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辰了。”康熙隻是撥弄著桌上的茶盞,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眼眸卻是偶有偷瞄著窗外,顯然是在期待著什麽。


    梁九功見狀,也隻是俯身輕道了句:“巳時了。”


    康熙聞言,眉間也是微微皺起,喃喃自語著,“都快日上三竿,太子怎麽還沒來?”


    康熙那一半失落一半期盼的樣子,讓梁九功都不經想要笑出來,卻還是一本正經的回道:“可能是昨夜累倒了吧。”


    康熙隻是詫異的看了梁九功一眼,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朝太子,怎可沉溺於溫柔鄉。”那嚴厲的語氣,似是有些生氣。


    康熙這突變的語氣,讓梁九功也是吃了一驚,卻也隻是靜候在一旁,盡量減少存在感,以免觸到康熙的逆鱗。也隻是在心裏默默的感慨一句,帝王善變啊。


    而那邊的太子,卻是在早早起來之後,打發了太子妃去皇太後跟前伺候著。就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發呆。何柱兒問過他,是否去給康熙請安,卻是被他一個眼刀,給狠狠的拒絕了,搞的何柱兒也是丈二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說些什麽。


    這新婚,照理他應該是得意的,可他卻偏偏看起來是心事重重的。


    直到笑得一臉和煦的隆禧來給他道喜來了,他才鬱悶的看了他一眼,卻也是不願搭理他。


    “喲,這是怎麽了?”歲月似乎並沒在他身上留下什麽,太子小時候他是這副德行,他如今都成婚了,他還是這副德行。


    太子隻是白了他一眼,就背過身去,撿起一顆石子,狠狠的丟向了水中,“小叔叔,還真閑啊。”語氣中是深深的不滿。


    隆禧隻是無奈的笑了笑,又湊到了他身邊,“我這乖侄子,是在怨惱我昨天沒出現嗎?”


    聽聞隆禧提到了昨天,他的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尷尬的場景,眉頭是越皺越緊,臉也不禁紅了起來,低垂下的眼皮,讓人看不見他的眼,更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隆禧見他那一副害羞的樣子,頗有些感慨的道:“我這一生的理想,那就是吃完老,玩到老。沒想到,一個不小心,保成都成婚了,我都那麽老了。”


    陽光灑在他身上,似乎有些感傷,太子隻是撐著下巴,瞥了他一眼,似是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了。


    隆禧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尷尬的氣氛,又笑嘻嘻的撞了下他的肩膀,“隻不過,這太子的臉皮倒是越來越薄了,都經不起一丁點的逗了,瞧這臉紅的都快趕上那熟透的桃子了。”


    他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徹底讓太子收回了要安慰他的心情,也掩去了他的尷尬,隻是起身,便要踹他,好在他躲的快,一下就給閃開了。


    老遠的靠在樹上,對著正氣呼呼的太子,喊了句:“昨日沒能恭賀太子新婚,不如今日隨我出去一敘。”


    太子本想衝他便大罵一通,卻是在轉眼便被出宮兩字給誘惑了過去,卻是板著一張臉,神似康熙,讓隆禧也不經嚇了一跳,還以為他還在生氣。


    太子卻是轉瞬間又笑了起來,顯然是在耍隆禧,隆禧也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便追了上去。


    而在乾清宮左等右等都等不來太子的康熙,按捺不住便去了毓慶宮,卻是正好撲了個空,等知太子剛剛跟隆禧出了宮,黑著臉便回乾清宮去了,似乎是被氣得不輕。


    這人來人往的街上雖然嘈雜,卻是有著一份格外的寧靜,總歸沒有皇宮來得壓抑,要不古人怎麽說大隱隱於市。


    而那出了宮的太子,是隨著隆禧這京城最大的酒樓,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更多的時候,都是隆禧一個人在喝酒,而太子一個人靠在窗邊,看著窗外。


    看著這街上人來人往的,太子不經意的問了句:“這京城看似多了許多士子?”畢竟這一條街內,擺攤賣字畫就多達十幾攤,來往的人流中,十人之中便有一人是拿著扇子,或者背著書框的。


    隆禧隻是平靜的答道:“這再過兩月便是今年的科舉,都是進京趕考的。”


    太子卻也轉動著手裏的酒杯,“需要那麽早進京嗎?”似是有些不解。


    隆禧也是步到了他的身邊,“若不是早點進京,又如何打點呢。”


    太子隻是疑惑的看了一眼隆禧,隆禧倒也不多言,隻是指了指對麵一家看起來十分華麗的古董字畫店,“你去那裏,就說一句,你是進京趕考的。”


    太子隻是將信將疑的去到了那家古董店,那店裏的老板,隻是打量了他片刻,看他衣著華麗,這才迎了上來,“公子,可有需要。”


    太子也是看了眼周圍,這才緩緩開口的道:“我是趕考的。”


    那老板也是明了的點了點頭,“有多少銀子?這中堂的可要十八萬兩,相爺的十五萬兩,這國舅爺的二十萬兩……”這古董店的老板,隻是底氣十足的道。


    太子卻是眉頭緊皺,最後也隻是以一句:“沒那麽多銀子。”便被人轟了出來。那老板隻是呸了一句“沒銀子裝什麽裝。”一臉的不屑。


    太子是氣呼呼的回到了酒樓,一腳踹開了門,自然沒給隆禧什麽好臉色。隆禧也是打趣了他一番,卻又是帶著點嚴厲的道了句:“這就受不了嗎?”


    太子卻隻是白了他一眼,飲進杯中的酒,“這到底怎麽回事。”他並未曾糾結於這些,隻是一心想要知道真相。


    “老手會直接將要送禮的人同那跟老板說清楚,再把相應的銀子交給那老板。而那老板收下銀子之後,便會到那人的家裏。抽去十分之一的銀子之後,用剩下的那些銀子買下那人收藏的一幅字畫,然後再將這張字畫交給那行賄之人。之後,隻要那行賄之人捧著這張別致的書畫登門拜訪,完璧歸趙,一切也就完成了,這銀子經過這麽一轉手,也就幹淨了,若是朝廷要追究下來,也不好追究。而新手上門,老板推薦最大頭的幾人,報價。”隆禧隻是微笑道。


    太子聞言,那臉色顯然是越加的不好看,他說怎麽到了康熙後期,國庫的銀子是越發減少,除卻戰爭費用,大部分都是那些官員打白條的,一個個吃著碗裏的,還惦記著鍋裏的,“國之蛀蟲……”太子一掌拍在了桌上。


    隆禧也隻是觀察了他片刻,畢竟這中間也有索額圖的份。他之所以會帶他出來,何嚐不是帶點試探的意味。而今看來,他並未知道,他也算鬆了口氣。他會知道那麽多,除卻有人給他送禮,更多的卻是來源於他的二哥,裕親王—福全,顯然是康熙要同他商量了,趁著這次科舉的機會,徹底的打擊掉這股歪風。


    無論於公還是於私,他都是希望他平安無事的,畢竟索額圖靠的就是他這棵大樹,他並未牽涉其中,他也算是鬆了口氣,若他真的牽涉其中,這次,也算給他提了個醒。


    太子顯然也不個笨人,冷靜之後,他便想透了這中間的貓膩。康熙顯然將此事捂得嚴實,目的在於一擊即中。卻沒料到,雖然他有個忠心的哥哥,卻也有個偏心的弟弟,專愛給他打對台。他很感激隆禧對他的好,至少他如今知道了,到康熙處理那刻,他便不會措手不及了,如今真正讓他懊惱的卻是索額圖。


    麵上卻依舊是一副的調侃之色,“不知這小叔叔的叫價是多少啊。”


    隆禧隻是尷尬的咳嗽了幾聲,便拿起一旁的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他表示他才不要告訴太子了,他甚至連這京城的知縣都比上上,若是告訴了他,指不定會被他笑死,畢竟他手中並無實權,而康熙對他一向都是不冷不淡,他並不能為那些一心想要向上爬的人,帶來些什麽。除了那些格外沒錢的,好不容易湊到錢,別的大官送不起的,才送到他門下,賭上一場,求個庇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他的臉那叫一個黑啊,將那送禮的人給暴打了一頓,給轟了出去,從此送禮的人對他更是避之不及,更是沒人給他送禮了。


    見他不答,他也猜到了,也並沒有多問。看了看天色,便打算回宮了,他要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讓他再呆下去,他也是沒了心情。


    終究是不曾對隆禧說出那句謝謝,隻是囑咐了他一句:“少喝點。”便回去了。


    而在乾清宮等了他許久的康熙,見他回來了,也是稍稍鬆了口氣。隻是那張臉依舊是陰沉的,攪得太子也叫一個煩悶,畢竟對於那事,他還是憂心的,從那老板的報價來看,他便知道了索額圖貪的不少,而康熙是有意瞞著他的。對於喜怒不定的康熙,他是頭一次感到了累,畢竟從始至終他一直都是被動,主動權都在康熙手上,而他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想要幹什麽。


    “皇阿瑪,還有事嗎?若是沒事,兒臣先行告退了。”他的臉色並不是那麽好看。


    康熙卻頗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太子私自出宮,難道不需要給朕一個解釋嗎?”他本想是關心他的,卻不知道為何出口就成了嚴厲的質問。


    太子袖中握成拳的手,顯然是沒了耐性,他在這裏站了半天,康熙居然是在疑他。


    出口也是恭敬有餘,卻又是冷淡到了極致“兒臣正在休假。”


    看他那副冷淡的樣子,低著頭,離自己遠遠的,康熙也是有氣發不出,指著門外道:“給朕滾。”


    太子隻是抬頭詫異的看了一眼康熙,複又苦澀的笑了笑,跪了下來“兒臣告退。”頭也不曾回的便走了。


    康熙卻是一把掀翻了眼前的桌案,他在乾清宮提心吊膽了一天,最後換來的卻是這種局麵,他又何嚐不氣惱。


    而進來之後的梁九功,看見亂七八糟的殿內,生氣的康熙,也是鬱悶的緊,這又是鬧什麽呢。明明在得知太子回宮了,康熙總算是開口了,讓他去備膳。他也算是鬆了口氣,畢竟這康熙在乾清宮是幹坐了一天,什麽都沒吃過。哪知道他備膳回來,就成這樣了。


    看康熙那副生氣的樣子,還是猶豫著上前,道了句:“皇上,可以用膳了。”


    康熙聞言,這才從氣惱中回過神來,楞了老半天,終究隻是一拳砸在了桌上,“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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