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七不知道燕冰文那日去同白飛飛說了些什麽,兩人是否達成了什麽一致的意見。他詢問白飛飛的時候,白飛飛隻是抿著嘴低頭淺笑。燕冰文則是轉溜著一雙大眼什麽也不說。兩人像是約好般每日在他麵前來去,這樣過了幾日,王初七在半夜叫醒了夜薑,留書一封,走了……


    馬車遙遙擺擺的在夜色裏行走,前幾日又落了一場大雪,視線裏遠遠近進都是一片銀白。夜薑數次欲言又止,王初七瞧著他糾結的樣子,搓了搓有些涼意的臉,微微的打了個哈欠,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隻是我出來,自然有我的理由。”


    夜薑一怔微微笑了笑,道:“是。”


    王初七無聊的歎了口氣,引得夜薑側目瞧他:“公子若是累了,不妨休息會。


    王初七扭頭看了看隻有木板做底,沒有頂棚的馬車。


    道:“我怕睡著了,會滾下去。”


    他的衣裳都是回雁置辦的,她似乎格外偏愛白色。還道:這純白的顏色隻有公子才能穿的出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來。林雀點了頭,於是他身上上下都是白衣。若是從這隻有底的馬車上滾入了路邊雪堆,怕是凍死了,別人也隻當這是一堆雪。


    夜薑尷尬的看了看這個破舊的馬車,公子突然要走,府中的馬車自然豪華,但是卻不能輕易拿出來,否則驚動了府裏的人,公子想走就走不了了。這輛馬車還是他在城門外搜羅了好久才找到的。


    夜薑道:“是夜薑失職,前麵不遠是個小城鎮,到了那裏便可換了車馬,就不用這般風餐露宿了。”


    王初七笑了笑,並不在意。握起拳頭輕輕叩起了馬車上的木板,輕重緩急,一聲聲連綴起來,正是那日回雁在碧玉亭裏唱的《黍離》。一曲盡了,王初七才輕聲道:“這樣很好,能沒有一絲阻隔的瞧見外麵的風景。”


    夜空深邃,月色如流水,王初七將手撐在身後,靜靜的看著茫茫的夜色。


    胸口的暖玉微微發熱發燙,卻絕不會灼傷他的身體,經過了這麽多日,王初七已經能夠找到其中的規律。這樣發燙的頻率,是在知會他有危險。就像那日朱七七帶著白飛飛回王府之時,愈靠近花園暖玉的溫度愈高。


    王初七伸手抓住了夜薑的胳膊,月光下他的雙眼明亮若星辰,王初七緩緩道:“夜薑,我累了,我們停下歇歇罷。”


    這破舊馬車雖然不甚好,但是在雪地裏行路還算是穩當的。夜薑盡管不解,卻還是拉緊了僵繩。兩匹並不高俊大馬兒瞬間收停了腳步。


    王初七的袖袍寬大,遮蓋住了他抓住夜薑的手。神色流露出些苦笑,王初七一邊用食指迅速的在夜薑手心寫下:有危險……


    一邊恍似突然情緒低落的緩緩道:“夜薑,你不怕母親責罰你嗎?”


    就這樣帶著他出來,若是被母親知道,王初七神色黯了黯,他在年幼的時候是不被允許私自靠近母親住處的,隻因那裏時不時便會有人遭受懲罰,白雲牧女們的哭泣哀嚎一直伴隨他的成長。


    斂了斂情緒,王初七心中懊惱,明明隻是說著唬人,自己倒是當起了真。


    夜薑不動聲色的用手抓住了劍鞘,沉聲道:“夜薑無懼。”


    王初七略顯諷刺的輕輕笑了笑道:“你若是說的真的,又何必那般緊張。明明是母親允許你這般做,否則我們自出門便跟在身後的那幾個高手是誰?”


    夜薑抿了抿嘴,微微眯起的眼睛有了些不易察覺的笑意,二公子當真是聰明。


    夜薑將手中的劍拿到了膝上,訕訕道:“二公子慧眼,後麵跟隨的正是夫人派遣而來的一眾王家高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原本臥伏在被雪覆蓋的枯草中的山左司徒,心中由原本還暗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此刻卻因為他們身後的那一眾所謂的高手而猶豫起來。他精於易容和輕功,但是體內真力武功卻堪堪隻能和江湖中的二流高手相抗。


    對付這個叫夜薑的護衛,他若是憑借偷襲、施毒和暗器這些陰損的工夫自然是大有勝算。但是隻要再多一人,他便不可能得手,甚至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這般過了有半個時辰,山左司徒還是左右猶豫,趴伏在雪地裏,為了護住身體不至於凍得僵硬,他已經耗費了大量真氣。


    而這邊,夜薑已經不動神色的解了馬匹的韁繩。王初七使了一個眼色,夜薑便飛身而起將王初七護在了胸前,駕著馬急速向前。興許是休整了許久,這兩匹馬也早已歇的不耐煩了,因此不用夜薑甩鞭子,它們便使足了勁兒的跑。


    王初七聲音歡快的道:“走咧,把那些笨蛋甩掉!”


    夜薑應道:“夜薑遵命!”


    山左司徒一驚,待要竄起來跟上去,想到兩人身後還有幾個不知身份的高手,便強壓著心中的急躁在原地等。隻是,這般過了半晌,他卻還未見到少年口中的高手!山左司徒心中一個咯噔,飛身躍起,身法飄逸的落在了剛剛王初七和夜薑所呆的地方。


    這一看,山左司徒更是氣得差點一口氣憋死自己!隻見坍塌在地的木板車上,均勻的鋪上了一層白雪,白雪上一筆一劃的一行字,正是王初七的筆跡。他雖然久病在床,但是心中丘壑自成一方寬廣天地。平日裏所書,皆是行間玉潤,舒朗通透。便是書法名家瞧了,大概也不得不感歎其氣韻之生動,風神之瀟灑。


    隻是山左司徒此刻又怎麽可能會有心情去欣賞他絲毫不通的書法,隻因那句話便是:笨蛋,你上當了!


    山左司徒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胸口,想到王初七之前喊得:把那些笨蛋甩掉!那裏說的是那些!分明就是那個!山左司徒非男非女的麵容更加詭異扭曲,猙獰道:“好孩子,真真是個好孩子,你是想和姑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嗎,那你可得跑的快些!……”瞧了一眼東邊那早已經消失不見的人和馬。


    山左司徒細小的眼睛眯了眯,身形幾晃便已經消失在了原地。這身輕功便是沈浪看了也會麵色凝重,還好,他隻是輕功過人,否則,江湖還不知道怎麽亂法。


    馬兒不知行了多久,王初七頭一次騎馬,雖然顛簸的難受,但是心中極為暢快。


    竟然幾次哈哈笑出了聲,夜薑神色間有著憂慮,但是看到主子這般開心,也並未多說什麽。隻是數次揚鞭,每隔一刻鍾左右便換馬繼續。這樣行了一個時辰,王初七漸漸感到了不對的地方來。他側過身子,回頭便看到夜薑隱忍著痛苦的一張臉。


    王初七一驚,失聲道:“夜薑,你怎麽了?”


    夜薑勉強微微一笑,嘴角卻溢出了一口紫黑的血液!是毒……


    “公子,夜薑沒事……”


    王初七瞪大了眼睛,看著夜薑讓他安心又讓他心疼的笑,顫抖著聲音道:“夜薑,停下馬,快讓馬停下!”夜薑怎麽會停下,背部的暗器,是在他們打馬離開時候射向他的,他可以讓開,但是他身前便是王初七。公子說有危險的時候,他還疑惑,公子不通武功,感官還能敏銳至此?他心裏是不信的,否則也不會一時大意著了道。


    夜薑沒有應聲,而是沙啞著聲音緩緩道:“公子,離開時候,夜薑給林雀姑娘留了信。想來,不要多久她便能趕過來。”


    大公子在洛陽外幾十裏的山上有座別院,明麵上雖是空置,但是夜薑知道,大公子手下能人異士多如牛毛,隻要進了那個範圍,必定能保二公子安全!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眼中已經不時的竄過白光,手腳也愈漸僵硬。體內的真氣已經無法聚集使用。


    夜薑臉上莫名的浮現出一抹淺淺的微笑,純真爛漫至極。他已經出現了幻覺,雙手環繞住王初七的手卻始終保持著不鬆不緊的力度。王初七瞪大的眼睛布上了一層水幕,帶著哭腔道:“夜薑,你快停下罷,那人不會傷害我。你莫要再強撐了,我去向他要了解藥救你……夜薑、夜薑……”


    夜薑不答話,或者他已說不出話。他的靈魂他的記憶都已飛回了許多年前,去見那個一頭散發及腰卻隻是鬆鬆係在腦後,整日被厚厚的衣袍裹起來的二公子。眉眼幹淨的讓他連多瞧一眼心中都不甚安穩。可是若是不瞧那一眼,他的無數個夜晚便也無法安穩。


    夜薑的靈魂已經回去了,回去了十年前。


    他記著武場裏隨著水流而來的白色紙船,那上麵繪的是他心中最美好單純的世界。他不愛讀書,隻是覺得那紙船上的畫兒好看。他逆著水流而上,避開了數個嚴厲的守衛,方才在一個水榭邊看到了他。


    那麽小的孩子,蹲坐在地上,手中的筆墨已經染上了白衣。夜薑莫名的蹲坐在圍牆邊這麽看了一個多時辰,直到那個孩子問他:“我是初七,你是誰?”


    夜薑方才知道,這個小小的孩子,便是夫人的幼子。他是誰?他不過是王家大宅裏的一個仆人,或許將來會是一個護院。但是他們卻永遠不會有交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知道關小黑屋碼字的感受否?


    嚶嚶嚶~~我要鮮花,我要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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