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人獻上百牢,但是之前那個卿大夫前來和夫差和伯嚭討價還價的話被夫差一句話堵了回去。


    “我文身,不足以責禮。”夫差這句話和當年楚武王稱王的“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諡。”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夫差帶著大軍到宋魯之地,並不是盯著魯國人送上的那一百頭牛羊的。


    “這次,魯國送來百牢,也算是為我軍聲威所震。接下來也該是和魯君說一說這邾國的事情了。”吳王夫差手持一支鮮亮的翎羽,跪坐在席上說道。


    其實夫差心裏還是有些惋惜的,要是魯國人一根筋通到底,死活不肯給吳國獻上超過“公”一等許多的牛羊,他倒是正好有個理由對魯國人用兵。如今他和太宰不過是說了幾句,這魯國人便識相了。


    “魯國乃是三桓掌握大權,魯君不過是三桓的傀儡,徒有魯國國君的表象罷了。”太子友說道,“魯君來,恐怕對此事也無多少助力。不如將三桓也一並召來?”


    夫差看著兒子的臉,這張臉越來越像齊薑了。他點點頭,“要是召三桓家主都來,恐怕他們也不敢來。三桓之中,誰的權柄最大?”他將目光投向了伯嚭。


    太宰伯嚭低頭道,“乃是季孫氏的季孫胞。他是魯國的上卿,也是他將現在的魯君迎接回魯國的。”


    “寡人記得這個上卿的父親將孔丘排擠出魯國?”夫差問道。


    “是的。季孫胞的父親將仲尼丘排擠出魯國,不過季孫胞此人卻用仲尼丘的弟子。”伯嚭答道。


    “孔丘學識淵博,他的弟子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不過這孔丘至蔡至楚,也不到吳國來,寡人也沒法見識到仲尼丘的學問了。”


    孔丘周遊列國,施行有教無類,打破鄉學泮宮這種貴族把持教育的局麵。


    雖然貴族們對他的這種廣收弟子的舉措有些抱著鄙夷態度,可是蠻夷之地的吳國還是對他這種博學的人懷著崇敬的心思。


    “也不愧是周公封國。”夫差感歎一句,“那麽太宰你就將那位季孫氏的正卿也一並請來吧。”


    太子友低下頭,“君父,怕是這個季孫氏正卿不會那麽容易來。”


    “不來,不來正好落下口實。現在的魯國還有甚麽理由和我們吳人來討價還價?”夫差說道。他還正愁找不到理由對魯國用兵呢。


    魯君受召前來鄫地,但是那位魯國的正卿沒來,來的倒是孔丘的弟子子貢。


    **


    鍾堅也隻是從父輩那裏知曉當年平王納伯嬴為妃,放逐太子建和君夫人的往事。那會他還尚未出生,也不知道那位太子建是如何的風采。不過這位公孫勝卻是言辭之間簡潔大方,待人有禮。聽說一行人的來意是將他接回楚國的時候,他也點頭。


    不過公孫勝在吳國已經僑居三十載,家業也大,其中還有子孫。他若是返回楚國,也沒有將子孫繼續留在吳國的道理,因此還要不招人耳目的將事情給辦好了。畢竟吳國人對楚國人的動向也十分的敏感。


    這種料理家產子孫的事情,那一行公子申派來的使者是沒可能幫公孫勝料理家事的。


    公孫勝願意回到楚國,這件事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就等上路了。同行的那些使者倒也有心思在吳國的姑蘇裏來回的遊玩那麽一圈了。姑蘇城是伍子胥按照楚國城池所建,規製上和楚國實在是沒多大的區別,能看到的倒是和纖細楚女不同的那些吳女們。吳越不似楚國,已經在施行周禮,吳越之人還帶著上古的野性,吳國人也是紋身*披發。吳女們更是能和男子在同一處溪水中沐浴嬉鬧,甚至就地野合的事情不少。這也是上古的部落風氣。


    柔軟的吳語,沾染著上古母係風的吳女。這些叫楚人們有些新奇。畢竟除了雲夢大澤南邊的南蠻夷們,楚國郢都裏倒是比較少看見這等母係部落風氣。


    鍾堅是沒那個興致和同僚們一起和那些吳女們去泡水,當初在越國那種景象就看得多。越人斷發裸身,倒是比吳人更有上古部落的作風。同僚們晚間無事去撩撥那些吳女們,他不去,但是也有其他的去處。


    他坐在一處鏡台前,銅鏡裏折射出一張極為俊朗的麵容。他剛剛用過饗食,外頭還有些光亮。他左右又看了一下自己的發鬢是否打理的整齊。這一次為了公孫勝的事情,他已經有十多天沒有去看夷光了,還不知道她有多怨他。


    他再一次看了看,確定自己儀表堂堂沒有什麽疏漏的地方他才放下心來。都說丈夫重勇武,他這次去見情人也要把自己打扮一下看上去是個俊俏的兒郎。


    鍾堅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起身出門,從圉人那裏將馬牽了出來留了話出了傳舍。吳國再往北上就是齊魯之地。齊國風氣繼承自東夷之風,女子可夜裏親自去男子家相會。吳國地處蠻夷風氣隻有比齊國更彪悍的地方,圉人見那名楚國人相貌俊秀衣冠整齊,就連發鬢都修的一絲不苟,再想想就算是去赴宴也沒有騎馬去的。想來想去也隻有前去會佳人了。照著這打扮恐怕會的還不是一般的女子。


    圉人送走鍾堅,手裏持著竹帚打掃馬廄。一邊打掃一邊感歎,也不愧是國人,就是晚上也過的那麽痛快。


    其實鍾堅過的還真的不算痛快。有君夫人的溫泉宮其實甲士把守是相當嚴格的,隻不過夷光出身低微又得寵,招了君夫人滕婦季薑的嫉妒,才被安排到那麽一處偏僻的地方。原本是想夷光吃些苦頭,好發泄一番怒火,沒想到倒是成全了鍾堅和夷光兩個人。


    夷光的宮室裏在太陽下山之後忙碌完,那些寺人宮女也紛紛自個玩鬧休息去了。對於這所宮室從哪裏進去最不引人注意他探的非常清楚。腳步落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響,他拉開寢室的拉門,正好見到室內淡淡的燈光中有一名女子風姿綽約的坐在鏡台前。


    夷光坐在鏡台前,心理等得有些焦急,她早就知道鍾堅來姑蘇是有事情要辦,但是這一來差不多就是半個月不來,她心裏頭還真的有些著急了。


    那些寺人宮女咱就被她打發去睡了,寢室內隻有她一個人,空曠曠的隻有那一樹的燈苗陪著。兩千年後無聊還能看個電視逛逛街街上上網,在春秋隻有一個人對著鏡子發呆了。


    夷光低頭突然一雙手就從背後被抱了起來。她落到一個寬厚的懷裏,體溫熱烘烘的就透過衣料傳過來。


    “你還知道來!”夷光壓低了聲音,心裏都又驚又喜,但還是揚起臉蛋說了這麽一句。


    “我當然知道來,而且啊,我日後還想日日在一起。”鍾堅沒有半點惱火,臉上笑著,那一樹的燈火落在他眼裏成點點的星輝。夷光望著他,貝齒不自覺的咬住下唇。


    “怎麽日日在一起。”她睜著那雙似是含情的雙眼問道。


    鍾堅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纖長的睫毛,“和我走吧。”


    夷光身子一顫,她低下頭來埋在鍾堅的懷裏。像這樣的偷偷摸摸也不能長到哪裏去,鍾堅總有一天要走,而她也要回到吳宮裏去。


    “回楚國嗎?可是我……我是給你做妾侍麽?”夷光說起這個,心一顫一顫痛的厲害。出身卑賤的妾侍下場的悲慘,她早就知道了。貴族不把這種妾侍當做人看,那些國君的後宮裏出身公子的妾侍才是貴妾,所出的兒子在太子之後也有繼承權。可她算什麽呢?


    “我真要你做妾,那倒是我用心不良。”鍾堅笑笑,妾根本就沒法和家主一同享受子孫血食祭祀,要是家主提前去了,那些妾侍也要殉葬,從國君到貴族莫不如此。男人要是真愛一個女子,讓她去做妾,那不是把她的活路都給封死了?


    “可以不用去楚國,齊國也可以。”鍾堅說道,楚人去別國出仕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齊國?”夷光從他懷裏起來看著他。要她給鍾堅做妾,還不如她幹脆就死了這條心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她聽說鍾堅不回楚國前往齊國她又有些遲疑。


    齊楚相鄰,要是他肯從本族裏分出來在齊國紮下根來,另成一氏也可以。那麽要不要賭一次?


    夷光閉上眼咬牙點了點頭,“好,什麽時候走,怎麽走?”她住的地方偏僻也沒有什麽人和她交往,宮室裏有的隻有那些宮人和寺人。要是晚上出行有鍾堅帶著,或許還真的不是問題。


    她就賭那麽一次,大不了真的被負了,她就找個解脫。反正活到現在怎麽看都是她賺了。


    “等我將王孫送出姑蘇,我就來接你。”鍾堅低頭道,“倒是你告訴我你家在越國何處,我讓家臣去下聘。”


    行過聘禮就是這家的正妻,而且聘禮最重要的委禽禮並不需要男子親自出席,派使者去就行了。行過委禽禮,下過聘幣,逆女一項那就是隨性發揮。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夷光靠在他的肩上,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去賭了。


    “我天葵十多天前來了。”她閉上眼道。


    鍾堅一愣,而後笑出來,“無事,現在不是走了麽?”說罷打橫抱起她就朝寢帳那邊走去。


    **


    吳國人這一遭算是敗在孔丘弟子子貢的那張利嘴上,不過夫差也靠著吳戈之利讓魯國人將邾國給劃給吳國做附庸。


    這一次北上,雖然沒有達到製魯的終極目的,但也算是收獲了一個附庸國,於是大軍啟動準備回國。那些從野人裏招募來的士卒也要回家鄉去種地,好為秋日裏的豐收打基礎。


    夫差也考慮到來年的收成,畢竟打仗也需要糧食。再多呆也撈不著別的好處便啟身回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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