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的不見頭的青石大道上鋪就了鮮麗耀眼的大紅錦毯,兩側佇立的長長紅色隊伍中幾乎沒有盡頭,人群喧囂,鼓樂聲震天徹地,場麵壯麗宏大,處處都彰顯著屬於王室的尊貴與華麗,甚至喜慶的有些……刺眼。


    柳溪一低頭卻見東方晗雪的視線依舊停駐在那抹紅衣身影上,而目光中帶著三分迷離,三分眷戀,還有幾分連他都看不清的情愫。他不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眼便望見了眾多陌生麵孔中的那個雪蓮般清冷的男人,漫天的洋紅中,他依然是那般鶴立雞群,隻一眼,便能越過眾人獨獨望見他,無法令人忽視,甚至是讓人仰望!


    柳溪微微蹙眉,握著東方晗雪的手又緊了緊。憐月無疑是橫亙在他與小雪之間最大的阻礙,就算他如今娶了別的女人,但是他在小雪心中的地位仍無法被輕易抹去,而這對於他來說可不什麽好兆頭!


    微微側首,柳溪俯身在她耳畔低喃:“別忘了你的身份,小雪!”他刻意咬重了身份兩個字,微熱的鼻息噴薄到她白皙的頸項上,忍不住提醒,“他可是你的妹夫!”


    聞言,東方晗雪的臉微冷,將目光轉向他處,迫使自己再不去關注那抹紅色的身影。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我知道。”他說的這些她都懂,隻不過有些事她自己明白,跟從他人口裏說出來的滋味卻不同。一個是自己默默舔舐傷口,而另一種卻是將傷疤公諸於眾,而她卻寧願選擇前者。


    雖然有時候柳溪很聰明,但是,他卻不懂的怎樣去抓住一個人的心,或許在他看來隻有把一個人禁錮在身邊才能萬無一失了,殊不知這樣反而會讓她覺得很累。而到了最後也隻能使他們漸行漸遠。


    有時候,感情便像是這掌中的水,你握得越緊,它反而流失的越快。所以,明智的人選擇默默改變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別人!但柳溪他貌似還沒了解到這點,而是選擇用自己築起的圍牆把她牢牢地固定住,但這點卻是東方晗雪最不喜歡的!


    掌心的手一下子就抽了出去,柳溪微微攥了攥衣袖底下的手,邪魅的雙眸眯了眯。露出幾許危險的色澤。


    宗政修潔緩步而行,當視線透過眾人直直地望向殿前的衣角,那宛如幽潭的眸子卻閃過一絲極輕微的漣漪。目光停在那抹靠在他人懷中的身影時,卻倏爾攥緊了手指。


    他花費了八年的心血,八年的籌謀,八年的追逐,甚至用了各種攥緊都不屑的手段。可到頭來他究竟得到了什麽?他並不喜歡東方弈瑤,但自此後卻不得不與她日日相對,貌合神離;而這座華麗皇宮如今卻又變成了重新困住他的又一個精致牢籠,那些費盡心機得到的權勢,隻不過讓他得到了更多做不完的事物,成了他更大的負擔;而他最想得到的不是金銀財帛和權勢滔天。他一生所願唯有一個晗雪……隻需一個晗雪足矣。


    但此刻,她,卻在另一個人的懷抱裏!


    宗政修潔側目看向她們二人。男子英俊不凡,女子明豔動人,明明該是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可宗政修潔的眼中隻有撕心裂肺的疼,而當看到柳溪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濃濃愛意。他心中更是一痛。


    如果沒有猜錯,柳溪便是她的新歡了吧。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但他仍然時時留心她府裏的動靜,每一日便會有探子來回報她的一些狀況,而隻有這樣,他才會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才知道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的身子有沒有清減,會不會……傷心。


    但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最近她一直很忙,不久前她去了一趟名泉山,昨夜還同赫連清歌去了一次馬場,而除去昨晚外,柳溪幾乎與她形影不離,隻是不知她與柳溪相伴的這段日,有沒有稍稍記起他哪怕一點?


    他曾與柳溪相交過一段時日,因此他也有幾分了解。而他也很慶幸此刻呆在晗雪身邊的人是他而不是他人。若非是他真心喜歡的女人,他也絕對不屑於靠近分毫。所以在此之前,柳溪也從未對任何女子有過親密的表現。而眼下,看著他緊緊地擁著她,堅定得似乎這一生一世,都不會放手。那這是不是說明他這次對晗雪動的也是真情?


    瞧見宗政修潔的清眸中不斷變換的神色,柳溪在對上他眼眸的時候隻是略略地點頭示意,他眼角輕掃,知道東方晗雪如今心裏不痛快,本想著這樣一來她與宗政修潔便能徹底斷了關係,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竟也是半分也高興不起來。


    對於憐月,他不是沒有愧疚的,但對於東方晗雪,他也……不無自私。然而這世上並未有兩全之法,在東方晗雪之前,他能自信地掌控所有,但現在他卻發現他連這一個人都無法徹底占有,更遑論得到她的感情。所以現在他更是不敢再賭了,怕到了最後她心中仍然沒有自己。一手攬上東方晗雪的腰際把她往自己懷裏擁近了幾分,對他宣告自己的占有權。


    宗政修潔隻是極緩地轉過了頭,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門內傳來鼓樂此起彼伏,而這也時刻提醒他現在的責任與義務。終於穿過那極為漫長的青石大道來到了雲龍紋台階之前。他仰首向上望去,隻見巍峨的石階盡頭,立著北楚權力巔峰的至高的統治者——東方修!今日是他抬手仰望於他,而不久後,他便要他以更卑微的姿態臣服於他的腳下,而那一日——不遠了!


    楚皇與獨孤皇後等人皆駐足於聖武殿之前,而他們身後則是盛裝之下的東方弈瑤,她由兩個侍女扶著,頭蓋紅綢,靜靜地站在那裏,在等待著她良人的牽引。


    萬眾矚目之下,宗政修潔一身大紅吉服。一步步地邁上雲階,從容不迫,緩緩而行,每一個動作舉手間盡是風流,讓在場多少未出閣的小姐郡主抻直了眼,暗歎一聲惋惜。


    而在路過東方晗雪身邊時,他頓了頓,卻並未回頭。接著便向楚皇走了過去。


    見他走來,一身帝王之氣的東方修難得的露出了祥和的笑容,平靜地看著宗政修潔緩步沿而來。他自然地牽過東方弈瑤的手,走了過去。


    “草民叩見陛下!”他俯首。


    楚皇緩緩地抬手,道:“平身吧!”


    東方修鄭重地將女兒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駙馬,如今我便把我的寶貝女兒交給你了,一定要好好待她!”瑞妃此時也抹著淚走了過來,“憐月,公主是我最珍愛的骨肉。是我在這個世界最不希望見到她委屈的人,你懂麽?”


    宗政修潔垂頭,“草民明白。”


    楚皇握著他們十指相握的手,輕輕拍了拍,轉頭衝宗政修潔道:“你能給予她我所不能給予的,不要讓我失望!”


    霎時鼓樂聲大作。接著東方弈瑤被緩緩地扶上車,宗政修潔翻身上馬,一襲紅衣更襯得他風姿卓越。姿容不凡。


    陽光下,東方晗雪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那個騎在高頭駿馬上的男子,身著大紅喜袍,頭戴紅底黑帶的喜帽。淡雅俊逸的麵容上棱角分明,像極了她幻象了無數次的白馬王子。


    但是。她如今的王子,口口聲聲說著愛她,但娶得卻是別人。


    東方晗雪平靜地望著他們走遠,一瞬間卻明白了許多,她們或許可以彼此相愛,卻注定了無法相守。這不是她們不夠愛彼此,隻是這愛自是之中便是錯的。修潔愛的是這上麵的權利,而她愛的卻是過去的他!


    身邊的小穎秀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低頭望去,卻對上了他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咬著一根手指頭,奶聲奶氣的對她說道:“皇姐,我想去鬧洞房!”裏麵滿是期許。


    柳溪轉過他的小身子,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你皇姐今日不舒服,等下由我帶你去可好?”


    “我又不認識你,才不和你去!”小穎秀咬著唇瓣,依舊眼巴巴地盯著東方晗雪“我要同皇姐去!”東方晗雪笑著轉眸,卻見一旁的漪哲也少有地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於是便笑著牽過二人的手,“好,皇姐帶你們去鬧洞房去!”


    “你……”


    柳溪不解的望著她,如今最該逃得不是她麽,她又何必往傷口上撒鹽?


    “如今該見的不該見的我都見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她笑了笑,一手牽著漪哲,一手拉著穎秀緩緩地走下了雲龍石階。


    *************


    紅燭垂淚,鳳冠霞帔。


    獨坐床邊的新娘子苦苦守候了半夜,整間屋子都是靜悄悄的。


    東方弈瑤輕輕揭開紅蓋頭,放到一邊,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才揚聲道:“音兒!”


    音兒應了一聲,低著頭走進來:“公主有什麽吩咐?”


    “我困了,要睡覺。”東方弈瑤指指床鋪,“把上麵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扔掉!”順手拾起放在床上的紅棗扔進嘴巴裏,輕嚼了兩下,“還不錯!”


    “公主!”音兒可是嚇得不輕,一抬頭就看見公主頭上頂著的紅蓋頭被揭開了,再一眨眼,便看見她將那象征‘早生貴子’的紅棗給吃了,一時間如遭雷擊,這時把什麽規矩都給拋在了腦後,大著膽子替她把蓋頭重新蓋了回去:“公主萬不可任性,這蓋頭要駙馬爺揭開才成,不然便不吉利了。”雖然已經過了大半夜,但她心裏仍舊燃有一絲希望,駙馬他晚上一定會來的!


    東方弈瑤一把扯開紅蓋頭,也不知難過還是怎麽的,就勢倒在床上:“他不會來了。”她知道,今晚他一定不會來。


    想哭,可是自己憑什麽哭?


    是宗政修潔那個混蛋不懂得珍惜她的好,應該哭的人是他才對,她幹嘛要哭?


    “公主……”音兒看著她緊咬紅唇的樣子,頓時難過起來,公主自小便被人捧在手心裏,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如今看樣子,想必定是哭了。


    等了大半夜,紅燭都快燃了一半了,可駙馬卻遲遲不出現,公主由滿心歡喜一直等到心灰意冷,從小便盼著有這麽一天,可這一天終於等到了,卻隻給她一個漫長空白的夜。


    東方弈瑤把臉埋在被子裏,眼眶裏終於滑下一滴淚珠。


    宗政修潔,你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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