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起伏的大山,放眼遠望一片蒼白山頭,沒有半縷人煙,看不到半絲蹤跡,地上偶爾的痕跡,也是野獸行蹤。


    這不過是遠望,還不覺恐怖,一旦深入山中,那長達數丈高的大樹,密密麻麻的擋住了頭頂的陽光,判別不了方向,尋不到走出的路途。


    被薄冰覆蓋的樹叢一下被人撥開,尖銳的冰淩在動作中俯首,兩道人影慢慢露出他們的真容。


    萬俟軒衣袍上覆了一層落雪,撥開樹枝走出來,身後跟著東方晗雪,她抬頭望望頭頂參天大樹,麵對前方遙遙陰冷的叢林,冷淡的目光看著前方某個方向,卻不發一言。


    萬俟軒蹲下身體,用刀拋開冰層積覆的地麵,仔細的看著,同樣指著她眼睛望著的方向,“那邊吧。”


    他兀自走在前麵,她則緊跟其後。


    樹林裏,偶有鳥聲傳來,每掠過一處,便會驚起一片扇動翅膀撲啦啦飛走的聲音,萬俟軒解下腰間的布袋子,遞給了她,“吃些果腹吧。”


    她接過食袋,手中輕飄飄的分量告訴她,他們的食物已不多了。


    揉了揉空落落的肚子,東方晗雪撕下一小塊肉幹慢慢嚼著,之後便將食袋遞回給了他。


    從茅屋出來起,她們一路前行,越走越深,而接連三日的行程中,雖不斷地順山而行,卻發現路竟越走越窄,而越往上卻發現能找到的食物也越少,那這是不是也說明她們離‘宛陵’也越來越近了?


    “還有多久到宛陵?”她將食袋子塞進他的手中,平靜開口。


    “今日之內。”他沒有接,撥開身邊的枝椏,另外一隻手朝她伸出。


    那手上。密密麻麻細小的傷痕,有些上麵還殘留著血跡,和樹枝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在這裏行走,不可能時時刻刻以內力灌輸全身,這樣內力會消逝的太快,所以他兩人聰明的選擇在沒有太大危險的地方撤了內息。每當這個時候,萬俟軒總會衝在她的前麵開路。


    “那除了宛陵,可還有其他路出去?”她看看前方無止境的幽深雪林,行到一方大石邊坐下,再度,伸手握上他的手。


    扯下幹淨的衣角。用水打濕,擦上他的手背。一雙眼睛始終平靜,“若是能繞過,我們也盡量避過這宛陵。”她總覺得這路越走越怪,心裏隱隱覺著有些不安。而若是能避開,她也寧可多走一段路,也好過穿過那詭譎的陵墓。


    萬俟軒看著她擦去自己手背上的泥土。挑出傷口中的細小尖刺,笑容溢在臉上,幾日沒刮胡子。胡茬子在臉上一片青色,沒了冷然,更添了絲俊朗,反而愈發的散發著吸引人的氣息。


    “從山下一路向上,這路越行越險,到了此地連猛獸都很少出現,估計行到中途便已是懸崖峭壁,如今看來隻怕除了宛陵,也再找不到其他道路了。”看著她將他的手纏了厚厚的一層,他挑眉,“小小的傷口需要這般麽?”


    “方便你繼續開路而已。”她的回答噎的他半晌回答不出,隻是笑著,笑容隨著一圈圈的棉布越來越大。


    看著他裹成粽子的手,他不由一笑。這幾日下來,他們隻顧著趕路,有時一天內也未必說上幾句話,更難得看她有這促狹的一麵,如此倒也算是這單調生活中的一劑調劑吧!


    “走吧。”他牽起她的手,領著她朝著雪深處繼續他們的行程。


    來到宛陵時,原本的入口此時已經被大雪封住,不得已之下他們被迫尋找其他入口,繞到另一處暗道,從洞口鑽了進去後,隻覺裏麵黑漆漆一片,像是猙獰的野獸張著巨口一般,東方晗雪跟在萬俟軒身後,向著所謂的寢陵緩緩鑽入。


    當站到宛陵之內時,遠遠隻覺一陣寒氣逼來,陰沉透體,這山間本就雪霧深重,但這墓中寒氣更是尤其瘮人,隻站了一會,便渾身森冷。


    她拿石塊擦了火燃起樹枝照進去,接著枝條燃起的一片幽幽的瑩光,放眼看去,隻見陵墓內寬窄不一,寬處有十幾米,窄的地方也就容一人並行,東方晗雪隨他慢步走入,行得謹慎小心。


    微弱的光影將兩人的的身影在地麵上拉得纖長,和那些石柱的影子混在一起,東方晗雪聽著他們空洞的腳步聲漸漸傳開,不知怎的隻覺得有些緊張,手心裏慢慢沁出了汗。


    突有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掌心幹燥,手勢堅定,東方晗雪側頭,在瑩瑩的火光裏看見萬俟軒俊朗英挺的側麵,輪廓刀削斧刻般深而立體,眼神卻是晶亮柔軟的,看著她卻像看見一洞光明,好似前麵走向的不是詭異森然的墓葬之地,而是前方風景無限,春暖花開。


    “小心腳下,有台階。”


    東方晗雪一愣,突然感覺萬俟軒拉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果真前方一段路程皆是向下的坡勢,東方晗雪一步一步跟在萬俟軒身後,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向下,一直向下,感覺似乎要走到地獄一般。又行了片刻,隻覺腳下一股平坦的觸感傳了上來。


    “我去去就來。”萬俟軒突然鬆開了她的手,自己一個人向前走去。看著他的身影隱入巨大的黑暗中,一絲寒冷的風不知從什麽地方緩緩吹過,帶著曆史濃厚氣息的灰塵在東方晗雪腳下凝聚著。一絲冰冷從指尖慢慢的升騰而起,東方晗雪的手指輕輕曲動,試探一般向周圍摸索了一下,終於,還是收了回來,然後,緊緊的握住。


    “萬俟……”


    她輕聲試探的叫了一聲,零星的燭火外是濃墨般的黑暗。她一手慢慢摸向腰間的劍鞘,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謹慎的輕輕移動了下腳步,緩緩抽出了鋒利的匕首。一絲擔憂和恐懼從心底升了起來,“萬俟,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清淡的聲音突然在前方響起,一道柔和的燈火瞬間點燃,照亮了一片渾圓的光圈。


    萬俟軒一身墨色長裘,背脊挺直的站在一隻燭台旁邊,堅毅的臉上在燈火下閃動著柔和的光澤,寬袍大袖,黑發如墨,沉靜的眼睛向著東方晗雪這邊望來,淡淡的笑道:“別擔心,沒有事。”


    東方晗雪站在原地,感受著甬道裏陰沉的風輕輕的吹著,一時間,隻覺的脊背發麻。黑幽幽的甬道不知道有多長,而地麵、牆壁、屋頂,全是漆黑的巨石整塊鋪成,上麵雕刻著東方晗雪看不懂的繁雜花紋和各種圖騰,沉重令人幾乎窒息的香氣在空氣裏清幽的飄蕩,一隻隻漆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的燭台擺放在甬道兩旁,肅穆的氣氛充實在甬道的每一個角落。


    萬俟軒抬著燈盞將甬道兩旁的燭台一盞一盞點燃,東方晗雪跟在他身後,緩緩道:“你相信人在死後有靈魂麽。”


    “從來不信。”他腳步微微一滯,隨即轉頭說道:“你信?”


    “恩,”東方晗雪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而在這世上有許多連我們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因而就算人死後還有靈魂存在倒也不稀奇,又或者或許某一天,我們身邊的人就變了,雖然人可能是原來的人,但她的靈魂或許卻又換成了另一個。”對於這種事,她本來是不信的,隻是此事卻的的確確發生在自己身上,若不是她的靈魂附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又哪來的現在的‘東方晗雪’?因而就算她不信,現在也不得不相信了。


    “你在說你自己麽?”墨色的雙眸定定的看著她,萬俟軒無聲的朝她道。


    緩緩把眼光移動了過去,東方晗雪盯住他一笑。望著燭火中他柔和的側臉,她的心反而趨於平靜,頓了頓她笑道:“如果我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信嗎?”


    萬俟軒看見了東方晗雪眼中的專注和堅持,沒有再說話,隻是那麽定定的看著神色肅然的她,眼中緩緩醞釀出一抹猜不透的情緒,凝了凝眸,側身走了。


    靈魂轉換,乍聽起來是多麽荒謬,完全像是個無稽之談,若在人死後真有靈魂的話,那死在他手下的人豈不都會來找他索債?也許她說的話隻是一個玩笑,但……那若是真的呢? 不得不說,自從她墜崖後醒來,整個人便變了不少,完完全全像是換了個人,而如果真如她所說,現在在他身邊的這具身體裏住進了另一個靈魂,而她們擁有同一具軀體,那在他麵前的人又是誰?對於這件事,他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東方晗雪眼專注的盯著前方的身影,微微一笑,然而未等她出口說什麽,突覺腳下一滑,有什麽東西滑了過去,那東西滑得極其輕微,甚至不像實體,就像一道風淺淺掠過,東方晗雪甚至感覺得到那“風”掠起褲腳,有微涼的冷氣透進來。


    她二話不說,抬手就對地麵一砍,感覺匕首觸及那東西險些一滑,哧的一下從那東西背脊上過去,微涼的血液噴上手背,東方晗雪低頭朝下看去,臉色白了白。


    萬俟軒聞聲立馬趕了回來,他看見地上躺著的蛇身,臉色立即變了,趕緊蹲下身,仔細檢查她腳踝,“被咬沒?傷口,傷口呢?”


    “沒。”東方晗雪縮腳,“沒咬我。”


    萬俟軒望了望四周,眼神微微一沉,握緊了她的手沉聲道:“等下跟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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