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眼前模糊的景象慢慢實化,風華終於確信,自己再一次醒了過來。說不清楚心裏的具體感受,風華隻能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是上天為了補償她早逝還是怎麽回事,這一世她命硬得很,數次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還是“堅強的活了下來”,“被堅強的活了下來”。


    是的,是“被堅強的活了下來”。自從那次看到賈韶的報應,風華心中的怨氣已然盡去。可是,怨氣盡去的同時,活下去的欲*望也淡了下去。是生是死,於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甚至,有的時候會期待死亡的降臨。


    特別是在連累疏影、暗香等人無辜喪命之後,更是忍不住自我厭棄,總覺得是因為有自己這個不該存在的人在,所以才會害了她們。


    如果說還有什麽羈絆,那便是林墨玉這個所謂的弟弟,還有他對她發自內心深處的關心和親近。


    初開始占據林黛玉的身體,風華心中並沒有什麽負罪感。因為,她很清楚,林黛玉已經死了,自然也就不存在虧不虧欠她的問題了。


    直到,她遇到了林墨玉,這個林黛玉的正牌弟弟。


    有親人在身邊的溫暖就好像毒品一樣,讓人欲罷不能。尤其是失去過親情又重新得到,就好像複吸毒品的人一樣格外的惶恐、欣喜,愈發的不能離開。


    當林墨玉癡癡傻傻的時候,因為是自己在照顧林墨玉的關係,風華隻能覺得對他有一種不能推卸的責任,也不覺得有其他。


    可是,林墨玉好了起來,他撐起了林家,反過來關心、照顧她這個“姐姐”。


    這讓風華有一種偷了別人東西的窒息感,她想要拒絕,想要逃開,卻又什麽都不能說。所有的秘密都累積在胸口,那種負疚,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所以,風華迫切的、急劇的想要為林墨玉做點什麽事情,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所謂。反正,這條命本就是偷來的,也該還給人家了。


    勾引、算計、拚命,風華的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她並不是什麽聰明人,卻有著別人沒有的狠。這份對自己的狠,是她唯一能來拿博一下的。


    不過,就算這樣,風華也沒有想過自殺。畢竟,放任自己的生命流逝是一回事,自殺又是另外一回事。生命是林家的,就算要消失也該物盡其用,她這個宿主並沒有資格結束它。


    而且,因為摸不準皇帝的心思,風華也不能確定自己的生命是存在更有價值,還是消失更有價值。如果有一天能確定了,她,會毫不猶豫的向著目標撲身而去。


    隻是,身上這疼一遍遍的叫囂著,控訴著她這個主人的殘忍。


    “主子,你醒了?”


    是慧心驚喜不已的聲音。


    風華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正待扶著慧心的胳膊坐起來,目光卻在無意間撞見了一位年輕的陌生女子。


    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風華沒有說話。


    看衣著,雖簡單卻透著內斂的華貴,那料子,風華雖認不準也能看出絕非劣質貨。


    不似女官。


    看打扮,頭上隻插了幾隻絹製的宮花,並沒有佩戴任何代表她身份的釵環。


    不似宮妃。


    看神色,嘴角一對淺淺的梨渦,眼神更是溫柔如水。


    這形象,難道是……


    “妹妹可算是醒了?身上可有不舒服的?”


    這個時候,對麵的美貌女子開口了。她的聲音,如她的人一般,談不上驚豔,卻讓人很舒服。


    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可她那黃略帶關切的眸子,讓風華這個自入宮以來就一直保持著警惕心的人都看不出絲毫作偽的成分,竟好似十分擔心一般。


    “主子,這位是皇後娘娘……”慧心知道風華不認識宮裏的人,小聲的向風華解釋道。


    果然!


    心中的懷疑得到證實,風華忍不住多看了眼前這位皇後娘娘一眼。


    此女,名喚葉靜繁,是皇帝尚為不得寵皇子時所娶的嫡妻,葉家家世談不上不顯,卻也算不得煊赫,不僅比不上當年的太子妃,便是普通的皇子妃都是多有不及的。再加上她本人不愛言語的性子,在皇家圈子裏並沒有多少存在感。


    也不知是她本人相貌不夠出眾還是別的什麽緣故,她自嫁入皇家,便無一日得寵。好在,雖不得寵,倒也從來沒有失了體統過。


    潛邸內院由她打理的多年裏,也沒有出過什麽岔子。自然,也沒有鬧過什麽笑話。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日子,簡直不像是身在多事的天家。


    所以,縱然婚後多年無子,倒也在太上皇突然禪位於當年聖上之後,險險的坐上了皇後的位置。雖然,在此前,因為家世不顯以及無子的緣故,她頂著未冊封的皇子妃名頭苦苦熬了半年。縱然,她這皇後之位是太上皇發話才勉強坐上的。


    可是,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還來不及歡喜上幾天便撞上了大克星蘇明蘭。這個,娘家出身、皇寵都遠勝於她的女子。


    與蘇明蘭那煊天的氣勢不同,自打她葉靜繁坐上皇後的位置,除了手握鳳印以外,其他方麵簡直就不像是個皇後。不僅對蘇明蘭步步緊逼的挑釁處處容忍到令人發指,甚至連普通宮妃的氣勢都不如。


    她,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好像萬事都不縈繞於胸一般。


    而且,不得不提的是賈家的那位賢德妃娘娘晉身之前正是這為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女官。雖然不清楚這其中有什麽貓膩,但是隻細想一下賈妃封妃時的年紀,有□這回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其實,打探了許多這宮廷內院裏的人,風華對這位皇後娘娘是最有興趣的,同時,也是最害怕的。很矛盾的,風華想要見一見這位傳奇的皇後娘娘,同時,又不想見。


    因為,不管是下人還是臣婦,除卻本身對新帝繼位不滿者,對於這位不得寵的皇後娘娘,大都持同情態度。甚至,慧心也是如此。


    出於本能的,風華覺得那樣的女人很恐怖。


    所以,在禦花園裏不見皇後娘娘既在風華的預料之中,又讓她覺得愈發的心驚。


    見風華不說話,皇後也不生氣,自動自覺的坐在了床旁,滿是歉意的為風華掖了掖被子,柔聲道:“好妹妹,你才來,不了解你蘇姐姐,她就是那樣急性子的人,最經不住別人的挑唆。可是,心眼是極好的,人也簡單。這一次,著實是誤會了妹妹,所以才有了這一番風波。如今,皇上已經罵過她了,她也已經知道錯了,求妹妹原諒了她罷。”


    風華微微蹙眉,為著皇後這話。


    她的姿態擺得極低,話說得也極為妥帖,不管怎麽聽、怎麽想都沒有絲毫可供指責之處。可,她表現得越完美了,風華就越心驚。


    這後宮裏,姐姐、妹妹的稱呼是很有講究的,要麽尊稱位分,要麽便無論年紀,隻按位分高低定長幼。她,將蘇明蘭稱之為“你蘇姐姐”看似無心,而且,仔細想來也是應該。可是,卻有幾分挑唆、拱火之意。


    如果風華當真對皇帝有意,當真有心入後宮分一杯羹,此時多半會因為她這句話而和蘇明蘭結下大梁子了。


    且不說,都為貴妃,可蘇明蘭卻因為先到而占了個“姐姐”的名分,便是那一句“皇上已經罵過她了”也足以激怒風華。畢竟,那幾乎是在暗示蘇明蘭的聖寵,點破兩妃相爭時皇帝偏向蘇明蘭的事實。


    不必說,挑起皇帝明擺著喜愛的兩個“貴妃”相爭,自然是該她這位皇後娘娘坐收漁利的。


    說實話,風華害怕這樣深沉的女人,同時,也討厭她。相比起來,風華更喜歡咄咄逼人的蘇明蘭,更情願對著蘇明蘭。至少,她能在蘇明蘭的眼睛裏看到情緒的波動。可是,卻看不出皇後的情緒,她的眼神太過深沉,深沉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當然,風華對蘇明蘭那莫名其妙的好感,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緣故。不需要去考證什麽,風華很確定,皇帝對蘇明蘭是因需要而寵愛,多是做給人看的,等到蘇家沒有了利用價值,蘇明蘭的結局隻怕……


    而這個結局,是風華極力想要避免的。


    皇後見風華蹙起眉頭卻不言語,麵上也沒有任何不悅之色,反而愈發的和顏悅色了,“好妹妹,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覺得委屈。可是,咱們姐妹以後一處的日子還長著呢,總不好讓皇上為難的呀。照我說,咱們姐妹都好好的,努力為皇上開枝散葉才是正經。”


    風華抬眸看了皇後一眼,突然,她不合時宜的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很悲哀,居然……居然主動要別的女人為自己的丈夫生孩子。


    這後宮的女子,說到底,無論是輸家還是贏家都是悲哀的一抹慘色。誰也,不能例外。


    皇後苦澀的勾了勾嘴角,勉強擠出一分笑意,“你也知道的,皇上登基已有數年,雖陸陸續續爆出喜訊,卻無一例外的都是公主,無子,讓皇上極為頭疼。而我這身體是個不爭氣的,萬萬不能指望了。如今,隻盼著妹妹們能夠盡快誕下皇長子,解了皇上這燃眉之急,何愁不能母憑子貴更進一步?”


    “皇後娘娘想是誤會了!”靜看了這許久,風華瞅準了機會,不給皇後再說下去的機會,淡淡的開口道,“我,隻是暫居宮中養傷!”


    皇後的眼眸中快速閃過一抹亮光,速度之快,若非風華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的眼睛多半是不能注意到的。


    “妹妹,你……你不要賭氣……”麵帶驚色,皇後娘娘顯得有些急切,“我看皇上對妹妹,那是獨一份的……”


    不怕死的打斷皇後的話,風華麵上有些不耐,“臣女出身卑微,不敢也不能與娘娘姐妹想稱,求娘娘千萬莫再提‘妹妹’二字,恐折煞了臣女。臣女隻是……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人,做了一個不該做的夢,如今夢醒了,便該回到現實裏去。畢竟,臣女有臣女的生活。貴主子們有貴主子們的生活,本不想幹,更無法融合。”


    皇帝對外隻說風華救駕有功,卻隻字不提二人之間的關係,但是,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宮裏宮外,誰都知道,她是要做娘娘的。


    所以,也不需要瞞著皇後什麽。畢竟,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麽人會相信她和皇帝之間還是清白的了。


    坦然,才是取得對方信任的前提條件。


    當然,風華之所以這麽客氣,也有些忌諱皇後的緣故。不同於蘇明蘭,風華總能在皇後身上看到宮鬥勝利者的影子,並不遠得罪她很深。


    皇後看著風華的眼睛,完全看不出喜怒。而風華則是坦然的迎視,絲毫也不躲閃。


    “妹妹千萬別這麽說,你是皇上放在了心上的人,自然也就和本宮是姐妹了。而且,妹妹這樣的人物,我看了也是極歡喜的,忍不住心生親近。”皇後仍舊淡淡的笑著。


    她的謹慎,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完美的展示。


    但是,從她的自稱裏,風華還是看到了些許的動搖。或許是被風華的坦誠所動,或許是……知道些什麽。畢竟,皇宮裏很難有什麽秘密。不過,就算這樣她也沒有讓自己落人口實。


    “陛下乃天子,臣女一介粗鄙凡女,入不得聖眼,上不得天聽。”風華低眉冷淡的說道,似有似無的又看了皇後一眼,略一沉吟道,“娘娘錯愛,臣女惶恐。”


    說實話,這樣的客氣話實在是最易冷場的。


    這不,皇後看著風華,一時間竟也難以開口接著說下去。


    風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臣女身體虛弱,不能起身向娘娘請安已是不該,著實擔不起娘娘關切,若是因臣女而累娘娘身過病氣,臣女便是萬死也難贖。求皇後回宮,待臣女身子好些,必定前往鳳藻宮賠罪、請安。”


    話,說得也是冠冕堂皇。隻是,風華“似乎”忘了,她這是受了傷而不是生了病,本不該存在什麽“過病氣”的說法。


    皇後淡淡的看了風華一眼,好似沒有聽出風華逐客理由中的破綻,無奈的搖頭,苦笑道:“妹妹你也太謹慎了。”


    嘴裏這麽說著,自己卻站了起來,話音一轉,接著說道:“想來,我在這裏,妹妹你也難得休息。這樣罷,我先回去,過幾日再來看你。”


    風華微微傾身示意,“送娘娘。”


    皇後微笑著囑咐被風華一番話轟炸得愣掉的慧心道:“好好照顧你家主子。”


    隨著皇後的離開,房間裏的空氣都好像變得充裕了起來,氣壓也高了許多。


    接下來的幾天,風華一直喝著苦苦的藥,雖然傷口總會突然間痛起來,卻也沒有再出現痛昏過去的情況。


    隻是,這幾日,不僅“承諾”要來的皇後娘娘沒來過,就連皇帝也沒有到溫室殿來。


    風華有些心煩,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把皇帝得罪狠了,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走出這個牢籠。


    經過之前的禦花園事件,皇帝現在是明擺著下了禁足令。如今,想要踏出這溫室殿一步都是不能了。


    最讓風華覺得生氣的是,慧心這個自認為她謀士的家夥在她麵前喋喋不休的勸說。而且,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要她不要惹皇帝生氣,和後宮諸妃好好相處這麽兩件事。


    其實,仔細說起來,這也不能怪慧心。她之所以會如此,多半是之前風華養傷之時對後宮勢力分布的關心和對皇帝似有似無的關心給她以錯覺了。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對方剛說兩句,稍稍露出點苗頭,風華立刻就把人給趕了出去。


    慧心幾次強忍,卻還是沒有忍住,麵上止不住的有些發黑,對風華的油鹽不進很是不滿,“主子,您總是這樣任意妄為,將來必定是要吃虧的!凡事,總是要適可而止的!更何況,您對著的是陛下!初開始的時候,陛下或許會多少覺得新鮮,時間長了,這耐性也被磨沒了!脾氣,自然也就上來了!”


    風華心中煩躁不已,不耐煩的擺擺手,直接趕人離開。


    不是不知道慧心在某種程度上對自己是極好的,但是,她說的那些話,總是讓風華有一種自己無法離開皇宮的錯覺。


    麵對皇權,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的意願,實在是太過渺小了。時間拖得越長,風華就對自己的安排越沒有信心。畢竟,她從來都不是什麽聰明人,而她的對手又明擺著是段數極高的掌權者。


    看著外麵的那湛藍如洗的天空,那盈滿了眼眶的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


    也沒閑心用什麽手帕,風華粗魯的拿袖子用力的擦幹了眼淚,恨恨的自言自語道:“究竟是哪個挨千刀的說傷心的時候抬起頭眼淚就不會掉下來的?都是騙人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風華擦眼淚的手,耳邊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然後是男人熟悉中略帶沙啞的聲音,“你這眼淚,可是為我而流?”


    一邊問著,一邊用略帶溫度的指尖挑起風華眼角懸著的一滴淚。


    不必抬頭看,風華已然確定對方的身份,一邊用力轉動著手腕以期自由,一邊冷淡的開口道:“我,隻是想家了而已!”


    明顯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倏地緊了一下,風華吃痛,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隨即咬牙強忍。


    皇帝低頭看著風華的反應,對此,也隻能輕聲歎了一口氣,緩緩的放鬆力道,隻是仍舊不給風華自由,“你,就嘴硬罷!”


    見皇帝這般篤定的態度,風華心中羞憤相加,險些氣背過氣去了——看來,這家夥篤定、自信得很呐!他以為自己是誰?當她是誰?以為她是他後宮的女子,隨便冷一冷便會惶恐不安,任由他搓圓揉扁嗎?


    用力的掙紮,風華麵上漲得通紅,怒道:“你當我是什麽?任由你調笑的嗎?”


    皇帝一時不查,竟險些讓風華掙脫了去,不過,這也隻是險些。他用力的抓緊了風華的手腕,發力一拉將風華拉到自己的懷中,不顧風華的死命掙紮,將她抱入自己懷中,“我當你是我心愛的人,怎會輕浮的調笑於你?”


    見沒有希望,風華索性也不掙紮了,隻是僵直著身子站在那裏,冷聲道:“你這樣還不算輕浮、調笑嗎?”


    皇帝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低眸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那罩著寒霜的麵龐,隨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我們至少……是非常親近的人了……”


    風華微怔,其實,稍稍思索一下,她就明白了,按照古人的思維方式,如今她已經等於是皇帝的女人了。畢竟,不管是上次的意外還是之前的刻意為之,她的身子已經被他看了去了。雖然短暫到他可能並沒有看到多少,卻也……隻能非他不可了……


    隻可惜,風華不是古人,不是甘心成為男人附屬品的女人,更不會為了那荒謬的理由付出自己的真心。


    慢慢的放開風華,隻是,皇帝的手依然緊緊的抓著風華的手腕。牽引著風華走到座椅旁,皇帝輕聲道:“我們,坐下好好說話罷。”


    風華沒有拒絕,畢竟,皇帝這反應實在太過反常了,而且,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是疲憊。她需要靜觀其變,然後才能做出決定。


    “黛兒,我對你的心如何,你自是知道的。”皇帝抬眸看著風華的眼睛,聲音裏明顯透著溫柔,“我在你麵前,從來都不是皇帝,對不對?”


    這一點,風華倒是沒辦法否認的。不管是什麽原因,如果皇帝擺出他的身份,以她的態度,死幾百次都不夠了。


    垂眸,麵上顯得有些落寞,“不管皇上如何自稱,皇上始終是皇上,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我,隻是個普通女子,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您或許可以利用權勢將我困在宮裏,但是,您困住的隻是我的一具了無生趣的*而已。”


    皇帝蹙起的眉頭此時蹙得愈發的緊了,“黛兒,你相信我,除了妻子的名分,我會給你所有東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風華眉頭都不動一下,坐在那裏,不動如山。


    雙手抓住風華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你不要在意後宮裏的那些女子,她們都是依祖宗家法所設的物件,礙著前朝的穩定,我或許需要敷衍她們一下,但是,我心裏的那個人……”


    這一次,風華有了反應。隻是,她這反應很不給皇帝麵子,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冷笑了一下,明顯的對皇帝的話呲之以鼻。


    皇帝的麵上有些尷尬,轉而抓著風華的雙肩,逼迫風華飄忽的眼神不得不對上他的眼睛,“黛兒,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你隻需記著,不管名分上如何,隻要有我在,斷然不會讓你吃了虧去。而且,你也見過皇後了,你應該明白,以她的個性,絕不敢與你為難。至於其他人,你都不必放在心上。隻等著你生下我們的兒子,我便將這天下都交給他,好不好?”


    聽皇帝提到皇後,風華忍不住暗暗心冷。怪不得她之前醒來會看到皇後,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她呢。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最後這句話,當真是將人當成天真的蠢女人看了。


    對皇帝,風華雖然不甚了解,卻也知道他的個性,他是一個理智到可怕的男人。皇位的傳承是何等的大事,莫說他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喜歡她,便是真的如此,也斷然不會拿這樣的大事來討女人的歡心。


    看著風華輕蔑的笑以及眼神中的了然,皇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沒有什麽說服力了,有些手忙腳亂,忙跟了一句,“至少……至少我會將他當做最優先培養的繼承人!”


    如此一來,這個承諾倒是增加了一些說服力,隻可惜,風華還是一個字都不相信。而且,就算相信,也半點都沒有動心的意思。


    “我隻是個普通的小女人,天下誰屬這樣的大事,於我有什麽相幹的?我,隻想過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風華看向窗外,淡淡的說了這麽一句。


    皇帝眼眸的亮光慢慢的暗淡了下來,喃喃的道:“你就這麽在乎名分嗎?如果這樣的話,你等我兩年,我……”


    風華轉回頭,麵上染上了幾分厲色,毫不猶豫的打斷了皇帝的話,“我對填房也沒有興趣!”


    說罷,看著皇帝明顯青了許多的臉色,高亢的聲音也軟了下來,眼睛躲閃著看向別處,“皇後,是極好的女子,我不想你傷害他。而且,算起來,你們也算是患難夫妻,你若是能狠心的動了他,又何愁將來不會棄我如敝履呢?”


    良久的沉默,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扶著桌子緩緩的起身,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沒有再看風華一眼便走了。


    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風華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風華感覺得出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皇帝才會這麽反常。隻是,她有些擔心,擔心賭輸了。因為,若是可怕的野獸被逼得太急了,恐怕會做出難以挽回的反攻。可是,除了逼他,風華實在想不出別的好辦法了。


    時間,在糾結和擔憂中慢慢流逝。


    期間,慧心忍不住再次勸說,終於激起了風華的憤怒,直接冷下臉,將她轟趕了出去。並且,嚴命眾人不得打擾,隻靜靜的,一個人看著窗外。


    突然,風華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煩躁的她忍不住眉頭緊鎖。她很清楚,此人絕對不是慧心。那麽,此人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頭也不回,風華有些煩躁的說:“你怎麽又來了?你什麽都不要說了,除了回家,我什麽都不想要!”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輕快的男聲,“所以,我來接你回家了!”


    這聲音,風華再熟悉也不過了。


    猛的轉過身來,果不其然撞見了那熟悉的身影,眼睛裏積蓄的淚水瞬間噴湧而出,“你……你怎麽會……”


    自從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之後,風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林墨玉了,此時見了,竟有些難以置信之感。


    林墨玉苦笑著搖頭,上前幾步,拿素淨的手帕為輕輕為風華拭幹了腮邊的眼淚,輕聲道:“怎麽幾日不見,姐姐竟多了幾分孩子氣?”


    風華有些不好意思的自林墨玉手中“奪”過手帕,自己歪著頭擦拭眼淚,嘴裏卻說不出話來。


    其實,這也正常,前一刻,她還在擔心再也離不開這裏,後一刻,便能達成所願,她心裏怎能不激動?而且,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風華實在沒有辦法像林墨玉這樣雲淡風輕。她,並沒有這樣好的心理素質。


    “姐姐可有要帶回去的東西?”林墨玉輕聲問道。


    風華搖頭,哽咽不已。在她而言,除了她自己,沒有什麽必須要帶回去的。


    “我們走罷,馬車在外麵等著。”


    風華連連點頭。


    直到看著風華歡歡喜喜的上了馬車,慧心仍舊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裏,怔怔的回不了神。在伺候風華的這些日子裏,她聽慣了風華要走的話,可是卻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她一點都不覺得風華會離開。


    可是,這不可置信的一幕,竟然真的發生了。而最讓她瞠目結舌的是,風華真的沒有撒謊,不是賭氣,不是手段,她是真的想要離開,而她也真的離開了。


    其實,何止是慧心,在溫室殿伺候的這許多人,對眼前這個景象都十分的恍惚。


    坐在馬車裏,透過窗簾看著馬車慢慢的駛出一道道宮門,風華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覺到疼才算真正的綻出了笑顏。


    猶豫了幾次,林墨玉終於還是問出了一直盤旋於心頭的問題,“姐,當時……你是真的為皇上擋箭嗎?是……因為你喜歡他嗎?”


    其實,不止是後宮,為了將風華,前朝也是亂糟糟的。若非平安州節度使一案太過奪目,隻怕風華早就處於風口浪尖了。


    可是,就算這樣,在平安州節度使一案稍稍有了些眉目之後,因為風華在後宮得罪了蘇明蘭乃至整個後宮,再加上林墨玉極有默契的在外麵推波助瀾,風華不合體製的住在溫室殿一事終於走入了朝臣們的視線。


    首先是禦史們的進言,隨後有人提出對風華的義舉給予獎賞,有人提議賞賜金銀,有人提議將她郡主頭銜擢升為公主。可是,皇帝統統不準。而且,也沒有讓人搬出溫室殿的意思。就算,有人尋來了風華的脈案,證明她的身體已經可以搬離也半點沒用。


    於是,此事愈發的沸沸揚揚了。甚至,有人開始猜測風華和平安州節度使是否有關係,否則的話,怎麽會那麽巧的救了皇帝呢?


    總而言之,為了不讓皇帝將風華納入宮中,涉己者都無所不用其極。


    幾方勢力相互博弈,事情的發展越來越難以控製了。


    皇帝本想著用平安州節度使一案分散朝臣的注意,待到大家回過神來,他已經處理好其他的細枝末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風華納入宮中。


    可是,因為風華故意惹出那禦花園事件,他的計劃不僅被打亂了,同時,自己也反受其害,因被平安州節度使一案分了心力而束手束腳起來。


    再加上風華堅持裏去,皇帝終於不得不放手讓她離開皇宮了。


    不過,在放風華離開之前,皇帝和林墨玉鄭重的談了一次。


    當然,在皇帝的口中,風華對他是有感情的,而且,很深。


    所以,林墨玉不能不有此一問。他不希望風華和皇帝扯上關係,畢竟,皇宮是他無論如何也鞭長不及的地方。但是,他隻有這麽一個姐姐,如果風華真的深愛到如此痛苦的話,他倒也不是不可以退步……


    “不是,我怎麽可能會喜歡……”風華下意識的否認。


    可是,剛剛還吞吞吐吐的林墨玉這個時候突然抬起頭,態度強硬的打斷了風華的話,“姐,你想清楚再回答!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可以……”


    這一次換風華打斷了林墨玉的話,“不需要想!喜不喜歡一個人,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風華很坦然,林墨玉既然會在馬車上和她談這件事情,就說明車夫是他絕對信任的人,而且,兩人的聲音都不算大,並不怕被人聽了去,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些漂亮的謊言了。


    “姐,我無法確信你說的是心裏話!”林墨玉看著風華的眼睛。


    “我說是真心話!”風華迎著林墨玉的視線,絲毫也不退縮,“我必須承認,一開始的時候,我心裏……的確待他不同於旁人,但是,自從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以後,我就命令自己從感情的桎梏裏走出來。你應該,相信我的理智。我知道什麽時候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林墨玉和風華對視許久,終於,慢慢的收回了目光,低聲喃喃的念叨了一句,“這麽說來,姐姐是為了我……”


    風華一直注意著林墨玉的反應,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是風華連聽帶猜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風華知道,林墨玉很聰明,所以,他明白她的那些打算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可是,風華也不想要林墨玉的感動或者是內疚,“快別胡思亂想了,我當時隻是沒看到,不小心被流矢所傷罷了。”


    如果謊言能夠讓自己在乎的人不再那麽難過了,風華是一點也不介意的。


    林墨玉輕輕的歎一口氣,很顯然,他對風華的這個解釋並不怎麽相信,他隻是深深的注視著風華的雙眼,“姐,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東西值得姐姐拿命去換!”


    風華心中感動不已,含淚點頭,“我知道了。”


    林墨玉仍舊看著風華,很堅持,“姐姐要記得!”


    “是,我記得了!”風華有些無奈,心裏卻是甜蜜的,鄭重的承諾。


    “姐姐重複一遍。”林墨玉毫不退讓。


    風華很是無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記得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值得我拿命去換!”


    林墨玉的目光這才算柔和下來,隻是,仍舊不是很放心的囑咐了一句,“希望姐姐不要忘記了才好!”


    風華含笑,“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不知不覺間,馬車已經離開了皇宮的大門。


    獲得了真正的自由,風華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與林墨玉說了一會兒話,不知不覺的竟覺得很困了。這些日子,尤其是最近這幾天,風華真的沒有睡一個好覺。


    好在,這馬車很大,林墨玉見風華困了,便引著引枕,使風華斜靠了上去,並且,承諾到家便喚風華起來。然後,便靜靜地看著風華迅速的進入了夢鄉。而他自己則一直小心的護持在身邊,免得風華因為馬車顛簸而睡不好。


    到家之後,見風華仍舊睡得很香,想了想,便沒有叫醒她,而是直接將馬車駕到了風華的住處,然後打橫將她抱起。風華的體重,讓林墨玉的心狠狠地緊了一下。


    其實,風華這身體本就瘦弱,再加上大傷初愈,而風華的心思又一直極重,自然就更是瘦削了。


    等到風華再次醒來,夜幕已深。


    對此,風華隻能暗暗的歎一口氣。


    她本來打算回來就讓師父給把把脈、查看查看身體的,畢竟,她總是這樣無緣無故的疼,實在是沒有道理。隻是,為了不讓林墨玉擔心便沒說,不曾想……


    天色已晚,為了不興師動眾,風華決定不打擾師父了。


    在新來的大丫鬟的伺候下,風華用了一碗清粥,這才想起問她們姓名。


    答案,讓風華的臉色微變。


    原來,林墨玉以為風華習慣了微風、細雨、疏影、暗香這四個名字,所以才會為之前的丫鬟那般取名。所以,除了傷愈的細雨,其他三個丫鬟也延續了之前的名字,各自取名為微風、疏影以及暗香。


    看到健康的細雨,風華本來就是既欣慰又內疚的,此時又聽到熟悉的名字,更覺得渾身不舒坦,“這名字怕是不怎麽吉利的,伺候,你們便改名為平安喜樂罷。”


    丫鬟的名字本就是個代號,丫鬟們也不在意,隻是屈膝謝恩。


    第二天,風華起了個大早。


    在雪雁等人的陪同下,在好好的在院子裏走了一遭。


    早上這清新的空氣,好似能滌淨人胸口的濁氣一般,讓人很舒服。


    看時間差不多了,風華主動向師父的住處而去。雖然林家並沒有晨昏定省的規矩,但是,離開這麽就,回來未見長輩卻是不該,所以,趁著這個機會去向自家師父問安也是好的。


    看著風華越來越逼近的地方,雪雁的臉色越來越白了。這府裏,很多人都不知道馮老先生為何會突然消失了,但是,好死不死的,雪雁恰好是知情者之一,雖然他知道的並不是事實的全部。


    因為馮老先生不喜歡下人伺候,所以他老人家住的院子一向清淨,所以,風華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的。


    直到她遍尋不著人的情況,又撞見了雪雁的臉色,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師父他人家呢?”


    雪雁嗯嗯啊啊,欲言又止,眼神更是閃閃躲躲。擺明了一副知道什麽卻又不願意說的模樣。


    風華蹙起眉頭,佯怒道:“怎麽?現在連你也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了,是不是?”


    見風華生氣,雪雁也不敢多做隱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隻是,雪雁知道的實在有限。她隻知道,林墨玉因風華失蹤而去其師父馮老先生產生了懷疑,然後又跟蹤了馮老先生,接著馮老先生便消失了。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風華聽了隻覺得心驚不已。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墨玉竟會因為她而懷疑自己的師父。心頭一緊,說不清楚具體是個什麽感覺。


    與林墨玉不同,就算是有老太太那怪異的舉動,風華也不懷疑馮老先生什麽。


    因為,他是養大了林墨玉,又教會他諸多本事的人。


    因為,他是林父特意托孤的存在。


    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


    “罷了,等墨玉回來,我仔細問他。”風華眉頭緊蹙,不僅為自己的身體,更為了林墨玉。


    照理說,就算之前有了誤會,知道她在皇宮之後,師徒倆之間的誤會也應該解除了才是,怎麽自家師父還是不見人影呢?難道……


    想到自己破壞了林墨玉和師父之間的感情,風華忍不住有些自責。


    隻是,林墨玉如今已經是朝廷的官員了,要上早朝,所以,風華也不願他在他出門前讓他心煩,隻假裝不知,囑咐他下朝之後早些回家。


    待林墨玉再次回來,風華也不多做耽擱,直接便開門尖山的問起了師傅的去向。


    林墨玉的麵上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風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好了,你也不要為難了,具體的情況,我也都知道了。趕緊想辦法找到師父,跟他老人家認個錯,將他迎回來罷。”


    林墨玉的臉色一變,驚呼了一聲,“姐,你……”


    正想說什麽,卻恰巧撞見了心虛不已的雪雁,心中的疑惑得到了接觸,懸著的一顆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於是,話音一轉,林墨玉道:“姐,這件事情,你就先別管了,給我點時間。”


    是的,之所以一個多月了,林墨玉還沒有將自家師父迎回來,不是有什麽懷疑,而是心裏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


    那個場景,隻想想就覺得無比的惡心。


    所以,這一個多月裏,林墨玉借口自己忙著幫助姐姐來麻痹自己,不肯去麵對這個事實。鴕鳥似地,想要拖一天是一天。


    隻是,師父畢竟是師父,就算不是為了向風華交代,他也會將這件事情處理好。他需要的,無非就是時間罷了。


    風華見林墨玉眉頭深鎖,雖不知道具體原因,卻也心疼不已。擺擺手,命雪雁也下去,這才柔聲問道:“你這樣不情願,可是因為師父罵你了?”


    林墨玉微微搖頭。


    不是他不想解釋,可有些話實在說不出口,所以也就隻能保持沉默了。


    風華再猜,“打你了?”


    林墨玉繼續搖頭,麵上有些尷尬。


    風華心頭一動,呼吸不由得一滯,“師父將你逐出師門了?”


    林墨玉微微一怔,繼續無奈的搖頭,“姐,你就別問了……”


    風華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那如蛆跗骨的疼痛居然再一次絲毫沒有前兆的襲來。


    皺起眉頭,強忍著疼痛,風華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該死的,離開皇宮前,應該帶上太醫開的藥方才對!


    “罷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多問了。我有點累了,你回去休息罷。”雖然還沒有得到答案,但是風華不想讓林墨玉看到自己發病的樣子,不想讓他擔心,也不再問了。


    林墨玉驚得抬起頭,見風華臉色果然不好看,心裏有些著急,“姐,你別生氣,我不是不聽你的話。我隻是……隻是需要多一點時間……”


    “別瞎操心了,我沒有生氣。”風華強忍著心口越來越嚴重的不適感,努力的勾起嘴角,想要擠出一抹笑容讓林墨玉安心。


    可是,她的臉色愈發蒼白,笑容也十分勉強,看在林墨玉的眼裏,隻是愈發的坐實了他的猜測而已。


    “姐,你別這樣……”


    風華見林墨玉這樣便如此著急,心裏愈發不肯讓他看到自己發病的樣子,勉強撐著起身,“我有點悶,出去走走,你不要跟過來!”


    隻要不讓林墨玉看到自己發病的樣子,就算讓他誤會自己生氣也沒關係。


    可是,林墨玉哪裏肯讓她走?


    抓住風華的手,林墨玉正想道歉,卻被風華顫抖的手所驚,抬眸細看風華的臉色,這才意識到不對,“姐,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風華眼看著瞞不住了,身體瞬間軟了下來,眼淚也不自覺的模糊了視線。


    在皇帝麵前,就算痛到馬上就要昏倒了,風華也依然站著,腦子急速運轉,計劃好的台詞也有條不紊的說著,可是,換了林墨玉,隻消一句關心的話,她立刻就丟盔卸甲了。


    原來,在真正關心自己的人麵前,人真的會變得特別的脆弱。


    “別擔心,我隻是……隻是傷口還有些疼而已……”嘴裏說得雲淡風輕,可是,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卻泄露了她的真實情況。


    林墨玉打橫將風華抱起,快步向床榻走去,與此同時,大聲吩咐在外麵伺候的雪雁等人道:“快!去請大夫過來!”


    將風華安置在床榻上,林墨玉緊緊的握著她一隻手,“姐,你別怕,大夫很快就來了。”


    風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把所有的力氣都拿來對付疼痛了。


    也不知是疼得狠了,還是怎的回事,風華覺得這次大夫來得速度特別慢。她都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大夫都沒有到。


    等到風華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姐,你終於醒了?”林墨玉驚喜不已,“感覺可好一點了?還有沒有哪裏疼?”


    風華如實的搖了搖頭,“不疼了。”


    隻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風華明顯感覺林墨玉憔悴了許多,眼睛也有些泛紅。風華有些懊惱,懊惱於又讓林墨玉操心了,更懊惱於自己的身體不爭氣,沒能聽到陳太醫診治的結果。


    想問自己是否是中毒或是如何,卻又不忍心再傷害林墨玉一次。


    “姐姐若是覺得身子能撐得住,咱們就一起去找師父,可好?”林墨玉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的眼睛,好像要將她看透了似地。


    風華有些不解,剛剛林墨玉還堅持著不肯娶見師父,怎麽轉眼間就……


    是……因為她的身體嗎?


    風華很不解。


    最後,點了點頭,橫豎,見了自家師父,也就知道具體的情況了。畢竟,他老人家的醫術是有目共睹的。


    不管是林墨玉還是風華,都沒有擔心過馮老先生是否會出手醫治的問題。


    拒絕了林墨玉的攙扶,風華自己起身,“我好好的,又不是什麽重症傷患,哪裏就需要人攙扶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風華輕快的走了幾步。當然,她“現在”也確實是沒事。


    回眸,恰好撞見林墨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腰間,風華下意識的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明顯有些散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風華轉到屏風後。


    腰間的汗巾子還是那一條,可是,係起來的方式明顯不是自己的一貫手法。她平常都是隨便係一下,而雪雁則有多種花樣,定要係得很漂亮才行。


    不消說,必定是她昏倒的時候,有人查看過她的身體。而且,那個人多半是雪雁。因為,這打結的方式正是她一貫的手法。


    微微聳聳肩,風華無奈的暗暗歎氣。不想給人添麻煩,但是到底還是添了。


    很快,風華自屏風後走出來,和林墨玉一起再一次坐上了馬車。


    這一路上,因為林墨玉心裏一直藏著事,兩人並沒有多少交流。


    與之前命車夫慢些、穩些不同,這一次,林墨玉數次催車夫的速度更快一些。


    終於,經過焦急的等待,風華來到了一處山腳下。


    不遠處有三間茅草屋,主人是誰,不言而喻了。


    風華偷偷打量了林墨玉一眼,原來,他早就知道他師父的住處。隻是,既然知道了,為何一直拖著不肯來了呢?


    一邊走,一邊想著,風華怎麽也沒想到在門外看到了一個怎麽也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熟人。


    “林姑娘?!”對方也有些驚訝。


    “賴嬤嬤?!”風華很不解,這老太太的心腹,到這裏來做什麽,“您怎麽會在這裏?”


    賴嬤嬤答非所問,“林姑娘也是來向木先生求醫的嗎?”


    木先生?!哪來的木先生?不是說來找師父的嗎?怎麽又冒出來個姓木的?


    風華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疑惑更深。下意識的向林墨玉看去,卻發現他眼神閃躲得厲害,不肯與她對視。


    賴嬤嬤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林姑娘怕是白來了,這位木先生的性格怪極了,老太太都親自來了很多次,他始終不願意出手。這不,老太太病了,換了我見天的來,可是……”


    似是聽到外麵的聲音,房門被推開了,“你們……”


    話未說完,在撞見林墨玉和風華的時候戛然而止。


    賴嬤嬤沒有注意到周圍氣氛變得有些奇怪,隻是高興於木先生終於肯出門相見了,忙上前幾步,“木先生,您可算是出來了!求您大發慈悲,為我家二老爺醫治一下罷!”


    風華愕然,師父不是姓馮來著的嗎?怎麽變成什麽木先生了?


    馮老先生看都不看賴嬤嬤一眼,隻無比嫌棄的看了林墨玉一眼,冷聲道:“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林墨玉想說什麽,張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最後,隻是低下頭。


    風華可比林墨玉厚臉皮多了,縱然馮老先生明顯衣服拒人於千裏之外之外的態度,還是親昵的粘了上去,挎著馮老先生的胳膊,笑得十分燦爛,“我們還能做什麽?當然是接師父您回去了!”


    馮老先生冷淡的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便回去,“我在這裏很好,哪裏都不去!”


    話音未落,門便“咣當”一聲關了起來。


    風華本來是不想鬆手的,可是,對方是個武功高手,她哪裏對付得了呢?隻能在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同時,被人這樣關在了門外。


    瞠目結舌的賴嬤嬤這個時候總算是回過神來,在風華身邊低聲問道:“林姑娘,您認識木先生?”


    聽到賴嬤嬤破天荒的稱自己為“您”,風華挑了挑眉頭,點了點頭。


    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推門,鎖了。


    裏麵傳來馮老先生的聲音,“你們都回去罷。”


    風華斜斜的勾起嘴角,靠著門道:“師父在這裏住著破茅草屋,我們晚輩怎能在家裏高床暖枕呢?師父好歹跟我們回去罷!”


    等了許久,裏麵一點聲音也沒有。


    風華極誇張的歎了一口氣,“既然師父不肯回去,那我們說不得就得住在這裏了。不能讓師父與我們同富貴,我們便與師父共患難好了。”


    裏麵,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可是,師父不開門,我們又要住在哪兒呢?難道要我們在外麵休息嗎?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山蟲虎豹的?而且,夜裏這裏一定很冷罷?”風華高聲說著。


    裏麵,依舊沒有反應。


    風華轉而哽咽著說道:“如果我死了,師父你一定要把我葬在您身邊,依山傍水,墳頭上要種滿各式鮮花,我怕一個人寂寞。還有,每年清明節……”


    “姐!”林墨玉實在聽不下去了,惡狠狠地瞪了風華一眼,這個世界上哪有人這樣咒自己的,也沒個忌諱?今天,他才算是大開了眼界。


    其實,何止是林墨玉。外麵的賴嬤嬤,裏麵的馮老先生,都大開了眼界。


    風華高高的挑起眉毛,古人真有意思,這話不讓說,可是稍有些錢或權的人,卻早早的就開始修自己的墓葬,這算是怎麽回事?


    無奈的橫了風華一眼,林墨玉上前幾步,衝著房內躬身施禮,“師父,姐姐她好像是被人下了藥了,求您給看……”


    與風華之前的猜測大抵相同,林墨玉也懷疑她之所以這樣是讓人給下了藥了。而且,頭號嫌疑人都為皇帝。


    話還未說完,房門就再一次打開。


    這一次,馮老先生皺著眉頭,在開門的一瞬間執起風華的手腕。


    風華趁勢一轉手腕,側身進了房內,“就算要診脈,也該先進了房門再說,不是嗎?”


    馮老先生無奈,隻能由著風華去了。


    林墨玉想要跟著進來,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的站在了門外。


    也不管馮老先生正在為自己診脈,風華直往他身邊湊,“師父,您是不是還在生墨玉的氣呢?”


    馮老先生眼皮子都不動一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他是您徒弟,惹您生氣了,打一頓就是了,何苦跟自己置氣呢?傷著自己身子就不劃算了!照我說啊,住在這裏,實在不是個……”


    馮老先生甩開風華的手,豁然起身,黑著一張臉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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