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呀……」的纖細叫聲就戳中我的點了。楚楚可憐,澄澈無比卻又柔弱,有種被逼急的感覺——


    聽見這聲尖叫的瞬間,我背後一陣酥麻,衝到聲音傳來的中庭一看,一名女學生拚命用雙手抓著瘋狂扭動的水管,眼眶泛淚,被水淋濕後變透明的製服貼在苗條身軀上。


    「誰、誰來、救救我。」


    呼救的聲音也優美又如夢似幻。


    濕掉的黑色長發不停滴水,貼在白皙頸項和純潔無垢的纖細手臂上。向人求救的眼睛是清澈的黑色,嘴唇是粉嫩的粉紅色,低垂的眉梢分數也很高。


    看到理想中的女性,我的內心變得比夏日豔陽還要火熱。


    ◇  ◇  ◇


    「那是戀愛的預感。」


    七月初,期末考考完,氣溫和日照量都直線上升。


    放學後,露琪雅今天也拿著在百元商店買的紅色噴壺,幫美術教室窗邊的盆栽澆水。


    埋在盆栽裏的東西,是我之前趁午休時間去學校附近的水果店買來的櫻桃的籽。


    露琪雅每天都帶著冰冷的表情澆水,她說等櫻桃發芽就要把它移植到學校中庭,讓它長一堆櫻桃出來,應該會是非常色情的畫麵。


    窗戶對麵是管弦樂社。


    我還懷疑她是不是假裝澆水,其實在偷看管弦樂社。


    上個月,露琪雅被管弦樂社的顧問暮林純平甩了。


    露琪雅雖然沒有明說,說不定她對暮林仍心存留戀。畢竟暮林和小笠原不同,他也被露琪雅吸引住了,兩人差一點就成為情侶。


    露琪雅無法放棄暮林也不奇怪。


    最近,我不經意地望向露琪雅時,常看到她端正的側臉對著我,用噴壺默默幫填滿茶色泥土的盆栽澆水。


    再往管弦樂社看過去,就會看到一名戴眼鏡、頭發亂糟糟的男人——暮林呆呆看著這邊,害我心裏一驚。


    你都把露琪雅甩了,現在才在關心她嗎?


    暮林視力好像不好,或許隻是臉朝著這邊,並沒有在看露琪雅。不過,他的眼神是露琪雅喜歡的那種脆弱眼神。


    假如露琪雅也還對暮林有意思,偷看管弦樂社時發現暮林在看美術社。


    假如他們倆對上目光。


    一想到這些事,胸口就悶悶的。


    至於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其中牽扯到各式各樣的因素,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


    另一方麵,美園千冬仍然會愧疚地偷瞄美術社,雛崎弓華坐在超靠近窗邊的位置拉小提琴,神情冷漠,偶爾會紅著臉往這邊看過來。


    美術教室[這裏]以前和音樂教室[那裏]是不同的空間,我和露琪雅這兩個鑒賞社社員,把那裏當成唯有我們絕對不能踏入的世界,現在兩者之間卻產生了奇妙的聯係。


    用紅色噴壺幫櫻桃澆水的露琪雅,不曉得有沒有感覺到……


    我遇見在學校中庭幫花圃澆水,卻搞到自己滿身濕、快要哭出來的女學生,就是在這個時期。


    【插圖】


    我閃過從水管噴出來的水,迅速關掉水龍頭,那名女學生用盈滿淚水的烏溜溜大眼看著我,向我道謝。


    「謝謝你。得救了。」


    之後她立刻發現自己身上的夏天製服被水淋得透過去,連上衣底下的胸罩形狀都看得一清二楚,臉色瞬間變紅。


    「失、失禮了……」


    她輕聲說道,用手臂抱住纖細的身體遮住它,小跑步跑進校舍。


    她的外表、聲音、表情、動作、反應,統統符合我的理想,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告訴露琪雅這件事——


    「那是戀愛的預感。」


    她如此斷言。


    「不,與其說是戀愛,感覺比較接近萌,或者說是刺激到我的s魂。」


    害美園失戀,被她怨恨。


    露琪雅二度被甩。


    升上二年級後發生許多事,導致我麵對戀愛變得比以前還要慎重。同時,對露琪雅抱持的不明感情本來因為祝福她跟暮林做了個了斷,現在又微妙地回到原點了。


    在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況下,斷定看到符合喜好的人而感到興奮是戀愛,感覺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


    然而,從小失戀到大的露琪雅對戀愛並不會那麽龜毛。


    「能夠刺激s魂。真是太棒了。」


    她手拿噴壺歎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睛斷言:


    「光這樣就足以讓我們墜入愛河。遇到理想中的m,製定計劃捕獲他,綁住他一輩子鑒賞他,盡情疼愛他。這不就是至高無上的幸福嗎?」


    「呣,是這樣沒錯。」


    遇到相性好的女孩的機會並不常見。


    美園千冬也是,本以為她是我理想中的對象,美園實際上的個性卻非常好強,是個暴走係女孩。


    因此,如果那位濕淋淋美女個性也符合我的理想,我成功用計——先不論我會不會耍小手段好了,我們能順利交往的話,我的高中生活想必會一片光明。


    「可是我沒問她的名字,也沒問她幾年級的。」


    我們學校學生很多,假如年級不同,可能再也見不到麵。也就是無緣。


    果然還是觀察一下狀況,等到我沒那麽興奮比較好。如果我們有緣,之後應該還會再見麵。到時再考慮要怎麽做……


    露琪雅緊盯著提不起勁的我,放下噴壺。宛如一道長瀑的白金色發絲反射陽光,綻放燦爛光芒。


    「真田同學,你什麽時候變成這種草食男了?不經常追捕獵物的話,肉食野獸的本能會麻痹唷。你想變成動物園裏露出肚子躺在地上的老虎嗎?」


    「噢,那雖然很治愈,確實讓人覺得挺窩囊的。」


    「是呀,真想叫它撞破籠子回歸野外。」


    不,這樣動物園裏的人會一陣恐慌吧。我在心中吐槽。


    「純平先生的時候你幫了我的忙,所以這次換我幫你了。我來查出那個讓你的s魂燃燒的女生的姓名和班級。」


    露琪雅信心十足地說。


    ◇  ◇  ◇


    隔天放學後。


    「命運似乎站在你這邊。」


    我去美術教室上社團活動,比我先到的露琪雅用紅色噴壺幫櫻桃盆栽澆水,轉身麵對我,像預言者一樣莊重地說。


    「什麽意思?」


    「我知道她的名字和班級囉。我去問園藝股長,結果一下就中了。她也是園藝股長,那天負責灑水。不過我說命運站在你這邊,原因並不是這個。」


    「什麽?」


    我被露琪雅散發出的巫女般氣質震懾住,緊張起來。露琪雅放下噴壺走向我。


    然後用美麗的雙手把麵對麵的椅子搬起來,沿著窗邊走向前。


    「喂,你要走去哪?」


    露琪雅將椅子放在離我們之前坐的地方靠右數公尺的位置。


    「這裏就是——鑒賞社的新活動據點。」


    「什麽?」


    「你也把你的椅子搬過來。」


    她立刻坐下,攤開素描本放在大腿上,我一頭霧水,把椅子搬到她旁邊。


    我坐在那裏望向窗戶,看到對麵校舍的窗戶和在那邊上社團活動的社團。


    到目前為止,我們看的都是管弦樂社。


    不過用管弦樂社隔壁的教室上社團活動的,從拿樂器的學生換成了拿紅色、黃色花朵的學生。


    全是女孩子。


    她們好像在地上鋪了類似榻榻米的東西跪坐在上麵,隻看得見胸口以上的部位,有點詭異,其中一名女生優雅地站起身。


    柔順有光澤的黑發在單薄的背後搖曳。


    雪白的臉


    頰。


    挺直的纖細脖子。


    憂鬱的黑眸。


    是在中庭把自己弄得滿身濕的m係女孩!


    那個時候深深吸引住我的畫麵,在腦中鮮明浮現,怯弱的哭臉、顫抖著的粉色嘴唇、被水淋得透過去的製服、製服底下纖瘦的身軀,令我胸口跟那時一樣瞬間發熱。


    露琪雅在我旁邊向激動得站起來的我確認:


    「是她沒錯吧?」


    「嗯。」


    我盯著她優雅的側臉,低聲回應。


    對美園千冬一見鍾情後從未有過的震撼、衝擊與感動,籠罩我的全身。


    啊啊,想再看看她哭泣時眉毛垂成漂亮的八字形。想用水潑那脆弱纖細的雪白身軀。想邪惡地俯視她溺水時拚命掙紮、咳嗽、無力呼救的模樣。


    「她是三年二班的桃澤窗子。花道社的社員。」


    「花道社……」


    管弦樂社旁邊原來是花道社。


    我一直都隻看管弦樂社,所以從來沒注意過旁邊的教室有什麽人在做什麽事。


    那種長相和身體和氣質都很m的美女竟然在插花。


    桃澤窗子(momonosawa madoko)——名字也很棒。第一個字母是m·m,太美妙了。就叫你m子學姊——不對,窗子學姊吧。


    我猛盯著她看,窗子學姊突然跌倒了。


    「喔!」


    她勉強撐住,我也鬆了口氣,不過——


    「呃。」


    她再度絆到。


    除此之外。


    「唔喔!」


    站穩腳步後,她的身體又倒向前方。這次好像整個人摔到榻榻米上了,消失在窗框下。


    花道社的社員們紛紛站起來,聚集在窗子學姊跌倒的地方附近。


    她、她沒事吧……?


    我緊張地守望她,窗子學姊單手按著額頭,坐起纖細的上半身。她似乎相當難為情,耳垂到脖子都紅通通的。眼泛淚光,眉毛垂得超低——那不安、怯弱的表情使我心髒跳得太快,差點從嘴巴蹦出來。


    喂,那表情是怎樣!太可愛了吧!


    她是花神嗎!是用手摘下來的瞬間會輕輕顫抖的勿忘草或撫子花的化身嗎!


    「——真想用紅色顏料在窗子學姊的身體上畫滿一年四季的花。」


    呃,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


    我望向旁邊,露琪雅天青石色的眼睛看著花道社。她的表情冷靜無比,用平淡的聲音輕聲說道:


    「想用珍珠做成的鏈子綁住她纖細的腳踝,不斷拉扯,害她在鋪滿玫瑰花瓣的客廳跌倒。」


    「喂。」


    「想盡情享受她裙子亂掉,白皙雙腿一覽無遺的樣子,脖子上也要戴用玫瑰刺做成的項圈,欣賞她雪白的喉嚨被刺傷,鮮血流出來的模樣。之後再用舌頭和嘴唇拭去她的血。對害怕的她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令她更加恐懼。」


    「喂喂喂。」


    別預知我的妄想!


    不對——


    「我還沒決定鑒賞社的活動要重新開始。」


    「你在說什麽呀?你看她的眼神跟野獸一模一樣,眼底發亮。」


    「唔。」


    露琪雅冷冷看著無言以對的我,然後將視線緩緩移回窗邊。


    「哎呀,又跌倒了。」


    「什麽!」


    那張超可愛的臉又要染紅了嗎?她眼眶泛淚,眉毛垂成八字形了嗎?我怎麽可以漏看!


    我像要撞破窗子般探出頭,猛然驚覺。


    可惡,我被露琪雅牽著鼻子走,不小心遵循本能行動了。


    我咬緊牙關,露琪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說:


    「恭喜你。鑒賞社複活囉。」


    ◇  ◇  ◇


    就這樣,隔著窗戶凝視花道社女神的日子揭開序幕。


    這是戀愛嗎?是欲望嗎?


    我和露琪雅的關係會怎麽樣?


    雖然我內心有這些小小的糾結,隻要看到在窗戶另一側晃著柔順黑發,楚楚可憐地走路的m子學姊——不對,窗子學姊,身體就會瞬間發熱,眼前一片光明,呼吸紊亂,五感都會集中在她身上。


    「如果要在窗子學姊苗條的身體上插花,果然要用粉紅色的桃花吧。窗子學姊本身的香味和桃花甜美的香氣參雜在一起,想必會恍若身在天國的花園。」


    露琪雅冷靜地跟我搭話,我瞬間妄想這個畫麵,想得出神。


    「不,百合花也很難割舍。那清爽純潔的芳香應該跟桃花一樣適合她。也可以用盛開的桃花灑在她全裸的身體上,拿百合裝飾。」


    「百合和桃花花季對不上吧?」


    「那就桃花和風信子。」


    沒品的對話流暢地展開。


    我對窗子學姊的欲望就是如此強烈。


    我果然是徹頭徹尾的變態兼s嗎?得到理想中的m,我的高中生活才會十全十美嗎?


    被我用肮髒的眼光看待,當成妄想對象的窗子學姊是很棒的m人才沒錯,不過該說正因為這樣嗎,她也是非常迷糊的人。


    每天都會跌倒一次。


    多的時候一天會有兩、三次。


    每次摔倒她都會垂下眉梢,麵色羞愧,讓人受不了。


    還有,我也常看到她停下插花的手,低頭憂鬱地盯著劍山附近歎氣,不曉得是不是有煩惱。


    歎完氣她會偷瞄四周,確認有沒有被人看見,仿佛這樣做是不對的。


    此情此景又會令我心跳加速。


    真想用最陰險的聲音告訴她「我看到囉……」。


    我知道你的秘密喔。


    如果叫她「不希望我說出去的話,我講什麽你都要聽」,她八成會回答「我知道了」,可愛的雙眼盈滿淚水。


    啊啊,真想說說看。


    想知道她的反應。


    想聽她害怕、顫抖、絕望的聲音。


    為此得查明她歎息的原因。


    「窗子學姊在煩惱什麽呢?」


    我一麵用粗糙的手亂捏仿佛將我的邪念具現化,變成不祥之物的黏土,一麵喃喃自語。在素描本上畫了好幾隻疑似變形蟲一家的黏糊物體的露琪雅,輕描淡寫地說:


    「我去幫你問。其實前幾天,我帶在走廊上跌倒的窗子學姊去保健室,硬是賣她人情,現在我們認識囉。」


    「什麽,你做了這種事啊?」


    我大吃一驚。


    「我不是說過嗎?新的鑒賞社不能隻用看的,要運用智慧與力量,團員互相幫助,讓目標變成自己的東西。」


    這個新規則也適用於我身上嗎?


    看來這事在露琪雅心中已經定案,她對我說「下次我遇見理想的天使時,我會叫你還我人情的」,害我心情複雜。


    ◇  ◇  ◇


    露琪雅隔天就告訴我窗子學姊歎氣的原因,速度和查出她的班級姓名時一樣快。


    「窗子學姊說她暑假必須參加沙灘排球大賽。」


    「沙灘排球大賽?」


    腦中浮現穿泳裝的女孩在海邊玩七彩海灘球的畫麵。她們跳起來和接球的時候,晃來晃去的胸部和大腿能保養觀眾的眼睛,是象征夏天的活動。


    確實,我們學校也每年都會募集參賽隊伍,在附近的海邊花一整天舉辦比賽。


    「窗子學姊要參加啊?」


    去年班上的人邀請我,所以我陪他們一起去看,那裏連啦啦隊都有,還挺熱鬧的。


    「嗯,沒錯。這是這個地區的有名活動。四個人組成一隊,以淘汰賽的形式比賽。優勝隊伍能得到上麵刻著愛神之箭的特製獎牌。聽說把那個獎牌


    送給心上人告白,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能順利交往。」


    「好具體的數字。」


    「因為百分之百太假,才隨便掰了個百分之八十五吧。」


    「原來是掰的啊。」


    「不過這個優勝獎牌對愛的告白有奇效似乎是真的。因為人人都知道它是告白道具,外加又有優勝隊伍成員才能拿到的稀有性。收到它的對象要是覺得對方是為了自己努力贏得這枚獎牌,也會不小心被感動到,一時衝動答應人家的告白吧。至於恢複理智後那人會不會後悔,說之前的告白不算數就先不論了。」


    「結果到底有沒有效?」


    「簡單地說,重要的是你能展現多少真心給對方看。」


    露琪雅下達平凡的結論。


    「有點偏離正題了。本來是在講窗子學姊要參加沙灘排球大賽。」


    「她一天到晚跌倒,看起來不擅長運動,體力也不好,參加排球比賽沒問題嗎?在夏天的海邊打排球可是很累的喔。而且參賽者還要穿泳裝——」


    窗子學姊穿泳裝。


    一想到那個畫麵我就頭暈目眩。


    適合她白得發亮的苗條身體的泳裝,是鮮豔的紅色,還是與膚色融為一體的白色?淡粉色和水藍色應該也很適合,不過我希望她挑戰大膽路線。布料的麵積也要少一點,兩腿害羞地磨來磨去,滿臉通紅,這樣最對我胃口。


    「遇水會融化的泳裝——感覺挺有趣的。」


    「是啊,那要站在最前麵猛盯著看吧。」


    話題又開始扯遠,我清了下喉嚨修正方向。


    「也就是說,窗子學姊是因為要參加沙灘排球大賽而煩惱。」


    「嗯,就是這樣。」


    露琪雅冷靜回答。


    「她在花道社的朋友有個暗戀對象,無論如何都想要獎牌,結果窗子學姊被抓去湊人數,拒絕不了。如你的推測,窗子學姊的運動細胞和體力都趨近於零,個性卻很認真,所以她好像在擔心萬一上場比賽時不停失誤,給朋友添麻煩怎麽辦。」


    「原來如此。」


    確實很像窗子學姊會有的煩惱。


    她果然是內心與文靜、夢幻、純真的外表相符的人。雖然這種煩惱不能拿來威脅人,我對她越來越有好感了。


    「所以我跟她說要介紹經驗豐富又很會教人的能幹教練給她認識。隻要特訓到比賽當天,多不擅長運動的人都能變得至少能接到球,發球也發得到對麵。」


    「等等。教練是指我嗎?」


    「不然你覺得還會有誰?」


    露琪雅冷淡地說。


    「我沒打過沙灘排球。」


    「體育課應該打過一般的排球吧。而且真田同學,你本來不是運動社團的?聽說你一年級就當上主力選手。」


    「嗯,#田徑社的障礙跑#。」


    「隻差在有沒有球不是?那就沒問題囉。」


    「不,差很多好嗎?」


    「隻差在個人競賽和團體競賽吧。」


    「就說差很多了。」


    「窗子學姊拜托我務必幫忙。假如你不願意當她的教練,就得找其他人教她了。找個像白馬王子一樣的爽朗係帥哥,看到女生就想追,目標是這個夏天要達成百人斬的教練如何?」


    「爽朗係王子還想達成百人斬,未免太差勁了吧。你認識這種爛人喔?」


    「我會把窗子學姊的照片傳到網上征人,舉辦麵試嚴格篩選應征者。照片就用她跌倒後跪在地上露出大腿和內褲,噙著淚水想要站起來的怎麽樣?」


    「知道了,我答應。」


    以露琪雅的個性,她很有可能真的去拍窗子學姊露內褲的照片傳到網上征人。我並非對自己的運動神經沒自信,要教的對象也不是運動社團的人,而是超不擅長運動的窗子學姊。既然隻要讓她進步到發球能過網,總會有辦法吧。


    「一開始就答應不就得了?你明明是s,怎麽這麽不果斷。」


    露琪雅語氣有點不悅。不過表情沒什麽改變就對了。


    總覺得我答應她好像也沒有很開心……


    不,不可能。


    因為這個計劃是露琪雅主動向我提議的。


    露琪雅一邊用紅色噴壺幫櫻桃澆水,一邊冷靜地說「明天放學後,我會把你介紹給窗子學姊。在那之前我會整理好窗子學姊的攻略法傳簡訊給你。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澆完水就走出美術教室。


    潮濕的黑土還沒有冒出芽的跡象。


    我看著盆栽,思考明天跟窗子學姊見麵好嗎?


    純鑒賞的活動固然愉悅,卻沒有發展性。


    這是我跟露琪雅從痛苦的經驗中學到的。


    然而,要是我和窗子學姊在「外麵」見麵,我和露琪雅現在的平衡會不會崩壞?


    如果我成了鑒賞對象的物主。


    也就是和窗子學姊成為情侶的話。


    露琪雅怎麽辦?


    我能跟之前一樣,以s夥伴的身分,以鑒賞社同誌的身分,和露琪雅相處嗎?


    胸口又開始悶悶的,我望向對麵的校舍。


    不是花道社,是管弦樂社。


    我一看過去,在窗邊吹長笛看著這裏的美園千冬就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嘴巴一開一合。


    在她旁邊繃著臉拉小提琴的雛崎弓華也突然臉紅,驚慌失措起來。


    美園好像叫雛崎冷靜點。雛崎噘起嘴巴,回了美園什麽。


    不過令我驚訝的不是美園千冬,也不是雛崎弓華,是站在對麵的暮林。


    暮林手拿指揮棒,呆呆看著窗戶。


    散發虛幻氛圍的身影,讓人覺得有點淒涼……


    腹部傳來一陣像被狠狠掐住的痛楚,我拉上窗簾。


    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想到好幾個原因,卻覺得每一個都是正確答案,每一個都不夠精確。


    白色窗簾吸進夏日刺眼的陽光,變成溫暖的奶油色。


    現在還不到拉窗簾的時候。可是,那一天我始終無法拉開窗簾。


    ◇  ◇  ◇


    隔天午休,我在教室吃便當時,收到露琪雅傳的簡訊。她叫我放學後不要去美術教室,到學校的後花園來。


    一起傳過來的「窗子學姊攻略法」也落落長一串,因此我看著看著又開始猶豫,這樣照露琪雅的計劃行動好嗎?


    然而,我又不能放她們鴿子,放學後便乖乖來到後花園。


    不過為什麽是後花園?


    那裏沒什麽人,空間也算大,是很適合練習打沙灘排球沒錯,但露琪雅忘記她上個月才在那邊被暮林甩掉嗎?


    正常人應該不會想靠近有不好回憶的地方吧?


    還是說在露琪雅心中,那已經是不值一提的過去,隻有我一個人在吃醋?


    仔細想想,露琪雅愛上全身都是粉筆灰的暮林,讓鑒賞社複活,是被小笠原甩掉的兩周後。


    說不定在戀愛上,女性切換心境的速度比男性還快,也比較冷漠。


    或者是#刻意讓自己冷漠#……


    我明明走得很慢,卻已經走到後花園。


    一名少女背對我蹲在兔子小屋前,柔順黑發用橡皮筋綁成兩束。


    她好像在看兔子,身上穿的不是製服,是學校的體育服。


    「桃澤……學姊?」


    我猶豫著開口叫她,窗子學姊纖細的身軀嚇得抖了一下,轉頭麵向我。


    白皙、小巧、纖細。


    之前在中庭弄得濕答答,穿著透過去的製服眼泛淚光的美人,瞪大清澈的眼睛抬頭看著我。


    來到這裏前我明明那麽躊躇不定,如今近距離看到窗子學姊本人,我忍


    不住在心中大叫「唔喔喔喔喔!」。


    單方麵鑒賞的寫真女星,或是在電視螢幕裏活動的喜歡的藝人出現在眼前,用漂亮的臉蛋看著自己,每個人的反應都會跟我差不多吧。


    窗子學姊不曉得是不是在緊張,眉毛有點垂下,烏溜溜的眼睛也泛著淚光。粉紅色嘴唇微微張開,全都戳中我的萌點,令我再度於心中呐喊「哇喔——!」。


    背脊一陣酥麻,胸口發熱。


    和隔著窗戶看的威力截然不同。


    糟糕。


    一旦知道這讓人身體打顫的興奮感,光從窗戶偷看說不定會再也無法滿足我,導致欲求不滿。


    眼前的學姊就是有魅力到讓我腦中瞬間冒出這些念頭。


    窗子學姊僵硬地站起來。


    「那……那個,你就是——真田大輝同學……?」


    聲音也很棒。


    如夢似幻又柔弱,卻澄澈得讓人聽得很清楚。


    發出那可愛的尖叫聲的人,是用這種聲音講話啊。多麽m的聲音。


    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輕輕點了下頭,窗子學姊睜大眼睛,窄小的肩膀仍然繃得很緊。


    「好……好驚訝……想不到你就是真田同學。」


    啊啊,窗子學姊記得我幫她關掉水龍頭。


    「之前謝謝你幫我關水。對、對不起……我一個人先跑掉了。」


    她頻頻向我低頭。


    對年紀比她小的我如此卑微。


    跟小動物一樣膽顫心驚的。


    這也是萌點。


    對了,露琪雅的攻略上有提到。


    窗子學姊非常害羞,特別怕男生,和班上的男生也沒辦法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因此從一年級的時候開始,有好幾個男生跟她告白,窗子學姊統統用「對不起!」一秒拒絕,逃之夭夭。


    仔細一看,窗子學姊一邊跟我道歉,一邊慢慢後退。雖然沒像之前那樣轉身就跑,她本能地想要跟我保持距離。


    假如我邁出一大步突然靠近她,她是會尖叫,還是會臉色發青僵在原地呢?


    不管怎麽樣,她應該都能做出刺激我s魂的好反應,害我迫不及待想要嚐試,這時身後傳來酷酷的聲音。


    「你來啦,討厭女人的硬派男真田同學。」


    「唔喔!」


    我忍不住跳起來。


    喂,藍本,你什麽時候偷偷走到我後麵的?


    是說#討厭女人的硬派男真田同學#是怎麽回事?


    「設定。」


    露琪雅用隻有我聽得見的音量,迅速在我耳邊說道。還順便輕輕踹了我小腿一腳。


    噢,對喔。


    這也有寫在攻略上。


    窗子學姊怕男生——所以我要扮演討厭女人的硬派男,嚴格對待她。


    她告訴窗子學姊我對女人過敏,碰到女人就會長蕁麻疹,因此我很安全。


    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原來是真的!


    「請、請你……多多指教,真田同學。不過我是很嚴重的運動白癡,或許會給你添麻煩。」


    窗子學姊再度怯生生低下頭。


    露琪雅把手伸到我後麵,捏了我屁股附近一下。


    該死!


    我努力繃緊臉部神經,露出認真的表情,用比平常還要低沉有魄力的聲音說:


    「嗯。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我會好好訓練你。首先從慢跑鍛煉體力開始!跟我來。」


    窗子學姊嚇得臉都白了,用恐懼至極的聲音回答「是、是」,堅強地跟在跑起來的我身後。


    露琪雅冷冷目送我們。


    這一天,窗子學姊才跑了一公裏就跌倒三次。除此之外,慢跑完她跟露琪雅練習接球時,她努力想要接到球,又不曉得摔了幾次跤。


    最後我叫她發球看看,窗子學姊因為舉起手的反作用力再次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揮空的球則掉在她旁邊。


    每當她跌倒,我都會嚴厲地斥責她。


    「你在做什麽!快給我站起來!」


    「不準鬆懈!」


    「那麽無力的球你也接不到嗎!不要在那邊猶豫不決,給我追著球跑!化身為破浪前行的鯊魚!」


    「不要跌倒!給我站穩!」


    「用整個腳底踩在地上!」


    「球又掉了!你這白癡!給我想成球掉在地上會把半徑五十公尺的範圍都炸掉!」


    認真的窗子學姊含淚回答:


    「是。」


    「對不起。」


    「非常抱歉。」


    一邊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向球。


    啊啊,那怯弱的表情太讓人受不了了。


    每次聽見我大吼,窗子學姊都會害怕地縮起身子,垂下眉毛,同樣令我心跳加速。


    她軟綿綿的摔法和堅強站起來的模樣、瑟瑟發抖的四肢,也是種藝術。


    露琪雅叫我扮演討厭女人的硬派男時,我心想「現在這時代哪來的硬派男,你以為我是幾百年前的不良少年老大喔」,不過——這角色很適合我。


    老實說,超愉快的。


    在窗邊鑒賞優雅插花的窗子學姊,一邊想要欺負她、弄哭她的妄想,如今成了現實。


    太讚了!


    假如我放聲大叫,半徑五十公尺內的人都會嚇到吧。


    我很清楚,我現在用全身上下感受的快樂是不道德的,應該遭到排除。


    不過,這種感覺果然很棒!


    至少讓我在內心呐喊吧。


    m到極點的窗子學姊萬歲!


    特訓持續到太陽下山。


    窗子學姊氣喘籲籲,跪在地上吐出微弱氣息,肩膀上下起伏。此情此景又讓我蠢蠢欲動。


    「虧你跟得上。」


    我扔了條白毛巾到窗子學姊頭上,她頂著那條毛巾仰望我。


    含淚的雙眼中浮現一絲詫異之色。八成是在想「這個人在關心我,還誇了我」,一頭霧水吧。


    「是、是,謝謝你。」


    窗子學姊不知道該說什麽,努力擠出回應。


    頂著毛巾的窗子學姊也好可愛。柔軟的黑發亂成一團,垂在雪白臉頰上,令她看起來更加性感。


    我心裏雖然這麽想,表情卻始終嚴肅,像個男子漢般轉身離去。


    我換好製服,走出更衣室,露琪雅還穿著體育服在外麵等我,表情依然鎮定,詢問我感想。


    「怎麽樣?」


    「超棒的。」


    我立刻回答。


    「是嗎。」


    露琪雅低下頭,輕聲說道「我要跟窗子學姊一起回去。明天也努力執行糖果與鞭子作戰吧」,走掉了。


    如果我拚命努力,最後和窗子學姊交往,你會高興嗎?這個問題止在喉嚨,沒有問出口。


    ◇  ◇  ◇


    盡管我有些好奇露琪雅的真意,隔天愉快的特訓仍在持續。


    聽見我的怒吼聲,窗子學姊會做出讓人覺得有趣的敏感反應,噙著淚水把身體縮得小小的,不過我用罵她十次誇她一次的比例誇獎她,她就會害羞地扭來扭去。嘴角也有點揚起,看來露琪雅製定的糖果與鞭子作戰正在慢慢生效。


    特訓第三天。


    我來到後花園,看到除了露琪雅與窗子學姊,美園千冬和雛崎弓華也在,嚇了一跳。


    而且她們都穿著運動服,頭發也綁起來了。


    「美園同學和雛崎同學好像要代表管弦樂社參加比賽,所以想跟我們一起練習。」


    露琪雅冷靜跟我說明。


    「因為比起兩個人,大家一起練習更有效率。隻是這樣而已。」


    美園


    豎起眉毛,雛崎則板著臉聲明:


    「我是要偵察敵情,觀察對手——不、不對,對手當然是指排球大賽的對手。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我還以為學樂器的人會避免做可能會傷到手的運動,看來並非如此。


    「我是無所謂。」


    我望向窗子學姊,她嚇得身體一顫,小聲說道:


    「我、我也沒關係……跟大家一起練習,比較安心。」


    美園和雛崎斜眼瞪著窗子學姊。美園鼓起臉頰,雛崎把嘴噘得高高的。


    喂喂喂,怎麽現在就表現出敵意了。那個人可不是值得你們比賽前就在提防的選手喔。


    被兩人狠瞪的窗子學姊縮起身子。我說,這裏麵她年紀最大耶。除了我以外的人給我對她心存敬意。


    露琪雅在旁邊冷冷看著。


    就這樣,五個人的特訓開始了。


    「要上囉!你們幾個!」


    我繼續維持討厭女人的硬漢這個「設定」,雛崎喜孜孜地想把掉到地上的球撿給我,我豎起眉頭怒吼:


    「別碰我!被女人碰到我會長蕁麻疹!」


    「呃,什麽鬼!你這態度真令人火大!我、我也不想碰你這種人好嗎!」


    她生氣了。美園也對毫不留情把球打到她身上的我大叫:


    「好痛——!真田同學,你碰到球個性就會變嗎?還是說這才是本性?你果然是鬼畜男?」


    噢,美園有點泛淚。現在這個用雙手抱住頭的姿勢很m很不錯喔。雛崎那個流露出一點柔弱的不爽表情也挺讚的。


    好,再多刺激她們一下。


    喔喔,又是個好反應。哇哈哈哈,讚喔讚喔。


    要是認真打排球的人聽到我對排球的感想是「排球能光明正大欺壓對麵球場的人,巨細靡遺地鑒賞對手悔恨羞恥的表情,真是個好運動」,八成會拿鐵球代替排球往我身上砸過來——我邊想邊故意把球打到難接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美園和雛崎運動神經挺好的,尤其是嘟著嘴巴朝球撲過去的雛崎。她賣力的表情又刺激到我的s魂,我加重發球的力道。


    雛崎飛撲過去卻沒接到球,在地上滑了一下。


    「嗚……」


    她皺起眉頭,不悅地呻吟,表情仿佛在問「為什麽要欺負我」,看著我的眼神有點怨恨,之後倔強地板起臉也超棒的。


    雛崎,你挺不錯的嘛。


    很m喔,雛崎。


    美園也是,鬆掉的頭發黏在脖子上,小嘴痛苦地喘著氣,實在惹人憐愛又柔弱,外表不愧是高m值,真是太美妙了。


    窗子學姊就不用說了。和昨天一樣,想接球會跌倒,想托球球會掉到臉上,想發球會因為手臂揮太用力,身體轉半圈再絆到腳摔到地上,每次她都會「對、對不起」向我道歉,垂下眉梢,眼眶泛淚。


    這脆弱的表情根本是傑作,我頻頻在內心歡呼。


    隻有露琪雅不會眼泛淚光,也不會麵露不甘,表情平靜至極,接得到的球就接起來,托得了的球就托起來,殺得了的球就殺下去,沉著鎮定地打排球。


    不是我放水,露琪雅在四名女生中屬於特別厲害的,她動得最多,卻最沒有服務精神,一點都不萌。


    這也沒辦法。


    因為那家夥是s不是m。


    她八成也在把球打回來給我的時候心想「這麽大隻又邋遢的男人一點都不萌。如果是白皙纖細的男孩噙著淚水追球,跌倒磨破膝蓋咬住嘴唇,我就萌得起來了」。


    然而她卻願意以鑒賞社同伴的身分陪我,我必須感謝她。


    除此之外,我對露琪雅還有很多看法,不過和美園她們打排球的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會忍不住以自己的癖好為優先,比起缺乏反應的露琪雅,目光更容易飄向過度反應的窗子學姊和美園與雛崎。


    欲望的優先順序勝過理性,是否代表我也還不夠成熟?


    可是會萌到就是會萌到,我也沒辦法。堂堂正正承認吧。


    「喂喂喂,再蹲低一點!」


    「你們下的工夫不夠喔!」


    「站起來!還沒完!」


    我不斷將球打向她們。


    「果然這才是你的本性~」


    美園哀號著說。


    「唔唔唔,我、我不會輸的!」


    不知為何,雛崎不是看著我,而是看著窗子學姊咕噥道。窗子學姊被我的怒吼聲嚇得發抖,可是她無論跌幾次跤都會「我、我沒事」含淚站起來。


    練習結束後,我冷淡地將ok繃扔到窗子學姊手中。


    「拿去用吧。」


    窗子學姊用有點高興的目光注視我,然後立刻害羞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謝、謝謝你。」


    美園和雛崎見狀——


    「唔——」


    「唔唔~」


    看起來不太高興。


    「……」


    露琪雅也靜靜合上好看的薄唇,挺直背脊,用冰冷的眼神——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看著我們。


    ◇  ◇  ◇


    放暑假後,我們依然會在學校集合,繼續特訓。


    運動神經爛得異於常人的窗子學姊也因為持續的努力,進步到可以把發球打回對手的場地。


    第一次把球打回去時,窗子學姊雪白的臉頰瞬間泛紅,臉上慢慢漾開笑容,大為感動。


    「都是托真田同學的福。謝謝你。」


    她深深向我一鞠躬,抬起頭對我展露柔和微笑,害我有點不好意思。


    看到跌倒快要哭出來的窗子學姊時那令人興奮的快感固然很棒,這種害臊的感覺也不錯。


    「不,姚澤學姐那麽努力,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聽見我的回答,窗子學姊紅著臉高興地說:


    「是。」


    然後再度扭捏起來。


    「我、我今天……做了果凍。那個,大、大家一起吃吧。」


    她刻意強調#大家一起吃#後,把保冷袋拿過來,從中取出用小塑膠杯分裝的手製果凍。


    亮晶晶的透明果凍裏,有切片的鳳梨、橘子、葡萄柚、挖成圓形的西瓜等水果,很有夏天的感覺,頗清爽的樣子。


    「請用,真田同學。」


    窗子學姊連著塑膠湯匙將果凍遞給我。她微微抬起視線,提心吊膽地對我投以擔心——卻又期待的目光,凝視著我。


    美園跟雛崎又在瞪我們。


    露琪雅也冷冷看著我們——


    「……」


    我繃著臉,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窗子學姊眼中的光芒消失,尷尬地垂下頭。


    「啊,你不喜歡果凍嗎?對不起。」


    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聲說道,準備把手中的果凍收回去。


    我迅速抓住她的手。


    窗子學姊再次抬頭看過來。


    我仍然繃著臉,將果凍從窗子學姊手中拿走。


    「我不吃女人做的甜點……不過,這次是特例。」


    窗子學姊睜大眼睛,然後揚起嘴角,臉上綻放笑容。


    烏溜溜的眼睛閃耀溫暖的光芒。


    看到她幸福至極、毫無防備的表情,我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打算主動進攻,卻遭到威力超出預料的反擊,害我心裏小鹿亂撞。


    窗子學姊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最棒的,事到如今就不用說了。可是,笑容也很棒。非常棒。想多看看她這種像要融化似的笑容。我為這個念頭感到困惑,臉頰莫名其妙開始發燙,便故作冷淡用鼻子哼了一聲,和她拉開距離。


    太大意了。


    難道我的心情反映在臉上了?


    瞪著我們的美園和雛崎在咬指甲,手握得緊緊的。


    「唔——」


    「唔唔~」


    露琪雅還是——


    「……」


    毫無反應。


    天青石色的眼睛依然黯淡無光,我有點擔心,偷偷瞄了露琪雅一眼,和她四目相交。


    露琪雅抿成一線的嘴唇立刻放鬆,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不愧是真田同學。剛才的糖果與鞭子不錯唷。


    看到這抹笑容,我仿佛聽到她酷酷地這麽說。


    可是,總覺得她好像有點寂寞,是我多心嗎?


    ◇  ◇  ◇


    練習結束後,我換好衣服來到美術教室看看,露琪雅仍穿著體育服,正在幫櫻桃澆水。


    窗外被夕陽染上一片橙色,露琪雅光滑如大理石的雪白肌膚,顯得比平時還要冰冷。


    在頭上綁成一束的白金色發絲,像冰冷瀑布一樣垂到纖細的背後。她的頭發也染上暮色,閃閃發光。


    露琪雅拿著紅色噴壺,幫看起來隻有一堆黑土的盆栽澆水,我還是覺得她一副孤單寂寞的樣子。


    她在想什麽呢?


    我猶豫著要不要叫她,發現憂鬱的深藍色眼睛看著窗戶。


    露琪雅的視線前方,是和美術教室隔著中庭的對麵校舍的窗戶。


    是音樂教室——


    我停止呼吸。


    天青石色的眼睛哀傷地泛起淚光。


    令我胸口揪得更緊。


    暑假期間的音樂教室沒有開燈也沒有人。


    可是藍本啊,你在看#誰#?


    那雙眼睛看見了#誰#的身影?


    是那個頭發亂糟糟、戴眼鏡、感覺不太可靠的代課老師嗎?


    你果然還是喜歡他?煩躁感刺得我體內陣陣發疼。


    我有件事沒告訴露琪雅。


    前天,我們在後花園特訓時,暮林從對麵走過來,一看到我們就急忙躲到校舍後麵。


    然後就這樣站在那裏,用苦悶的眼神看了露琪雅一會兒。


    暮林大概是想去兔子小屋吧。


    當時我心想,露琪雅選後花園當練習地點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暮林很可能出現在這裏。


    暮林馬上就離開了,露琪雅似乎沒發現他熱情地凝視自己。


    我也沒跟她說。


    「……」


    露琪雅依然看著窗外。


    夕陽西下,景色慢慢轉暗。


    我邁出步伐。


    「它一直沒發芽耶。」


    我裝出一副剛剛才到的樣子。


    露琪雅也回過頭,對我微笑,仿佛剛才她並沒有隔著窗戶含淚注視管弦樂社。


    「對呀,說不定一直不會發芽。」


    「這樣幫它澆水不會很沒意義嗎?」


    「就是這種空虛的感覺好。」


    露琪雅輕聲說道,臉上仍掛著微笑。


    是一如往常的露琪雅,冷靜、高傲、意誌堅定……


    「比起這個,快要比賽了呢。如果能拿到優勝就好了。」


    「不,花道社隊不可能優勝吧。隊員全都是女生,窗子學姊雖然有進步,也隻是從罕見的運動白癡變成一般的運動白癡而已。」


    「我不是說花道社,是在說你。」


    「啊?」


    「正確地說是#我們#。」


    她在說什麽?


    「我已經用美術社隊的名義報名比賽了。其實我本來想用鑒賞社隊,但比賽規定要四人一組。」


    露琪雅輕描淡寫地對愣住的我說。


    我忍不住探出身子大叫:


    「我們也要參賽啊!而且還是美術社隊?剩下兩名隊員怎麽辦?」


    「我找了三年級的土居學姊和一年級的高島平同學。」


    就算她跟我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在指誰。


    我完全忘記了,美術社除了我和露琪雅這兩個隱性鑒賞社社員,還有其他會認真畫畫和刻版畫的正式社員。


    我們倆大多都坐在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地方,彎著背默默做勞作,不會有交流。


    起初其他人也會過來找我們說話,但看到我用黏土捏的無以名狀的物體,以及露琪雅畫的邪惡圖畫後,他們啞口無言,鐵青著臉離開,從此以後,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遭到了排擠。


    可是,露琪雅竟然不知不覺把他們拉進隊伍!?那兩個社員也是,虧他們願意答應耶?其實露琪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其他社員混熟了嗎?


    這家夥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女人。


    「是說……為什麽連我們都要參賽?」


    「為了獎牌吧。」


    又是個出人意料的回答。露琪雅突然露出沒品的眼神。


    「你知道嗎?那個獎牌不是掛在脖子上,是綁在手腕上的。海藍色的幸運繩上麵有個像太陽一樣的金色小獎牌。獎牌上有附別針,所以也可以拿來當徽章用。把幸運繩綁在各個部位挺有趣的,拿獎牌上的別針輕輕刺人也很棒唷。『這些事是用優勝獎牌做的……』的特別感又會使人更加興奮。」


    「一旦和你扯上關係,什麽東西都會變下流。」


    我無奈地說,接著猛然意識到。


    露琪雅之前告訴我,把獎牌送給心上人再跟他告白,機率會大幅上升。因此,大家都是為了獎牌參賽。


    她是不是也想奪得優勝獎牌,再跟暮林告白一次?


    心情被這個推測搞得悶悶的,這時露琪雅說:


    「如果我們得到優勝,你會把獎牌送給窗子學姊吧。」


    「咦?喔……對啊。」


    我還在想露琪雅跟暮林的事,回答得含糊不清。


    露琪雅當然會覺得我要送窗子學姊。因為她就是為此協助我,不惜跟大家一起練習的。


    剛才她在休息時間和我對上目光時露出的清爽微笑浮現腦海,胸口隱隱作痛。


    那個時候她看起來有點寂寞,說不定也是因為想到暮林?


    身為她鑒賞社的同好兼s夥伴的我看起來跟窗子學姊進展得很順利,讓她把我拿來跟失戀的自己比較,然後就……


    「窗子學姊對你頗有好感。太好了,看來不掩飾s的本性,而是一開始就過度展現s度的計劃奏效囉。用這個做法的話,你隻要稍微對她溫柔一點,窗子學姊就會感動到不行。今天她也癡癡看著你。一副『這個人雖然嚴厲又可怕,會不會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呢』的樣子。」


    露琪雅語氣平靜,愉快地接著說道。


    我默默聽著。


    「比賽當天,如果窗子學姊在場上跌倒扭到腳就太棒了。她一天到晚都在跌倒,可能性挺高的。到時你隻要把她公主抱起來,溫柔地送她到醫務室就好。然後在醫務室向她承諾『我會代替你奪得獎牌』,在黃昏的海邊迎接美好結局。」


    「……是啊。」


    碰到這種女孩子夢寐以求的老梗展開,窗子學姊也會喜歡上我吧。


    不過,真的這樣就好了嗎?


    窗子學姊確實是我理想中的女性,不隻是m到極點的動作和表情,幸福的微笑也讓我心動,可是……


    我懷著這股煩悶的心情,一邊和露琪雅討論幸運繩與別針下流的可能性,一邊踏上歸途。


    ◇  ◇  ◇


    比賽當天。


    我第一次和美術社的其他社員正式麵對麵交談。


    三年級的土居學姊是名體型頗有分量的女性,兩截式泳裝被她撐得快要破掉。她這個體型有辦法在盛夏的海灘上追著球跑嗎?會不會喘不過氣昏倒,搞得要叫救護車來?我


    非常擔心,但聽說她直到高二冬天都是排球社社員。


    仔細一看,她雖然胖胖的卻沒有肚子,還有練出腹肌。


    土居學姊豪邁地說,由於她幾乎確定可以靠推薦上大學,這個夏天想要努力創造回憶。我還以為美術社全是陰沉不起眼的社員,原來有個性這麽強烈的人。


    另一位一年級的高島平同學眯著眼說他昨天熬夜把投稿作品畫完,現在睡眠不足,是個一直在發呆,感覺沒啥幹勁的家夥。他呆呆地說「沙灘排球拿來當題材好像挺有趣的,所以我順便來取材」,然後將數位相機交給我,留下一句「輪到我們上場麻煩把我叫起來。啊,請幫我用這個錄影。重點在女生身上。我要拿來當參考資料」,就突然睡著了。


    這家夥沒問題嗎?


    至於美園跟雛崎,美園身穿清爽的水藍色兩截式泳裝,雛崎是帶荷葉邊的粉紅色比基尼,心神不寧、扭扭捏捏地宣言:


    「我不會輸給真田同學的!」


    「沒、沒錯!我絕對要拿到獎牌,然、然後——」


    美園的胸部小巧玲瓏,雛崎則大到快要掉出泳衣。胸部小的好像在在意自己胸部小,胸部大的好像在在意自己胸部大,兩人若無其事地遮住胸部,使我心跳加速。


    喔喔,不錯嘛。


    我緊盯著她們,兩人臉色都越來越紅。


    「你這個視奸魔有夠誇張!」


    「你的態度未免太堂堂正正了吧!」


    她們豎起眉頭,嘟著嘴氣衝衝地離開。


    順帶一提,管弦樂社和我們一樣是男女混搭的隊伍,剩下兩名隊員其中一個是身材高挑的高一女生,另一個竟然是小笠原。


    「你怎麽在這裏?」


    美園跟雛崎生氣走掉後,我看到在後麵坐立不安的小笠原,驚訝地問。


    隊員如果是三女一男,正常來說應該會選可以成為戰力的男生,可是講白了,小笠原看起來是這四個人裏麵最弱的。


    美園光看外表也是柔弱的少女,但由於她看我不爽,現在鼓起臉頰充滿幹勁。相較之下,小笠原則是不安地把身體縮得小小的,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呃,那個,因為隊員好像不夠……我就來湊人數。」


    小笠原紅著臉咕噥道。


    啊啊,他感覺就是那種受人拜托會無法拒絕的類型。不過竟然把這家夥抓過來,想必她們煩惱了很久。


    她們就這麽想參賽嗎?


    「而、而且清衣小姐說她想要獎牌。我想努力贏得比賽,送她當禮物。」


    清衣小姐是美園的姊姊,小笠原的大學生女友。


    什麽嘛,為了女朋友努力,這家夥也挺有男朋友的樣子嘛。在我敬佩他時——


    「因為清衣小姐說用獎牌到處綁到處刺好像很有趣。欸,真田同學,這是什麽意思呀?」


    他用純潔無垢的眼睛看著我問。


    「……祝你好運。」


    我用雙手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


    我想看窗子學姊是不是也到了,尋找她的身影,結果看到一個女生蹲在參賽者區域的角落,用白色連帽外套的帽子蓋住頭,瑟瑟發抖。


    難道是……


    「桃澤學姊。」


    「哇!」


    淚眼汪汪轉頭看過來的人,果然是窗子學姊。


    「真、真田同學……我不行的……球,發不過去,也一顆都接不起來,會給大家添麻煩……」


    她好像一直沉浸在負麵情緒中。我因為她的m樣心跳加速,心想「垂下來的眉毛和泛淚的眼睛果然超級讚」,另一方麵又想鼓勵緊張的窗子學姊,於是我豎起眉毛,怒吼道:


    「少在那邊磨磨蹭蹭的!給我振作點!」


    蹲在沙灘上的窗子學姊嚇了一跳,縮起身子。


    「對對對對不……」


    我直挺挺地站著,眼神銳利,俯視準備跟我道歉的窗子學姊——斬釘截鐵斷言:


    「球不會發不過去,也不會一顆都接不到!接不到的球就放棄吧,當成命運就是要你接不到,下一球再接到就行了!」


    我蹲下來向睜大眼睛的窗子學姊伸出手,將外套的帽子一把拉到後麵。


    綁成兩束的柔順黑發傾瀉而下。


    這次我對肩膀打顫,再度把身體縮起來的窗子學姊微微揚起嘴角。


    「別擔心,你都撐過我的特訓了。」


    聽到我這麽說,窗子學姊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臉頰瞬間泛紅。


    我第一次對她笑,所以她嚇到了吧。


    然後,她提心吊膽站起來,害羞地輕聲說道:


    「我、我覺得……好像,沒問題了。」


    「嗯,這樣就好。」


    窗子學姊揚起嘴角,再度扭捏起來。


    「那個,真田同學……等到比賽結束,那個,我有話想……沒什麽,比賽結束後……我再跟你說。」


    她輕輕向我低頭致意,回到隊友身邊。


    我也回到自己的隊伍。


    「我看到囉。你剛才在跟窗子學姊講話。氣氛不錯。」


    露琪雅在我旁邊低語。


    今天她把白金色的頭發綁成一根馬尾,苗條身軀上穿的是白色比基尼泳裝。


    胸大、腰細、屁股翹,凹凸有致的身材隻能用「厲害」兩個字形容,光是站在那裏就震懾住周遭的人。


    比起性感更讓人覺得高貴,也許是因為她過於冷淡的表情吧。


    長得很m的男人們羨慕地看著我。


    「離幸福結局隻差一步囉。」


    「誰知道。」


    我隨口回答。


    比賽結束後——


    究竟會怎麽樣呢?


    不久後,主辦單位致完開幕詞,各隊開始打第一輪比賽。


    我們的美術社隊輕鬆打贏第一場比賽。


    一年級的高島平雖然動作懶洋洋的,一副半睡半醒的樣子,不過接球有我,托球有土居學姊,殺球有露琪雅,我們不斷得分,就算高島平站在球場正中央熟睡大概也不會有問題。


    在隔壁球場比賽的管弦樂社隊,也打了一場出人意料的比賽。


    我知道美園跟雛崎還滿會打的,但那位一年級的高挑女生是個伏兵。美園他們漏接的球全都被她漂亮地救起來,打到好打的位置。


    讓人覺得根本不可能接到的球也會迅速追上去,在快要碰到網子的地方將球高高托起。


    「那個人肯定有經驗。我猜她國中可能是排球社。而且是相當厲害的人。」


    土居學姊瞄了旁邊一眼,「唔呣呣」沉吟起來。應該在想萬一之後對上那隊,會是難纏的敵手吧。


    原來如此,那個一年級加入,美園她們就夠有勝算了。所以剩下一名隊員找小笠原也沒差。


    至於小笠原,他接球的時候腳滑了一下,臉上全都是沙,羞愧地道歉:


    「對、對不起。」


    小笠原的大學生女友不曉得有沒有來這裏觀賽。有的話她現在說不定在扭著身體說「鼻子和臉頰都是沙還兩眼泛淚的忍好可愛~」。


    實際上,喜歡過小笠原的露琪雅也在感歎


    「不愧是忍。摔倒的方式也夢幻又楚楚可憐。」


    窗子學姊的花道社隊在我們之後比賽,所以我可以從頭開始看。


    四名隊員都是女生,而且全都是千金小姐風的美女,那些全身散發高貴氣質的女生穿著泳裝又跑又跳,摔倒在沙灘上,大受觀眾的好評,聲援聲也特別大。


    窗子學姊穿著風格雅致的花紋比基尼,腰間纏了一塊布。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也很性感。


    而且之前她穿製服的時候我都沒


    注意到,窗子學姊雖然身材苗條,胸部卻挺有料的。看來她是穿衣服會顯瘦的類型。


    若要問我喜歡小胸還是大胸,我絕對是小巧玲瓏的小胸派,可是從窗子學姊看起來很軟的雙峰到細腰之間的柔滑曲線也很有女人味,挺不錯的。


    隻要再加上她必殺的含淚眼睛、下垂的眉毛和粉嫩的嘴唇,要人不萌還比較難。


    事實上,她超級萌的。


    萌到我忍不住在心裏為敵隊加油「讚喔讚喔,把她逼得更急一點,讓她多跑一點,多摔一點,讓她的臉被汗水與淚水弄得髒兮兮的」。


    對手是兩男兩女的男女混搭隊伍,窗子學姊的隊伍隻有女生,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即使如此,觀眾們仍然不斷為努力不懈的美麗女高中生加油,窗子學姊發的球也順利發到對手的場地,雖然她有一半的球漏接,另一半倒是好好接到了。


    這讓我非常欣慰。


    啊啊,太好了,窗子學姊。


    我說真的,虧你一直努力到了今天。


    比賽結束後。


    我走去窗子學姊那邊,看到四名隊員摟著彼此的肩膀,哭哭啼啼。


    「對不起唷。」


    「不會啦,謝謝大家。」


    「我們很努力了。」


    「嗯,好開心。」


    「不過,真想打進第二輪。」


    「嗯,好想要獎牌喔。」


    「別擔心。就算沒有獎牌,佐保子的心意也會傳達到的。」


    「對呀。告白也一定會成功。」


    「嗯,嗯,謝謝你們,我會鼓起勇氣。」


    要是我萌百合,這個情境肯定超萌的。


    對我這個徹頭徹尾的s來說,文靜有氣質的女孩們流淚的畫麵是很萌沒錯,但我更喜歡獨自默默哭泣的樣子。


    窗子學姊發現我,對朋友們說「對不起。我離開一下」,擦幹眼淚朝我走過來。


    「我們輸了。枉費真田同學每天都在教我。」


    她縮著肩膀,愧疚地說。


    「不,很精彩的比賽。觀眾全都在幫你們加油喔。最後不是還響起掌聲了嗎?我當然也有鼓掌。」


    窗子學姊感激得眼泛淚光,輕聲說道:


    「嗯,我知道……看到你在為我們鼓掌,我好高興。」


    現在向她承諾我會代替她拿到獎牌,應該會很有氣氛吧……


    雖然和露琪雅寫的劇本「將受傷的窗子學姊公主抱到醫務室」不太一樣。


    窗子學姊對我投以充滿感謝與信賴的目光。


    她已經不怕我了。


    觀眾的加油聲逐漸遠去,海浪拍打在岸上的聲音逐漸變大。


    藍天耀眼奪目,空氣又熱又黏膩。


    在像南國水果一樣的酸甜氣氛——


    「我會代替你——」


    我話講到一半就卡在喉嚨。


    我應該沒纖細到會在這種時候害羞才對。


    不知為何,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說不出口。


    原因不明的焦躁和從頭上照下來的陽光,慢慢灼燒我的胸口。


    海浪聲與歡呼聲聽起來都模糊不清。


    「那我也得加油囉。」


    結果,我扔出一句安全的台詞蒙混過去。


    窗子學姊不可能知道我內心的糾結,眼角還帶著淚水,對我露出純潔的笑容。


    「這次換我幫你加油了。」


    ◇  ◇  ◇


    為什麽我開不了口答應窗子學姊要代替她奪得獎牌?


    比賽途中,我覺得當時沒說出口的話仍然卡在喉嚨,怪不舒服的。


    因為沒優勝的話會很難堪?


    不,我想都沒想過。


    既然如此,又是為什麽?


    思考停滯,我咬住嘴唇。


    這樣搞得我像害怕得出答案一樣。


    第二輪比賽我們也順利晉級,第三輪的準決賽對手竟然是管弦樂社。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美園好強地說。雛崎好像不敢跟露琪雅說話,冷冷噘起嘴巴,向我宣言:


    「我要報那個時候的仇。」


    小笠原沒察覺到我跟美園她們之間的緊繃氣氛,展露天真無邪的笑容。


    「真田同學,藍本同學,請多指教。」


    露琪雅酷酷地說: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對決吧。」


    在泳裝上穿了件連帽外套的窗子學姊雙手緊緊交握於胸前,在觀賽區看著我們。


    看到她的瞬間,我又有種喉嚨縮緊的感覺,但我告訴自己現在要集中在比賽上。


    比賽一開始就亂成一團。


    美園跟雛崎都把球往露琪雅那邊打。雛崎或許是想報複露琪雅把她暗黑時代的照片灑了滿地威脅她,可是美園也豎起眉頭,眼睛變成倒三角眼,拚命瞄準露琪雅的肩膀和臉。


    美園屈起纖細的手臂,雛崎過於豐滿的胸部隔著球網搖晃。


    「真可怕,這是由愛而生的恨意嗎?可是你們搞錯攻擊對象囉。」


    露琪雅語氣平靜,接連把球打回去。被白色泳裝包覆住的胸部也優雅晃動。


    窗子學姊好像在煩惱該為我們這隊還是美園她們加油,嘴巴一開一合。


    這段期間,對手仍在集中攻擊露琪雅。


    大概是因為體重的關係吧,土居學姊雖然是優秀的接球員和舉球員,卻跳不太起來,不是很擅長攻擊的樣子。高島平還是一樣睡眼惺忪,明明在比賽,他的頭卻會不時點個幾下,差點打起瞌睡。


    因此,隻能由我代替露琪雅殺球。


    我避開敵隊那個高大的一年級,主要將球打向小笠原的方向。歡呼聲響起,美術社隊得分了。


    觀賽區的窗子學姊兩眼發光。


    「真田同學!你一直瞄準小笠原同學,太卑鄙了!」


    「對呀。給我堂堂正正地比賽。」


    美園跟雛崎有意見,所以我把球打到她們兩個之間,兩人額頭撞在一起,一屁股坐到沙灘上。


    「你、你故意的吧。」


    「卑鄙小人。」


    又被罵了。


    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笨。比賽就是卑鄙的人贏,這是自古以來的定律。」


    露琪雅激怒她們。


    「藍本同學這種總是假裝從容不迫的個性,超讓人火大。」


    美園紅著臉又把球擊向露琪雅。


    「我並沒有#裝#。隻是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的事,都要冷靜觀察、判斷。」


    露琪雅豐滿的胸部一晃,用雙手接住球,將球托起。


    球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落向敵隊場地的後方。站在那裏的小笠原驚慌失措。


    「哇哇——!」


    「讓開!」


    雛崎用手肘撞開小笠原,把球救起來,高大的一年級托球,然後又由美園將球殺向露琪雅。


    「藍本同學才不是冷靜,是在逃避吧。」


    「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美園同學,你最好也冷靜一點。」


    「你就是這樣,隻會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給人意見。」


    「真遺憾……隻要閉上嘴巴,你就是真田同學喜歡的類型,可惜一開口就破功了。」


    「要你管。」


    喂喂喂,你們怎麽啦。


    像在吵架一樣。雛崎鼓起臉頰,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甘心自己被無視。


    「再說那個時候,要不是因為你在他麵前狂罵真田同學變態,我早就交到理想中的可愛男朋友了。」


    「你是變態又不是我害的!而且,反正你們交往


    又不會順利到哪去。」


    「你有資格這麽斷定嗎?」


    看到露琪雅跟美園吵得越來越激烈,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笠原、排球打得很好的高大一年級生,以及我們這隊的隊員都一臉困惑。窗子學姊也在觀賽區睜大眼睛。


    再這樣下去,不知道她們會講出什麽話。


    得快點讓比賽結束。


    就在這時——


    露琪雅表情突然僵住。


    之前她都在冷冷回嗆美園,現在卻身體一顫,睜大眼睛,仿佛受到什麽衝擊。


    露琪雅的視線前方——


    有個戴眼鏡、頭發亂七八糟的年輕男子,坐立不安地站在大量觀眾之間。


    是暮林!


    露琪雅發現暮林,思緒被擾亂了。


    「藍本同學,球!」


    土居學姊大叫。


    露琪雅猛然回神。


    球斜斜擦過露琪雅的肩膀,即將掉在沙灘上。


    露琪雅被白色比基尼包覆住的苗條身軀用力倒向旁邊,伸出手。


    「唔!」


    球和沙塵一同高高飛起。


    為了幫露琪雅飛奔而出的我,直接跳起來殺球。


    這次換成對手的球場揚起一片沙塵。


    球沒有彈起來,是我們得分。


    這一分成了決勝點,美術社隊勝利了。美園跟雛崎難過地「啊!」了一聲。


    窗子學姊拍著手,好像很高興。


    「好!贏了!」


    我麵向旁邊,露琪雅仍坐在沙灘上,按著右腳。


    「喂,你怎麽了?」


    「好像……有點扭到。」


    她悔恨地說。


    露琪雅試圖站起來,腳卻站不穩,又坐了下來。


    「別勉強。」


    我抱起穿泳裝的露琪雅。


    美園和雛崎瞪大眼睛。


    觀眾們也「哇——!」驚呼出聲,我眼角瞄到窗子學姊露出有點憂傷的表情看著這裏,但走沒幾步就馬上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取而代之的是探出身子的暮林,他也一臉哀愁,不過我才走兩步就看不見了。


    「想不到我會被你用公主抱抱走。這個世界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呢。」


    被我抱在懷裏的露琪雅輕聲呢喃。


    她看起來並不害羞,也不高興。可是也不像會排斥的樣子,跟行李似的默默讓我抱著。


    個子高、胸部又豐滿的露琪雅稱不上輕。


    我們身上都隻有穿泳裝,雙方的肌膚不管怎樣都會接觸到。露琪雅身體濕濕的,有點冷。


    是我體溫比露琪雅高嗎?


    她會不會覺得我的身體很燙?


    我盡量不去注意露琪雅光滑的肌膚觸感,將意識集中在手臂上的重量,走向前方。


    設置在海邊的組裝式醫務室有開冷氣,挺涼快的。其他人正好統統離開,剩下我跟露琪雅。


    醫務室內隻有冷氣吹出冷風的聲音。


    國中時我參加田徑社,學過扭到腳該怎麽做應急處置,所以我讓露琪雅坐到椅子上,蹲在地上幫她的腳踝纏繃帶。大腿和小腿也有被沙子磨到,可是那種傷一下就會好,因此我叫她之後要把傷口洗幹淨消毒。


    「下一場就是決賽了。」


    「嗯。」


    「很遺憾,我應該不能出場。」


    「有三個人就夠了吧。雖然得先拿一桶水往睡昏頭的高島平頭上倒下去,把他叫起來。」


    露琪雅垂下目光,輕聲說道:


    「……我本來覺得自己很冷靜,看來並不是這樣。這些傷是我的失誤造成的。」


    她好像很沮喪,雖然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來。


    因為露琪雅想要獎牌……


    站在觀眾群中的暮林浮現腦海,胸口一陣刺痛。


    暮林用哀傷、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我抱走露琪雅。


    「……你想要獎牌,是為了暮林嗎?」


    「……」


    露琪雅沒有回答。


    我抬起頭,看到她用冷靜的雙眼俯視我。她現在的表情真的跟人偶一樣,看不出情緒,毫不驚訝、毫不慌張。


    身體也一動也不動。


    冷氣的聲音變大了。


    一陣沉默過後,露琪雅忽然把剛纏好繃帶的腳輕輕伸到蹲在地上的我麵前。


    「舔我的腳。」


    修長的腿從白色泳裝下伸出來。上麵多少有點擦傷,滲出一些血,但整體而言跟大理石一樣雪白耀眼。


    是雙纖細的美腿。


    「是叫我用舔的幫你消毒嗎?要舔你自己舔。」


    「你幫我舔。」


    「不要。舔你的腳我也不會高興。」


    實際上,我一點少女的裸足近在眼前的感動都沒有。


    我覺得這雙腿很漂亮,有些人應該會覺得這是價值無雙的美腿。


    然而,隻要沒有觸動自己的心弦,即使給我看全世界最美的藝術品,也隻是一般的畫作或雕像,露琪雅的腿對我來說就像這樣。


    她叫我舔她的腳,我也完全不會心動。


    不會興奮。


    如果是滿臉通紅的窗子學姊害羞地拜托我「那個,請、請你舔我的腳」,我可能會失去理智化為禽獸。


    換成是美園對我這麽說,我也會萬分掙紮,拚命克製欲望吧。


    不過露琪雅冰冷的眼睛、冷靜的聲音,會讓我心中的熱度也冷卻下來。


    露琪雅冷靜,我也很冷靜。


    我不能在這種狀態下舔同伴的腳。


    露琪雅冷冷看著如此斷言的我,然後放下腳,輕笑出聲。


    她的表情看起來孤單寂寞,前一刻我心情明明還很平靜,胸口卻突然揪了一下。


    「是呀……」


    露琪雅喃喃說道。


    聲音聽起來也很寂寞。


    我怎麽了啊?


    身體突然躁動起來,靜不下心。


    身上都隻有薄薄一層布料,跟全裸差不多的我們,一起待在密室裏麵,對此我依然沒有燃起欲望。


    可是,有另外一種感覺使我的胸口緊緊揪起。


    為什麽露琪雅一露出寂寞的表情,我就會這麽難受?這不是欲望,也並非友愛的異常心情,一直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決賽將近。


    必須回到球場。


    土居學姊他們應該也在擔心,而且我們兩個獨處太久會被人懷疑。在眾人麵前抱起露琪雅的時候想都沒想過的事,忽然害我擔心起來。


    「站得起來嗎?」


    我輕聲詢問。


    「……嗯。有用繃帶固定住,所以可以自己走了。我們回去吧。」


    露琪雅也用一如往常的聲音和表情回答。


    即使如此,胸口的痛楚仍未消失,我對自己站起來的露琪雅說:


    「我一定會贏得比賽,幫你拿到獎牌。」


    ◇  ◇  ◇


    決賽對手是三男一女的大學生隊。


    我們則是去掉露琪雅,由我、土居學姊和一年級的高島平組成的三人隊伍。


    觀眾們的聲援集中在有穿著大膽紅色比基尼的大學美女的敵隊上。


    順帶一提,隊裏有四個女生雖然ok,四個男生卻是被禁止的。比賽規定一定要有一名女生在隊伍裏。想必是因為這樣比較能炒熱氣氛。


    幸好土居學姊是女生。如果她是男的,我們就不能參加決賽了。因為比賽雖然同意隊伍可以少人,純男生的隊伍好像不包含在特例內。


    盡管土居學姊體重可能高達一般女生的兩倍,女生就是女生。


    美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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