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間,四匹高頭大馬從寒風中疾馳而過。


    馬車豪華如同一座小小的屋子,而車轅上駕車之人卻穿著十分落魄,頭戴一頂破舊的黑皮風帽,緊壓著眼簾,瞧也瞧不清他的麵目。馬車旁一匹神駿白馬上赫然馱著個已僵死許久的屍體。


    忽然“咯吱”一聲,馬車上的滑門被開了。


    一隻纖細白嫩的手先伸了出來,接著探出身子的是個窈窕的麗人。回雁看了看身上已附了一層白雪的少年,感激又歉疚,道:“恩公,我家公子邀你進來避避風雪,讓馬兒也停下歇一歇。”已經行了一天一夜了,別說是人、馬也受不了了。


    少年聲音沉穩,揚起的嘴角帶著份慵懶的笑意:“也好,養足了精神,才好去拜訪主人家。”


    伸手拍去皮裘上的落雪,沈浪便抬頭看著青灰的天空,雪已停了,目之所到,千裏無垠。瞧著幾裏外朦朧的屋影,沈浪似笑非笑的嘴角再度上揚了兩分。


    見少年並無進來的意思,回雁道:“恩人,進馬車吧,皮裘雖厚,終究隻是件貼身禦寒的衣物,比不得我家公子這特製的馬車內暖和。”


    少年聽聞,依舊不動聲色,回雁咬了咬牙接著道:“恩人莫不是嫌棄我家公子耽誤了您大事,可憐攜從而來的幾個護衛都被歹人殺害了,我一個弱女子又不懂武功,林雀身負重傷還生死未卜……”說到這兒,回雁的眼眶已經泛紅,晶瑩的淚珠兒更是搖搖欲墜。沈浪的身形僵了僵,回雁聲音哽咽的道:“這番拖累恩人原不是我家公子本意,隻是……隻是……回雁實不能讓我家公子涉險,才、才自作主張……”


    回雁的話音剛落,馬車內一直熟睡的病弱公子似也醒來,咳了兩聲,回雁忙擦了眼淚斂裾進了馬車。她們錯了,根本不該將公子帶出來,那麽公子也就不會遇險了。


    “公子,可好些了?”


    沈浪聽見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後,車內的少年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王初七的臉色潮紅,看的回雁心疼又擔憂,全然沒有了一絲主意。王初七勻了勻自己的呼吸,在回雁的幫助下坐了起來。


    嘴角泛著淡淡的笑,道:“素昧平生,卻能如此對待於我們,原該感激才是,哪裏還能多做要求……咳咳……救命之恩,已經無以為報……”


    王初七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臉色潮紅,抿起的唇卻分外的蒼白。原來,沈浪已經在他說話間移座到馬車內,黑皮風帽下露出的臉意料之內的英俊,劍眉星目、讓人尤其歡喜的是那慵懶自在的笑靨。


    沈浪笑道:“莫要想那許多,昨日若是我不出手,林雀姑娘也能護得你主仆幾人平安。”


    王初七的眼神黯了黯,道:“林雀此刻還在洛陽……”


    沈浪愣了愣,方才明白他原是替那個女婢擔憂,“林雀姑娘年紀雖輕,功力卻極為深厚,必定會平安的。”


    “真的嗎?”


    沈浪這次是呆住了,少年藏匿在陰影裏的臉抬了起來,全然暴露在他的視線之內,車窗外的雪光淡淡的映在少年細膩的臉上,有種恍若天人的美。


    王初七疑惑道:“恩人?”


    沈浪晃過神來道:“叫我沈浪就好。”


    王初七道:“這是恩公……嗯……沈浪。”


    兩人沉默了半晌,突然聽得一陣嬌笑,自一旁傳來。回雁道:“回雁瞧著沈恩公和公子有趣很,倒是像、倒是像……”說著,回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溫柔可愛。


    沈浪笑道:”回雁姑娘笑的這般開心,你說倒是像什麽?”


    回雁眼珠一轉,道:“這話可是說不得的,少不得公子要責罵我。”


    王初七輕笑道:“你說,我必定不說你一句。不然、便罰我喝三大碗苦藥。”


    這句話當真是俏皮的很,回雁從未見過公子這樣輕快的樣子,對於帶著公子出來遊玩這個決定更加認同。


    “回雁剛剛可瞧見了,沈恩公瞧著我家公子發呆呢。”


    王初七:“……”


    沈浪:“……”


    回雁自知這句話說的有失偏頗,但是能看到兩人僵住的臉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咳咳……咳咳……”


    王初七忽然一陣咳嗽,咳得滿臉通紅,眼角都泛出了眼淚。


    回雁擔憂的道:“公子……”


    王初七勉強笑了笑,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沈浪看了看王初七道:“前麵不遠就是仁義莊,過了仁義莊不久就是開封。回雁姑娘,扶你家公子躺好……”


    沈浪說著已經跨步出了馬車,再次側坐在了車轅上,鞭聲一起,四匹好馬再次邁開了大步。


    王初七依言躺下,出了暖玉館,他便知道病痛之苦會如影隨形。他這病是打娘胎裏帶來的病症,氣虛體弱,常年藥不離口,每隔半月還需一次藥浴。若是按照以往,回雁和林雀說什麽也不會許他出去暖玉館一步,但是自他醒來,回雁和林雀也和過去多了些不同。


    他不作他想,隻當是因為自己這個變數,潛移默化的改變了整個《武林外史》中的局勢。洛陽王家多了個幼子,再有其他不同也都在情理之中。


    王初七想到書中的沈浪,一身光華內斂,聰明絕頂,武功超群,天下幾個美貌女子俱都鍾情於他,當真是占盡了上天的厚愛。隻是多了自己這個變數,你還能如原書中所述,如此得意嗎?


    摸著胸口那塊暖玉,王初七緩緩的陷入沉睡。


    再醒來已經在開封的一處客棧,回雁伏在他的床邊,屋外的白雪映的夜色明亮。


    回雁揉著眼睛,笑道:“公子終於醒了,瞧回雁都等睡著了。”


    王初七道:“什麽時辰了?”


    回雁道:“剛過戍時,公子可想吃些什麽?回雁在廚房裏溫了水晶銀耳粥……”


    王初七搖了搖頭截斷了回雁的話,床頭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他眯了眯眼睛道:“收起來吧,點上紅燭。”開封不比洛陽,他現在在江湖之中也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太過招搖難免招來殺生之禍,還是注意些的好。


    回雁煙波流轉滿是擔憂之色,道:“公子,你這兩日都不曾吃過什麽東西了,還是……”


    王初七截口道:“不必了。”


    接著又道:“回雁,沈恩公可是歇下了。”


    愣了愣,回雁道:“恩公還未回來。”


    回雁的話在意料之內,他自然是知道的,沈浪帶著賴秋煌的屍體前去了仁義莊,領了花紅後又被莊中主人留了下來。接下來就會相逢對他死纏爛打的朱七七。朱家老八假扮十三魔之一的殺人魔頭花蕊仙,被仁義莊中所謂的正派人士追殺,再接下來沈浪救了他們,之後就會結伴前去沁陽!想到這裏,初七的臉上浮上一抹笑意。


    “回雁,你這便去寫個字條寄存在掌櫃手中,就書,萍水相逢,恩公救命之恩必定銘記於心,就此別過……”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回雁打開門,沈浪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道:“見燭火還亮著,便知道你們定是還未睡的。”


    回雁有些驚訝的道:“沈恩公此時才回來嗎?公子剛剛醒來,正詢問恩公去處呢。”


    回雁側身讓沈浪進來,卻沒想一個女孩從他背後躥了出來,旁若無人的走進了房間。


    沈浪苦笑道:“回來了,卻帶來了兩個專惹是非的角色……唉!”


    回雁見朱七七直直的衝了進去,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了,急匆匆的也跟了過去。


    沈浪帶著朱七七三人從仁義莊逃出來後,本打算沿河前往沁陽,沈浪卻道,開封城中還有個小家夥須得看護,遂不顧朱七七的意願來了開封城。惹得朱七七極其不滿。


    朱七七腳步聲砰砰的衝了進去,王初七被屋外的動靜驚擾,正用手支撐著半坐了起來,漆黑的長發垂散下來,襯得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抿緊的唇毫無顏色,宛若墨玉的眼珠更是清澈通透。


    這是一張極美極美的臉,讓你無法責怪和生氣的臉。朱七七心裏的不滿瞬息便消了一半。


    但是對於這個被沈浪掛在心上,連她的安慰都不顧的少年,她的心裏還是無法存貯過多的好感。


    朱七七嬌聲道:“喂,你就是王初七!”


    回雁伸手將王初七扶著坐了起來,他的額頭在這寒冬裏竟然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想來,剛才那番努力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


    王初七淡淡的笑道:“是的,我……就是王、王初七。”


    一句短短的話,說的極為艱辛,沈浪的眉頭皺了皺,道:“朱七七,這樣說話太失禮了。”


    朱七七轉身衝沈浪道:“我無禮?我就是這個樣子!管旁人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就是這個樣子。”說著已經哽咽起來,不知道是在意這句話,還是在意說話的這個人。


    沈浪呆了呆,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王初七見此道:“朱姑娘並無惡意,這般直率的性子……很是可愛。”


    朱七七瞪了王初七一眼,沈浪因為他責怪自己,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不滿道:“誰讓你假好心!我就是對你有惡意又如何!病怏怏還要霸著沈浪……”


    沈浪道:“朱七七!”


    回雁眼圈一紅,看了一眼笑意淺淺,似乎毫不在意的公子,忽然格外委屈:“你這人好生不講道理,公子替你說話,你還有理責怪……公子不若朱姑娘身體強健,可以肆意玩耍,十六年來頭回出了宅子,處處小心謹慎,謙虛忍讓,你莫要以為我家公子便是好欺負的!”


    朱七七瞪著眼睛道:“我又沒說你家公子好欺負,身體不好就不要出來嘛……累人累己……”


    “你!”


    朱七七幾句話說得回雁臉都氣紅了,她正要回衝朱七七,王初七卻不動聲色的拉了拉回雁的衣袖。回雁轉過頭來,看見自家公子眼裏沉沉的都是隱忍,他在告訴她,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哼,涼席妹shi努力的孩紙,o(n_n)o哈哈~給獎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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