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裏是靜悄悄的,打掃的仆人婢女皆是沉默不語,就好像是他們從來不會說話一般。王夫人站在閣樓上,纖細的藕臂卻是伸向了窗外,她的神情是淡漠的,或者說是寂寞的,但是,即便是寂寞她也隻給她自己瞧見。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她張開的手心裏,瞬間便化成了水,從指間縫隙一滴滴的落下去。落到閣樓下堆積的雪層上已沒有了痕跡。


    她的臉上並未上一點脂粉,玉白雪嫩的肌膚仿似二八少女,隻是神情卻好似已經曆經了世間的滄桑。一雙冰冷若黑色琉璃的眼睛,滿是疏離。她已經這樣靜靜的站了兩個時辰,但是她卻好像一點也不知道累一般。


    揚起的手臂連一絲也沒有偏倚。


    又過了許久,她忽然低聲喃喃道:“初七已經走了三日了。”


    閣樓裏一個瞧不見人影的人聲緩緩道:“有麋鹿、錦鶴等人在暗處不分晝夜的護著,必定能保二公子安全無虞。”


    王夫人沉靜了半晌,眉眼間的疏離不減,卻平添一抹憂鬱,道:“初七為何要出去,是府裏住的不快活麽?”


    夜蓿已從暗處走了出來,一身黑衣的他身形挺拔修長,麵容更是豐神俊朗。


    他停立在王夫人身後,亦是沉默。


    不快活麽?這王府裏的人,又有哪個是快活的?


    二公子數年如一日的呆在暖玉山莊,怕是憋悶的心早已飛的遠了。至親的母親從不對他有一聲言語上的關懷,血脈相連的兄長對他的態度也是陰晴不定。身邊除了幾個陪伴已久的婢女,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怎麽會快活?


    夜蓿聲音緩緩道:“你非要把他們兄弟逼成陌路才罷休嗎?”他話音剛落,已被王夫人一掌擊飛重重的砸在了他剛剛走出的隔間木門上。


    王夫人眯著一雙清明卻嫵媚的眼睛,柔聲道:“本夫人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說道!”


    夜蓿慢慢的支撐著自己,艱難的站了起來,溫柔的笑看著王夫人,道:“你便欺騙你自己吧。每次你被人說中心事,便要擺出這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王夫人一怔,一雙明媚的桃花眼恍惚了下又轉換成冰冷的模樣,道:“你可以走了。”


    夜蓿沒有動,他的手用力的抓緊了身邊的桌角,才能穩住自己。他苦練了十餘年,卻仍舊比不得她半分。半晌他方才重重的跪了下來,道:“夫人……”


    隻是他身前的那抹窈窕的身影沒有回頭,隻是靜默的站在了閣樓的窗邊。


    又過了許久,夜蓿的身體幾乎已僵直了,王夫人才低聲的,帶著些悲哀,道:“憐花若能理解我一分,他便該知道這樣的感情是悖逆人倫的!我是他的母親,這麽做有何過錯!”


    她有什麽錯?自打她發現憐花對初七那些不倫的感情,她便開始刻意忽略初七。隻因她知道,憐花對初七是何等的在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就範。


    七年前,王夫人便清清楚楚的告知了王憐花,她的兒子沒有廢物!王初七這個讓她恥辱的兒子,若非是身上流著她的血,她早已在九年前的正月初七便悶死了他。王夫人對王憐花說得清楚明白,若是你因為初七耽誤自己的一生,她轉身便殺了王初七!


    這是個多麽美麗又讓人心痛的謊言,王憐花信了,也就此恨上了他這個母親。同時他也懼怕著她,怕她對初七不好,怕她當真如那日所說的一般將初七虐待致死。王憐花竟然七年之間從未主動去暖玉山莊瞧過王初七一眼。


    他在洛陽城中嬉笑玩鬧,放蕩肆意,每日帶著女子在王府中來去,流連美人花叢,王夫人瞧在眼裏,卻一句話也不說。


    夜蓿靜靜的聽著,王夫人的聲音哽咽裏帶著狠厲,又道:“我絕不允許!決不允許他變成他的父親一般!同那個惡心的男人一般!”


    夜蓿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沒有說。


    王夫人此刻已經全身都籠罩在悲傷的氣息裏,她隻有這兩個兒子了,她的一生都活在柴玉關那個惡心男人的陰影裏,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也變成那樣!


    夜空是漆黑的濃稠的讓人似乎永遠也逃不出的暗色,王夫人聲音冰冷的道:“憐花不是傾慕燕冰文已久麽,明日你便以那不肖子的名義帶著聘禮去燕烈鏢局,向燕家提親……”


    夜蓿呆了呆,道:“大公子或許不會違逆夫人的意思,燕家那邊卻……”


    王夫人轉身道:“想說什麽便說吧。”


    夜蓿心裏浮現了近期發生的種種,略略一思考便道:“燕冰文小姐傾心之人似乎是二少爺……”


    王夫人的臉微微有些詫異,眼中的驚奇之色毫無掩飾。


    她想不到,卻是想不到,不要說王夫人,連燕烈鏢局的一幹人等每天也愁眉苦臉的思考著這個讓他們想不通的問題。當初王憐花愛慕燕冰文之事,傳的整個洛陽沸沸揚揚。每日奉王大公子之命送各式禮物上門的人不計其數。


    洛陽的閨閣小姐們,那個不是妒紅了眼,隻有燕冰文不屑一顧。還放話道:她燕冰文喜歡的男子是真正的男子漢!而不是文文弱弱整日賞花遛狗的富家公子。明眼人都知道,她這話有失偏頗,王憐花雖然風流多情,但是若非有些作為,又怎會博得那麽許多女子的歡心。


    隻是大大咧咧,行事如男子一般的燕冰文,倒是應了那句話。她心裏傾心的人確實應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他應當有深邃的眼,利劍般的眉,寬闊的胸膛和結實的身體。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對病弱的王初七一見傾心。


    王夫人沉吟了許久,緩緩道:“那依你看,初七對燕冰文是何心思?”


    夜蓿從來不說沒有根據的話,王夫人最清楚不過。而整個洛陽城都聞名的燕冰文,她雖未親眼瞧過,卻也知道,這樣性格倔強剛烈的女子,心中其實最是柔軟。她若是喜歡,那便是不摻假、不顧一切的喜歡。


    夜蓿道:“小公子對燕小姐似乎並無男女之情,隻有朋友之意。”


    王夫人聽了,許久都不曾說話,閣樓靜的隻能聽見風穿堂而過的聲音。


    王夫人輕聲歎道:“那這事便先緩緩,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來看罷。”說完,王夫人瞧了瞧夜蓿在夜色裏的臉,漠然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瞧瞧夜薑吧……”


    夜蓿怔愣一瞬道:“是。”


    隻是領了命的夜蓿並未看見夜薑,隻見到一張鋪疊整齊的床。問了婢女方才知道,夜薑已在一個時辰前同那送他回來的葉老一同離開了。


    夜蓿似不在意的問道:“大公子可在府裏嗎?”


    那牧女溫柔的笑了笑道:“大公子一直在書房裏作畫,連飯食都是下人們端過去的。自然是在府裏的。”


    夜蓿沉沉的問那一身白衣的牧女:“他們離開前可去見了大公子?”


    他們?那白雲牧女皺了皺彎彎的眉方才想起夜蓿大人說的是夜薑大人和那葉老。遂嬌柔道:“夜薑大人出門前似乎是說過要去向夫人報備一番,隻是管家說夫人不在府裏,他便自行離開了,並未去見大公子。”


    夜蓿冷冷的瞧著她,道:“你親眼瞧他出的門?”


    白雲牧女怔怔的笑彎了眉眼,道:“自然是的,自打白小姐進了王府後,公子已好幾日不見人了。大公子竟是這般不喜歡白小姐嗎?可白小姐畢竟是二公子未來的妻子……”她說的憂心忡忡,臉上也浮上了些疑惑和不解。


    夜蓿皺了皺眉,冷道:“注意你的嘴!主子們的事豈是你們可以隨意說道的!”


    那白雲牧女陡然一驚,方才明白自己多嘴了!忙噗咚一聲跪了下來,驚慌道:“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錯了,奴婢該死……”她的頭嘭嘭的砸在那木質的地板上,仿似不知道疼痛一般。


    夜蓿瞧得厭煩,但是這些地位卑微的女子又豈不可憐。


    他淡淡道:“起來吧,我不會在夫人麵前說的。隻是切記要管好自己的嘴,下一次可沒這麽好運氣了。”


    這婢女再抬起頭,夜蓿已不見了。她那原本恐慌害怕的臉也一瞬間變得得意而欣喜,她竟然騙過的夜蓿大人,她竟然騙過了夜蓿大人!她心中這樣一句話反反複複的出現,才陡然合成了另一句話。


    因為這句話,她的臉上泛出桃花般豔麗的嬌羞之色。


    大公子攬著她說的那些能讓她身子癱軟的話還在耳邊,她心中雀躍著,歡呼著,害羞著,得意著,無數的感情匯聚在一起。她卻又微微擔憂了起來,喃喃道:公子,你說的可是真的嗎?不是框我的是嗎?你以後是真的會待我好的是嗎?


    是的,大公子說的必定是真的。他即使娶了燕冰文小姐,娶了天下無數的女子,他心裏也總是記著她的好。隻要記著她,她便心滿意足了。


    綠蘿雙手緊緊的握在了胸前,似乎是在憧憬,也似乎是在祈禱。隻因她這般的女子終於有了一個美好的向往,關於一生一世的美好向往。


    作者有話要說:  投票投票——究竟是緊湊型還是——分段型——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嗯————大家繼續快樂——


    大過節的,不收藏不鮮花不打賞像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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