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寧覺得時間瞬間凝固了,除了那兩人交談甚歡的笑容外,她的眼裏看不到別的東西。


    她就站在離她們幾米遠的地方默默地看著,一直到姐姐發現她的到來,高興地衝她揮了揮手,她才重新活了過來。


    紀寧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地走過去。鄭楚濱的母親並沒見過她,衝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紀寧仔細地打量著她的臉,連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想看個清楚。


    她跟鄭楚濱長得不太像,鄭楚濱似乎更像他父親一點,所以他長得很有男人味兒,不是那種陰柔的美,而是充滿了線條和力量的男性之美。紀寧對突然想起鄭楚濱這件事情有點惱火,強行將腦海中他的身影給踢了出去。


    她走到姐姐身邊,緊挨著她坐了下來,然後裝作完全不認識對方一樣聽姐姐給她做介紹。


    “這是秦阿姨,這是我妹妹。”紀言說著摟住了紀寧的手臂,姐妹兩人親昵地相視一笑。紀寧客氣地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秦阿姨望著她慢慢地點了點頭,態度從容優雅,一點兒也不像是發過病的人。紀寧看著她的神情有些複雜,但出乎她的意料,她並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生氣。她的怒火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製住了,完全燒不起來。


    也許是因為秦阿姨與凶神惡煞的殺人犯完全不一樣。她是美麗而高貴的,與罪惡不沾一點邊兒。如果不是鄭楚濱親口承認了,紀寧怎麽也不會相信就是這個女人害死了她的母親。


    她還在那裏沉思,姐姐已經開始跟她講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秦阿姨也陪在一邊停,偶爾她也會說幾句,諸如問一下紀寧的年紀工作什麽的。聽說紀寧在酒店工作,她便自然地接了一句:“哦,我兒子也在酒店工作。這麽說你們倒是同行。”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可紀寧聽了卻有些尷尬。她心想我們豈止是同行,我們還曾同床不少次呢。想起鄭楚濱摟著她睡覺的感覺,想起兩人赤身裸/體共赴*的時光,想起鄭楚濱吻著她的唇緊緊地貼著她的情景,紀寧不禁臉紅了起來。


    其實本來一切都可以很好的,她們原本有機會成為婆媳的。可是二十五年前的悲劇打破了一切和諧,事情變得完全不可控製了。


    紀寧沒有接那個話題,依舊聽姐姐在說著點什麽。午後陽光很舒服,既不濃烈又有幾分暖意,照得人眼皮子直打架。紀寧從袋子裏翻出零食來給姐姐吃,猶豫了一下也遞到了秦阿姨麵前。她卻笑著拒絕了:“我老了,咬不到這些東西了,還是你們年輕人吃吧。我就喜歡看你們吃東西,看你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我就覺得很高興。”


    紀寧覺得這話很暖心,就像母親在跟自己的子女閑聊一樣。她覺得鼻子酸酸的,從小沒有母愛的她竟從殺母仇人那裏體會到了這種感覺,這到底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還是一種滑稽的諷刺?


    她把手收了回來,借著放東西的機會狠狠眨了眨眼睛,把一點小小的淚水給眨沒了。等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的神態。


    榕樹下兩個病人和一個家屬一邊說著話一邊吃東西。紀寧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在跟兩個精神病患者交流。她們三人就像忘年交,正在喝著下午茶說著知心話兒。她看著姐姐高興的樣子,想起了第一次在這裏遇上鄭楚濱時的情景。


    他當時說過的話還在耳邊清晰地回響著。他說這種病是不會徹底好的,隻能控製不能痊愈。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姐姐,盡量讓她別再發病。如果她剩下的幾十年都不發病,她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也許不能出去工作,但在家裏打點零工賺點小錢,姐妹兩個一起逛街購物吃東西還是可以的。


    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好了,比起曾經的災難這已經是難得的幸福了。紀寧覺得鄭楚濱在這方麵的心態很值得自己學習。盡管他也有執著固執的一麵,但總的來說他依舊是個心理強大的男人。


    紀寧覺得自己今天幾次三番想到鄭楚濱很是不應該。她把這一切都歸結在了秦阿姨的身上。因為見到了她,她才頻頻想起那個男人。可她沒有料到,見到秦阿姨不僅會想起那個男人,甚至會親眼見到他。


    當鄭楚濱迎著一眾傾慕的目光緩緩朝這裏走來時,紀寧聽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掉落在了地上。那一定是她的嘴巴,驚訝地已經合不上了。鄭楚濱似乎並不意外她在這裏,隻是一臉自然地打了招呼,又彎下腰去摟了摟母親,向她問安:“您最近好嗎?”


    秦阿姨拍拍兒子的手,笑得一臉親切:“嗯,我很好。你跟小紀似乎認識?”她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


    鄭楚濱點點頭:“我們是同事。”


    “不,他是大老板,我隻是個小員工。”


    紀寧這種刻意的撇清令鄭楚濱有些不悅,他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就消散了。秦阿姨卻對自己的兒子十分了解,哪怕隻是轉瞬即逝的表情都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她疑惑地看了看紀寧,又看了看鄭楚濱,突然說自己累了,提出要回房休息。


    所有人似乎都鬆了口氣。鄭楚濱立馬扶她起身回房,留下紀家兩姐妹繼續坐著說話。紀言對妹妹也很了解,一下子就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


    “寧寧,你跟這位鄭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確實有問題。可是這事情卻不能跟姐姐講。她受不得一點刺激,母親的死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但對她來說畢竟也是個一個打擊。她那時候還不到十歲,聽爸爸說媽媽死後她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就是年少時的這個陰影一直影響著她,以至於成年之後略微經受一點磨難她就完全崩潰了。


    她那麽渴望別人的愛,卻在得到後徹底地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紀寧想到這一點,便什麽都不敢說了。為了打消姐姐的疑慮,她隻能抹黑鄭楚濱:“人家是大老板,肯定脾氣大難侍候。工作中這種事情難免,姐姐你不用替我擔心。”


    紀言看看鄭楚濱母子剛剛離開的方向,不置信地搖搖頭:“他看上去不像難相處的人。”


    “生活中當然不一樣,當著他媽媽的麵他也不好裝模作樣。工作中就完全不一樣了,酒店裏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想怎麽發作都行,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紀言進入職場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上級對下級的苛刻。既然妹妹這麽說了,她也不想反駁,就姑且相信她了。


    兩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談到了前一段時間的那場爆炸案上。唐寧的爆炸案不令在北京,就是在全國都引起了轟動。紀言雖然被關在這裏,但多少也聽到了一些。她好不容易見到妹妹,自然要問一問:“聽說有酒店員工被綁架了,後來怎麽樣了?”


    紀寧心想我就是那個被綁架的。但為了不嚇到姐姐,也為了少解釋一點,她隻能繼續扯謊:“沒什麽,後來救出來了,沒有人受傷。”


    紀言默默點了點頭,咬著唇有些欲言又止。紀寧見她這樣,主動問起:“怎麽了?”


    “我聽說,嚴易中被抓起來了。那起爆炸案真的是他做的嗎?”


    這是十年來紀寧第一次聽姐姐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談論這個男人。她似乎有點大徹大悟了,終於看透了這個男人的本質,對他沒有了留戀。既然已經不在乎了,也就不用再歇斯底裏了。


    紀寧有些意外姐姐的變化,同時也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看報紙的嗎?”


    “沒有,聽病友的家屬說的。聽說那天是俞芳菲的婚禮,他跑過去大鬧,結果把婚禮給搞砸了。警察把他抓了起來,說他策劃了那起爆炸案。”


    紀寧算是知道流言是怎麽起來的了。人的嘴是最好的傳播工具,但同時也是最不可靠的。因為人是有思想的動物,無論聽到什麽,再複述出去的時候就會加上自己的理解,使整件事情沿著一個奇怪的走向一路偏離了軌道。


    姐姐說的這個版本還不算太誇張,基本內容都是對的,隻是細節上有點偏差。她耐著性子解釋:“不是婚禮,是訂婚禮。就是跟剛才你看到的那個大老板訂婚。嚴易中確實去鬧了,事情鬧開後大老板就取消了婚約。姐姐,你高興嗎?”


    曾經的情敵被人退貨,怎麽也該慶祝一下吧。可紀言卻少見的平靜:“我沒什麽感覺。我對他們兩個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以前是我太執著了,現在我覺得自己應該向前看了。我都浪費十年的時間了,不能再在這個漩渦裏繼續沉溺下去了。寧寧,過一段時間我想搬回家去住了。你跟醫生商量一下,看我可不可以出院?”


    紀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經她夢寐以求卻始終觸不到的事情,如今竟然要成真了。她太過驚訝於姐姐的變化,以至於脫口而出道:“姐,你怎麽了,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麽事。”紀言笑得很燦爛,“我隻是做了個惡夢,現在夢醒了,也該重新開始生活了。我覺得認識秦阿姨是件很好的事情,她教會了我很多,讓我懂得了生命的意義。你知道嗎,她其實跟我有相似的經曆。但她走出來了,所以我想,我也應該能走出來。”


    竟然會是鄭楚濱的母親?那個曾經把他們一家人推入絕境的女人,居然又把她姐姐從婚姻失敗的泥沼裏拉了出來。


    老天爺到底要讓他們兩家人糾纏到什麽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唉,我真是親媽啊,才讓他們分手兩章,就已經想著法子要讓他們複合了。各路人馬都被我發動起來了,連精神病都被我寫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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