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七和華卿回到小院已至天黑,喜老臉色極黑的端坐在前廳,桌上的幾個菜早已沒了熱氣。想來他已等了許久。若是平日裏,華卿興許還會不著調的撒句嬌,說幾句話。


    但是今天,華卿沉默,王初七亦是無聲的沉默。


    兩人一前一後,隔著兩丈遠進了院子,王初七便低著頭進了屋,華卿則是冷著一張臉站在平日王初七練功的地方。


    喜老的一雙慧眼,便是不去問,大約也都看了個明白。


    隻聽他沉聲歎道:“居仙鎮不比關內,這裏人情風俗都和中原大有不同,入鄉隨俗這句話誰都知道,要做到卻難上加難。”


    空氣裏都是濃稠的靜謐,這樣過了許久,華卿忽然輕聲道:“喜爺爺,我先回家了,今日……撞見了哥哥,少不得要詢問我一番,我、我……”


    華卿‘我’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全,王初七卻已經明白,今日在那風月場裏所見到的男子,原來便是華卿的哥哥華冥。難怪一身氣勢,便是同處一室就給人如此的壓迫感。華卿見了他動也不敢動。


    華卿待要走,又頓了頓腳步道:“初七,我回家了,明日往後大約沒時間過來了,我去遣小童過來陪你……”


    屋裏的人沒有應聲,華卿步出小院的身影格外寥落。


    喜老站在廊下看了半晌,長歎一聲也回了屋。


    前廳裏,隻有幾隻藏匿了許久的貓兒,見人終於都不見了,方才輕盈的跳上了桌子,低頭嗅著那些美味的菜肴。


    王初七透著窗戶縫瞧了半晌,方似全身失力一般癱坐了下去。


    這裏他不能再呆下去了,王初七抿著唇,心裏盤繞來去的隻有這句話。


    連日來華卿所做的一切若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今日在那裏卻給他籠上了一層曖昧不明的意味。華卿瞧著他的眼神更是讓他驚恐的想到了熊貓兒、夜薑、朱武、沈浪,甚至還有死去的徐若愚……他若是還不開竅便是傻子!


    王初七捏緊了胸口的暖玉,仿佛那散逸的盈盈暖意方才能安撫他混亂的內心。


    屋裏並沒有點起蠟燭,但是廊外的燈籠卻足夠他將屋裏的陳設看的一清二楚。


    他咬著下唇,唇瓣因為下午那番廝磨有些腫痛,他卻似毫無感覺般的咬了下去,仿佛這樣才能壓下去心裏騰起的詭異感覺。他並不排斥華卿靠近或者說……但是那般被動讓他心裏充斥著難以抑製的羞恥感!


    腦海裏的思緒紛亂,他還是不自覺的去想那些讓他整個身心都僵住的東西。愈是想的多,他心裏的恐慌愈多,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閉上眼睛便會想到雪山上,向他訴說心中情誼的熊貓兒,長廊下親吻他的朱武,還有夜色裏靜靜瞧著他的沈浪……滿地的雪色裏浸透著血色,徐若愚睜大著眼睛倒下去,他在遺憾什麽?


    再度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王初七脩的睜開了疼到清明的眼。


    時辰已不知不覺的到了子時,王初七突地聽到窗外傳來不甚清晰的響動。頓時身體僵硬的瞧著那窗外的黑影,卻不想那黑影貼著窗戶卻輕輕的喚了一聲:“初七,我是華卿。”


    王初七一怔,並未答話。


    華卿又道:“初七,我、我來送你離開這裏。”


    王初七又是一怔,手腳的僵硬卻更甚,半晌才嗓子略有些沙啞的道:“可以嗎?”


    窗外的人似是沉默了一番,方才柔聲道:“你若是想要離開,我便帶你走。”


    所以,華卿是要和他一起離開這裏嗎?


    王初七說不清心裏的感覺,窗外的華卿卻更是忐忑,不知過了多久,那扇緊閉的門方咯吱一聲打開了。長廊下長身玉立的華卿簡直遏製不住臉上的笑意,整個人都像孩子般輕顫起來。他笑著將手遞給王初七,道:“牽著我,我帶你走。”


    王初七輕聲道:“喜爺爺呢?”


    華卿眼睛一眨道:“他睡了,興許明日要睡到太陽照到屁股了。”


    居仙鎮的布局很奇特,旁人初次進來定是要迷路的。


    但是隻要呆上兩日你便可摸清大概的形狀,居仙鎮整體就好似一個八卦盤,那日的活泉便是八卦盤上的一個眼。而貫通八卦盤的那條線便是居仙鎮的主幹道,而現在他們倆便是沿著這條道迅疾的向著居仙鎮的出口方向跑。


    王初七道:“喜爺爺說,居仙鎮進得出不得……”


    華卿淡然一笑道:“他老了,糊塗了,這世上怎會有進得來卻出不去的地方?”


    王初七默然,半晌才道:“華卿,你隨我去洛陽好嗎?你會喜歡暖玉山莊的,我的暖玉館裏,終年都和江南一樣。”


    華卿疑惑道:“江南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王初七一怔,竟想到了朱武,隨即便低斂了眉目道:“我也不曾去過,隻知道應當很美。”


    華卿毫無所覺的道:“那我們去了洛陽,再去江南可好?”


    王初七帑動了嘴唇,半晌也沒有說話。


    此時他們已漸漸接近了居仙鎮那根本算不得高大的大門,那門大開著,竟是連個看門的人也沒有。王初七疑惑的看著華卿,華卿撓了撓頭道:“居仙鎮裏的人從來不出去,這麽多年也沒有聽說有人進來居仙鎮還要離開……”


    王初七此時內心的震動也已不是一句話兩句話便能打的消的,到了這裏,前路仿佛終於拂去了塵埃露出在了他的眼前。對於那些在他生命裏匆匆出現不甚鮮明的人,思念也莫名的深刻起來。


    他衝華卿粲然一笑,道:“此時即便是黑夜,我心裏的太陽也好似已經升起了。”


    華卿也笑道:“我已備好了馬匹,我們這便走吧。”


    王初七待要隨著他的腳步走,卻又停了下來輕聲道:“華卿,你的父母家人在這裏,你……”


    華卿回頭笑道:“那裏還有什麽父母家人,隻有一個每月都要揍我一頓的哥哥,此時不走,難道留下來繼續挨打麽?”


    王初七愕然,無奈笑道:“我是逃命,你怎的倒像是賭氣離家出走的孩子。”


    華卿訕訕的笑笑,道:“那便就是離家出走罷,待我出去玩夠了,便再回來。”


    王初七以為就此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看似和平安詳的的居仙鎮,卻不想變故的來臨也如此突然。他們騎著馬走了堪堪一個時辰,華卿便整個人開始抽搐,皮膚猙獰的的扭曲,皮膚下的青色筋脈詭異的鼓起。


    王初七驚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華卿卻仍是鎮定的道:“走!我沒事……”


    王初七瞧著他的模樣變得更加可怖,說什麽也不願再催動馬兒,華卿嘴唇顫動了半晌才道:“我不該跟著你,若是我不跟著你,你現在到可以無牽無掛的走了。”


    華卿輕笑道:“居仙鎮出不來,不是它是什麽人間天堂,這地方隻是一個人間煉獄……”


    王初七驚愕又恐慌的看著華卿,華卿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英俊白皙的臉已變作青色、扭曲的好似鬼麵一般。


    他瞧著王初七輕笑,笑容也可怖萬分,王初七顫抖的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半晌才哽咽道:“華卿,華卿,告訴我這是怎麽了……”


    華卿的嗓子仿佛被扼住一般,仰著的脖子露出交錯猙獰的青筋,他苦笑道:“居仙鎮地下有隻苗地毒蠱,居仙鎮所有的百姓身上都有那母蠱產下的子蠱,凡是子蠱在身,便不可離開居仙鎮半步,否則便會筋脈爆裂而死。”


    喜老所做的那些美食,便是克製這子蠱的,但是卻不想這母子蠱如此厲害,他吃了十餘年,也隻堪堪走到了這裏。


    華卿表情痛苦,眼神卻明亮,道:“我以為我能陪你走的遠一點。”


    王初七已快咽不成聲,他看著華卿眼淚無法遏製的流,華卿想要伸手替他抹去眼淚,但是僵硬的手腳卻無法動彈一分。王初七瞧出了他的意思,便俯身貼著他的臉,愧疚的哽咽道:“華卿,華卿……”


    華卿勉強笑道:“初七,你身上沒有子蠱,那子蠱近不得你的身,我真高興……江南這個地方聽著就很美,你一定要替我去看……”


    回家的路就在眼前,眼前的人卻讓王初七愧色滿懷,邁不動步。


    直到喜老飛身趕了過來,王初七方才受驚一般的站了起來。


    喜老麵無表情道:“你若是要走,即刻便走。”


    王初七一怔,心裏更是愧疚沉重。


    喜老又道:“你若是不走,便是浪費華卿一番苦心。”


    王初七仍然沉默,喜老聲音突地凜冽了幾分:“你若是想要他陪著你死,便繼續呆在這裏!”


    王初七看著仍是勉力微笑的華卿,終於跨上了馬背,喜老一掌拍在那馬痛處,馬兒便飛快的甩開了蹄子。


    待王初七身影消失不見,僵臥在地的華卿身上的青筋方才慢慢褪去,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負手看著王初七消失的天邊,道:“殺了山左司徒。”


    喜老一愣,卻沉聲應道:“是,王爺。”


    華卿又道:“黑三兄弟去護衛初七回洛陽。”


    喜老沒有吭聲,沙地裏卻陡然飄起了三抹黑色的影子,像道風一般的襲去了王初七離開的方向。


    華卿突然笑了笑,聲音低沉且悅耳,道:“天下最讓人掛心的莫過於生離死別之痛,經此一事,他心裏會有我幾許重量?”


    喜老低著頭,沉沉道:“王爺多慮,王初七此後必定傾心向著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這隻蠢貨果然對這渣爹爆發了無與倫比的熱情——


    ——作為苦逼的學生狗一隻,表示我愛你們——


    ——蠢貨要神展開讓哥哥大人粗線——


    ——涼席表示,親們提到的意見我都有認真去看,但是作為一隻瘋狂的存稿君,現在發的其實都是早就寫好的。——所以所發的章節雖然後期都修改過,但是最初的設定都已經無法更改,有些妹子看的巨o(╯□╰)o,表示我也很憂鬱——


    因為進入十月份之後,功課很忙,所以前期專注於存稿,一些細節性東西沒有考慮到,請見諒了麽麽噠。表示剛剛寫完小論文——果斷腰酸背疼屁股疼——討厭冰冷的木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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