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經曆了漫長的陣痛,當那句話說出時,紀寧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似乎是怕這段記憶會再次被她遺忘,紀寧簡直有些迫不及待。她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鄭楚濱的一隻手,說話聲音有些顫抖:“我想起來了,後來見到的那個男人從各方麵都跟你很像。可是他沒有戴這隻手表。我第一次在泳池邊見到這隻表就覺得很麵熟,因為案發那天早上八點你撞上我的時候,這隻表打到了我的手。雖然沒看清表的樣子,但被打的那種感覺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裏。”


    鄭楚濱沒有將手抽出來,而是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撫她激動的情緒:“你確定第二次見到的那個人沒戴手表,不是你看錯了?”


    “沒有錯。你們兩次從我身邊經過,方向都是一樣。那個人當時走得離我很近,我差點又讓他撞上。因為之前被手表撞了一次有點疼,我下意識地避了一下。當時我還低頭看了一眼,想要躲開那隻手。可能是看到死了人,我太緊張了,這一點讓我給忽略了。如果我當時同警方說了,或許他們就不會起訴你了。”


    “那倒未必。一隻手表不代表什麽,一個人相隔兩個小時,要摘掉一隻手表簡直太容易了。這個證據太薄弱了,警方應該不會采納。”


    說得倒也是。就算證明了當時鄭楚濱手上戴的是這隻超過三十年的手表也不說明不了什麽。紀寧想起了三年前在法庭上雙方律師的唇槍舌劍,真是精彩紛呈。鄭楚濱到底出手不凡,請來的大律師凶狠而果斷,硬生生將一樁板上釘釘的案子給攪黃了。紀寧頭一回見識到律師的本事,雖然不甘心,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論據相當充分。


    相比起來,檢方的證據就薄弱了許多。


    紀寧這麽想著,視線慢慢地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她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握著鄭楚濱的手,對方一臉鎮定地望著自己,似乎並不在意被她吃了豆腐。


    紀寧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個底兒透。她趕緊將手抽了回來,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沒話找話地掩飾自己地尷尬:“幸好你請的律師不錯,要不然你可能真要坐牢了。”


    鄭楚濱舉起自己的左手,在陽光下來回翻了翻:“我是左撇子的事實很多人都知道,律師不可能不提。警方其實一早也知道,隻是他們急於為此案定性,不想再拖延下去,所以沒有采納這一說法。”


    仔細回憶一下前後幾次的接觸,紀寧相信鄭楚濱沒的撒謊。三年前他撲過來替自己擋子彈的時候,用的就是左手。在療養院遞牛奶給自己的時候,他也伸的是左手。剛才看他喝咖啡用的也是左手。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偽裝的,一次兩次可能還行,時間久了總會露出馬腳的。


    而當時法醫出具的那份死亡報告上很明顯地記錄了這麽一個事實。犯罪分子是個右撇子,屍體脖頸上留下的掐痕很明顯右手要比左手力道大許多。這也間接證明了鄭楚濱之前的說法,那個凶手是個幹體力活的人。他在工地上幹活,做重活的時候右手出力比左手多,久而久之右手就會越來越有力。所以他留在屍體身上的指印明顯的呈現出這一特點來。


    左撇子是很難在殺人這種緊張的過程中,還能調整兩隻手的施力程度的。鄭楚濱請的那個老頭子律師自然沒放過這一點,直接就把疑點攤在了法官麵前。


    而他提出的另一個疑點顯然更吸引眼球。法醫在死者的體內檢查出了鄭楚濱的精/液,警方就抓住這一點窮追猛打,坐實了鄭楚濱與死者發生了關係,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可是法醫在報告裏也同時指出,死者體力雖留有精/液,但從陰/道采集的痕跡來看,死者死前並沒有與人發生性/關係。當時警方在房間裏找到了一個用過的保險套,裏麵殘留的j□j的dna與鄭楚濱相吻合。按照警方的假設,這應該是鄭楚濱使用過的。


    可是這一點很說不通。如果鄭楚濱當時真的戴了保險套,那死者體內為什麽會流有大量的精/液。就算他龍馬精神需求量大,沒有理由一次戴套一次卻又不戴。酒店裏常年備有保險套供客戶使用,再不濟鄭楚濱這麽有錢,幾個套套還買不起嗎?


    老頭子律師就是抓住了這一點,又跟檢方死磕到底。按照他的分析,很顯然他的當事人並沒有與死者發生關係。死者體內的精/液是在死後被人為注射進去的,那個用過的保險套恰好說明了這一點。


    他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出示了一份醫生的檢測報告,證明他的當事人在性/能力方麵完全正常,不存在還沒進入女人體內就繳械投降的可能性。


    紀寧當時也在法庭上旁聽,見律師拿出這份報告時不由麵紅耳赤。一直到現在想到當時的情景,她還是很不好意思。她今年已經二十五了,可這方麵的經驗為零。自從姐姐的婚姻發生變故後,她便對愛情完全沒了幻想。男人對於她隻是一種冷漠寡情的動物,她希望離他們越遠越好。


    鄭楚濱見她好長時間不說話,臉頰還有些隱隱泛紅,猜測她大約想到了法庭上的那一幕。他也有些尷尬,拳頭擱在嘴邊輕咳了兩聲,將紀寧拉回了現實裏。


    紀寧趕緊輕輕搖搖頭,想將保/險/套的那一幕甩出腦子。鄭楚濱見她這樣很有意思,又忍不住逗她道:“你剛剛在想什麽,整個人有點不太對勁兒。你的臉這麽紅,這裏讓你覺得很熱嗎?”


    確實很熱。他問出這種問題,紀寧熱得汗都要滴下來了。她趕緊打著哈哈掩飾過去:“是有點熱,不該喝咖啡的,喝冰水比較好。”


    “心靜自然涼。”鄭楚濱扔了這麽一句給她,“當年法庭上律師提出的疑點,你肯定很不以為然吧。事到如今再想起那些,你還堅持當初的想法嗎?”


    他這麽不依不饒,紀寧倒也有些脾氣上來了。她想了想反駁了回去:“其實剛才說的這些都說明不了什麽。我第二次見到的男人沒戴手表,就如你所說的,警方不會相信,我也未必會信。這中間隔了兩個小時,要把手表取下來易如反掌。還有你的律師當時提到的另一點,那個保/險/套你又怎麽解釋?”


    紀寧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沒把話說得太明白。事實上她說到“保/險/套”三個字的時候已經竭力忍耐,臉卻依舊漲得通紅。


    對麵坐著的那個男人卻很坦然:“關於那東西的疑點律師當時在法庭上已經說過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用過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案發現場?這種東西難道不應該用完就處理掉嗎?”


    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一句簡直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了。鄭楚濱一時心情大好,有種放聲大笑的衝動。他忍了又忍,輕咳兩聲才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略彎了身子將頭湊近到紀寧麵前,啞著嗓子道:“男人在這方麵有需要很正常,這並不犯法。或許案發前一晚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喜歡保留這種東西當紀念品。不巧的是,又讓那個殺人凶手給拿到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他前一晚用過的套套自然是丟在酒店的房間裏了。那個他連長相都沒記住的女人他事後也查過,她確實收了人一筆錢故意來做自己的生意。事情結束後她收集了自己的體/液,轉手賣給了別人。這條線他也查了一段時間,但這女人知道的不多,她常年跟各種男人打交道,形形j□j的客戶已經讓她完全失去了辨認人臉的能力。


    況且她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沒幾天就離開了香港從此人間蒸發。做這種生意的女人到哪兒都能開工,技術隨身攜帶,語言也不是問題。接待他這種高級客戶的女人通常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會幾門外語不算什麽了不得的本事。


    這女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貪財,別人稍微給一點好處就能出賣客戶。她這性格要是不改,早晚有一天會死得很慘。


    鄭楚濱想要回憶起那個女人長什麽樣,眼前卻總是晃蕩著紀寧的臉孔。他們兩人離得這麽近,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她頭發上的香味又一次傳了過來,鄭楚濱有些貪婪地嗅了嗅。


    紀寧這下子不光是臉紅,簡直是從頭到腳連腳趾頭都紅了。男人的那種需求什麽的,有必要靠這麽近對她說嗎?而且他的聲音為什麽一下子變了,變得更有磁性,鑽進她的耳朵裏,又鑽入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裏,搞得她不身覺地打了個冷顫,二十五年來一直平靜無波的心湖竟泛起了一層細微的漣漪。


    這種感覺不對,紀寧一點兒也不喜歡。她趕緊站起身來,後退幾步與鄭楚濱保持距離。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她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就在她準備開口的一刹那,玻璃暖房的門讓人從外麵推了開來。紀寧扭頭一看,隻見俞芳菲一臉愕然地站在那裏,目光尖利的就像兩把冰刀。


    一時間,紀寧竟有幾分心虛,像是做壞事讓人抓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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