事情都是一成不變的,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紹安臉上露出怒容,手腕翻轉緊緊抓住手中的蘿卜,“你可別忘記了,如果你輸了你就得跟著我!”


    “一樣,你也別忘了你的承諾!”


    眼看兩人都是蓄勢待發的樣子,希爾低頭看了眼表,“5分鍾倒計時開始!”


    紹安手裏的刀像是能開出花一樣,刨、削、刻、雕,很難想象他能用一把刀做出這麽多花樣。


    如果說紹安的手法是快到極限,殷凡就是精準無比,一絲一毫的食材都不浪費,薄的地方簡直像是透明的。


    這兩個人完全忘記了身處的環境,那份專注看得所有人乍舌不已,小當家眼睛發亮,如癡如醉。他在烹調上確實有千年難遇的天分,然而刀工是不同的,這是隨著不停練習才能鍛煉出來的能力,如果光論刀工,現在13歲的小當家連雷恩都勝不了,更別提達到這樣的境界。


    爆炸聲不停地響起,五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琉明頻頻查看船的滲水情況,臉上帶出不安,如果繼續等下去,船身沉沒引起漩渦他們一個也跑不掉,可是……他近乎貪婪地看著專注雕刻的殷凡,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如果殷凡是女子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把他帶回京城,可是既然選擇了愛他,那就必須包容他的決定,如果不是這份自尊自傲,又怎麽能吸引同樣驕傲的自己呢?


    手握著刀柄,手腕微動削下一大塊廢料,紹安覺得這種場景似曾相識。在他還沒有離開菊下樓的時候,殷凡就經常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比試,盡管賭注從洗衣服到畫烏龜各種千奇百怪,他都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沉重。


    生死決鬥。


    你是不是恨極了我?他的眼神有點恍惚,想起那一晚青年包含恨意的話語,嘴角露出苦笑。


    我做的一切都是想要離你再近一點,然而你卻離我越來越遠。


    他的眼神慢慢死寂下來,既然你這麽恨我,那就讓這份恨意一直陪伴你,到死都不能忘記我!


    隨著最後一刀劃過,殷凡吐出一口氣,眼前有點發黑,連忙抓緊了身邊的柱子,克製住自己不停顫抖的雙腿,而對麵的紹安也正好完成。


    琉明這一次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卻被拒絕了,殷凡靠著柱子慢慢直起身,一步一步緩慢無比卻又堅定無比地走向同樣白發飛揚的男人,伸出手掌。


    紹安手上拿著的是一朵盛開的碩大牡丹,層層疊疊的花瓣繁複無比,一般正常的食雕能雕出四到五層已經不易,而他手中的這朵牡丹足足有九重,而且每一片都是重瓣,看起來愈發雍容華貴,一隻展翅的蝴蝶顫顫巍巍地停在花瓣上,居然是連在一起的,更增添了情趣,可以說是絕品!


    紹安嘴角帶著一貫的邪笑,“我已經能把七重花瓣擴展到九重,你不可能贏過我!”


    殷凡一句話也沒說,取出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隻女人手。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甚至連上麵的指甲也一清二楚,雪白的蘿卜手造型自然,看起來就像處子的雙手。殷凡將那隻手放到紹安麵前,映著火光的藍色眸子被沾染成深邃的紫色,紹安斂起笑意,觸手所及之處溫潤無比,好像握著的不是蘿卜而是冰涼的皮膚。


    要知道像蘿卜這種粗纖維的食材,再怎麽處理都不會有這種光滑無比的手感,“你是怎麽辦到的!”


    殷凡指指他原先站的地方,勉強能夠看到落在地上的廢料薄的幾近透明,他赫然是通過不停地進行細致的修飾達到這種玉石般的效果,而這,都是在五分鍾之內完成的。


    小當家張張嘴,卻發現似乎用不到自己來進行評審,紹安死灰的臉色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嗬嗬……視覺和觸覺嗎……”他笑起來,直到眼眶裏流出眼淚,“了不起,你總是能比我更進一步,所以師傅看到的隻有你。”他隨手扔下手裏的刀,“我雖然是個人渣,卻也是個有信用的人渣,我會去和師傅道歉,不過我想她大概不想見到我了。”


    小當家終於忍不住,清秀的臉上露出嚴肅的神情,“你錯了紹安!媽媽她,一直希望你能回去!”他無奈地說,“雖然我還是不能原諒你的所作所為,但是媽媽希望我們幾個能夠好好把菊下樓支撐起來,這是媽媽的遺願!”


    紹安愣住了,良久低下頭,“是嗎……她是這麽說的啊……”


    殷凡再一次壓□體的不適,沉聲說道,“紹安!我說過我要殺了你!”他臉上露出克製不住的殺意,但還是慢慢冷靜下來,“可是看在師傅的麵上,我不殺你,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


    紹安腰板筆直,像是一塊飽經滄桑的石頭,“你們太天真了……”他回複了一貫譏嘲的語氣,“黑暗料理界的人怎麽可能輕易離開?”他的視線一轉,瞳孔猛地縮起。


    殷凡大睜眼睛,看到紹安直直地向自己衝過來!


    “該死的!”琉明怒吼一聲,他們兩個站太近了,他根本來不及衝過去!


    “唔……”


    伴著刀刃紮進*的沉悶聲音和劇烈的爆裂聲,紹安悶哼一聲,支撐不住地壓倒在殷凡身上。


    殷凡傻傻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右手還握著沒來得及放下的刀,齊柄沒入對方的胸膛。


    “蠢貨……你這樣死幾次都不夠……”紹安裂開嘴,血液順著嘴角滴落下來。


    當時,隻有在他的角度能看到殷凡身旁越來越近的火光,千鈞一發之際隻來得及把人撲倒在地,卻沒辦法躲避他手裏的刀子,對此,紹安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撞了上去。


    鮮血正好滴落在額頭,溫度燙得驚人,殷凡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麽!”


    紹安吐出一小口血,裏麵混合著破碎的內髒,“誰讓我……愛上你了呢……”


    殷凡呆滯地看著眼前柔和的表情,縱使一頭漂亮的灰發失去所有的顏色,他的笑容一如年少時耀眼奪目,說不出話來。


    紹安失望地閉上眼,重又睜開,“你有沒有……哪怕一點……喜歡過我……”他的聲音顫抖,仿佛是在懼怕著又不顧一切地期盼著。


    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無聲的寂靜,殷凡沙啞著嗓子,“也許,我是喜歡過你的,可是……”


    “可是我自己……毀了它……”紹安笑起來,“原來是這樣……我原本……也是有機會的……”他掙紮著,將自己布滿鮮血的唇印在身下青年蒼白的唇上,留下鮮紅刺目的痕跡。


    殷凡隻感覺到了濃烈的哀傷和血腥,心髒抽痛。


    “嗯……”這個動作像是扯動了傷口,讓紹安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他把額頭抵在殷凡的額頭上,“對不起!”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終於忍不住落下眼淚,“對不起!”他一遍一遍地重複,包含著無邊的痛苦和懺悔。


    殷凡雙手幾乎無處可放,他想把身上的白發男人弄起來,可是對方緊緊貼在自己身上不說,背上更是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讓他也束手無策。“紹安……我求你,你起來,好不好……”他嗓音沙啞,不知道應該把刀j□j還是把男人拉起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腦子裏已經一團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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