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樹林是一片蒼勁的古柏,一個男子背負雙手靜靜的停立在樹影中,他的身影紋絲不動,仿佛和樹融為了一體。呼吸綿長深遠,單憑此便知道這是個內家高手。他已看了很久了,深邃的眼睛裏偶爾劃過些許不易察覺的光芒。


    這人正是朱家五公子,江湖裏人稱朱五公子的青年,朱七七的五哥。


    他本名叫做朱武,在家中也排行老五。熟識之人叫朱武公子,不熟識的隻當是朱五公子。世人都道他是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他卻自嘲是濁世間第一浪蕩子。


    他是要出手的,但是這個在他看起來幾乎同柔弱少女一般的少年卻引起了他的興趣。從他行動之間便知道,他毫無武學根基,但是卻能如同預知一般屢屢避開危險。光是如此還不足以讓他驚歎,還有這少年的空靈美貌以及……


    他手中不斷變換出現的東西,還有之前他整個人突然的消失和出現……


    朱武常年在大江南北行走,結識之人無數,所見所聞更是超出常人,此時也不免覺得詭異可怖。那少年如同變戲法一般,紅木匣子,匕首,這些東西在他那裏仿佛都是信手拈來一般。


    少年消失的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問題,但見身邊的老仆也是身體一震,方才知道那少年確實有些鬼魅。


    這種窺人秘密之事,朱武平日裏是不屑做的。今日遇見了王初七他也頭回破了例。


    而那麵目可憎的陰陽人剛剛出現朱武便已知道,這人就是關外快活王座下色使山左司徒。


    朱武嘴角輕揚,見少年等死一般閉上雙眼。


    手中早已捂熱的一枚玉珠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打上了山左司徒後頸的僵穴。


    身體立時僵住的山左司徒心神一震,心道:難不成王初七說的是真的不成,王夫人竟真的派人尾隨其後?隨後,他瞧見王初七嘴角帶著笑意的睜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心中更是又急又怒!這少年數年如一日的呆在一個封閉的山莊竟然能養成這般狡黠的性子!


    山左司徒看著王初七神采飛揚的眉眼,心中更是可惜,主上若是見了這樣的少年,他恐怕以後數年都無需在關內偽裝獵美了。但是此刻的情形,也隻容他想想而已。


    王初七側過身看向那個站成一棵樹的朱武,道:“俠士出手相救,還不出來容初七拜謝嗎?”他的口中雖聲聲說要感謝,朱武卻聽出了責怪他的意思。朱武心中苦笑,若是他在生死之際,旁人卻隻顧在旁看熱鬧,他心中隻怕也不甚痛快。


    朱武衝老仆擺了擺手,便眼中含笑的背負著雙手輕輕的走向了王初七。


    驚豔?朱武從不識驚豔若何,說容貌才情說家世武功,他朱家子女都是個中翹楚。更何況他還有個豔冠群芳的妹妹朱七七,瞧多了她,他便再未見過一眼能入他心入他眼的人物。這樣的想法,從前朱武從來不覺得太過絕對。


    今日卻莫名想到,他錯了。


    這世上竟有這樣一身光華如月下匹練的少年,夜色裏白雪茫茫。他靜靜停立在幾乎湮沒天地的雪地裏,仿似身邊不是荒郊野外,而是豪門華庭。那一瞬間,這個瘦弱少年身上所迸發出的,不僅是如蒼鬆古柏的堅毅沉靜,更是芝蘭玉樹般的矜貴優雅。


    朱武道:“我既已替你製住了他,你何不再給他添上兩刀。也好了解了後患……”


    王初七看了眼前的青年半晌,心裏卻想不出一絲能夠給他些提示這人身份是誰的線索,再看了一眼不能動彈卻滿眼恐懼之色的山左司徒。隻微微笑道:“他要害我,我便殺他,他既未死,我便饒他性命。”


    朱武一怔,頗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年紀看著不大說話卻很有氣勢的王初七,眼中的暗光更加深邃,道:“那他今日算是撞了大運,你既開口饒他不死,我便也遂了你的願。”


    他走進了幾步,低低的衝王初七道:“朱武。”


    不曾想這兩個字才在心中過了一遍,王初七便失聲道:“朱武?朱五公子!”


    朱武眼睛眯了眯,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名頭有多響亮。江湖中人都喜歡和他結交,家中仆人也最喜歡他。為此朱七七不知道多少次咬著牙恨恨道:我那五哥,可真是個怪物。我家裏的靈氣,仿佛全被他一個占盡了,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最得人緣,最能討人喜歡,我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


    但是,他卻從未像這一次。隻是一個少年驚奇的呼喚,便讓他心中喜悅。他生平最怕麻煩,平日在江湖中行走也多以朗五這個假名。整整一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向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年袒露自己的真姓名。


    因此,朱武身後的老仆也不免抬眼多看了王初七幾眼。


    王初七察覺到那佝僂老人的目光,隻道是自己反應太大失態了,訕訕笑道:“失禮了,在下王初七,洛陽人士。”


    見王初七一本正經的抱拳介紹自己,朱武心中暗笑,臉上卻不曾有一絲流露。


    王初七能夠發現他,這份危機之中的敏覺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朱武想了想王初七身上那些詭異的事情,眼中便多了份了然。這少年已大大的引起了他的興趣。


    朱武這兩個字在王初七心中轉了幾回,王初七方才想起這人是朱七七的哥哥,朱家五公子。那個聞名江湖,連快活王座下幾個使者也難得一見的朱武。王初七不僅是在感歎自己的運氣,更是在感歎自己的奇遇。


    如果不是那場要命的病,他也不會擁有了兩生的記憶,也不會看到古龍先生筆下的‘武林外史’,更不會在此刻經曆這些他從未想過的事情,見到他曾經也許一輩子也無法遇見的人。


    王初七將夜薑半扶了起來,他已恢複了很多。但是山左司徒點穴的手法奇特,一般人根本就解不開。更不要說王初七這樣不通武功之人。他為難的看了一眼朱武,朱武便了然的走了過來。


    朱武伸手解了夜薑被封住的穴道,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王初七抿了抿嘴,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他昏迷那麽許多日,早已不知道那偏離軌跡的故事向著那裏發展了。傾心沈浪的白飛飛與他定了親,哥哥眷戀的朱七七對自己揚起了劍,喜好美女權財的快活王竟是個斷袖!王初七心裏已經不知作何想法……


    而按照書中所述,朱七七那日從洛陽離開會在半路遇見自仁義莊回來的金無望。而心中悲傷矛盾的朱七七竟莫名覺得隻有金無望這樣容顏醜陋卻心靈美麗的人才能理解她。一心要跟著金無望離開。


    卻不想半路遇見了仁義莊中一應滿口仁義道德的武林豪傑,原來那群被母親放回仁義莊的武林人士俱都在踏進仁義莊之時齊齊斃了命!


    王初七自然是知道,這都是他母親做的,可是他鬼使神差的沒有做任何事情阻止這個悲劇的發生。他知道那些人是無辜的,可是他心中同時又充斥著矛盾,這事情的主謀是他的母親。那個一身紅衣,風華絕代卻被一個男人毀掉的美麗女子是他的母親。


    心中若無貪欲,他們又怎會遭此橫禍?


    故此,仁義莊中冷氏三兄弟和李長青大俠同金不換等人前來圍剿與快活王勾結的沈浪。勾結……這個詞用得當真是好。


    而此刻更讓朱七七感動至極的是,金無望竟然不顧自己安慰的向那些殺氣騰騰的正義之士提出要求,要放朱七七安全離開。


    王初七心中忖道:他應該出了洛陽沿著官道尋到最近的一個集鎮。朱七七會和熊貓兒在那裏相遇。


    朱武靜靜的看著發呆的王初七,半晌才悠悠道:“你便是洛陽王森記的少東家麽?”


    回過神的王初七,輕聲道:“你說的對也不對。”


    朱武興味道:“這倒是讓我好奇了。”


    王初七微微笑道:“你不知道麽,洛陽城中人隻知富貴公子王憐花?我不過是暖玉山莊之中養著的一個無用之人。”


    朱武莫名感覺到少年的心情低落,隻當他是被家中長輩忽視,心中抑鬱。便安慰道:“洛陽暖玉山莊,設計之奇巧冠蓋天下。它既是屬於你的,便知道你的分量在你母親心中不低。”


    王初七心中劃過一道亮光,雙眼明媚的道:“你說的是真的?”


    朱武笑了笑,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少年帶著皮帽的頭頂,道:“自然是真的,世上那個母親不愛自己兒女,隻是方式不同罷了。”


    王初七心中浮動,目光卻半信半疑。


    他一直以為自己其實是不甚在乎的,但是真的麵臨這個問題,心裏還是忍不住泛酸。即便是等級森嚴的王公貴戚,也沒有三年五載不見麵的。他甚至想,即便是年幼時候他不時的出現在哥哥和母親眼中,他們其實也不曾將他看進眼裏,放進心裏。


    原先他心裏看的倒是極開闊,現在經曆的愈多,知道的愈多。他也越來越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這一章發了,大家需得等星期四了,哼哼。


    看到了地雷——————開心一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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