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最後一天,陰沉了兩天的天空終於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鵝毛般的雪花隨著北風打著旋兒飛舞,不過一個時辰便覆蓋了花園裏的石子路。王初七站在窗口看了不過盞茶時間便被回雁幽怨的眼神給‘瞧’進了暖融融的室內。


    林雀依舊不在,回雁道:她興許是出去找熊公子討論劍道了。


    回雁說著,眉眼彎彎全是曖昧詭異的微笑。


    王初七莞爾,心裏卻是一片淺淺的陰霾,熊貓兒在雪山上說的話猶自在耳,他便不能裝作不知道。林雀那句話說出來之時,他心裏便是咯噔一聲,臉上仍然是微笑,心裏卻隱隱泛起了些不安。林雀日後若是知道其中糾葛,心裏大約便會多一道傷痕。


    母親和哥哥聯合丐幫之事被熊貓兒、沈浪大哥攪黃,母親便如原書之中所述,捉了朱七七和熊貓兒來了洛陽,逼迫沈大哥就範。


    朱七七所為雖早已讓沈浪忍無可忍,但是她終究是他的救命恩人。江湖中人,最欠不得的便是人的恩情。


    熊貓兒,沈大哥,朱七七在王府裏雖是享受貴客的待遇,行動無阻,但是王初七知道,他們其實是處處受製於母親的。否則朱七七那般剛烈的性子怎會輕易便答應嫁給哥哥?熊貓兒那般好酒貪玩的漢子又怎會安分的將自己拘束在這高牆之內?


    王初七想著,思緒又漸漸飄遠。


    回雁瞧了他一眼,眉眼輕輕蹙起,斂裾起身將微掩的門牢牢的關上了,不讓一絲風透進來。又轉身回來倒了一杯茶遞到王初七麵前,輕聲道:“公子,你又在發呆了。”


    這句話不是疑問,是個陳述,一個‘又’讓王初七微微醒過了神。他淺淺笑了笑,伸手接過茶杯道:“隻是想些事情罷了,哪裏攤的上這個‘又’字。”


    回雁不認同的道:“公子若要和回雁較勁的話……若不是‘又’?那便是‘總是’了。反正公子這幾日想的東西回雁和林雀是一件也不知道的。”


    王初七微笑著看著回雁微露怨氣的臉道:“本也沒有什麽,又讓我如何說?你莫要胡思亂想了,初七知道回雁姐姐隻是擔憂初七罷了。”


    饒是回雁想說些什麽,也被王初七這帶著親昵的一句話給壓了下來。


    她睜著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盈盈的瞧著王初七。


    王初七怔了怔,避開回雁的眸子、岔開話題道:“熊貓兒所使的不是劍,林雀怎麽去和他討論劍道?”


    回雁眼神黯了黯,溫柔笑道:“我雖不懂武功,但是卻也知道,天下的武功和女子把玩樂器應是一個道理,一通百通是不是這個意思?”


    王初七想到熊貓兒那個使得極為順手的鋼精葫蘆,又想到林雀那隨身的長劍,心裏竟詭異的覺得這兩人極為契合,林雀雖如同男兒一般要強,但是畢竟是個女子,那日說起熊貓兒身上便不由的流露出些女兒家的嬌態。


    熊貓兒這人瞧著脫略形跡、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一腔熱血情懷更是剛正不阿。


    王初七閉了閉眼,熊貓兒若是能和林雀走到一起,實在不失為良配,依他二人性子,他日兩人攜手仗劍江湖,想來是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王初七在為林雀和熊貓兒打算,突地門外傳來一陣沉沉的敲門聲。回雁起身去開了門,王初七斜斜的倚靠在榻上,一雙水潤通透的眼睛卻怔怔的瞧著門外進來的人。


    “沈大哥……”


    王初七聲音才落下,沈浪已如一道影子般晃過了回雁大步跨了過來。


    回雁動作卻更快的張開雙臂攔住了沈浪,因為跑得急,臉上騰起了一片紅暈。


    沈浪看著王初七,柔和的笑,卻對回雁笑道:“回雁姑娘這是什麽意思?沈某人便是這般可怕?”


    他雖在笑,身上卻不由的給貼近他的回雁頗大的壓力,她咬了咬下唇道:“沈公子莫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夫人年前便說了任何人不得近二公子住的院子,違者……違者……”


    沈浪嗓間溢出一聲輕笑,回雁不由的驚退了兩步。她自然知道她攔不住沈浪,剛剛若非沈浪刻意停了下來,他又怎會被她攔住。


    沈浪靜靜的站在那裏,頎長的身姿像是山中的修竹,他的視線依舊停在王初七身上,悠然道:“我隻說兩句話便走。”


    回雁略微有些猶豫,王初七已自榻上起身,輕聲道:“回雁,你出去守著便好,母親那便由我去說。”


    回雁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沈浪瞧著他輕笑道:“初七當真好福氣,身邊的婢女一個一個都一絲不差的將你掛在心裏。”


    王初七抬眼看著微笑的沈浪,道:“她們的命便提在自己的手裏,若是不將我掛在心裏,便隻有死這一條路了。除了死,她們所能做的隻有牢牢的將我放在心裏了。”這句話雖是殘酷,但是卻說得分毫不差。


    這是命。


    沈浪瞧著他,神色間依舊是不變的慵懶笑意,“初七說得沒錯,若是想讓一個人奮力做好一件事,便得拿捏住他最要命的地方,就好似拿捏著蛇的七寸。”


    王初七並不明白沈浪這番隱晦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或者他已猜到,但是根本不敢朝那個方向去想。


    王初七略微猶豫了下道:“沈大哥來便是為了說這幾句話麽?”


    沈浪瞧了他一眼,哈哈一笑道:“不錯,你沈大哥今日便是來說這幾句廢話的,能瞧瞧初七心裏已十分高興。”


    說著他已微微傾轉了身子,王初七堪堪隻能瞧見他半個側臉,卻瞧不見他眼中的幽深和悲切之色。


    王初七逆著光影瞧著沈浪的背影,輕聲道:“初七心中亦是十分歡喜。”


    絡石鎮一別,到今天已是一月有餘。他回了王府之後,自然也知道了沈浪、熊貓兒等人就在王府之中,但是每每他隻瞧見他們一個影子,便會匆匆的避開。母親自然是遣人到他的院子裏打過招呼,府裏來了貴客,讓他莫要隨處走動。


    但是另一方麵,他心裏也對重逢有著忐忑。


    他不知該怎麽麵對沈浪,也不知該怎麽麵對熊貓兒。


    絡石鎮那晚,他雖醉了,但是卻並非不醒人事。沈浪親吻他的額頭之時,他已微微轉醒,他緊張若此卻隻得強裝什麽都不知道。至今,沈浪怕是任然不知道那晚,王初七不僅是醒來了,便是連那一聲輕哼也是假意所為。


    王初七想到這裏,心已止不住的狂跳,他心中十分明白,那夜,沈大哥沒有醉。沈浪、熊貓兒、金無望……他們俱都是千杯不醉的人物。所以,他心中也知道,沈浪那晚所行,並非酒後亂了神思,而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這對懷春的少女來說,當真是世上最美麗不過的詞。但對王初七來說,卻是再讓他無措不安的詞。


    沈浪停立了一會兒,又輕聲道:“我隻是路過這裏,便想進來瞧瞧你。”但是這話不僅沒有解釋出些什麽,相反的,讓王初七更加無措不安,心裏甚至泛起了酸楚的感覺。


    王初七低低的應了一聲,沈浪方才道:“今日,興許是你最後一次喚我沈大哥了。”


    王初七一驚,猛地抬起了頭,眼前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門敞開著,回雁婷婷的立在門口,單薄的身子映著身後院子裏的白雪,美的像株雪蓮花。她的長發溫柔的垂在胸前,兩隻手優雅的交疊在一起,柔柔的道:“公子,沈相公已經走了。”


    王初七瞧著回雁半晌,回雁方才咬了咬唇,又道:“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公子大約也是不太信的,但是公子以後確實不可再喚沈相公,大哥了……”


    王初七站在屋裏的身體無聲的輕晃了晃,臉上流露出苦澀道:“母親許諾要嫁沈浪,沈浪欣然同意了,是嗎?”


    說不可再喚沈浪沈大哥,他便即刻改了口。


    回雁驚愕的看著王初七,這事是今日管家才知會她們幾個大丫鬟的,她還未曾提起,公子便已知道了。但她隨即便心中暗罵自己的愚笨,公子自然是早已什麽都知道了。


    王初七顧自沉默,便是連眼睛都茫茫然不知瞧著哪裏,回雁側目瞧了一眼靜立在廊下的沈浪,忽然心裏便湧出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悲意。她甚至還不明白,那股悲意的來由,便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淚。


    難怪那晚在王府裏,沈浪道要公子做他義弟,公子半是驚愕半是猶疑。


    原來公子早已知道會有這一日,這其中的關係會錯綜複雜到他根本無法接受。


    外麵的白雪依然飄落,柏樹已被厚重的雪包成了一個胖娃娃。


    回雁瞧著飛掠出去的人影,輕歎一聲緩步進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哭粗來了——


    ——快鮮花獎賞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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