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過了不到五分鍾,紀寧卻覺得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俞芳菲已經讓那兩個保安給架出去了,幾乎在鄭楚濱打了她一巴掌後,她整個人就陷入了徹底的癲狂中。紀寧的耳邊到現在還留有她大吼大叫的聲音,那聲音就像一段背景音樂,一直在轟炸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跟鄭楚濱之間從來沒有這麽尷尬過。哪怕三年前在高院門口相見,紀寧都可以做到坦然視之。可是現在,她不能夠了。在聽了俞芳菲那番話之後,她心裏的防線已經全線崩塌,碎得完全撿不起來了。


    病房裏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比那天在冷凍室裏還要冷得透徹。那天雖然麵對死亡的威脅,可紀寧依舊能從鄭楚濱身上感受到一點溫情。可今天,明明屋裏暖氣適宜,她穿得也不少,但手腳卻止不住地顫抖,從指尖到腳尖都像是被冰封住了。


    她慢慢抬起頭來,想要看清鄭楚濱的臉,可恍然間又覺得很模糊。他就這麽站在背光處,雙唇緊抿望著自己。他的眉心微微皺起,曾經滿是深情的眼睛如今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紀寧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很想一巴掌搧過去,或者對他來一通拳打腳踢。以她對鄭楚濱的了解,他絕對不會還一根手指頭。她應該為這麽多天的欺騙討回一點什麽,可是她在內心掙紮了半天,最終隻是故作平靜地問了一句:“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沒有。”俞芳菲說得很徹底,隻差沒把車禍現場的細節說出來了。鄭楚濱盡管內心洶湧澎湃,外表卻依舊克製得很好。他沉默了兩秒,又問道,“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們兩家的關係的?”


    “參謀長把我父親的事情告訴我時,並沒有提起因我母親而死的那個人是誰。幾年後我從部隊退役,才開始著手調查。那個時候你姐姐已經病了,你剛到香港念書。”


    紀寧憤怒了,她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不太靈活地挪到鄭楚濱麵前,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你既然特意調查過我們家,會不知道俞芳菲跟嚴易中的事情?你明知道她是那樣的女人,你還要娶她。我真不知道你的是非觀念到底是什麽,是不是隻要有錢有權就沒什麽事情是不能做的?”


    “我並不知道俞芳菲就是你姐姐婚姻中的小三。你姐姐婚姻不幸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但我對別人的*並不關心。你姐姐現在住的療養院是我暗中替她聯係的,但每年的費用並不是我在出。我聽說有人年年在付費,大概就是你那個前姐夫吧。”


    “別提他!”紀寧痛苦地閉了閉眼,努力想把嚴易中這個人從腦海中剔除。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鄭楚濱的臉,覺得這兩個男人竟有點相似。盡管做的事情不同,卻同樣的可惡。


    鄭楚濱的手慢慢抬了起來,他似乎想要摸摸紀寧的額發,但手伸到一半卻又握緊了拳,硬生生地收了回來:“我並不是個慈善家,如果那天換作是別人,我未必會替她擋子彈。”


    一提到這個,紀寧原本強壓的怒氣如井噴一般,再也無法控製,一連串的冷笑她的唇邊逸了出來:“我還真應該謝謝你。不過昨天過後我已經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了。”她覺得自己目前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像個惡毒的怨婦。她也想高姿態一點,至少麵上好看一點,就算立馬分手也不要鬧得麵紅耳赤。


    可她畢竟不是聖人,這麽多負麵的信息在兩天之內一齊向她湧來,已經完全超過了她承受的極限。她現在能忍著不動手已經是個奇跡了。


    鄭楚濱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說,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這話什麽意思?”


    “去問問你爸爸吧,問問他當年怎麽沒找個高手。怎麽沒有一槍打死我。”


    “紀寧!”鄭楚濱的聲音有些變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我現在還有什麽可知道的,我連自己是誰都不想知道,我還能管其他嗎?我他媽真是個王八蛋,俞芳菲罵得一點兒也沒錯。我是有多賤才會跟你在一起,真該怪自己瞎了眼。你的親生母親害死了我媽媽,而你的養父為了你想要殺了我。我卻還不知死活地跟你在一起!”


    紀寧終於控製不住抬起了手,一記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搧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襲來,她卻覺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仿佛積壓在內心的一切都釋放了出來。


    “你幹什麽!”鄭楚濱見她打自己立馬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可是已經晚了,紀寧這一下不比剛才鄭楚濱打俞芳菲的下手輕,甚至可以說更重。她的臉頰很快腫了起來,紅紅的一片看得鄭楚濱心驚。


    “你心裏有氣也別對自己下手。這個房間裏該挨揍的不是你。”


    紀寧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鄭楚濱沒用多少力卻也沒讓她逃脫。他並沒有想像中的氣極敗壞,也沒有急於解釋,整個人反倒平靜得有些過頭。他很自然地扶著紀寧往沙發邊走,強行把她摁了進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情緒。


    “你昨天跟我爸談了什麽?”


    “關於他三年前為什麽要雇狙擊手打死我的事兒。”


    “還有呢?”


    紀寧想到了鄭參謀長談起鄭楚濱時飛揚的神情。這本是很溫馨的一段,可並不適合現在的氣氛。她沉默片刻後語氣生硬道:“沒有了。”


    “好。”鄭楚濱像是在做總結,“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正如你所說,我母親當年不小心害死了你母親。而我的養父三年前曾想要殺你。如今這些事情都攤到了台麵上,我們兩個該何去何從,你有什麽想法?”


    還能怎麽辦,除了分手紀寧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了。她幾乎沒有猶豫:“我想分手。”


    “可以。”出乎她的意料,鄭楚濱比她更幹脆。她以為他多少該有點留戀,至少也該試著挽留一下。可他竟然沒有,好像這幾天的戀愛不過是一場戲,來得匆匆去得更匆匆。


    紀寧突然有點想笑,笑自己不知所謂。這明明是最好的結局,她不應該值得慶幸嗎?如果鄭楚濱真的不願放手死纏濫打,她要如何應付?她或許要丟掉工作,也可能被他威脅,甚至連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


    一個隨身帶槍的男人有多可怕,紀寧比誰都清楚。可她心裏竟有些許的不舍,她不禁為自己感到恥辱,殺母之仇都不能讓她對這個男人刻骨地仇恨起來,她到底是有多賤?


    她強行壓製下了心頭的那點不舍,努力露出一臉的驕傲:“請你出去,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鄭楚濱的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像是一直捏著點什麽似的。聽到紀寧這句話,他把手伸了出來,手裏空空如也。


    “那兩個人我還給你留著,有什麽需要就讓他們去做。”


    “不用了,我不喜歡被人監視。”


    “這不是監視,是保護。你就算恨我也沒必要跟命過不去。你爸還需要你去照顧,你想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紀寧一時語塞,臉上又露出那種隱忍的表情。鄭楚濱最受不了這種表情,心一下子軟得都快化成一灘水了。他此刻特別想把紀寧摟進懷裏好好安撫一番,可他清楚她的脾氣。這件事情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他之前一直提著半顆心。如今這顆炸彈終於還是爆炸了,紀寧此刻正在氣頭上,他無論怎麽示好都沒有用,倒不如先冷處理吧。


    人生還很長,以後會怎樣誰也說不清。其實這樣也好,說清楚了才能讓兩人的關係變得更透明,沒有欺騙,沒有隱瞞,一切都擺到台麵上來。兩人都可以清楚地考慮自己內心的想法。如果他一直隱瞞下去,待到有一天結婚生子後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大概就太晚了。


    他見紀寧沒再反對,便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了頭:“出院之後你想去哪裏?”他那裏是最安全的,可紀寧未必願意去了。


    “我回自己家。我想請一個月假,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辭職。”


    “準假。”鄭楚濱言簡意賅。他緊緊地捏著門把手,想了想又回過頭來,“有件事情我必須解釋一下。俞芳菲說的大部分都是對的,但有一件事情她說錯了。我對你沒有同情,隻有愛情。”


    說完這話他用力拉開病房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紀寧一個人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紀寧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流下了眼淚。她的眼淚很複雜,既有為母親的慘死而傷心難過,也有為鄭楚濱的刻意隱瞞而痛徹心扉,更有為兩人短暫而激烈的感情扼腕歎息。


    她想,這一切,大概都是命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放心,俺一向追求小虐怡情大虐傷身,所以俺的文都不虐。像這種一時置氣的分手,過不了兩天就會又滾到一起啦。好了,最後的大高~潮終於要來,就讓俺們一起在小紀和小鄭糾結的感情中,迎接某個真正變態凶殘的神經質凶手吧。


    另外解釋一下哦,昨天有妹子誤會我的意思的,俺不是說要雙更哦,俺雙的是兩文日更。我還有一篇古言也在日更,是這個意思哈,大家不要誤會,不要以為我說了不兌現什麽的。我一直堅持的宗旨是,每天三千字,生活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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