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王夫人說了什麽,除了王初七。


    自那日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出過院子。他此刻住的院子也已不是王憐花的住處,而是他在王府的後院挑選出來的一個僻靜角落。屋前是片竹林,早春二月,堪堪冒出新芽。屋後是處不大的池塘,棲息著幾隻咕咕叫的野鳥。


    回雁同林雀初進來的時候,臉色俱都是不太好看。這出地方陰冷潮濕,在她們看來便是王府下人所住的地方也要比這裏好上許多。然而夫人說的那句話誰也不知道,王初七選定了這裏,她們便也斷定這是夫人的安排。


    回雁眼中含著水霧和幾個粗使丫頭將小院子一番收拾,又修剪了竹林中的雜草,這個院子方才看著多了些人氣。


    回雁回神方才發現,王初七已在院子裏足足站了一個時辰,池塘裏的水鳥叫聲清脆,竟然也無懼王初七這個闖入的陌生人。撲棱這翅膀在他的周圍來去,竟好似好奇的探求一般。回雁看著靜的好似不存在的王初七,鼻頭一酸,眼中的淚便落了下來。


    但轉眼,她便抹盡了眼淚,笑語嫣然的迎了過去。


    屋子裏的東西一番置換之後,已經不複先前蕭索的模樣。王初七坐在了桌邊,看著忙碌的回雁,冷寂的心微微的泛出暖意。


    “回雁姐姐,你心中有歡喜的男子麽?”


    背對著他的回雁身體一僵,屋中的兩個粗使丫頭見此也知趣的退了出去。


    回雁轉過身,一張俏麗的臉已染上了嫣紅,她眸子亮亮的道:“沒有。”


    王初七忽然便笑了道:“回雁姐姐定是害羞了,因此不好意思同初七說麽?”


    回雁的眼睛閃了閃,正要說些什麽,門外卻進來了牽著手的白飛飛和朱七七。


    她們倆皆是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也不知道來時的路上說了些什麽,皆是笑的雙頰通紅。見了王初七亦是眉眼彎彎停不下來。


    王初七柔聲道:“飛飛,朱七小姐,難得你們還找的到這裏來。”


    白飛飛還未開口,朱七七已大大咧咧的甩著袖子道:“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王初七,你陪我和飛飛一同出府去玩兒吧!”


    王初七一怔,卻見白飛飛已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王初七瞧著她,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這個白飛飛已經偏離愈想太多了,回雁告訴他:公子回府那日,因為大公子一直守在公子身邊,飛飛姑娘便一直站在院子裏等著。


    白飛飛一直罪責自己,她自然知道山左司徒抓了她,是來要挾王初七。王初七失蹤的那些日子,她每日在神殿誦佛念經,臉色蒼白的便是連府中的婢女也瞧著心疼。


    朱七七竄了過來,拉住王初七的胳膊道:“走走走,陪我們去……”


    白飛飛同朱七七成了好姐妹,這興許是今年開春來最令人驚奇的事情。


    王初七無奈的跟在兩人身後,看著兩女一路沿著街說說笑笑挑挑撿撿,不多久身後兩個小廝手裏便滿的再也堆不下了。


    但是朱七七手裏卻又多了兩個紫色緞麵包裹的盒子。看著便是價格不菲,她回頭隻叫了一聲,接住。便扔了過來,那小廝滿臉汗水和苦笑,正要勉強去接,卻見王初七已身形飄逸的掠了出去,眨眼已拿著東西輕鬆落在他眼前。


    儀容傾城,風華絕代!


    見小廝眼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王初七輕笑一聲將手中的盒子放在了他的懷裏道:你們先將這些送回府裏去吧,去管家那裏各取二兩銀錢,便說是我許你的。讓管家再遣兩個人過來,你們自去歇歇。


    兩個小廝一愣,臉上便不由流露出感動又不安的神情。府裏的丫鬟姐姐們沒有說錯,二公子果然是這世上最好相與,最替別人著想的人。


    小廝懷裏太多東西,連俯身告禮都不行,唯有不停點頭道:奴才知道了,謝謝公子。


    王初七看著他們走遠,回頭卻已不見了朱七七和白飛飛的身影。


    他歎了一口氣,正要提步去追,卻瞧見了一個他已許久不曾見到的人。


    熊貓兒。


    王初七怔怔的抬頭瞧著酒樓上佇立在窗邊的人,隔了一條街他忽然便笑了起來道:“貓兒,大白天你不在家睡覺出來溜達作什?”


    熊貓兒原先還不知如何開口,卻聽王初七落落大方的開口,心裏一瞬間竟也寬敞明亮了不少,一雙黯淡的眼睛也抹去了塵埃浮現笑意道:“此貓兒自然不同彼貓兒,便是白天也不忘記出來喝酒的。”


    王初七瞧了一眼人潮洶湧的大街,暗忖:莫要說這洛陽幾乎都是王森記的鋪麵,朱七七和白飛飛一個玉麵魔女一個幽靈宮主,想來也不會出什麽事情。


    便悠然的邁著步子進了酒樓。


    待他上了二樓,已瞧見熊貓兒笑嘻嘻的斜靠在門框上,手中拿著他那隻從不離身的精鋼葫蘆眼神發亮的瞧著他。


    熊貓兒轉身向著雅間裏邊走邊笑道:“世間之大,我熊貓兒無牽無掛,卻唯獨賴在洛陽不走。你可知道為何?”


    王初七進了門便悠然落座,瞧著他懶洋洋伏在窗棱上的模樣便笑了,道:“你既然如此問了,便是已有了答案。我若是還笨笨的胡亂猜測,豈不是白白讓你笑話?”


    熊貓兒一呆,醒悟似的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岔。”


    他見王初七悶悶的看著自己笑,也不惱,又笑嘻嘻道:“隻因我熊貓兒在洛陽有個好兄弟,不論我貓兒闖了什麽禍事,他都能替我擺平了。”


    王初七已明白他說的便是他哥哥,卻配合的說道:“還有呢?”


    熊貓兒指著下方喧囂的街道,道:“這條街都是王森記的,我熊貓兒可以白吃白喝白拿。”


    王初七哈哈笑了起來道:“你這隻貓兒好多心眼……”


    熊貓兒伸手替他倒了杯酒,道:“貓有九條命,自然也有九個心,不過,我貓兒這九個心眼倒是有八個是用來算計你那哥哥的。”


    他說話間,王初七已端起了酒杯。


    一股悠悠的香氣入鼻,王初七眼睛一亮,熊貓兒卻伸手蓋住了他欲往嘴邊送的杯子,道:“這酒是桂花酒,端的的香甜可口,隻是後勁頗大,莫要飲的太急。”


    王初七點了點頭,輕呷了一口,滋味當真是美妙至極。他眼睛亮亮的看著熊貓兒道:“上回在絡石鎮,那酒瞧著美妙喝起來卻夠嗆,這桂花酒瞧著色澤不甚吸引人喝起來卻讓人不能罷口。”


    說完,他已一口將杯中色澤淡黃的酒全送進了嘴裏。


    熊貓兒見王初七舉杯的豪氣一愣之後,便是哈哈一笑,亦是抬手一飲而盡。


    他的聲音雄渾,說的話不甚靠譜卻叫人聽著安心。


    “這麽想來,那日金無望和沈浪兩人必定都海飲了一通,可惜貓兒我那時不在,否則定要和他們好好較量一番。”


    突地聽熊貓兒提到這兩人,王初七倒是一愣,金無望此刻應當已經在大漠了。而沈浪……


    心中有著心事,他抬手飲酒的動作也豪氣急迫了幾分。


    熊貓兒瞧著王初七,道:“我今日才發現,原來你竟是個小酒鬼。”


    王初七笑了笑,又是一個抬手,眼中的亮光幾乎要恍惚了熊貓兒的眼。


    王初七道:“貓兒,那日你回了洛陽,便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打聽到麽?”


    熊貓兒一怔,半晌卻微微笑道:“若是有消息,我又怎會不告訴你。燕冰文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


    王初七瞧著他臉上擔憂的神色,壓下去心頭的異樣,輕聲笑道:“不打不相識的朋友嗎?”


    熊貓兒愣楞的想到過去的幾年,王憐花動用了多少心思卻討好這個烈性如野馬的女子。燕冰文卻無數次提著大刀將去燕烈鏢局送禮傳信的人打了出來,還有那次在橫街花市,她替林雀出頭。


    他苦澀笑道:“不打不相識,確實不錯。”


    自從三年前來到洛陽,他和燕冰文每逢相見便是刀劍相向。


    他從未見過武功那般凜冽的女子。


    熊貓兒想著,向王初七淡淡一笑道:“要說不打不相識,我這幾日卻是又打架得來了一個好兄弟。”


    王初七想到那日林雀少見的女兒家嬌態,心中通透無比,輕笑道:“你這個好兄弟怕是和一般的兄弟不同。”


    熊貓兒遲疑的看了一眼王初七。


    王初七卻輕抿了一口杯中酒,方才不瘟不火的笑道:“你這個兄弟顏色無邊,卻唯愛藍裝。我說的可對?”


    熊貓兒麵色閃過些不自然,搔著頭道:“你竟已知道我和林雀結拜的事了嗎?”


    咳咳咳……


    王初七一口酒差點噴出來,生生的倒灌回了喉嚨裏便是一頓猛咳。


    他實在沒有想到,林雀為了接近熊貓兒竟是連結拜這個法子都使出來了。女子的心當真是不可揣測,誰又能想到,月餘之前她連提到這個男子的姓名都恨的咬牙切齒?


    王初七一陣苦笑,熊貓兒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王初七瞧見他黯然的神色,忙道:“貓兒,你莫要誤會。我不過是沒有料到你這個好兄弟竟是、竟是林雀……方才想起來那日在橫街花市……我一時便沒有忍住……”


    熊貓兒臉色略微好看了些,認真的看著王初七道:“我本也無意瞞著你,隻是我現在卻不得不注意些。”


    王初七莫名的看著熊貓兒,道:“莫非其中還有我不知道的緣故嗎?”


    熊貓兒咧嘴一笑,道:“憐花兄弟惱我將他的寶貝弟弟弄丟了,一氣之下將我趕出了王府。”


    說著,他將王初七旁邊那壇酒搬到自己身邊,換了大碗,喝了兩大碗才悠悠開口:“貓兒闖了禍,你那哥哥便斷了我的財路。這洛陽城裏,若非貓兒無賴慣了,還真不好意思還在王森記的酒樓白吃白喝。我怎敢再隨意和王府的婢女來往?”


    熊貓兒咧嘴將胳膊搭上了王初七的肩膀,王初七身體一怔,瞧見他失落的模樣竟也沒有推開他。


    兩人坐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的便喝了起來。


    酒後勁上來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王初七暈暈沉沉連眼前數個人影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貓兒都分不清,卻還是攥著酒杯嘟囔道:“貓兒,再來。”


    王憐花進雅間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王初七眼睛迷蒙臉泛潮紅的將杯子伸向熊貓兒。粉色的唇水潤至極,偏偏他還不自知的不時去舔。


    這簡直就是勾、引!


    熊貓兒此前若是沒有醉,此刻瞧著王初七的模樣便醉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他癡癡的瞧著,連手中的杯子啪的落地竟也好似未曾發現。


    王憐花手握成拳,骨頭咯吱作響,這隻不知好歹的死貓!他還說為何朱七七和白飛飛回了府裏,為何初七卻不見了,心中戰栗的他簡直站都站不住。從王府一路出來尋到這裏來,他骨肉中的血都將化汗流幹!


    這二人倒是好!竟在此地喝酒作樂!


    王憐花看著將手癡癡伸向王初七的熊貓兒,眼中的怒火雜著妒火終於讓他掠步上前,一掌將這隻醉的不知雲裏霧裏的貓兒送下了樓!


    樓下砰的一聲傳來,夾雜著驚慌的人聲。


    王憐花連眼睛眨都沒眨,那隻貓像隻熊一般皮糙肉厚,那日摔下懸崖都能平安無事,醒了還活蹦亂跳的覬覦初七……今日他若是摔死才好!若是不摔死,他早晚要狠狠收拾他!


    王初七絲毫不知王憐花此時瞧著他的眼睛是如何深沉,一個男人若是愛上了一個人便會將此人納入羽翼,哪怕他此時還未屬於他。


    但是王初七和旁人再微小的動作、神情都讓他無法遏製自己心中的妒火。


    王憐花隻是深深的瞧著他,此刻整棟酒樓都已安靜,王憐花上樓之後,那知趣的掌櫃便已同酒樓裏的夥計遣散了那些酒客。


    整棟酒樓,除了王憐花狂跳的心,便隻有王初七淺淺的呼吸。


    可惜王初七這隻羔羊仍好夢未醒,王憐花這隻狡狐已無耐心再等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就是jq要開始的節奏。


    ——病的渾渾噩噩的蠢貨一隻,表示還得苦逼爬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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