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界沒有毀滅喔」
「誒!?」
我急急忙忙衝進普陀羅莊,立刻將眼下發生的情況告知了在場的諒子小姐,結果諒子小姐如響斯應地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毀滅了啊!」
「都說沒有毀滅啊」
「諒子小姐,你看看外麵就知道了!所有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啊!!」
「那情況我也看過了,清楚得很。所以我要說,世界並沒有毀滅」
「你怎麽知道!!」
「因為真正毀滅的世界,不是那個樣子」
聽到那冰冷的聲音,我噤口不語。諒子小姐的口吻中不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感覺,而是語調變得非常冰冷無情。那是確信自己沒錯的口吻,恐怕也是知道真正的世界毀滅為何物的口吻。那樣的口吻,一定來自諒子小姐的本性,那樣的結論,一定源自作為魔法少女的經驗。
「算了,這件事先放一邊」
可沒過一會兒,諒子小姐又恢複到了平時的口吻。她用以往那就像開玩笑般的口吻說道
「當務之急是艾莉卡的治療吧」
「啊,沒錯!!」
沒錯,世界毀滅根本……還是很要緊的,但首先要治療身負重傷的艾莉卡小姐。我輕輕地將艾莉卡小姐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艾莉卡小姐仍在喘著粗氣,顯然十分痛苦。
「……艾莉卡小姐……不會有事吧?」
「總之就包在我身上吧」
「諒子小姐,你能用治愈魔法麽?」
「用不了」
「喂」
你都讓我拋下敬意,想都沒想就吐你槽了啊。
「請嚴肅一點啊!艾莉卡小姐現在很危險啊!!」
「與其用語言來說明,還是實際看看更好理解呢。來」
「什麽意思、誒……哇!!」
諒子小姐以靈巧的動作鑽進了艾莉卡小姐的運動服下麵,接著卷起衣裾。於是,艾莉卡小姐的腹部自然便露了出來。
「這、這是幹什麽!?」
「你看啊」
「這、這種事我做不到……!」
「你怕什麽啊,又不會少塊肉。看呐看呐看呐看呐」
「怎、怎麽這樣」
雖說現在處於非常情況,也不能做這種事吧。至少出於禮節,我用手遮住了眼睛,偷偷地從指縫中偷看艾莉卡小姐露在外麵的肚子。
「咦?奇怪……」
肚子上什麽也沒有。
不光是傷,就連之前還深深紮在側腹之上的那柄黑色匕首也不見了,隻能看到艾莉卡小姐那……呃,有些肌肉的美麗肚皮。
「沒有傷口……怎麽會這樣」
「瞧吧,什麽都沒有吧。不信你摸摸看呐」
我遵照諒子小姐的吩咐,輕輕撫摸當時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可是完全沒有找到傷口之類的東西。
「你那摸法是怎麽回事?莫非你是肌肉愛好者?」
「才、才不是!!」
我連忙把手拿開。
「好色呀」
「喂,不是你讓我摸的麽!!」
「借口給我到局子裏再說吧」
「我又不是左文字先生……」
「少年,你叫我麽?」
左文字先生突然從公寓裏頭出來了。
「誒,左文字先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在剛才啊,少年。他們似乎被我誠心誠意的勸說給打動了呢。我們都擁有著一顆喜愛孩子的心,所以隻要好好對話,就一定能相互理解的!」
「……隻是過了拘留期限吧。我覺得你對喜愛孩子這方麵說再多,人家也不會跟你相互理解的」
「少年,你說什麽啊。我隻是喜歡看孩子的笑容!」
「喜歡到情不自禁上去偷拍嗎?」
「嗯,那當然了!」
左文字先生握緊拳頭,氣勢十足,但我現在根本沒空奉陪這家夥。我再次注視著艾莉卡小姐的樣子。
最後,左文字先生也湊了過來,從我身後看著艾莉卡小姐。
「可我一回來,就發現艾莉卡君變成這樣了呢。傷口雖然好了,但保險起見還是用一下這些藥吧」
左文字先生邊說便從口袋裏取出幾個酷似保健飲料的小瓶,將裏麵的東西倒在了艾莉卡小姐之前受傷的部位。
「『煉金藥』『蘇摩』『回春水』……左文字先生,你怎麽有這麽名貴的藥劑?」
「放心吧少年,這種東西從這個公寓的自取飲料機裏要多少就能取多少」
「竟然是自取飲料機裏弄的麽!?」
聽說這個世界的自取飲料機是可以弄到任何飲品的魔法盒,殊不知竟然連如此貴重的藥劑都能弄到……太厲害了。
「不過照理說,憑艾莉卡那勇者的身體,小傷的話一下子就自愈了呢」
「這是勇者的特異能力麽?」
「可能是特異能力,可能隻是一種體質。總之勇者不會被輕易傷到,受了傷也會立刻自愈,生來便於普通人截然不同」
艾莉卡小姐身上,現在的確沒有留下任何傷痕。照諒子小姐的說法,艾莉卡小姐應該已經痊愈了。
「可是,她為什麽沒有蘇醒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正常來講,傷好了就會馬上醒來呢……喂,你是說,刺傷她的是一把黑色匕首?」
「是」
「而且在傷治好的同時,那把匕首也消失了,是吧?」
沒錯,這便是另一個不解之謎。刺傷艾莉卡小姐的黑色匕首,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嗯,這麽說,那把匕首有蹊蹺呢。那把匕首之上,可能賦上了魔種魔法效果,或者灌入了詛咒」
「怎麽會這樣……」
「目前感知不到奇妙的魔力呢。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調查匕首的實物,或者逼問刺傷艾莉卡君的家夥。你是說,那家夥也瞬間消失了?」
「是……」
要治好艾莉卡小姐的傷,隻能去見刺傷艾莉卡小姐的凶手本人。可是那家夥已經如霧化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世界也已慘遭滅亡。
最終,我還是一事無成。
我為了改變這個結局,拚命地努力,可最終一切都歸於枉然。
世界之所以滅亡,艾莉卡小姐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怪我無能為力。
我感到我的心快要被絕望徹底染黑。
「這以前……都是我的錯……」
「少年,這可不對」
可是,一隻有力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拉住了我這顆沉淪下去的心。
「首先,世界是不會毀滅的」
左文字先生斬釘截鐵的說道。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力量,充滿了自信。可是,世界漸漸毀滅的樣子卻是我親眼所見,又豈會有錯。
「諒子小姐也是這麽說的。你們為什麽能這麽肯定?」
「憑經驗吧」
經驗……這對於左文字先生和諒子小姐而言是經驗之談,也就是作為英雄的戰鬥史。
「我層多次被邪惡組織的怪人關進過糟糕的異空間。感覺現在就類似於那種情況」
「我也有這種感覺。通過饅頭表皮的感覺知道的。這恐怕是異世界轉移。世界並沒有毀滅,而是整個世界被替換掉了」
「……異世界轉移!?」
「正是。並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世界變得無盡荒涼,而是這所公寓被轉移到了這種荒涼的世界之中。這種想法不是很自然麽?」
「這麽說,世界並沒有毀滅麽!?」
可是左文字先生卻愀然作色,搖
搖頭。
「不,將使命托福給你的大胡子預言了毀滅,對吧?神的預言並不是那麽輕易就能顛覆的。所以應該認為,你所說的毀滅的確會發生」
「怎麽會這樣!?」
「但並不是現在」
我驚奇地抬起頭,隻見麵前是一個800顆檸檬的爽朗笑容。
「目前還沒有毀滅,也就意味著還有掙紮的餘地,意味著並非束手無策。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做的是什麽!?」
「呃,不讓世界毀滅……」
「聲音太小了!!」
「是!!努力不讓世界毀滅!!」
「還是太小了!!」
「是!!!想盡辦法,保護世界!!!」
「沒錯!!!」
左文字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看著他那洋溢著自信的臉龐,一股熱浪湧上心頭。這股熱情,一定是名為勇氣的力量。
「那我們出發吧,少年。隻要這幅身軀還能動,終焉就沒有來臨。就用我們的希望,點亮在這個荒蕪的世界吧!!」
「是!!」
已經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所以,我能夠向前邁出一步。如果我是孤身一人,我一定會心灰意冷地等待著終焉來臨。是左文字先生的話語拯救了我。我的這份自信完全沒有根據,想笑就盡管去笑吧……可若是駐足不前,就什麽也改變不了了。
我要和左文字先生一起,鬥誌昂揚地轉向了玄關。
在那邊,有兩個身影正等待著我們。
「真受不了你們這些男人,完全燃起來了呢。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樣哦」
「諒子小姐……」
「瞧吧,科倫先生也這麽說了」
「yeah」
「是……說得太對了!!」
諒子小姐與科倫先生,也都振作起來了。
變身超人、魔法少女、神龍,英雄們現在齊聚於普陀羅莊的玄關口。
「既然如此,要做的已經決定好了呢,大夥」
大家對左文字先生的話點點頭。
「我們要在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中找到我們該做的事,並全力以赴地行動起來。我們這一路都是這麽走過來的,所以今後也會這樣走下去!!」
這強而有力的話語和態度,讓我覺得十分可靠,不禁覺得隻要追隨他們的背影,就再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他們果然是英雄。
這正是我曾經相信並向往的,英雄們的英姿。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普陀羅莊。
再次看看外麵的世界,映入眼簾的隻有無盡的泥土和岩石,毫無生機。
看到這樣的景色,我曾一度被打入絕望的深淵。但現在,我不會了。
為了尋找變成這樣的原因,我拚命鼓起與之對抗的勇氣。而且,朝著共同目標邁進,願意向我伸出援手的可靠英雄們,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一定沒事的。
現在,眼前的路已然消失。
即便如此,我依舊能夠明確地看到應當前行的未來。
「那麽,我們出發吧!!」
「「「噢!!」」」
大家齊聲高呼。
在可靠的聲音的推搡下,我朝著荒野邁出了第一步。
「那麽我走這邊」
「啊,那我去這邊」
「go ahead!」
「誒?」
請問。
為什麽大夥走的方向各不相同?
「且、且慢!大家這是要去哪裏!?」
明明出發時步調一致,卻為什麽卻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連忙朝他們離去的背影喊過去。
「那個,左文字先生?」
「啊,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在那個方向上有孩子的稚嫩氣息!既然如此,我就得迅速前往那邊。我要拚上我的一切,絕不容許任何人對孩子出手!」
左文字先生留下這句話,以全力衝刺的速度離開了。真不知道他用了多快的速度在跑,他的背影竟然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我又朝另一個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渾圓的小小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向荒野進發。
「那個,諒子小姐?」
「哎呀呀,即便在這無可救藥的世界裏,甜美的香味也是掩蓋不住的呢。從未體驗的異世界甜味,一定是人間美味吧。我的餡料在鳴動!!」
留下這句話之後,諒子小姐突然浮空,就這樣飛走了。饅頭飛行的樣子真是離奇的不得了呢。
我又轉向另一個方向,隻見一直爬蟲類以非同一般的敏捷動作向前爬行。
「那個,科倫先生?」
「sake smell!!」
蜥蜴留下這句話,隨即以掀起漫天塵土的速度飛奔而去。既然能夠拿出這個速度,平時也這樣不就好了?
英雄們留下了要說的話後便各奔東西。
於是,我被孤身一人,留在了這杳無人煙的荒野之中。
「……怎麽會這樣」
汗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並不是因為我暴露在西曬之中,而是因為得到了不祥的確信。
他們之所以鼓足感情,並不是為了解開這個世界的謎團,更不是為了救助艾莉卡小姐。
殊不知,他們竟然全都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個人目的……不帶這樣的吧?
既不是出自使命感,也不是出於正義感,僅僅為了一己私欲衝向荒野……不帶這樣的吧?
即便轉移到了異世界,他們竟然還是隻把自己的欲望放在首位。
何等無可救藥的廢人啊。
我要大叫。就算他們聽不到,我還是隻能大聲叫喊。
將我的心聲,不遺餘力地叫喊出來。
「你、你們這群廢人!!」
我的叫喊聲,空泛地消失在了狂風中。
「……已經夠了」
我被留在荒野中,一時間抱怨個不停。
即便這樣,我依舊想起了我應當完成的使命。
不管那群廢柴……我已經不想管他們叫英雄們……多麽任性妄為,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改變的。毋寧說正因為他們這個樣子,我才必須振作起來好好幹。
沒錯,即便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忙,即便可以依靠的英雄們統統都是隻顧自私自利的廢柴,我所該做的事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我要救艾莉卡小姐。我要避免世界毀滅,設法阻止魔王。我會好好記住這樣的信念……隻要我自己不忘記,一定就沒為題,一定就有希望。
「所以,總之前進吧」
我又把掉在地上的便條讀了一遍。那似乎是諒子小姐裏走之際留下給我的。上麵隻是模棱兩可地寫著一句『那個方向有什麽東西』,然而這是現在唯一的線索。
【…………………………】
連平時總是很煩人地主張意見的終端,現在也沉默了。
自轉移到這片荒野的世界中時,終端便喪失了機能。恐怕是因為世界改變,神明供應的能量中斷了。現在根本沒功夫來修理它。
總之,現在所能依靠的,就隻有我自己了。
所以我要堅持不懈,想方設法解決問題。
在一開始,我不就這麽發過誓麽……
我在荒野之中一個勁地筆直前行。
總之筆直走就不會迷失方向……從懷著這個想法邁出腳步,已經不知過去多久。普陀羅莊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的另一側。
在荒野中不斷前行的過程中,我發覺到了一件事。
周圍到處殘留著斷壁
殘垣。
盡管那些殘骸都被風化,隻等埋進土裏,卻證明了這四處曾經存在著建築物。那些建築物被遺棄後,好像經過了漫長的歲月衝刷,已經徹底腐朽。
世界……果然已經毀滅了?我立刻將這種不安打消的掉。
這裏是另一個世界,是已經毀滅的世界。
我所要守護的世界,目前還沒有毀滅。
我懷著這份堅信,向前邁進。
「……話又說回來」
看著那些殘敗不堪的建築物,無意間勾起了我的一段記憶。
那是我的一段過去。那零星分布的斷壁殘垣,與我故鄉的房子十分相似。在依稀的記憶中,那些建築並沒有普陀羅莊所在的世界那麽氣派,存在於更早期的年代。
但是,那對我來說卻是珍愛的故鄉。
我的故鄉在某一天,被卷入無止盡的戰火之中,麵臨毀滅的危機。但是,我的故鄉得救了。
拯救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勇者艾莉卡·阿秀蘿滋。
我的故鄉,被那高貴的光芒拯救了。
在勇者的故事中,那可能不過是十分平常的一段小插曲。在她打倒魔王的征途中,可能不過是一次舉手之勞。
但對我來說,那便是一切。
可怕的無情災難,襲擊了我與我真愛的人們,然而艾莉卡小姐卻若無其事地將其打垮,拯救了我們。她當時的身影,我永遠記得。
那個將撲來的惡意一掃而光,彰顯著自身存在的英姿……那個比任何人都要充滿勇氣,比任何人都要強大高傲的身影,我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所以,我憧憬著她,一直希望也能成為她那樣。
為了追逐那個背影,我拚命奔跑。
然後,我修煉、努力、祈願,再加上幾分奇跡,最終我成為了神的使者,來到了普陀羅莊。
當我得到引導救世英雄們的這個使命時,我由衷地感到開心。因為我以為,我稍微接近了記憶中的那位勇者。所以,我決定拚盡全力,要盡善盡美地完成這個使命。
可結果,卻是那個樣子。
沒錯,就是那個樣子哦……一上來就被她咒了句「毀滅吧」。
其他的英雄們一個個也都是廢柴。
我本相信,當英雄的應該懷著一顆火熱的心。我本期盼,英雄們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一定隨時隨刻都會全力戰鬥。
我本要相信的,現實卻讓我無法相信了。確切的說,剛才那場華麗的背叛,已經將他們的信用度降到了最低值。
可是,艾莉卡小姐不一樣。
她保護了我。當神秘人影來襲之時,她就像那天一樣保護了我。
這是我第二次被她保護。
我不想再一味被她保護。
哪怕是為了舍身保護我而倒下了的艾莉卡小姐,我也要盡可能地解開這個世界的謎團。我知道我沒有任何力量,但這根本不是讓我放棄的理由。現在,我要前進。
「前進吧」
一步一步,腳踏實地……
就這樣,我朝著荒野邁出右腳。
「……咦?」
我看到,那隻腳被染成了漆黑色。
「怎、怎麽回事!?」
不對。染黑的不是我的腳,而是我腳的地麵……是以我為中心的一片地麵被染成了漆黑。那是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無明的黑色。是仿佛能將觸碰到的一切全部吞噬的,純粹的黑。
我的腳已經完全陷進去。這是強大的陷阱,會用超越重力的力量將黏住的東西用力往下拖。我仿佛被那黑色所吞噬一般,腳被漸漸困住。
「這、這是什麽東西!?」
陷沒的現象不久纏上我的身體,我就像被扔進了流沙中,全身逐漸陷入黑暗之中。
麵對突突如其來的情況,我甚至沒辦法抵抗。
就這樣,黑暗沒過了我的脖子。
「……啊哈」
在最後,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偷笑的聲音。
不久,我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 ◆ ◆
「……唔」
醒來之後,身邊還是一片黑暗。
我在將我吞噬的黑暗中,心想……這還是真是一段黑暗的人生啊。
這裏是個黑暗的地方,而且特別的潮濕發悶。這裏應該是某所建築物的地下吧……我似乎這種搞不清楚的地方暈了過去。冰冷而堅硬的觸感,傳向全身。
我緩緩起身,全身就像肌肉酸痛一般沉重。
起身確認一番之後,我發現自己剛才一直躺在石磚地上。下方鋪滿的正方形石磚間,一道縫隙都沒有。
隨著眼睛逐漸適應,周圍的樣子呈現出來。
我所在的,估計是一個四麵被牆壁環繞的狹小空間。在其中的三個方向上,是用地板一樣的石頭壘起的牆壁,剩下的一麵是豎向等間距排列的鐵棒。
「沒想到,我竟然會進這種地方」
我的知識告訴我,這裏是關押罪人的地方。現在,我已經無法嘲笑被警察帶走的左文字先生了。
也就是說,這裏是牢房。
我……似乎被抓了。
「……接下來」
我在牢房正中央坐下,思考起來。
縱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還是知道不能停止思考。
這種時候最關鍵的就是保持冷靜。在《麵試三分鍾前讀的書》中寫到,『遇到苦難要沉著冷靜,具體方法為抓住自己的心髒使其平靜』。雖然無法參照書中的做法,但最重要的是要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記憶……好像十分清晰。我還記得自己遭到了黑暗的襲擊。
我摸了摸口袋,但沒有找到中斷。雖說已經壞掉了,但我總是帶著它沒有離身,一旦失去還是感到微妙的不安。
「……這裏是牢房,也就表示我是被人關進來的呢」
這些堅固的石磚,沒有強大的技術是製造不出來的。鐵隔柵的一根根鐵棒都十分光滑完整,沒有接縫。這與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用木材與土坯的建築樣式之間,存在著相當大的差別。
所以這座牢房不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東西,而是別有出處。
如果不使用像我們那樣從其他世界轉移過來的東西,怕是製造不出這樣的東西。
想到這裏,從石磚地麵傳來一個腳步聲,漸漸向我逼近。
發出腳步聲的那個人手裏拿著燈,停在鐵隔柵前,隨後臉便從黑暗中露了出來。
那雙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舊詭異地放射著光芒。現在,身處這種可疑的地方來看,那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神都讓人覺得十分討厭。
那家夥俯視著我,說道
「哎,睡得跟個死豬一樣。終於醒了啊,人類」
尖利的可愛聲音,然後是與這種地方不搭調的少女聲音……然而這樣的感覺,僅僅維持了一瞬間。
我突然之間明白過來。那不是人類……甚至不是什麽好東西。縱然周圍被黑暗所圍繞,依舊能夠感覺到那異常的不祥。她的身影就跟那個神秘人影一樣,仿佛是凝集成人形的黑暗本身。
我顫抖著問了出來
「你是……什麽人?」
她笑得更加愉悅,簡潔地回答了我
「魔王」
短短的兩個字,便猶如炫耀一般,闡明了一切。
世界滅亡的主因,最邪惡的存在——魔王現在,就在我麵前。
「話又說回來,事情竟然這麽簡單便推進了呢」
魔王俯視著我,愉悅地笑起來。
從我被扔進牢房的情況來看,可以推測我目前暫時
不會被殺掉。即便知道這一點,但難免還是感到害怕。即便用堅定地意誌來抵抗,依舊阻止不了身體的顫抖。
我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大聲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你究竟是什麽人」
「都說我是魔王了吧?你白癡麽?還是說你在害怕?」
魔王愉快地笑起來。我的怯意被她看穿了。
「是我吧你們叫來的。這裏是在我支配之下的世界呢」
「你說……你的世界……?」
「沒錯。你們所在的世界有討厭的結界保護著,沒辦法貿然出手。我還想設法破壞掉那個結界呢」
「你說結界……」
「結果結界就消失了。真是太走運了啊,竟然給魔王加了這麽多幸運。唯獨此刻,我不禁都想感謝那個煩死人的臭神了呢」
「…………」
結界,是勇者破壞的喔。而且還並不是故意的,是碰巧破壞的喔。
不過這種話我實在說不出口,於是保持沉默。
「啊哈哈,不過對你來說算是不幸吧。總之托結界被破壞的福,我終於可以幹涉那邊的世界了。順便,還有一件幸運的事呢」
「你說……還有一件?」
「沒錯。那個最可恨的家夥,竟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此刻,魔王的眼眸之中,充滿了不同於剛才顏色。那是不帶絲毫嘲弄,充滿憤怒感情的顏色。
「就是那個勇者呢」
「……勇者」
這句話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艾莉卡小姐將結界徹底破壞的身影。隨後那身影轉為被匕首刺中,痛苦難耐的樣子。
「襲擊艾莉卡小姐的,莫非就是你!!」
「沒錯。話說你當時也在場呢。本來打算將神的使者和勇者一並收拾掉的,不過隻收拾掉勇者一個也沒有問題。在那一擊之中灌入了我大量的詛咒,就讓她好好品嚐吧」
「你這家夥……!!」
我對這嘲弄的言語感到憤怒。讓艾莉卡小姐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在我的眼前。要是可以,我恨不得立刻逮住她的胸口,盡情宣泄心中的憤怒。
可是,我現在是被囚之身。
魔王說話的口氣,像是很清楚自己現在有利。
「你凶我也沒用,因為你的命運握在我的手裏,任你如何掙紮都沒有未來」
「唔……!!」
「不過對你的處置還是留到後麵吧。最關鍵的是,我的那些敵人。他們都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所以我才特意將他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你說什麽?」
「隻要沒有結界,我便能主宰一切。就讓那些家夥連同那個可惡的臭神製造的住所,一並在這個世界裏,在我魔王手中毀滅殆盡吧。」
「那麽,是你將普陀羅莊傳送過來的麽……?」
這就表示,傳送普陀羅莊是魔王的策略。
「你的目標……是英雄們麽?」
「沒錯。小小世界,以我的力量想怎麽毀滅都沒問題。可是,那個公寓裏的家夥們卻比較棘手。就算是我,不用點腦子也被辦法答道那幫家夥的呢」
大事不妙。若不將這件事盡快告知普陀羅莊的英雄們就大事不妙了。不,仔細想想,除了艾莉卡小姐,現在所有人都出門了,我就算想通知他們也通知不了。不行了,思維已經混亂了,冷靜下來。
魔王似乎心情不錯,肯回答我的提問。
可我很清楚,那不過是她一時心血來潮。魔王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就連沒有任何力量的我都能感知的到。要抹消我這種無名小卒,恐怕對她來說隻需彈指一揮。
可是,她目前沒有那個意思。
這麽說,我對魔王有什麽作用麽?……我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繼續與魔王對話。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抓我?我又不是英雄,也沒有戰鬥力,隻是個平凡無奇的普通人」
「可是,你是神的使者啊」
魔王向我一指。
「你是那個可惡的臭神專程任命的使者,是被選中的人類。所以我想近距離看看你長什麽樣子」
「……就因為這樣麽?」
「怎麽會。神的使者對我也有利用價值。既然你被神選中,自然有某種過人之處。說不定,你的身體裏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呢」
「那沒有那種東西」
「也是啊,看上去就是個平平凡凡的人類……脆弱而愚蠢的凡夫俗子。可是,這樣也挺有意思呢」
說到這裏,魔王朝我探出身子。
她將臉湊近鐵隔柵,直直地凝視著我……
「呐,要不要成為我的人?」
突然對我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不要」
我想都沒想,斷然拒絕。
語言搶在思考之前便脫口而出。
我肯定不是魔王想要的回答,所以這麽回答之後,我可能會被魔王殺死。即便如此,我依舊絕不改口。
這是魔王的甜言蜜語,是超越人類智慧的惡魔的交易。
我的確渴望力量,也渴望著追上勇者的背影。但是,我應該走正確的路,我不能為了力量而走上邪道。
我絕不聽命於魔王。
這一點,是越不可越過的底線。
「……哼」
魔王從鐵隔柵離開後,愉快地笑起來。
「要是連這麽點氣概都沒有就太無趣了呢。可是人類啊,你所相信的那些英雄,現在都怎麽樣了呢?」
「……你說什麽?」
「他們可不一定如你在乎他們一般在乎你喔。隻要將你,神的使者這一不確定要素排除掉,我的計劃就等於成功了呢」
「這是怎麽回事……你在說什麽?」
「現在就讓你瞧瞧吧」
魔王說著,打了個響指。
瞬間,牢房中亮起了燈光。我剛反應過來,牢房的牆壁上便放映出圖像。不知她用了怎樣的魔法,牆壁上投影出了別處的景色。
那是一幢樹叢環繞的老舊建築。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卻是由神明之手建造而成的,是個一流的休憩之所。
在這幾天裏,我對那個地方已經完全熟悉。
「普陀羅莊……!?」
牆壁上放映出來的,是英雄們所居住的公寓。這讓我感到十分混亂。
「為什麽普陀羅莊會……!?」
「你腦子究竟有多笨啊。這個世界在在我的主宰之下,所以你們的方位,你們的行動,全都逃不出我的法眼」
「怎、怎麽會這樣」
「包括建築物內的情況,我也了若指掌。瞧吧」
魔王又打了一個響指,隨後畫麵切換。
上麵是普陀羅莊內部的情況。隻見艾莉卡小姐坐在客廳沙發上。
「太好了……!」
看來艾莉卡小姐平安蘇醒過來了。她之前明明那麽痛苦,現在卻完全恢複了。真是太好了。
好是好,可問題是艾莉卡小姐的態度。
她正隨隨便便地把手在沙發上撒開,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看著電視,儼然一副午後休息的感覺。
「誒誒誒……」
你貌似超悠閑呢。
可我都快死翹翹了來著。
我都禁不住忘記自己的處境,想要吐槽了。話說,他們為什麽能這麽淡定?我們先不談魔王怎樣,他們可是跟著普陀羅莊被一並傳送到異世界來了,好歹有點反應啊。
不知是何遠離,魔王準備的影像中還傳出了聲音。我感覺好久都沒有聽到艾莉卡小姐的聲音。
「咦?話說回來,感
覺窗外的氣氛好像變了,莫非世界毀滅了?」
然後,她開始對同在客廳中的英雄們談起了這件事。
「誒?不會吧,耍賴。我都還沒有毀滅世界啊!是誰擅自毀滅的?竟然橫刀奪愛,實在太過分了。那種世界,幹脆毀滅才好!」
「艾莉卡,世界還沒有毀滅呢,你就放心吧。我們隻是從原來的世界轉移過來了」
「真的!?」
「沒騙你,給你看證據。你看這饅頭,這個世界饅頭搞不好要比原來世界的水準要高呢。竟然將奶酪的酸味與薄荷的清爽融合在一起,簡直不可思議呢」
「喂,我的寶貝記憶卡找不到了,你們誰看到了麽?那個記憶卡裏可是塞滿了世間珍寶啊」
「woops」
「哎呀,泡在未曾見過的酒裏,相當滿足的樣子呢」
「啊,竟然睡過去了,害我晚飯沒吃成。這樣的世界還是毀滅掉吧!」
就這樣,他們展開了無關痛癢的對話。
「…………」
凝視著這一幕,我唯有無言以對。
他們為什麽在聊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現在是有關緊要的情況,能不能聊點有關緊要的話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話說,左文字先生,諒子小姐,科倫先生都已經回普陀羅莊,正稀鬆平常地參與著對話……這究竟是鬧哪樣?我可是跟他們一起出門,現在我不見了,怎麽就不稍微擔心我一下啊。
「啊」
艾莉卡小姐好像注意到了什麽事情,砸了下手。莫非終於要談論到我了麽?
「我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麽」
「怎麽了,艾莉卡君?你不總是很健忘麽?」
「沒那回事啊」
「按條理去回憶如何?我落入那幫家夥的手裏之後,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你是不是跟那個少年一起去過什麽地方?」
左文字先生,這助攻真漂亮。
可是艾莉卡小姐卻一臉茫然——
「少年?那是誰?」
若無其事地說道。
「…………………………誒」
請聽我說。
本來已經談到我了,可她竟然把我忘了。
我大受打擊,已經無話可說。
我就這麽低下頭,變得就像一部隻會盯著石磚的機器。落在我頭上的,是魔王輕蔑的話語……才怪。
「……稍微好點了麽?」
她的聲音非常文頭。
她是真心來替我擔心。
那個,為什麽魔王比英雄待我更好?另外,我已經失落到讓莫王東來替我擔心了麽……
「好啦,你看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的名字喔」
「不要你管」
「我會還還抓住你,好好地替你處刑喔」
「不要你管」
「呃,名片上寫的這個名字就是吧?鹿屋……總一。嗯,我清楚地記下來了呢,總一。這是我將要殺死之人的名字」
「……沒錯」
雖然我有些動情,但對方可是魔王,是絕不能寬恕的人。現在的我竟然會被魔王擔心,這究竟算什麽。
「既然你這麽擔心我,還是別對我處刑了吧」
「這可不行呢,我就是要殺你」
「……也對」
可還是會殺了我啊。
在那之後,牆壁上依舊紛紛呈現著普陀羅莊的景象。
諒子小姐如饑似渴地吃著饅頭……她究竟從哪兒買來的啊。難道這個世界裏還有日式點心店麽?而且,她看上對我的失蹤毫不在意。
科倫先生泡在酒杯裏,被放在外麵的連廊上。那個酒杯倒滿了他似乎在這個世界弄到的酒,正舒舒服服在酒中打著盹。果然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
左文字先生正盯著什麽照片,臉上掛著爽朗的微笑。因為影像距離不是太近,並不知道照片的內容,但感覺多半是被警察發現就會被扔進局子的照片。當然,他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
後來,魔王還想繼續播放那個家裏蹲的房間內的影像,不過隻顯示出了『sound only』的文字,沒能成功。那裏麵似乎是連魔王之力都無法看穿的真正黑暗,真不知道房間裏為什麽充斥著了那種危險的東西。當然,那個人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艾莉卡小姐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看上去也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所有人,都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普陀羅莊的英雄們沒有一個記得我。
怎麽辦,眼淚冒出來了。
影像消失,牢房中重回黑暗。
之後隻留下無言以對的我。我還稍稍期待著英雄們會不會展開行動,可我實際看到的,卻是普陀羅莊的日常風景。
在沒有我的普陀羅莊裏,正安寧地運轉著。
即便到了異世界,也沒有改變。
少了我之後,普陀羅莊還會繼續運作下去。畢竟我原本就不是那裏的人,這也沒有辦法。讓我這個平平凡凡的人去幹涉英雄們,這或許太草率了。
他們對這樣我的我,究竟懷著怎樣的感情呢?
魔王在臨去之際,對我說道
「這就是我為什麽說,殺了你就沒問題了。你懂了麽?反正那些所謂的英雄,都是幫自甘墮落的酒囊飯袋。你也索性忘掉那幫廢柴,逍遙自在地生活不就好了?雖說已經太晚了呢」
「…………」
「我很同情你,但不會放過你。而且你還拒絕了我向你伸出的手,也就表示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
「這是你最後的夜晚了。反正你的小命到明天就結束了,讓自己盡量別後悔吧。晚安吧,總一,我們明天再見」
魔王留下這句話,離開了。
我被獨自留在了黑暗的牢房中。
我連想做什麽的氣力都沒有,癱倒在地。在這連月光都沒有的,徹徹底底的黑暗之中,我望著冰冷遙遠的天花板。感覺,就好像我被拋棄了一樣。
我回想這一周發生的事。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沒有那段時期發生的事情有這麽緊湊。
真的發生了好多事。
我懷著重大的使命,來到普陀羅莊。
在那裏見到的居民,全都是廢柴。
即便如此,我還是向我憧憬的勇者求助了。
本想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務,最後卻未能如願。
但是,她來到外麵後那開心的身影,真的好耀眼。
可是,勇者倒下了,公寓被轉移到了異世界。
我被一切的元凶——魔王抓走。
然後……我被勇者忘記。
「……哎」
為什麽最讓我受打擊的是最後一點啊。
勇者艾莉卡·阿秀蘿滋。
我曾想改變她。
雖然她不斷地怨恨著,詛咒著這個世界,但她來到外麵的世界時卻非常開心。她比我記憶中的勇者還要可怕得多,詭異得多,讓我覺得無所適從……但是,我又覺得她充滿魅力。
我想要成為她的助力。
我不希望她對世界的一切隻有怨恨。
我想讓她了解世界的美麗跟真正的美好。
這是我的心願。
但是因為我,艾莉卡小姐遭到了無情的襲擊,不省人事。
當她醒來之後,已經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哎」
真讓我大受打擊啊。
被自己念著的人忘記,竟然如此痛苦。
也不一定,可能是魔王造成的傷導致她忘記了我。如果是這樣,心狠手
辣的就是魔王了!魔王,我絕饒不了你!!
哎,那魔王直到剛才還在跟我單獨會麵,而且還替我擔心。唯一對我好的竟然是魔王,我心中的善惡基準都快要錯亂了。
雖然她對我很溫柔,但還是要在明天對我處刑。
果然還是魔王啊!
「…………………………哎」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感覺各個方麵都沒救了。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了。如果還有希望,那就隻能期待艾莉卡小姐他們察覺到我被抓走的事,並且過來救我的發展了。不過她都已經把我忘了,這樣的現實實在太過沉重。
所以,已經結束了。
普陀羅莊的英雄們以後會怎麽樣,我不得而知。
可能會如魔王所說,三下兩下就被打倒吧,也可能會施展出那無與倫比的力量,擊退魔王吧……這兩種發展都不無可能,但不管哪一種,從開頭到結尾都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對於明天就要赴死的我來說,那樣的故事毫無意義。
我所懷的感情、使命、覺悟、誓言……所有的一切都將就此結束,什麽也不會留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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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試三分鍾前讀的書》:tachibana shinsyo a7 名著再版係列。深見東洲老師獻上的,想要迎接平靜的麵試所應銘記於心的金玉良言。
「誒!?」
我急急忙忙衝進普陀羅莊,立刻將眼下發生的情況告知了在場的諒子小姐,結果諒子小姐如響斯應地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毀滅了啊!」
「都說沒有毀滅啊」
「諒子小姐,你看看外麵就知道了!所有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啊!!」
「那情況我也看過了,清楚得很。所以我要說,世界並沒有毀滅」
「你怎麽知道!!」
「因為真正毀滅的世界,不是那個樣子」
聽到那冰冷的聲音,我噤口不語。諒子小姐的口吻中不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感覺,而是語調變得非常冰冷無情。那是確信自己沒錯的口吻,恐怕也是知道真正的世界毀滅為何物的口吻。那樣的口吻,一定來自諒子小姐的本性,那樣的結論,一定源自作為魔法少女的經驗。
「算了,這件事先放一邊」
可沒過一會兒,諒子小姐又恢複到了平時的口吻。她用以往那就像開玩笑般的口吻說道
「當務之急是艾莉卡的治療吧」
「啊,沒錯!!」
沒錯,世界毀滅根本……還是很要緊的,但首先要治療身負重傷的艾莉卡小姐。我輕輕地將艾莉卡小姐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艾莉卡小姐仍在喘著粗氣,顯然十分痛苦。
「……艾莉卡小姐……不會有事吧?」
「總之就包在我身上吧」
「諒子小姐,你能用治愈魔法麽?」
「用不了」
「喂」
你都讓我拋下敬意,想都沒想就吐你槽了啊。
「請嚴肅一點啊!艾莉卡小姐現在很危險啊!!」
「與其用語言來說明,還是實際看看更好理解呢。來」
「什麽意思、誒……哇!!」
諒子小姐以靈巧的動作鑽進了艾莉卡小姐的運動服下麵,接著卷起衣裾。於是,艾莉卡小姐的腹部自然便露了出來。
「這、這是幹什麽!?」
「你看啊」
「這、這種事我做不到……!」
「你怕什麽啊,又不會少塊肉。看呐看呐看呐看呐」
「怎、怎麽這樣」
雖說現在處於非常情況,也不能做這種事吧。至少出於禮節,我用手遮住了眼睛,偷偷地從指縫中偷看艾莉卡小姐露在外麵的肚子。
「咦?奇怪……」
肚子上什麽也沒有。
不光是傷,就連之前還深深紮在側腹之上的那柄黑色匕首也不見了,隻能看到艾莉卡小姐那……呃,有些肌肉的美麗肚皮。
「沒有傷口……怎麽會這樣」
「瞧吧,什麽都沒有吧。不信你摸摸看呐」
我遵照諒子小姐的吩咐,輕輕撫摸當時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可是完全沒有找到傷口之類的東西。
「你那摸法是怎麽回事?莫非你是肌肉愛好者?」
「才、才不是!!」
我連忙把手拿開。
「好色呀」
「喂,不是你讓我摸的麽!!」
「借口給我到局子裏再說吧」
「我又不是左文字先生……」
「少年,你叫我麽?」
左文字先生突然從公寓裏頭出來了。
「誒,左文字先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在剛才啊,少年。他們似乎被我誠心誠意的勸說給打動了呢。我們都擁有著一顆喜愛孩子的心,所以隻要好好對話,就一定能相互理解的!」
「……隻是過了拘留期限吧。我覺得你對喜愛孩子這方麵說再多,人家也不會跟你相互理解的」
「少年,你說什麽啊。我隻是喜歡看孩子的笑容!」
「喜歡到情不自禁上去偷拍嗎?」
「嗯,那當然了!」
左文字先生握緊拳頭,氣勢十足,但我現在根本沒空奉陪這家夥。我再次注視著艾莉卡小姐的樣子。
最後,左文字先生也湊了過來,從我身後看著艾莉卡小姐。
「可我一回來,就發現艾莉卡君變成這樣了呢。傷口雖然好了,但保險起見還是用一下這些藥吧」
左文字先生邊說便從口袋裏取出幾個酷似保健飲料的小瓶,將裏麵的東西倒在了艾莉卡小姐之前受傷的部位。
「『煉金藥』『蘇摩』『回春水』……左文字先生,你怎麽有這麽名貴的藥劑?」
「放心吧少年,這種東西從這個公寓的自取飲料機裏要多少就能取多少」
「竟然是自取飲料機裏弄的麽!?」
聽說這個世界的自取飲料機是可以弄到任何飲品的魔法盒,殊不知竟然連如此貴重的藥劑都能弄到……太厲害了。
「不過照理說,憑艾莉卡那勇者的身體,小傷的話一下子就自愈了呢」
「這是勇者的特異能力麽?」
「可能是特異能力,可能隻是一種體質。總之勇者不會被輕易傷到,受了傷也會立刻自愈,生來便於普通人截然不同」
艾莉卡小姐身上,現在的確沒有留下任何傷痕。照諒子小姐的說法,艾莉卡小姐應該已經痊愈了。
「可是,她為什麽沒有蘇醒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正常來講,傷好了就會馬上醒來呢……喂,你是說,刺傷她的是一把黑色匕首?」
「是」
「而且在傷治好的同時,那把匕首也消失了,是吧?」
沒錯,這便是另一個不解之謎。刺傷艾莉卡小姐的黑色匕首,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嗯,這麽說,那把匕首有蹊蹺呢。那把匕首之上,可能賦上了魔種魔法效果,或者灌入了詛咒」
「怎麽會這樣……」
「目前感知不到奇妙的魔力呢。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調查匕首的實物,或者逼問刺傷艾莉卡君的家夥。你是說,那家夥也瞬間消失了?」
「是……」
要治好艾莉卡小姐的傷,隻能去見刺傷艾莉卡小姐的凶手本人。可是那家夥已經如霧化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世界也已慘遭滅亡。
最終,我還是一事無成。
我為了改變這個結局,拚命地努力,可最終一切都歸於枉然。
世界之所以滅亡,艾莉卡小姐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怪我無能為力。
我感到我的心快要被絕望徹底染黑。
「這以前……都是我的錯……」
「少年,這可不對」
可是,一隻有力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拉住了我這顆沉淪下去的心。
「首先,世界是不會毀滅的」
左文字先生斬釘截鐵的說道。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力量,充滿了自信。可是,世界漸漸毀滅的樣子卻是我親眼所見,又豈會有錯。
「諒子小姐也是這麽說的。你們為什麽能這麽肯定?」
「憑經驗吧」
經驗……這對於左文字先生和諒子小姐而言是經驗之談,也就是作為英雄的戰鬥史。
「我層多次被邪惡組織的怪人關進過糟糕的異空間。感覺現在就類似於那種情況」
「我也有這種感覺。通過饅頭表皮的感覺知道的。這恐怕是異世界轉移。世界並沒有毀滅,而是整個世界被替換掉了」
「……異世界轉移!?」
「正是。並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世界變得無盡荒涼,而是這所公寓被轉移到了這種荒涼的世界之中。這種想法不是很自然麽?」
「這麽說,世界並沒有毀滅麽!?」
可是左文字先生卻愀然作色,搖
搖頭。
「不,將使命托福給你的大胡子預言了毀滅,對吧?神的預言並不是那麽輕易就能顛覆的。所以應該認為,你所說的毀滅的確會發生」
「怎麽會這樣!?」
「但並不是現在」
我驚奇地抬起頭,隻見麵前是一個800顆檸檬的爽朗笑容。
「目前還沒有毀滅,也就意味著還有掙紮的餘地,意味著並非束手無策。既然如此,我們應該做的是什麽!?」
「呃,不讓世界毀滅……」
「聲音太小了!!」
「是!!努力不讓世界毀滅!!」
「還是太小了!!」
「是!!!想盡辦法,保護世界!!!」
「沒錯!!!」
左文字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看著他那洋溢著自信的臉龐,一股熱浪湧上心頭。這股熱情,一定是名為勇氣的力量。
「那我們出發吧,少年。隻要這幅身軀還能動,終焉就沒有來臨。就用我們的希望,點亮在這個荒蕪的世界吧!!」
「是!!」
已經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所以,我能夠向前邁出一步。如果我是孤身一人,我一定會心灰意冷地等待著終焉來臨。是左文字先生的話語拯救了我。我的這份自信完全沒有根據,想笑就盡管去笑吧……可若是駐足不前,就什麽也改變不了了。
我要和左文字先生一起,鬥誌昂揚地轉向了玄關。
在那邊,有兩個身影正等待著我們。
「真受不了你們這些男人,完全燃起來了呢。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樣哦」
「諒子小姐……」
「瞧吧,科倫先生也這麽說了」
「yeah」
「是……說得太對了!!」
諒子小姐與科倫先生,也都振作起來了。
變身超人、魔法少女、神龍,英雄們現在齊聚於普陀羅莊的玄關口。
「既然如此,要做的已經決定好了呢,大夥」
大家對左文字先生的話點點頭。
「我們要在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中找到我們該做的事,並全力以赴地行動起來。我們這一路都是這麽走過來的,所以今後也會這樣走下去!!」
這強而有力的話語和態度,讓我覺得十分可靠,不禁覺得隻要追隨他們的背影,就再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他們果然是英雄。
這正是我曾經相信並向往的,英雄們的英姿。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普陀羅莊。
再次看看外麵的世界,映入眼簾的隻有無盡的泥土和岩石,毫無生機。
看到這樣的景色,我曾一度被打入絕望的深淵。但現在,我不會了。
為了尋找變成這樣的原因,我拚命鼓起與之對抗的勇氣。而且,朝著共同目標邁進,願意向我伸出援手的可靠英雄們,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一定沒事的。
現在,眼前的路已然消失。
即便如此,我依舊能夠明確地看到應當前行的未來。
「那麽,我們出發吧!!」
「「「噢!!」」」
大家齊聲高呼。
在可靠的聲音的推搡下,我朝著荒野邁出了第一步。
「那麽我走這邊」
「啊,那我去這邊」
「go ahead!」
「誒?」
請問。
為什麽大夥走的方向各不相同?
「且、且慢!大家這是要去哪裏!?」
明明出發時步調一致,卻為什麽卻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連忙朝他們離去的背影喊過去。
「那個,左文字先生?」
「啊,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在那個方向上有孩子的稚嫩氣息!既然如此,我就得迅速前往那邊。我要拚上我的一切,絕不容許任何人對孩子出手!」
左文字先生留下這句話,以全力衝刺的速度離開了。真不知道他用了多快的速度在跑,他的背影竟然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我又朝另一個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渾圓的小小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向荒野進發。
「那個,諒子小姐?」
「哎呀呀,即便在這無可救藥的世界裏,甜美的香味也是掩蓋不住的呢。從未體驗的異世界甜味,一定是人間美味吧。我的餡料在鳴動!!」
留下這句話之後,諒子小姐突然浮空,就這樣飛走了。饅頭飛行的樣子真是離奇的不得了呢。
我又轉向另一個方向,隻見一直爬蟲類以非同一般的敏捷動作向前爬行。
「那個,科倫先生?」
「sake smell!!」
蜥蜴留下這句話,隨即以掀起漫天塵土的速度飛奔而去。既然能夠拿出這個速度,平時也這樣不就好了?
英雄們留下了要說的話後便各奔東西。
於是,我被孤身一人,留在了這杳無人煙的荒野之中。
「……怎麽會這樣」
汗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並不是因為我暴露在西曬之中,而是因為得到了不祥的確信。
他們之所以鼓足感情,並不是為了解開這個世界的謎團,更不是為了救助艾莉卡小姐。
殊不知,他們竟然全都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個人目的……不帶這樣的吧?
既不是出自使命感,也不是出於正義感,僅僅為了一己私欲衝向荒野……不帶這樣的吧?
即便轉移到了異世界,他們竟然還是隻把自己的欲望放在首位。
何等無可救藥的廢人啊。
我要大叫。就算他們聽不到,我還是隻能大聲叫喊。
將我的心聲,不遺餘力地叫喊出來。
「你、你們這群廢人!!」
我的叫喊聲,空泛地消失在了狂風中。
「……已經夠了」
我被留在荒野中,一時間抱怨個不停。
即便這樣,我依舊想起了我應當完成的使命。
不管那群廢柴……我已經不想管他們叫英雄們……多麽任性妄為,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改變的。毋寧說正因為他們這個樣子,我才必須振作起來好好幹。
沒錯,即便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忙,即便可以依靠的英雄們統統都是隻顧自私自利的廢柴,我所該做的事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我要救艾莉卡小姐。我要避免世界毀滅,設法阻止魔王。我會好好記住這樣的信念……隻要我自己不忘記,一定就沒為題,一定就有希望。
「所以,總之前進吧」
我又把掉在地上的便條讀了一遍。那似乎是諒子小姐裏走之際留下給我的。上麵隻是模棱兩可地寫著一句『那個方向有什麽東西』,然而這是現在唯一的線索。
【…………………………】
連平時總是很煩人地主張意見的終端,現在也沉默了。
自轉移到這片荒野的世界中時,終端便喪失了機能。恐怕是因為世界改變,神明供應的能量中斷了。現在根本沒功夫來修理它。
總之,現在所能依靠的,就隻有我自己了。
所以我要堅持不懈,想方設法解決問題。
在一開始,我不就這麽發過誓麽……
我在荒野之中一個勁地筆直前行。
總之筆直走就不會迷失方向……從懷著這個想法邁出腳步,已經不知過去多久。普陀羅莊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的另一側。
在荒野中不斷前行的過程中,我發覺到了一件事。
周圍到處殘留著斷壁
殘垣。
盡管那些殘骸都被風化,隻等埋進土裏,卻證明了這四處曾經存在著建築物。那些建築物被遺棄後,好像經過了漫長的歲月衝刷,已經徹底腐朽。
世界……果然已經毀滅了?我立刻將這種不安打消的掉。
這裏是另一個世界,是已經毀滅的世界。
我所要守護的世界,目前還沒有毀滅。
我懷著這份堅信,向前邁進。
「……話又說回來」
看著那些殘敗不堪的建築物,無意間勾起了我的一段記憶。
那是我的一段過去。那零星分布的斷壁殘垣,與我故鄉的房子十分相似。在依稀的記憶中,那些建築並沒有普陀羅莊所在的世界那麽氣派,存在於更早期的年代。
但是,那對我來說卻是珍愛的故鄉。
我的故鄉在某一天,被卷入無止盡的戰火之中,麵臨毀滅的危機。但是,我的故鄉得救了。
拯救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勇者艾莉卡·阿秀蘿滋。
我的故鄉,被那高貴的光芒拯救了。
在勇者的故事中,那可能不過是十分平常的一段小插曲。在她打倒魔王的征途中,可能不過是一次舉手之勞。
但對我來說,那便是一切。
可怕的無情災難,襲擊了我與我真愛的人們,然而艾莉卡小姐卻若無其事地將其打垮,拯救了我們。她當時的身影,我永遠記得。
那個將撲來的惡意一掃而光,彰顯著自身存在的英姿……那個比任何人都要充滿勇氣,比任何人都要強大高傲的身影,我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所以,我憧憬著她,一直希望也能成為她那樣。
為了追逐那個背影,我拚命奔跑。
然後,我修煉、努力、祈願,再加上幾分奇跡,最終我成為了神的使者,來到了普陀羅莊。
當我得到引導救世英雄們的這個使命時,我由衷地感到開心。因為我以為,我稍微接近了記憶中的那位勇者。所以,我決定拚盡全力,要盡善盡美地完成這個使命。
可結果,卻是那個樣子。
沒錯,就是那個樣子哦……一上來就被她咒了句「毀滅吧」。
其他的英雄們一個個也都是廢柴。
我本相信,當英雄的應該懷著一顆火熱的心。我本期盼,英雄們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一定隨時隨刻都會全力戰鬥。
我本要相信的,現實卻讓我無法相信了。確切的說,剛才那場華麗的背叛,已經將他們的信用度降到了最低值。
可是,艾莉卡小姐不一樣。
她保護了我。當神秘人影來襲之時,她就像那天一樣保護了我。
這是我第二次被她保護。
我不想再一味被她保護。
哪怕是為了舍身保護我而倒下了的艾莉卡小姐,我也要盡可能地解開這個世界的謎團。我知道我沒有任何力量,但這根本不是讓我放棄的理由。現在,我要前進。
「前進吧」
一步一步,腳踏實地……
就這樣,我朝著荒野邁出右腳。
「……咦?」
我看到,那隻腳被染成了漆黑色。
「怎、怎麽回事!?」
不對。染黑的不是我的腳,而是我腳的地麵……是以我為中心的一片地麵被染成了漆黑。那是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無明的黑色。是仿佛能將觸碰到的一切全部吞噬的,純粹的黑。
我的腳已經完全陷進去。這是強大的陷阱,會用超越重力的力量將黏住的東西用力往下拖。我仿佛被那黑色所吞噬一般,腳被漸漸困住。
「這、這是什麽東西!?」
陷沒的現象不久纏上我的身體,我就像被扔進了流沙中,全身逐漸陷入黑暗之中。
麵對突突如其來的情況,我甚至沒辦法抵抗。
就這樣,黑暗沒過了我的脖子。
「……啊哈」
在最後,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偷笑的聲音。
不久,我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 ◆ ◆
「……唔」
醒來之後,身邊還是一片黑暗。
我在將我吞噬的黑暗中,心想……這還是真是一段黑暗的人生啊。
這裏是個黑暗的地方,而且特別的潮濕發悶。這裏應該是某所建築物的地下吧……我似乎這種搞不清楚的地方暈了過去。冰冷而堅硬的觸感,傳向全身。
我緩緩起身,全身就像肌肉酸痛一般沉重。
起身確認一番之後,我發現自己剛才一直躺在石磚地上。下方鋪滿的正方形石磚間,一道縫隙都沒有。
隨著眼睛逐漸適應,周圍的樣子呈現出來。
我所在的,估計是一個四麵被牆壁環繞的狹小空間。在其中的三個方向上,是用地板一樣的石頭壘起的牆壁,剩下的一麵是豎向等間距排列的鐵棒。
「沒想到,我竟然會進這種地方」
我的知識告訴我,這裏是關押罪人的地方。現在,我已經無法嘲笑被警察帶走的左文字先生了。
也就是說,這裏是牢房。
我……似乎被抓了。
「……接下來」
我在牢房正中央坐下,思考起來。
縱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還是知道不能停止思考。
這種時候最關鍵的就是保持冷靜。在《麵試三分鍾前讀的書》中寫到,『遇到苦難要沉著冷靜,具體方法為抓住自己的心髒使其平靜』。雖然無法參照書中的做法,但最重要的是要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記憶……好像十分清晰。我還記得自己遭到了黑暗的襲擊。
我摸了摸口袋,但沒有找到中斷。雖說已經壞掉了,但我總是帶著它沒有離身,一旦失去還是感到微妙的不安。
「……這裏是牢房,也就表示我是被人關進來的呢」
這些堅固的石磚,沒有強大的技術是製造不出來的。鐵隔柵的一根根鐵棒都十分光滑完整,沒有接縫。這與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用木材與土坯的建築樣式之間,存在著相當大的差別。
所以這座牢房不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東西,而是別有出處。
如果不使用像我們那樣從其他世界轉移過來的東西,怕是製造不出這樣的東西。
想到這裏,從石磚地麵傳來一個腳步聲,漸漸向我逼近。
發出腳步聲的那個人手裏拿著燈,停在鐵隔柵前,隨後臉便從黑暗中露了出來。
那雙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舊詭異地放射著光芒。現在,身處這種可疑的地方來看,那仿佛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神都讓人覺得十分討厭。
那家夥俯視著我,說道
「哎,睡得跟個死豬一樣。終於醒了啊,人類」
尖利的可愛聲音,然後是與這種地方不搭調的少女聲音……然而這樣的感覺,僅僅維持了一瞬間。
我突然之間明白過來。那不是人類……甚至不是什麽好東西。縱然周圍被黑暗所圍繞,依舊能夠感覺到那異常的不祥。她的身影就跟那個神秘人影一樣,仿佛是凝集成人形的黑暗本身。
我顫抖著問了出來
「你是……什麽人?」
她笑得更加愉悅,簡潔地回答了我
「魔王」
短短的兩個字,便猶如炫耀一般,闡明了一切。
世界滅亡的主因,最邪惡的存在——魔王現在,就在我麵前。
「話又說回來,事情竟然這麽簡單便推進了呢」
魔王俯視著我,愉悅地笑起來。
從我被扔進牢房的情況來看,可以推測我目前暫時
不會被殺掉。即便知道這一點,但難免還是感到害怕。即便用堅定地意誌來抵抗,依舊阻止不了身體的顫抖。
我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懼,大聲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你究竟是什麽人」
「都說我是魔王了吧?你白癡麽?還是說你在害怕?」
魔王愉快地笑起來。我的怯意被她看穿了。
「是我吧你們叫來的。這裏是在我支配之下的世界呢」
「你說……你的世界……?」
「沒錯。你們所在的世界有討厭的結界保護著,沒辦法貿然出手。我還想設法破壞掉那個結界呢」
「你說結界……」
「結果結界就消失了。真是太走運了啊,竟然給魔王加了這麽多幸運。唯獨此刻,我不禁都想感謝那個煩死人的臭神了呢」
「…………」
結界,是勇者破壞的喔。而且還並不是故意的,是碰巧破壞的喔。
不過這種話我實在說不出口,於是保持沉默。
「啊哈哈,不過對你來說算是不幸吧。總之托結界被破壞的福,我終於可以幹涉那邊的世界了。順便,還有一件幸運的事呢」
「你說……還有一件?」
「沒錯。那個最可恨的家夥,竟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此刻,魔王的眼眸之中,充滿了不同於剛才顏色。那是不帶絲毫嘲弄,充滿憤怒感情的顏色。
「就是那個勇者呢」
「……勇者」
這句話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艾莉卡小姐將結界徹底破壞的身影。隨後那身影轉為被匕首刺中,痛苦難耐的樣子。
「襲擊艾莉卡小姐的,莫非就是你!!」
「沒錯。話說你當時也在場呢。本來打算將神的使者和勇者一並收拾掉的,不過隻收拾掉勇者一個也沒有問題。在那一擊之中灌入了我大量的詛咒,就讓她好好品嚐吧」
「你這家夥……!!」
我對這嘲弄的言語感到憤怒。讓艾莉卡小姐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在我的眼前。要是可以,我恨不得立刻逮住她的胸口,盡情宣泄心中的憤怒。
可是,我現在是被囚之身。
魔王說話的口氣,像是很清楚自己現在有利。
「你凶我也沒用,因為你的命運握在我的手裏,任你如何掙紮都沒有未來」
「唔……!!」
「不過對你的處置還是留到後麵吧。最關鍵的是,我的那些敵人。他們都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所以我才特意將他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你說什麽?」
「隻要沒有結界,我便能主宰一切。就讓那些家夥連同那個可惡的臭神製造的住所,一並在這個世界裏,在我魔王手中毀滅殆盡吧。」
「那麽,是你將普陀羅莊傳送過來的麽……?」
這就表示,傳送普陀羅莊是魔王的策略。
「你的目標……是英雄們麽?」
「沒錯。小小世界,以我的力量想怎麽毀滅都沒問題。可是,那個公寓裏的家夥們卻比較棘手。就算是我,不用點腦子也被辦法答道那幫家夥的呢」
大事不妙。若不將這件事盡快告知普陀羅莊的英雄們就大事不妙了。不,仔細想想,除了艾莉卡小姐,現在所有人都出門了,我就算想通知他們也通知不了。不行了,思維已經混亂了,冷靜下來。
魔王似乎心情不錯,肯回答我的提問。
可我很清楚,那不過是她一時心血來潮。魔王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就連沒有任何力量的我都能感知的到。要抹消我這種無名小卒,恐怕對她來說隻需彈指一揮。
可是,她目前沒有那個意思。
這麽說,我對魔王有什麽作用麽?……我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繼續與魔王對話。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抓我?我又不是英雄,也沒有戰鬥力,隻是個平凡無奇的普通人」
「可是,你是神的使者啊」
魔王向我一指。
「你是那個可惡的臭神專程任命的使者,是被選中的人類。所以我想近距離看看你長什麽樣子」
「……就因為這樣麽?」
「怎麽會。神的使者對我也有利用價值。既然你被神選中,自然有某種過人之處。說不定,你的身體裏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呢」
「那沒有那種東西」
「也是啊,看上去就是個平平凡凡的人類……脆弱而愚蠢的凡夫俗子。可是,這樣也挺有意思呢」
說到這裏,魔王朝我探出身子。
她將臉湊近鐵隔柵,直直地凝視著我……
「呐,要不要成為我的人?」
突然對我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不要」
我想都沒想,斷然拒絕。
語言搶在思考之前便脫口而出。
我肯定不是魔王想要的回答,所以這麽回答之後,我可能會被魔王殺死。即便如此,我依舊絕不改口。
這是魔王的甜言蜜語,是超越人類智慧的惡魔的交易。
我的確渴望力量,也渴望著追上勇者的背影。但是,我應該走正確的路,我不能為了力量而走上邪道。
我絕不聽命於魔王。
這一點,是越不可越過的底線。
「……哼」
魔王從鐵隔柵離開後,愉快地笑起來。
「要是連這麽點氣概都沒有就太無趣了呢。可是人類啊,你所相信的那些英雄,現在都怎麽樣了呢?」
「……你說什麽?」
「他們可不一定如你在乎他們一般在乎你喔。隻要將你,神的使者這一不確定要素排除掉,我的計劃就等於成功了呢」
「這是怎麽回事……你在說什麽?」
「現在就讓你瞧瞧吧」
魔王說著,打了個響指。
瞬間,牢房中亮起了燈光。我剛反應過來,牢房的牆壁上便放映出圖像。不知她用了怎樣的魔法,牆壁上投影出了別處的景色。
那是一幢樹叢環繞的老舊建築。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卻是由神明之手建造而成的,是個一流的休憩之所。
在這幾天裏,我對那個地方已經完全熟悉。
「普陀羅莊……!?」
牆壁上放映出來的,是英雄們所居住的公寓。這讓我感到十分混亂。
「為什麽普陀羅莊會……!?」
「你腦子究竟有多笨啊。這個世界在在我的主宰之下,所以你們的方位,你們的行動,全都逃不出我的法眼」
「怎、怎麽會這樣」
「包括建築物內的情況,我也了若指掌。瞧吧」
魔王又打了一個響指,隨後畫麵切換。
上麵是普陀羅莊內部的情況。隻見艾莉卡小姐坐在客廳沙發上。
「太好了……!」
看來艾莉卡小姐平安蘇醒過來了。她之前明明那麽痛苦,現在卻完全恢複了。真是太好了。
好是好,可問題是艾莉卡小姐的態度。
她正隨隨便便地把手在沙發上撒開,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看著電視,儼然一副午後休息的感覺。
「誒誒誒……」
你貌似超悠閑呢。
可我都快死翹翹了來著。
我都禁不住忘記自己的處境,想要吐槽了。話說,他們為什麽能這麽淡定?我們先不談魔王怎樣,他們可是跟著普陀羅莊被一並傳送到異世界來了,好歹有點反應啊。
不知是何遠離,魔王準備的影像中還傳出了聲音。我感覺好久都沒有聽到艾莉卡小姐的聲音。
「咦?話說回來,感
覺窗外的氣氛好像變了,莫非世界毀滅了?」
然後,她開始對同在客廳中的英雄們談起了這件事。
「誒?不會吧,耍賴。我都還沒有毀滅世界啊!是誰擅自毀滅的?竟然橫刀奪愛,實在太過分了。那種世界,幹脆毀滅才好!」
「艾莉卡,世界還沒有毀滅呢,你就放心吧。我們隻是從原來的世界轉移過來了」
「真的!?」
「沒騙你,給你看證據。你看這饅頭,這個世界饅頭搞不好要比原來世界的水準要高呢。竟然將奶酪的酸味與薄荷的清爽融合在一起,簡直不可思議呢」
「喂,我的寶貝記憶卡找不到了,你們誰看到了麽?那個記憶卡裏可是塞滿了世間珍寶啊」
「woops」
「哎呀,泡在未曾見過的酒裏,相當滿足的樣子呢」
「啊,竟然睡過去了,害我晚飯沒吃成。這樣的世界還是毀滅掉吧!」
就這樣,他們展開了無關痛癢的對話。
「…………」
凝視著這一幕,我唯有無言以對。
他們為什麽在聊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現在是有關緊要的情況,能不能聊點有關緊要的話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話說,左文字先生,諒子小姐,科倫先生都已經回普陀羅莊,正稀鬆平常地參與著對話……這究竟是鬧哪樣?我可是跟他們一起出門,現在我不見了,怎麽就不稍微擔心我一下啊。
「啊」
艾莉卡小姐好像注意到了什麽事情,砸了下手。莫非終於要談論到我了麽?
「我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麽」
「怎麽了,艾莉卡君?你不總是很健忘麽?」
「沒那回事啊」
「按條理去回憶如何?我落入那幫家夥的手裏之後,並不知道具體情況。你是不是跟那個少年一起去過什麽地方?」
左文字先生,這助攻真漂亮。
可是艾莉卡小姐卻一臉茫然——
「少年?那是誰?」
若無其事地說道。
「…………………………誒」
請聽我說。
本來已經談到我了,可她竟然把我忘了。
我大受打擊,已經無話可說。
我就這麽低下頭,變得就像一部隻會盯著石磚的機器。落在我頭上的,是魔王輕蔑的話語……才怪。
「……稍微好點了麽?」
她的聲音非常文頭。
她是真心來替我擔心。
那個,為什麽魔王比英雄待我更好?另外,我已經失落到讓莫王東來替我擔心了麽……
「好啦,你看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的名字喔」
「不要你管」
「我會還還抓住你,好好地替你處刑喔」
「不要你管」
「呃,名片上寫的這個名字就是吧?鹿屋……總一。嗯,我清楚地記下來了呢,總一。這是我將要殺死之人的名字」
「……沒錯」
雖然我有些動情,但對方可是魔王,是絕不能寬恕的人。現在的我竟然會被魔王擔心,這究竟算什麽。
「既然你這麽擔心我,還是別對我處刑了吧」
「這可不行呢,我就是要殺你」
「……也對」
可還是會殺了我啊。
在那之後,牆壁上依舊紛紛呈現著普陀羅莊的景象。
諒子小姐如饑似渴地吃著饅頭……她究竟從哪兒買來的啊。難道這個世界裏還有日式點心店麽?而且,她看上對我的失蹤毫不在意。
科倫先生泡在酒杯裏,被放在外麵的連廊上。那個酒杯倒滿了他似乎在這個世界弄到的酒,正舒舒服服在酒中打著盹。果然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
左文字先生正盯著什麽照片,臉上掛著爽朗的微笑。因為影像距離不是太近,並不知道照片的內容,但感覺多半是被警察發現就會被扔進局子的照片。當然,他一點都不關心我的死活。
後來,魔王還想繼續播放那個家裏蹲的房間內的影像,不過隻顯示出了『sound only』的文字,沒能成功。那裏麵似乎是連魔王之力都無法看穿的真正黑暗,真不知道房間裏為什麽充斥著了那種危險的東西。當然,那個人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艾莉卡小姐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看上去也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所有人,都完全不關心我的死活。
普陀羅莊的英雄們沒有一個記得我。
怎麽辦,眼淚冒出來了。
影像消失,牢房中重回黑暗。
之後隻留下無言以對的我。我還稍稍期待著英雄們會不會展開行動,可我實際看到的,卻是普陀羅莊的日常風景。
在沒有我的普陀羅莊裏,正安寧地運轉著。
即便到了異世界,也沒有改變。
少了我之後,普陀羅莊還會繼續運作下去。畢竟我原本就不是那裏的人,這也沒有辦法。讓我這個平平凡凡的人去幹涉英雄們,這或許太草率了。
他們對這樣我的我,究竟懷著怎樣的感情呢?
魔王在臨去之際,對我說道
「這就是我為什麽說,殺了你就沒問題了。你懂了麽?反正那些所謂的英雄,都是幫自甘墮落的酒囊飯袋。你也索性忘掉那幫廢柴,逍遙自在地生活不就好了?雖說已經太晚了呢」
「…………」
「我很同情你,但不會放過你。而且你還拒絕了我向你伸出的手,也就表示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
「這是你最後的夜晚了。反正你的小命到明天就結束了,讓自己盡量別後悔吧。晚安吧,總一,我們明天再見」
魔王留下這句話,離開了。
我被獨自留在了黑暗的牢房中。
我連想做什麽的氣力都沒有,癱倒在地。在這連月光都沒有的,徹徹底底的黑暗之中,我望著冰冷遙遠的天花板。感覺,就好像我被拋棄了一樣。
我回想這一周發生的事。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沒有那段時期發生的事情有這麽緊湊。
真的發生了好多事。
我懷著重大的使命,來到普陀羅莊。
在那裏見到的居民,全都是廢柴。
即便如此,我還是向我憧憬的勇者求助了。
本想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務,最後卻未能如願。
但是,她來到外麵後那開心的身影,真的好耀眼。
可是,勇者倒下了,公寓被轉移到了異世界。
我被一切的元凶——魔王抓走。
然後……我被勇者忘記。
「……哎」
為什麽最讓我受打擊的是最後一點啊。
勇者艾莉卡·阿秀蘿滋。
我曾想改變她。
雖然她不斷地怨恨著,詛咒著這個世界,但她來到外麵的世界時卻非常開心。她比我記憶中的勇者還要可怕得多,詭異得多,讓我覺得無所適從……但是,我又覺得她充滿魅力。
我想要成為她的助力。
我不希望她對世界的一切隻有怨恨。
我想讓她了解世界的美麗跟真正的美好。
這是我的心願。
但是因為我,艾莉卡小姐遭到了無情的襲擊,不省人事。
當她醒來之後,已經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哎」
真讓我大受打擊啊。
被自己念著的人忘記,竟然如此痛苦。
也不一定,可能是魔王造成的傷導致她忘記了我。如果是這樣,心狠手
辣的就是魔王了!魔王,我絕饒不了你!!
哎,那魔王直到剛才還在跟我單獨會麵,而且還替我擔心。唯一對我好的竟然是魔王,我心中的善惡基準都快要錯亂了。
雖然她對我很溫柔,但還是要在明天對我處刑。
果然還是魔王啊!
「…………………………哎」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感覺各個方麵都沒救了。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了。如果還有希望,那就隻能期待艾莉卡小姐他們察覺到我被抓走的事,並且過來救我的發展了。不過她都已經把我忘了,這樣的現實實在太過沉重。
所以,已經結束了。
普陀羅莊的英雄們以後會怎麽樣,我不得而知。
可能會如魔王所說,三下兩下就被打倒吧,也可能會施展出那無與倫比的力量,擊退魔王吧……這兩種發展都不無可能,但不管哪一種,從開頭到結尾都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對於明天就要赴死的我來說,那樣的故事毫無意義。
我所懷的感情、使命、覺悟、誓言……所有的一切都將就此結束,什麽也不會留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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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試三分鍾前讀的書》:tachibana shinsyo a7 名著再版係列。深見東洲老師獻上的,想要迎接平靜的麵試所應銘記於心的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