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裏,已點燃了數個火堆。


    王憐花坐在上首,木質的椅子雖然破舊,上麵卻被人細心的擦拭了幹淨,後又鋪上了一張柔軟的皮裘。


    金不換是飛身而入的,破廟裏聚集了許多人,但是他們卻是誰也沒有多瞧他一眼,他們似好像早就知道,又好像是完完全全的並不在意。金不換進了破廟便在另一張不甚結實的椅子上坐下道:


    “有人先我得手了!”


    王憐花靜靜的瞧了他一眼,半晌才悠悠道:“山左司徒。”


    金不換眼中略微閃過些訝異道:“也隻有他了,除了他,還有誰能有此卓絕的輕功。”


    王憐花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那微微淺淺的笑在火光下極為妖異,金不換看的喉嚨一緊,卻聽王憐花緩緩道:“你隻需告訴我結果如何,若是失敗了,你便自去了結了吧!”


    說著,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寬大的袖袍一揚雙手負在身後。


    臉上的笑容更是詭異,道:“莫非你是要本公子親自動手不成?”


    金不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隻是出去了一趟,回來這個此前還對他極為信任的人便變了卦!


    金不換嘶啞著聲音道:“隻因你要我帶回白飛飛,我卻沒有做到?”


    王憐花笑著道:“不錯。”


    金不換臉色陰沉道:“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就要我去死!”


    王憐花任是微微笑著道:“不錯。”


    一連兩個不錯,金不換已驚得後退了三步!


    王憐花雖然在笑,他卻莫名從他那張俊美的臉上看到了嗜血的殺意。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清,為什麽他會為了一個無用的女人就對他動了殺心!


    王憐花靜靜的瞧著他,臉上的笑容溫暖的像是冬日的陽光一般,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覺得溫暖,眾人俱都是身上泛著涼。


    王憐花道:“你可知道,那白飛飛是我弟妹?我遣你去將她好生請過來,你卻將她弄丟了……這叫我該怎麽辦才好?”


    這叫我怎麽辦才好,王憐花笑出了聲,金不換卻肌肉緊繃的看著王憐花含笑的眼睛。


    隻聽金不換道:“你不要忘了我丐幫和你的約定!”


    王憐花輕歎一聲,笑道:“自然,王某人一向守約,因此角老才會應邀出山。日後角老和左幫主想必也會記得王某人的好處,至於你……”王憐花哈哈一笑,道:“卻也是條件之一!”


    金不換眼中全是憤恨的怒火,他緊盯著王憐花道:“什麽條件,為何之前不曾聽說!”


    王憐花道:“這本不是條件,隻是我的一時興起,我剛剛瞧你沒有辦成事,便想將你當做條件加進去……殺了你。角老,你看如何?”


    王憐花看向破廟門口,那左公龍已攙扶著角老慢慢走了進來。


    那角老顫巍巍的站穩了之後,麵無表情的瞧了一眼金不換,又笑逐顏開的似極欣慰的看著王憐花道:“都聽你的,你看著辦便好。我老人家此次回去,再也不想管什麽江湖之中的事了。”


    王憐花麵露可惜之色道:“角老若是從此歸隱不問世事,江湖怕是要失色不少。”


    角老哈哈一笑,咳喘了幾聲,道:“ 我老了,走不動了,這副模樣再出來溜達,怕是要嚇壞了年輕的婆子娘子,你們年輕人正當盛年,這江湖是你們的,你們的啊……”


    兩人一來一往說了幾句,角老被王憐花哄得哈哈大笑,他心中極為喜歡王憐花,可惜這根好苗子已有師門。他自己若是再年輕二十歲,一定會不惜一切將這根好苗子奪了過來。


    金不換,自認在劫難逃。


    盡管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麽錯!


    王憐花看了一眼金不換,眨著眼睛孩子氣的道:“角老,我今天穿了一身漂亮的雪衫,可不想弄髒了。”


    角老也捋著胡子道:“那角老今日便再破一次例!”


    兩人看著像是在談笑,隻是他們他們談笑間決定的卻是別人的生死!金不換看到角老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消失了逃命的勇氣。


    依舊是那一招,角老的身影鬼魅的自金不換的身邊閃過,金不換的身子瞬間便到了下去,呼吸停止。


    他至死也不知道,為何山左司徒會在他之前將白飛飛截走,隻因這一切都是王憐花的苦心安排。他已向他的母親妥協,他卻仍舊不能忍受王初七身邊還有另一個女人!


    他不能殺了她,便隻有將她遠遠的送走!


    借花獻佛有何不可?山左司徒既受了他的人情,那快活王又怎會不知道!隻要快活王心中記得一絲,他以後便多了一分接近他的機會!將他殺了!以謝母親和自己的心頭之恨!


    金不換一死,王憐花便衝破廟外麵傳聲道:“外麵的朋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東邊的天已泛出淺淺的暈紅,那是太陽快要升起的前兆。金無望瞧著燈火通明的寺廟,略微遲疑了一番。


    王憐花又道:“金無望兄弟,你莫非是在責怪我殺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嗎?”


    金無望一怔,盡管他如此痛恨金不換,但是聽到他的死訊,心中仍是微微一顫。血緣本是這個世上最奇妙的東西,它賦予人與人之間最深刻的愛惡憎欲。他抖動了一下嘴唇,道:“金不換既然已死,還請王大公子將白飛飛姑娘交出來。”


    王憐花的聲音晴朗的傳了過來,他的人也走出了破廟,慢慢靠近了金無望。他的眼中滿是笑,滿是讓人身體發涼的笑。


    他緩緩道:“你莫非是在說笑嗎?”


    金無望道:“你遣金不換抓了白飛飛,你還想要狡辯嗎!”


    王憐花仿似聽到了什麽極為可笑的事情,失聲笑道:“我以為你是個木頭人,原來你也是會開玩笑的。不僅會開玩笑,還開出如此大的玩笑!”


    他瞧著金無望的神色變的冰冷道:“你可以說我做的任何事情,不管是不是我做的,我都不會在意,隻有這件事,你說不得!白飛飛是我弟妹!我疼她都來不及為何要抓了她!”


    他說的有理,神情坦然。金無望也不得不相信。


    隻見破廟裏又走出兩個人,一人正是左公龍,另一人竟是丐幫傳聞已經逝世的角大長老!


    那角老看著王憐花緩緩道:“我道你是因何要殺了金不換,原是他眼睜睜瞧著你弟妹被山左司徒抓走,你才惱怒至極……”他的言語之間,已經透露出了他是如何的冷血無情,剛剛殺金不換之時,竟然連個緣由都沒有!


    王憐花側目瞧了一眼左公龍和角老又道:“我本無意解釋,既然角老開了口,我所幸便同你說個清楚。”


    金無望臉色平靜的看著王憐花,王憐花又上前了兩步,輕聲道:“我要說的便是……你也該死!”


    那個死字未落,王憐花手中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匕首便已直直的衝金無望而去。 金無望一驚,想要閃避,卻已經來不及,隻得伸手去擋。


    廢一隻手,留一條命,他便贏了。


    血落滿地,金無望捧著斷臂仍舊是冷酷的看著王憐花,他身上的白衣染上一片灑落的血滴,那形狀就好似雪中的朵朵梅花。他的左手拿著手帕輕輕拭著匕首,連眉眼也沒有抬的輕笑道:“你說,若是我替快活王殺了你這叛徒,他會給我些什麽好處?”


    好處?金無望苦笑的看著王憐花。


    心中居然起了一層寒意,他一直活得仿若行屍走肉,主上手下的所有人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助他成大業的工具而已。叛徒、廢物在他來看死不足惜!若是有人能殺了自己,在主上看來怕也隻是一個能力更強大的工具而已。


    王憐花輕輕笑了笑,又緩緩道:“我不殺你,我聽聞初七還喊你一聲金無望大哥,你若死了,我怕他傷心。瞧見他傷心,簡直比瞧見一百個人死在我麵前還教我難受……”


    他說難受,金無望卻沒有瞧見他有一分難受。


    他心中卻莫名替王初七悲哀,有這樣的哥哥,換做誰都隻是一種悲哀。


    左公龍在旁邊笑道:“還是王公子頗有善心,老夫剛剛隻想將他送去閻王哪兒陪徐若愚!這倆人若是一道進了黃泉,一個俊美若天神,一個醜陋如鬼魅,也不知道那閻王該怎麽判呐!哈哈哈……”


    左公龍一陣幹笑過後,卻見王憐花和角老依舊一絲表情也無。也麵色訕訕的閉了嘴。


    但是該金無望該聽到的訊息他卻都已知道了。


    徐若愚已死!


    金無望閉了閉眼,深深的歎息一聲。


    他明白今日若是想要要走,已十分困難。他看到了這麽許多驚人的秘密,王憐花口上雖然說饒他性命,卻不見得會放他安然離開。他雖不懼死,卻也不想這般死去。他現在隻想拖得一時便是一時,隻望沈浪能發現這不過是個調虎離山之計。能速速趕來,興許還能救他一命。


    隻要留下一命,他興許還能為著心中的那個目標拚一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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