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呢?


    王初七問自己。


    窗外的男人背影蕭索而單薄,像是雪中枯萎的樹。他已枯萎,卻仍舊站的那麽直,脊背筆直的好似永遠不會彎下來。


    徐若愚的眼睛看著院子裏那株長出新葉的樹,新長出的葉子是嫩綠的泛黃的顏色。葉子表麵有些絨絨的白毛,像是白色的冰霜。他的眼神清亮而認真,似乎觀察那棵樹已成為了他此時最要緊的事。


    隻是,他的心卻並不似神情那般安寧。


    他的心在火熱的雜亂的帶著心酸和期許的跳。一聲聲的,讓他的耳朵都將被心跳的聲音所遮蔽。他身後瞧著他的人,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似乎在等,又似乎不在等。


    耳邊的風似乎都將化淚哭出來。


    王初七仍舊是沒有動。


    遙遙相望間,恍惚便成了千裏不可跨越的鴻溝。


    他的心裏有了更重要的東西,所以這拒絕便變得甜蜜而愧疚。


    暖玉空間的七箱畫,重量沉的他一輩子都無法甩脫。


    那是他心甘情願的枷鎖。


    “徐大哥,對不起。”


    他終於開了口,所說的不是他期待的。


    他想到會是這句話,隻是親耳聽到心裏還是尖利的疼。


    他站在園子裏的身影搖搖晃晃,好像就要倒下,但是卻仍是站的筆直。


    “你無需為此而感到抱歉,我說出那句話本就是強人所難。”徐若愚的聲音沉靜而寧靜,似乎轉瞬之間,他已經放下,又或者那句對不起是他的解脫。他的心終於不用再束縛著連呼吸都被抑製。


    王初七怔愣著,盯著陽光自打開的窗戶投射進來的光影,被房簷的樹枝切割成破碎的淩亂的。


    他已經知道了這裏是幽靈宮。


    絡石小鎮的夜晚,山左司徒先是擄去了白飛飛又盜走了徐若愚的‘屍身’來逼迫王初七就範。他雖卑鄙,倒也說話算話,王初七聽從他所說的上了馬車之後,他便遣人將白飛飛和徐若愚送去了洛陽。


    白飛飛中途發現徐若愚在角老的一擊之下竟然奇跡般的生還,為了救他性命,將他就近帶進了幽靈宮。如此,已經兩月有餘。


    王初七再抬頭,窗前駐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一個帶著青色獠牙麵具的白衣侍女悄無聲息在那邊擦著窗棱,陽光自她的身後打過來,瞧不清麵容的臉更加鬼魅。


    她見王初七瞧著自己,似乎是笑了笑,輕聲道:“公子,這兩日睡得可好麽?”


    王初七點了點頭,那侍女又低下了頭,一心一意的去擦那潔淨的毫無灰塵的窗棱,黑色支柱。仿佛剛剛溫柔說話的人並不是她,好似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


    王初七心裏莫名的不安感愈甚,他走近兩步,與窗戶不過一拳的距離。


    輕聲道:“你家宮主呢?”


    侍女一怔,柔柔回道:“宮主已數月不曾回來了,興許還在外玩耍呢。”


    玩耍這兩個字自她口中說出來,真正是帶了不盡的寵溺和包容。聽她的語氣,王初七便能想到在她的心裏,這個外麵傳言冷酷殘忍至極的幽靈宮主,其實是個無憂無慮的生長在這黑色宮殿裏天真爛漫的普通孩子。


    這是白飛飛麽?


    王初七疑惑的看著侍女一遍一遍反複的擦拭著窗棱的手,怔愣半晌才悠然笑道:“那想來我來的並不是時候……”


    白衣侍女擦拭的動作不停,口中卻溢出些溫柔的笑聲道:“公子來的正當是時候,不論公子什麽時候來,整個幽靈宮都是歡迎的。”


    王初七道:“包括你們的宮主麽?”


    侍女笑道:“自然包括宮主,公子這般玲瓏剔透的翩翩君子,不論哪個女子見了你,都是歡喜的。”


    女子話音未落,王初七忽然迅疾的抓起了她拿著紗布的手,袖子裏,那隻翠色通透的鐲子在陽光下更是美麗。


    女子沒有說話,王初七卻突然笑了出來。


    “還包括你嗎?”


    這隻鐲子,王初七自然認得,這是她母親的東西。關於母親的記憶,已經稀薄到除了冷漠的麵容,便是那一身紅衣和這隻不甚名貴卻隨身攜帶的翡翠手鐲。也因此,他記得更加深刻。


    王初七又道:“母親很喜歡你。”


    被識破的白飛飛顧自沉默,王初七伸手撥弄了下那隻鐲子輕聲道:“自我記事起,這隻鐲子便不曾離過她的手腕,這隻鐲子對她何其重要,她卻送給了你。”


    白飛飛咬了咬唇,道:“謝王夫人厚愛……”


    王初七卻恍似未聞,顧自說道:“那日,母親將鐲子褪下來戴上了你的手腕,我心中便想,母親若非是真的喜歡你,便是因著什麽事隱藏了對我的疼愛,否則她怎會將你許配給我?”


    許配——白飛飛身體一怔,眼神更是複雜。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我已經知道了,王初七的話音流露出苦澀,抓住白飛飛的手也鬆開了來。


    白飛飛沉默半晌,伸手緩緩揭下臉上的麵具。


    她的臉色猶是蒼白的,和身上的雪衣顏色幾乎無甚差別。她的眼睛卻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堅定、明亮,像是破繭的蝴蝶,全身逸散出強大的自信。那種高高在上的俯視蒼生好似看盡一切的自信,讓王初七也不經沉默。


    白飛飛隔著窗戶伸手貼上王初七的臉,笑中帶著苦澀,道:“不,你還不知道……”


    王初七瞧著白飛飛粉色的揚起的唇角,眉眼裏聚散的光華,緩緩道:“我知道。”


    你是我的姐姐,同父異母的姐姐。


    我們被血脈牽引到了一起,卻也被這血脈捆束到了一起。


    血脈之下的每個人都好似受了詛咒般痛苦不堪。


    白飛飛動了動唇,略顯艱澀道:“我是你的姐姐,同父異母的姐姐。”


    王初七瞳孔微縮,白飛飛的手卻已顫抖的捧住他的臉。


    “姐姐甚是喜歡初七,卻不想造化弄人……在你身邊的那些時日,我無數的想,若是沒有中間這些陰謀陽謀,沒有過去的紛亂仇恨,我們興許是世上極為快樂親密的一家人……姐姐可以瞧著初七慢慢長大,變成洛陽城裏的姑娘們人見人愛的濁世佳公子……瞧著初七娶妻生子……”


    王初七的心都已在為這些話顫抖,白飛飛清亮的眼睛此刻也慢慢浮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似是歎息又似是惋惜,聲音柔軟的接著道:“你的母親是天下最值得人尊敬的母親,她愛你,愛你的哥哥,愛你們的父親…… 她像是鐵打的女人,可是她終究隻是個女人,初七,你莫要對她心存怨懟,她並非是不認你……”


    王初七顫聲道:“我知道……”


    白飛飛展顏一笑,似極欣慰,“你知道便好,她隻是不願瞧見你和你的哥哥墮入地獄……”這地獄,卻不知道她說的是無盡的複仇‘地獄’,還是……


    王初七聽到這句話,心中似是被狠狠擊中,紅潤的臉瞬間蒼白起來。嘴唇顫動半晌。白飛飛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自那句話結束,便已完全消失。


    她的神色變得冷漠而古怪,傷心又無奈,道:“我昨日已傳書了你的母親,你便在這裏待她來接你回去罷。”


    王初七的臉色更是蒼白,瞧著白飛飛的臉卻緩緩的笑了出來。


    “早晚要見她的,飛飛,早一日知道,母親或許能有更多的時間來接受。”


    白飛飛一怔,伸手扣住王初七略顯纖細的胳膊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王初七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溫柔笑道:“我要陪哥哥一起入地獄。”


    白飛飛失聲道:“王初七,你瘋了!”


    王初七嘴角卻咧的更大,心中從未如此開闊過,道:“我沒有瘋,你也沒有瘋,這世上所有人都沒有瘋,我隻是想做一件從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若是如此便算個瘋子……那姑且便是瘋子罷……”


    一個瘋子作出這樣違背世俗的舉動,想來也沒有多少人在乎的。


    王初七咧嘴笑了起來,神情天真,他笑著笑著卻慢慢伸手掩麵,眼淚順著兩頰滴落在領口。他的聲音帶著軟糯的迷茫和痛苦:“飛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這已不是我,卻還是我。”


    那串滴落的眼淚讓白飛飛的心如撕裂般的痛處,他聰慧超出常人,身邊總是出現些詭異之極的事情。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畢竟還是個孩子。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白飛飛自認作為半個局外人,她比他們中的任何人都要瞧得清楚。


    王初七心太軟,他不忍心拒絕不忍心傷害不忍心讓那些步步緊逼的人失望。


    便是同你說話,哪怕你說的再讓旁人無聊,旁人早已忘了你,隻有他睜著清澈的眼滿是溫柔和笑意的看著你,仿佛在告訴你,我在聽,你說,我很是感興趣。這樣的人讓人無法不喜歡。


    王府裏的王憐花,朱武,沈浪,熊貓兒,幽靈宮的徐若愚,這幾人哪一個不是江湖裏秀起的翹楚?挑剔,專橫,獨斷,自負,強大,這幾人聚在一起,若是要拚又怎能輕易便拚出個勝負。


    夾在中間的王初七注定是左右為難。


    好在,他已有了決斷。


    即便這條路荊棘滿地,那個人也會執著他的手陪他鮮血一路的走下去。


    白飛飛伸手攬住王初七,少年的眼淚很快便浸濕了她的肩膀。灼熱的溫度好似要深深的烙印進她的心髒。


    “你沒有錯,你什麽事也沒有做錯。你做的是對的,他會好好待你。”


    白飛飛的聲音心酸而飄渺。


    卻是此時王初七最大的安慰。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中午發兩章,嗯,然後星期一木有,然後星期二朱武粗來】


    【下章能神展開不?我在想那樣算不算——。】


    【給盆友看了我的文,她是個推理言情小清新,所以看得格外的糾結。


    說,你現在很能了啊,居然np都上手了~我囧了~】


    【蠢貨文風沒救,正在努力改變,新文存稿中,o(n_n)o哈哈~歡脫的——但是貌似該煽情的還是無比煽情——。不要放棄對我的治療。】


    【求大家一起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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