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氣息,正待凝神細聽之際,外麵卻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同時,伴著女子幾聲略帶急切甚至可以說是焦躁的低語。


    眸色微沉,風華暗自思索、衡量了一下,便掀開了床幔,輕聲問道:“怎麽了?”


    “可是吵醒了姑娘?”平兒一邊自外間回轉進來,一邊輕聲說話,“賈家寶二爺和二姑娘來了,想要見姑娘,所以……”


    風華微微挑眉,賈寶玉?!


    從宮裏出來,很多事情都變得很不一樣了,特別是這些日子在賈府。


    賈家眾人的態度恭敬中帶著疏離,這一點,風華並不反感,甚至為此鬆了一口氣。以往,風華就不喜歡賈家人,尤其是他們總喜歡擺出一副至親長輩的姿態,總讓她有一種被狗皮膏藥給粘住的不快感。如今,這狗皮膏藥總算是失效了,自己要掉了,風華當然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凡事都具有兩麵性,有利必有弊。


    這不,老太太除了第一次見麵略微表現了一下“熱情”之外,其他時候,對風華是能不見則不見,就算是勉強見了,也說不了幾句話,更不要說以前肢體上的親近了。甚至有的時候,風華都能夠從她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看到點點意味不明的亮光。


    對此,風華並不放在心上,她甚至自嘲的想,若不是賈政還要她的師父救治,若不是賈家再如何的自視甚高也不敢得罪皇家,她這外祖母隻怕殺她的心都有了。


    就連風華一向忌諱頗深的王夫人也愈發的沉默了,對著風華幾乎是一句話都沒有,隻是一雙眼睛閃爍不停,雙唇緊緊的抿在一起因太過用力而無一絲血色。


    見她如此,風華隻覺得開心。想當初,林黛玉在王夫人的手中可沒少吃虧,甚至連小命都給送了。而且,據說我們這位尊貴的王夫人自不久前從佛堂裏出來,脾氣可是暴躁得很,再沒有了以前的良善模樣。能夠讓這樣一個人咬碎了牙齒繼續忍,如何能不大快人心?


    至於其他人,類似於邢夫人、王熙鳳、李紈等,風華從未真正的放在心上,所以,對她們明著溜須拍馬,暗地裏卻又輕視她的態度完全不縈於心,完全當看不到她們眼神中時不時閃過的輕蔑,隻冷淡以待。


    風華一向不是個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她甚至很享受現在這樣的狀態。因為涉及到皇帝的關係,賈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對她和賈寶玉曾經的過往噤若寒蟬。至於那什麽婚約,什麽青梅竹馬、兩情相許的聲音更是如一陣煙霧般消失,不留絲毫的痕跡。就好像,賈林兩家從未有過婚約,兩家的孩子也隻是陌生人一樣。


    權利,無上的權利,在這個時候以這種讓人瞠目結舌的姿態在風華麵前展現出他的能力。其他所有的關係人都極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而這所有的人裏,有一個,不管是賈家人還是林家人都認為風華會在意,而事實上她完全置身事外的存在,他就是“賈寶玉”。


    這些日子裏,不是沒和“賈寶玉”撞過麵,隻是,每一次見麵,“賈寶玉”都隻是欲言又止的看風華許久,然後,便陷入無邊的沉默,努力的將自己當做背景。如果沒有人跟他說話還好,若是有人硬要將他拽入眾人的視線,他便會落荒而逃。


    乍看之下,大家都以為他這是被心上人背叛、傷害卻又不忍也不能討回公道的緣故。


    可是,風華心裏十分清楚,這廝不過是在做戲罷了。從在溫泉別院見麵那天始,風華一直都近乎執拗的認為他不是真正的“賈寶玉”。說起來,其實風華也沒有多少的證據,而自那日後,她便因為重傷進了皇宮,更是一度將這位“賈寶玉”拋在了腦後,可是,她還是這麽堅定的相信著。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理由的話,也隻能說是直覺、第六感。


    時至今日,對於賈寶玉這個人,風華心中早已沒有什麽惡感了,甚至,有的時候,他還會讓風華的心稍稍軟一下。但是,也僅限於此。


    因為不能和林家、和林墨玉相提並論的關係,縱然懷疑了這位“賈寶玉”的身份,為了不使林墨玉不快和難做,風華也沒有插手的打算。


    將自己的懷疑告訴林墨玉,讓他來做決定,是風華唯一能為那一份柔軟所盡的心力。至於最後的結果,她隻告訴自己無需關心。


    可是,床下的那聲音、“賈寶玉”一反常態的相見,使風華不得不再次審視如今的賈家。


    且不管“賈寶玉”現在的表現代表什麽,李紈勸她到*館歇息的建議隻怕也不是單純的處於善意的關心,畢竟,不管怎麽看,李紈對她都不會有太多的善意,尤其是現在。


    且不說別的,隻說這天下間,任何一個守寡多年的寡婦應該都不會為一個年輕貌美又深受異性喜愛和疼寵的女人有好感吧?隻這些日子而言,風華就不是一次兩次在她的眼中看到厭惡的色彩!


    那麽,她的動機,就值得推敲了。


    凝視著那張無比熟悉的大床,風華微微蹙起了眉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閃爍不停。有些,沒有頭緒,也拿不定主意。


    仔細看,這床還是這張床,但是,床腿處多少還有些移動過的痕跡。


    平兒見風華不說話,低下頭往後退去,“姑娘安心歇著,我們這就請他們離開……”


    風華抬手,阻止了平兒接下來的動作,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了,“不必了!我,去見見她們!”


    平兒等人初到風華身邊伺候,對風華很是敬畏,自然沒有不從的,“是!”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示意身後的幾個丫鬟跟著上前服侍風華換衣服。


    展開雙臂,任由下人伺候,風華麵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是眼神愈發的飄忽,瞳仁中似乎完全沒有焦距。


    等到下人們手腳麻利的將其收拾妥當之後,風華的眼睛裏已經顯現出幾分清明之色,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


    “林妹妹,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做姨母,我也要當舅舅了……”


    風華尚未踏進正房的門,原本著急的四處打轉的“賈寶玉”立刻就迎來上來,邊走邊大聲的宣布這個好消息。那聲音,那表情,無意不在展現著主人的愉快心情。


    看到他麵上的笑容,風華一陣恍惚,似乎看到了以前那個無比熟悉的賈寶玉了。那個沒有煩惱,圍著一群姐姐妹妹的無事忙。


    垂下眼眸,斂住這多餘的思緒,擾人的念頭。


    再次抬眸,麵上已經染了十成十的笑容,眼眸中泛起一絲水汽,直接越過“賈寶玉”,迎上正要起身上前的賈迎春,“二姐姐有好消息了?如此,可算是……可算是好了……”


    賈迎春微微低頭,麵頰上染上了一抹紅,嘴角浮起羞澀的笑容。


    以前,賈家的女孩子雖多,但是,除了薛寶釵這個胖美人之外,就屬賈迎春最豐腴。初婚的時候,因為在孫家過得不好的關係,她曾一度瘦得厲害,可隨著日子慢慢好起來,人也越來越健康了。此時,又逢這樣的大喜事,愈發顯得她珠圓玉潤,美得耀眼了。


    扶著賈迎春坐下,風華這才開口道:“自二姐姐上次回去之後,因瑣事纏身也未去看姐姐,還請二姐姐見諒。”


    “林妹妹快休要說這話!你我姐妹二人何需如此客套?我雖未曾見到林妹妹本人,卻也知道林家近來事多,怎會見怪?林妹妹你對我那樣的好,我未能幫妹妹分解分毫,心中已是不安,妹妹偏又說這話,豈不是打二姐姐的臉?!”賈迎春看著風華的眼睛,說得無比的懇切。


    風華怔怔的看著賈迎春,有些回不過神來。不過不足一年的時間,賈迎春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以往的她木訥而不善言辭,可是如今她卻說得頭頭是道,禮數周全卻又不失親近,儼然一副大家族當家女主人的架勢。


    “第一次”見賈迎春時她那怯怯的模樣,如今依然曆曆在目,可是,如今卻已經麵目全非了。如今的賈迎春已經是完全的貴婦人。


    還記得那個時候,雖然有很多的不開心,很不耐煩應對賈家,可風華還有心情和閑心多管閑事,也有多餘的將賈迎春從“一載赴黃粱”的噩夢中拯救出來。如果換做是現在的風華,必定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幫助別人了。


    這樣的賈迎春,說不上哪裏不好,就是讓風華很恍惚,感覺有些不真實,或者說,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斷然沒有這個意思的。”風華麵上的笑容僵硬住了,呐呐的說著。


    賈迎春拿手帕捂著嘴笑了,死死對風華這個反應很滿意。眼睛一轉,卻撞見正“厚著臉皮”進來的“賈寶玉”,立刻嗔怪道:“這喜也報了,你也該回去了罷?我們姐妹倆還有好些女兒家的話要說呢!”


    “賈寶玉”嘿嘿一笑,自動自覺的坐下,“二姐姐這話就見外了,咱們自小不都是一處的嗎?你好容易來一趟,我心裏也掛念得緊!你總不能見了妹妹,就不要兄弟了罷?咱們借了林妹妹這地兒,好好的說說話,不是挺好的嗎?”


    賈迎春不耐煩的揮動著手中的手帕,“去,去,去,少在這裏說些好聽的了,都老大不小了,也該懂點事了!你可是已經成了婚人,眼看著,今年指不定就能當爹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我們女兒家的悄悄話,也是你能聽的?”


    “賈寶玉”賴皮的笑著,“事無不可對人言,今天不論姐姐說什麽,我是賴定著了,絕不走!”


    “你這賴皮,胡子都白了,還在這裏扮不懂事的小孩子呢?也不怕人笑話!”賈迎春說著,滿是嗔怪的橫了“賈寶玉”一眼。


    話雖然這麽說著,表情也很到位,但是風華仍舊能夠從她的眼角裏看出絲絲的不耐煩,甚至是……


    嫌惡?!是的,是嫌惡!


    “二姐姐隻當我不存在就是了!”“賈寶玉”坐的穩如泰山,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


    風華微微垂眸,初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賈寶玉”這是和賈迎春愉快的結伴而來,至不行,也是利用了賈迎春的不明就裏,被“賈寶玉”利用了,這才打著她的名義進*館。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這個樣子的。


    看眼前這個情況,賈迎春很不喜歡“賈寶玉”跟在她身邊,拿她說事進*館。而“賈寶玉”則明知道這個情況,卻隻假裝不知道。


    “賈寶玉”會如此,風華倒是理解的。隻是,賈迎春如此,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賈迎春眉頭微蹙,索性也不搭理“賈寶玉”了。端起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隨後皺起了臉,一副想要吐卻又不好意思吐的模樣。


    “二姐姐這是怎麽了?”風華忙問道,“來人啊,取渣鬥來!”


    話音未落,賈迎春身後伺候的丫鬟便將渣鬥奉上了,而賈迎春歉意的笑了笑,然後將茶水吐了出來。


    風華掃了那丫鬟一眼,不是賈迎春的陪嫁丫鬟,是個生麵孔。不過,倒是個得力的。


    “二姐姐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孕吐?”


    賈迎春拿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水漬,“現在還早,哪裏就有反應了呢?我隻是……隻是沒想到茶水涼得這樣快!前幾日大夫給看了,說我這身體不好,要忌生冷之物……”


    “還愣著做什麽?換上熱熱的茶水來!”風華頭也不回的吩咐下人,自己則對著賈迎春微微頷首致歉,“我身邊的這些丫鬟都粗笨得很,比不得二姐姐身邊的丫鬟機靈,倒教二姐姐笑話了!說起來,都是妹妹的不是,怠慢了二姐姐!”


    太過嬌貴的賈迎春讓風華心中有些不滿,話裏自然也帶出了幾分。


    說起來,賈迎春那丫鬟之前的表現雖然機靈,但是,不計較也就罷了,若是計較起來,她在他人家中做客,卻搶在主人家之前隨意動人家的東西,卻是失禮的。


    “不與她們相幹,實在是這天兒轉涼了。”賈迎春好像沒聽出風華的不滿,指著自己身邊的丫鬟笑道,“而且,林妹妹你也千萬別誇我這丫鬟。說實話,她除了泡了一手我愛喝的好茶外,還真沒有別的能耐了。”


    風華暗暗挑眉,這話是什麽意思?暗示她請她家的丫鬟去泡茶嗎?難道我林家的丫鬟連茶都不會泡了嗎?


    風華心中忍不住有些不滿,她有些不明白,賈迎春此行到底是什麽目的?為了炫耀自己現在的尊貴嗎?可是,她又不是她曾經的敵人!


    賈迎春見風華不說話,也不生氣,也不氣餒,主動道:“今兒,就由她泡杯茶給林妹妹你嚐嚐,好嗎?”


    “這怎麽好意思?二姐姐上門是客,豈能勞煩?”


    風華說得好聽,但是,任誰都能聽出,這是拒絕的意思。


    可是,賈迎春卻好像聽不出來似地,直笑道:“咱們姐妹倆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


    說罷,也不給風華再開口的機會,直接吩咐身邊的丫鬟道:“去,拿出你的絕活來,讓我們好好看看。不過,隻兩杯就好了,不必為那個賴著不走的備茶,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唉!怎麽可以這樣?我的茶也冷了!”賈寶玉如同被踩著尾巴的貓兒一樣,立刻跳起來叫道。


    “你不是說要我當你不存在嗎?”賈迎春高高的挑起眉頭,竟好像小孩子一樣和“賈寶玉”爭吵了起來。


    風華蹙起眉頭,心中的不耐煩愈發的深厚起來。如果不是情況尚未完全掌控,她都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賈寶玉”見狀,也不理賈迎春了,笑著對那退到門口的丫鬟央告道:“好姐姐,你可千萬別忘了我的!”


    賈迎春見狀,冷哼了一聲,一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模樣。看著賴皮的“賈寶玉”,實在無奈,直接吩咐道:“巧心,不必聽他的!”


    “賈寶玉”叫板似地緊跟著說:“姐姐千萬別落下我,回頭我謝你!”


    巧心無奈的苦笑,“我說兩位主子,你們這樣,可叫我如何是好?”


    賈迎春狠狠地瞪了“賈寶玉”一眼,氣衝衝的對巧心道:“好,他既然要,你便給他……給她添點藥,讓他閉嘴!”


    “是!”巧心抬眸看了賈迎春一眼,隨後,立刻愉快的高聲回應,然後快步離開。


    “二姐姐,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我真是……真是太可憐了……”


    不必說,這假哭到讓人火大的聲音,自然是“賈寶玉”傳來的。


    以前的賈寶玉也時常和姐妹們在一起玩笑,比這還要吵鬧得也多得是,可風華沒有林黛玉那樣的好脾氣,心情很不好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斥了一聲,“好了,別鬧了!二姐姐還能真的給你下藥不成?”


    話雖然這麽說,可是,風華還是回頭對平兒道:“巧心姑娘人生地不熟,咱們也得盡一下地主之誼,你去幫幫她!”


    如今的風華,不再是當初的風華了。她小心謹慎、合理甚至不合理的懷疑身邊除了林墨玉外的每一個人,所以,她絕對不會讓賈迎春的人在她的地盤上為所欲為。


    想要有所動作?可以!


    但是,必須是要在她的監視下!


    風華的眼神很認真,平兒自然看在眼裏,眸色一沉,低聲道:“是!”


    然後,穩步而去。身為林墨玉專門挑選的、在眾多人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平兒的能力不容小覷。就連身為主子的風華都不能完全的了解。


    很快,平兒端著托盤,巧心跟在她身後而來。


    輕呷了一口平兒親手奉上的茶,風華蹙起了眉頭。說實話,就算是不以一種挑剔者的眼光看,風華也不覺得這茶能頂得上一個好字。不,準確的說,就算是以純粹外行人的眼光來評判,它也實在是差。


    抬眸,正待說什麽,卻聽得“咣當”一聲脆響。


    然後,風華就看到“賈寶玉”的身體軟綿綿倒了下去,而巧心卻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個結果似地,搶先一步將他扶住了。


    不,不是好像,是千真萬確的!


    風華豁然起身,心頭狂跳,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再一次愚蠢的落入了別人的陷阱,一個小小的賈迎春竟然能夠在她的眼皮子地下傷害“賈寶玉”!而這些話說出去根本就沒有人會相信,“賈寶玉”的死勢必是要算在她頭上的。


    真真是,明目張膽的陷害!


    “你做了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風華微微眯起眼睛,聲音更是低沉,低沉得很是危險。


    賈迎春迎著風華刀一樣的目光,不動如山,眼睛卻一點一點聚集起了傷感,“林妹妹,到了今天,你心裏還是放不下寶玉嗎?你還在乎他嗎?”


    這樣的反應,出乎風華的意料。


    這裏是*館,這房間裏,除了賈迎春和巧心主仆二人,其他的全都是林家的人,而且,有不少都是身懷武功的。


    在這樣的實力懸殊下,賈迎春怎麽還能如此的淡定?難道,她還有什麽後招?


    這麽想著,風華也顧不上賈迎春如何,立刻快步衝向“賈寶玉”身旁,兩指並攏,探向他的頸動脈。感覺到那有力的跳動,風華不禁鬆了一口氣——隻要不出人命,別的事情就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賈迎春在這個時候歎了一口氣,“你不要擔心,我隻是下了些藥讓他睡著了而已,並不會傷害他的身體。”


    風華蹙眉,防備的看著賈迎春,對她說的話也不是很相信。


    “二姑娘說的是真的,姑娘不必擔心!”


    風華循聲向平兒看去,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平兒竟然是和賈迎春“一夥兒”的?畢竟,她是林墨玉給她的人,她從一開始就對她們信任得不得了!


    賈迎春起身,走到風華身邊,拉著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就忘了寶玉罷!”


    風華抽回手,有些冷淡的開口道:“二姐姐將寶玉迷昏,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


    如今,風華總算是明白了一切。


    什麽茶冷了不能喝,不過都是個借口罷了,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將“賈寶玉”迷昏。隻因為,“賈寶玉”死活不肯離開*館。


    風華覺得有些心涼,想當年,賈寶玉對她這個庶出的堂姐也算是極好的了,如今,她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果真是,人心易變嗎?


    比起現在的賈迎春,風華覺得她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笨笨的賈迎春。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插手改變賈迎春的命運。


    那些孩子氣的爭吵,看起來沒有什麽,甚至很好笑。可是,那對有默契的主仆就這樣當著他們的麵決定要給人下藥了。而且,就算事過之後,“賈寶玉”也不能就此問責於人,因為,這充其量“不過”是姐弟倆開開玩笑、鬧鬧矛盾,誰讓他這個做弟弟的任性、不聽話呢?對此,“賈寶玉”隻能落一個肚子疼,說都不能說一句,說了得不到輿論的支持也就罷了,反而顯得他小氣。


    真真是,可怕!


    賈迎春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的眼睛,“在你的心裏,他寶玉就這麽重要嗎?重要到,我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到他,而你卻這樣怨我了嗎?”


    風華語結,她自己知道自己這樣生氣不是為賈寶玉,而是因為這命運的無常和人性的惡劣,可是,在旁人看來,她現在的表現,怎麽看都是因為“賈寶玉”被算計的緣故。


    好在,賈迎春也沒有一定要風華回答的意思,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林妹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始終記得寶玉對你的好。我也不是說寶玉不好,可是,這個家,還有他那個母親都注定了你和他沒有結果。所以,放下罷。”


    賈迎春說得是苦口婆心、情真意切,怎麽看都是一副合格的好姐姐模樣。可是,聽在風華的耳中卻一點也不這樣覺得。她,還不認為自己和賈迎春之間有這樣好的交情了。縱然,她曾經相助過賈迎春。因為,那種幫助,不過是舉手之勞,完全談不上恩惠。


    “你,難道竟不知道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嗎?現在,天下恐怕沒有幾個人不知道我和皇上之間的那些事情了罷?”風華的斜斜的勾起嘴角,雖然聲音很輕,可麵上卻沒有絲毫的尷尬,好像在說的是很普通的事情似地。


    這個房間裏除了賈迎春主仆二人,就隻有風華和平兒兩個,說起話來,自然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顧忌的。至於那個昏迷了的“賈寶玉”,完全可以當她不存在。


    賈迎春也愣了一下,連她都覺得羞於啟齒的事情,風華竟這樣雲淡風輕的說了出來,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看到對方這表情,風華輕笑了一聲,“我乏了,二姐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就請回罷。”


    不必賈迎春開口說話,風華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麽了,而那些話她並不想聽,所以,直接明明白白的下了逐客令。


    “林妹妹!”賈迎春再一次抓住了風華的手腕,有些急切的解釋著,“我不知道您和那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知道你、了解你,你的心比什麽都柔軟。”


    “是嗎?”風華覺得有些好笑,竟然有人這樣評價她,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好呢,“那,可要謝謝你了!”


    賈迎春用力握緊了風華的手腕,避免了風華再一次掙脫開來,“林妹妹,你別這樣自暴自棄,至少我心裏是向著你的。我知道,外界有一些不好的傳言,一定會傷害到你。我這一次回來,也正是不放心你的緣故。可是,我沒想到,我還是來遲了,你還是受到了傷害。”


    原來,賈迎春這一次根本就沒打算到賈府。她是去了林府想要見風華,無奈得知風華道了賈家,這才又一次計劃外的進了榮國府。而她新孕這個好消息,正是她出門拜訪親人最好的借口。


    風華抬眸看著賈迎春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眼眸中閃爍著關切的光芒,真的,很美很美。隻可惜,都是假的。


    賈迎春見風華略帶悲傷的看著她,心裏有些雀躍,接著說道:“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我們都能看得出來,那一位對你是真的上了心的好。我私心想著,有那舍命相救的美人恩在前,那一位身邊就算有再多的女人在,妹妹你也是最特別的。說句誅心的話,妹妹這樣青雲直上,是上天的恩賜,將來,有了孩子,母憑子貴,必將貴不可言。”


    風華嘴角的笑愈發的深了,隻是,細看下去,任誰都能讀懂其中的嘲諷和哀傷之意。


    到底,賈迎春還是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風華本不想聽,可是,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不想聽也要聽。因為,對方鐵了心要說。人家,從一開始就打著勸說她進宮做皇帝女人的主意。隻可惜,她對那潑天的富貴一點興趣也沒有。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是一點也不錯的。


    風華雖然和孫紹祖見麵的次數不多,可是,有“先知”的存在,也能看透其本性。他,就是一個有野心又有手腕的男人,一心的想要往上。以前,他不承認賈迎春這個妻子也就算了,現在,因為賈迎春和她這個皇帝的曖昧對象姐妹情深,他自然也就不能允許賈迎春在那樣單“蠢”下去了。於是,在他的調*教下,賈迎春很快就被他同化了。


    看著風華變換不停的眸色,賈迎春怔怔的愣在那裏,莫名的,竟然覺得很不安。


    “我累了,不送二姐姐了。”風華趁著賈迎春不備,迅速的收回手,再一次下了逐客令,“來人啊!送二姐姐!”


    廊簷下待命的下人們進來了,賈迎春就算再怎麽不願意,為了自己的麵子,也不好強留。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賈迎春道:“既如此,林妹妹你便好好歇息罷。我把寶玉帶回去,免得老太太那邊擔心。”


    “不必了!”風華拒絕了賈迎春的提議,“我這邊有客房,二哥哥歇在這裏便是了!”


    賈迎春驚詫不已的看著風華,“這怎麽……”


    雖然寶黛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賈寶玉已經是成了婚的人,而風華也是和皇帝扯上了關係的女人,他們兩個人再這樣共處一室,實在是有些好說不好聽。


    風華微微挑起眉毛,別說是她,就算是以前的林黛玉也從來不在乎這種事情。不是什麽情深所致,而是因為大家身邊都跟著丫鬟、婆子一大堆,哪能有什麽事情發生,就算想發生什麽,也沒有那種條件不是?


    就好像老太太以前看戲時批判過才子佳人的話本一樣。老太太說,他最不喜歡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因為,他們每一個都是後花園幽會、偷情,把什麽父母親人、禮義廉恥都忘了。


    在二十一世紀裏,有人說那是老太太不再支持寶黛的一個預兆。因為,老太太發現了寶黛之間的曖昧。可是,有了林黛玉的記憶之後,風華終於確定了,老太太這話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裏。而在後麵,在於有人故意抹黑那些大家族,因為,大家族的小姐們每時每刻都是丫鬟、婆子一大堆的跟著,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有什麽齷齪事情發生。


    她老人家那個時候之所以說那些話,是在敲打王夫人。因為,寶黛之間曖昧的最初版本就是從她那裏流傳出來的。賈寶玉是男兒,就算有這樣的流言,大家也不過是笑一笑,說一句“年少風流”,可是,身為女兒家的林黛玉卻要被壞了名聲,影響巨大。


    那個時候,老太太還很疼愛林黛玉這個外孫女,自然免不了為她做主。


    賈迎春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明明知道要被冤枉,一向聰穎的林妹妹卻還是要去做傻事呢?


    看到風華這樣堅持,賈迎春也是無奈,隻能在心裏暗暗的歎了一口氣,“那我就先走了,以後得空了便來看妹妹你!”


    賈迎春離開之後,風華並沒有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命人送賈寶玉去客房休息,而是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冷淡的掃了平兒一眼,“說說罷,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任由賈迎春的人下藥?”


    平兒怯怯的看了風華一眼,眼神中明顯的忐忑難安。可是,她還是極平穩而有序的將自己那邊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邊。


    原來,平兒隨著巧心一起去泡茶便一直盯著她的動作,所以,快如閃電的抓住了對方自以為很隱秘的手,“你做什麽?”


    巧心也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我們爺說得果然沒錯,林姑娘身邊的人真的是林大爺特意安排的。這功夫,果然不容小覷。”


    平兒沒有心情陪巧心在這裏做無謂的寒暄,微微眯起眼睛,手上用力,“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麽?”


    巧心嬌笑,“姐姐不必如此緊張,這藥不過是普通的迷藥,傷不了人。而我,也不過是要賈家寶二爺好好睡上一覺。因為,我家奶奶有很重要的話要和你們姑娘說。”


    平兒仔細的查驗了一下,發覺這藥粉的確如巧心所說是普通的迷藥,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算放了下來。不過,她也沒有就此失去警惕,“我不管你家奶奶想說什麽,這裏是*館,我不能讓任何人在這裏出事。”


    巧心輕笑搖頭,“出事?出什麽事?說到底,這不過是我家奶奶和寶二爺之間的一個小玩笑罷了!”


    平兒蹙眉,她認同這個說法,可是並沒有認同這樣的做法。


    巧心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人,見平兒目光閃爍,便知道她不容易說服,立刻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家奶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家姑娘說,是關於你們家姑娘和那位大貴人之間的事情,不能讓寶二爺聽到……”


    一句話,平兒猶豫了。她來得遲,對於風華和皇帝之間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唯一能夠探索的渠道便是大難不死的細雨,也就是現在的樂兒。她從樂兒那裏知道,風華和皇帝之間情深意重,隻可惜,中間隔著一個不守信用、欺辱弱女的賈家二爺。


    平兒完全不知道,其實,樂兒對那些事情也根本不清楚,她唯一的認知,不過是那一日巨變時皇帝對風華的保護,還有風華為皇帝擋箭的事情。隻是,人都有些虛榮心,因為平兒等人的追問和討好,樂兒有意無意的就將這些事情加上自己的想象放大化了。


    因為風華對樂兒有愧,平時對她十分照顧,所以,樂兒對風華不僅沒有任何怨言,相反的,十分的維護。於是,便有了這許多的誤會。


    平兒猶豫了許久,最後,決定順水推舟。橫豎,藥物並不傷人,而且,除了什麽事情也總是和她們沒有關係的。


    在平兒這樣的局外人看來,就算不提身份,皇帝比賈寶玉要好得多,入宮是極好的選擇。而平兒,也想要隨著主子一起高升一步,站在那難以企及的高度上,看看這人世間的風景。


    不過,就算這樣,平兒也不是完全的信任巧心,所以,茶水是平兒端進來的,而風華的茶也是她親手奉上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證風華不會喝到下藥的那一杯。


    “所以,你就任由她們……”風華聽了平兒的敘述,止不住的有些失望。


    風華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丫鬟,這樣會讓她這個主子覺得很被動。對付外人的小心思,已經很累很累了,不想自己身邊的人也那樣使心眼。所以,相對於平兒這樣聰慧、機靈的丫鬟,其實她更偏愛雪雁的性格。


    看著風華的麵色,平兒愈發的緊張了,慌忙躬身道:“姑娘,求您息怒!我隻是……我隻是想著那藥並沒有什麽要緊的,所以才……”


    本就不快的風華見平兒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心裏更加的失望了,不住的搖頭,“你究竟要讓我失望到什麽程度?”


    “平兒知錯,請姑娘責罰!”平兒垂首認錯


    “罷了,你是大爺送來的,我用著不習慣,以後你就跟著他罷!”風華知道平兒有些能耐,心裏雖然不是很喜歡,也不想埋沒、浪費了這個人才。或許,回到林墨玉那邊,對平兒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聰明的人,不適合跟著一個沒有野心的主子。就好像,皇宮裏的那個慧心一樣。


    話還未說完,平兒原本惴惴的麵色瞬間慘白一片,“噗通”一聲巨響跪倒在地上,眼睛裏盈滿了淚花,好像隨時能決堤而出似地,“姑娘,求求您不要趕我走!如果……如果您不要我了,我……我也就活不成了……”


    風華詫異的看著平兒,被她這樣一番舉動和話語驚得有些合不攏嘴。


    雖然林墨玉一直什麽都不說,但是,林家數代列侯,以及林墨玉時不時展現出的那種淡定和霸氣讓風華確定,林家有她不知道、不了解的勢力在。隻是,林墨玉不說,她也不會去問。


    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犯了這樣一件小事竟會到了要人命的地步。而且,看平兒這架勢,分明是怕林墨玉怕到骨子裏去了。


    對於平兒模糊的來曆,風華又有了新的認識。


    平兒見風華不說話,身子止不住的發抖,“姑娘,從平兒被派到姑娘身邊的那一刻起,姑娘就是平兒全部的生存意義。如果姑娘不要平兒了,平兒……平兒這條命……”


    風華歎了口氣,她雖有些不喜平兒之前的作為,卻也及不上這些日子的倚重和喜愛,看她驚駭莫名,心裏也有些心疼,“罷了,你起來罷。今兒這事,我不說與你們大爺知道。隻是,如此自作主張的事情,以後是萬萬不能的了。你,要聽話。”


    平兒鬆了一口氣,身體不自覺的軟了下來,淚水塗滿了整個臉頰。


    風華起身,扶著平兒的手臂將她抬起,這才道:“走罷,跟我到內室。”


    平兒深吸一口氣,哽咽著應道,“是!”


    主仆兩個剛踏出幾步,平兒的眼睛無意間掃到了歪在椅子上昏睡的“賈寶玉”身上,“姑娘,那位‘寶二爺’還……”


    風華回眸,淡淡的掃了平兒一眼,無奈的搖頭。


    平兒忙低下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做錯事情了。主子不說,身為下人,不該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進入內室,風華下了一道讓人雲裏霧裏、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命令,“將床移開!”


    平兒詫異的看了風華一眼,但是,這一次,她學乖了,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而是乖乖的執行風華的命令。雖然,她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著床下的空地,風華蹙起了眉頭,一雙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深吸一口氣,冷靜的下令,“仔細看看,這地板是不是空的。”


    風華太過篤定,以至於平兒還未動手,便已確定這底下必定是有些貓膩的。果然,她在敲擊木板時,明顯聽到了些許的差別。於是,她很快、很冷靜的將木板打開。掏空的地板下,竟然有一個人,一個長滿了胡子的邋遢男人。隻是,這個男人已經昏睡了。


    這個結果,讓平兒瞪大了眼睛。


    風華冷笑了一下,高高的挑起眉毛,上前幾步,蹲在了男人身邊。


    賈寶玉,別怪我心狠,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是命運的意思。相對比你的血親,我已經夠善良的了。而且,就算我不利用你,等到你沒有了用處,皇帝和那個假寶玉隻怕也不會讓你活著。


    “幫我扶寶二爺起來!”風華也不顧賈寶玉身上髒,直接拉起了他一條胳膊。隻是,她畢竟隻是個柔弱的女子,想要整個托起賈寶玉卻是絕對不能的。


    平兒瞠目結舌,“您說……您說他是賈……”


    風華挑了挑眉毛,輕笑了一聲,“怎麽?要我這樣給你解釋解釋嗎?”


    平兒忙擺手,“不,不……不用……”


    到底是習武之人,就算是女人,也很輕易的將賈寶玉拉了起來,安置在床上。


    看著賈寶玉的樣子,風華眉頭緊鎖,“準備些熱湯,寶二爺需要沐浴更衣。切忌,不可讓人發覺。”


    “姑娘放心,平兒知道了。”


    風華點了點頭,“辛苦你了,萬事小心!”


    隨手拿了本書看,時間在字裏行間慢慢流逝。


    “林妹妹!”


    風華被這一聲驚醒,抬眸看向賈寶玉,他的胡子早已刮得幹幹淨淨,頭發仍舊是濕的,發梢的水滴一滴連著一滴,可是,麵色卻也不差,身上穿著假寶玉之前穿的衣服,看起來竟和那位假寶玉沒有太大的區別。


    看到這一幕,風華這才想起來,她命平兒給賈寶玉梳洗,卻疏忽了衣服的問題。不必說,他身上這衣服自然是平兒從假寶玉身上扒下來的。看來,平兒已經知道她想做什麽了。


    不得不說,身邊有一個聰明的助手,倒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看著欲言又止的賈寶玉,風華微笑,“想說什麽?”


    賈寶玉的嘴巴張了幾次,終於擠出了聲音,卻隻有短短的兩個字,隻是,這兩個字好像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似地,“好嗎?”


    風華的心“咯噔”了一下,眉頭不自覺的蹙起,微微點頭,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字,“好!”


    接著,又是沉默。


    在賈寶玉灼熱的目光照射下,風華低下了頭,目光飄忽,轉移話題,“那個假寶玉怎麽辦?”


    賈寶玉沉默了一下,隨後沉聲道:“請他待在我之前待的地方好了。”


    風華點了點頭,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他是誰?是怎麽霸占了你身份的?”風華仍舊不看賈寶玉一眼,隻是按照自己的原計劃行事。


    賈寶玉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隨後,輕歎了一口氣,“他是甄寶玉,江南甄家的那個寶玉。見到他之前,我也沒想到,世界上會有和我這樣相像的人存在。那時,他說撿到了一塊玉,疑似我的通靈寶玉,特意到賈府來求見。我雖然不關心通靈寶玉的去留,卻對這個一到來就掀起軒然大*波的人很有興趣,我想親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和我那麽像。見到他之後,我稀奇得不得了,和他說了好多話,最後竟稀裏糊塗的著了他的道兒,被他困在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經過這一會兒,風華已經將情緒調整得差不多了,抬起眼眸看著賈寶玉道:“他為什麽要冒充你?是看上了賈家的富貴嗎?”


    賈寶玉的臉色一下子沉重了起來,一雙眼睛閃爍不停、晦暗不明,下意識的冷哼了一聲,恨恨的的道:“他怎麽會看得上賈家……”


    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了。似乎是,意思到不該在風華麵前說這些。


    沉默了一會兒,賈寶玉上前幾步,俯身看著風華的眼睛,一瞬不瞬,“林妹妹,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我的?”


    風華早就料到賈寶玉會有此一問,所以,也不慌張,隻是收回了目光,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他縱然和你長著同一副皮囊,也瞞不過我的眼睛去。之前,我還以為是你變了,看著*館裏這一切,隻覺得物是人非,卻不曾想,竟在床下聽到了那異樣的聲響……”


    話,並不需要說得很詳細,給對方留著點想象的空間,才是最好的。因為,任何語言和畫麵都及不上想象的美好。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也不知道這位甄家的寶玉到底有什麽目的,我隻希望你能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就成。”風華的聲音有些哀怨,有些飄忽,卻絕對的動人心弦。


    賈寶玉坐在風華身邊,緊緊的握住了風華的手,信誓旦旦的道:“你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看著賈寶玉眼睛裏閃過的堅定光芒,風華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從之前賈寶玉的回答來看,他多半知道甄寶玉背後的人是誰。而風華,就是要賈寶玉和那位正式的幹上。


    之前林墨玉提到平安州節度使的時候風華還不曾注意,離開皇宮後,才恍然記起這位平安州節度使正是和賈璉過從甚密的哪一個。就是在送林黛玉回揚州看重病的父親時,賈璉也在平安州耽擱了好幾天,林黛玉會被賈璉身子不舒服的謊言欺騙,風華有著原著的記憶,可是清楚的知道他和那位節度使之間有些不得不說的秘密。


    這,也從一個方麵說明了賈家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的。就如同,林家也有許多的秘密一般。而賈寶玉沒有被殺,也沒有被送走,而是被關在了*館,就隻有一個解釋。賈寶玉的身上一定有甄寶玉或者說是皇帝想要知道的秘密。甄寶玉必須要隨時隨地的控製著賈寶玉,以便更好的冒充他的身份。


    平安州節度使的落馬,隻怕也與這位甄寶玉成功代替賈寶玉行走於賈家有關。


    看清楚了這一切的風華,就是要讓賈寶玉乃至於整個賈家和皇帝對上,甚至是造反。那樣的話,皇帝一定會有麻煩,他放在林家身上的目光也會轉移許多。而動亂,就是大家尋找到生機的機會。


    風華知道,她這一招狠毒,她極有可能送整個賈家去死。別的人也就罷了,賈寶玉……卻是有些可憐的。


    所以,她一直很猶豫。


    一方麵被那樣的好處吸引著,另一方麵又驚懼於自己的陰暗和惡毒。心情,很不好。


    也不知賈寶玉是幸運還是不幸,在風華都還沒有拿定主意的時候,甄寶玉被賈迎春給放倒了,給了她絕佳的機會。不是不想找林墨玉商量過再決定,隻是嗎,風華心裏很清楚,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就絕對沒有第二次。有了這一次被迷昏的經驗,警惕的甄寶玉一定會心驚,就算是以防萬一,他也不會沒有動作。至少,也是要轉移賈寶玉的。


    所以,風華便以命運安慰自己。


    “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尺寸之地整整五十八天,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想到你,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不能死,就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我也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還有什麽人真心對你好,真正把你放在第一位?所以,就算甄寶玉故意拿餿了的食物給我,我也會大口大口的全部吃光!”賈寶玉那雙握著風華的手愈發的用力了,用力到瑟瑟發抖。


    風華心頭一緊,她現在似乎明白為什麽賈寶玉那樣狼狽卻並沒有骨瘦如柴了。心裏,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兒。


    “你怎麽知道是五十八天?”風華故意轉移話題。


    賈寶玉輕笑了一下,“甄寶玉每天都會為我送一次飯,而我每天都會咬破手指,在這方手帕上劃上一筆,至今日,我已經寫了九個‘林’單一個‘木’字,再加上今天,正是五十八天。”


    說著,賈寶玉送胸口處拿出一方手帕,是一方很舊的手帕。風華有記憶,這是林黛玉以前送給他的。


    看著那上麵黑黑紅紅的一大片“林”字,風華的心裏越來越難受,疼痛,突如其來的接踵而至。


    捂著胸口,風華痛得說不出話來。


    賈寶玉不是個沒有眼色的,看到風華這樣,很快便意識到不對,著急的詢問,“林妹妹,你這是怎麽了?到底……到底是怎麽了?”


    聽到聲音,原本守在外間的平兒立刻衝了進來,見風華這樣子便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忙一邊將馮老先生不久之前新製出的藥丸送到風華口中,一邊說道:“糟了!姑娘這是犯病了!寶二爺,你快將這裏歸置正常,我命人去請馮老爺子過來!”


    賈寶玉雖然很擔心風華的身體,卻也知道輕重緩急。


    見風華含了藥丸之後,情況好像略好了一些,立刻快速的將這個房間恢複正常。嘴巴裏還在不停的安慰著,“林妹妹,你別害怕,你不會有事的……”


    明明是安慰人的話,可是,他卻說得斷斷續續,哽咽不已。就連他那臉色,也是一片蒼白,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說實話,對比他和風華兩個人的情況,害怕的那個人應該是他才對。


    看著他這個樣子,風華突然覺得心口更痛了。這藥,似乎沒有以前那麽有效果了。


    難道,這麽快就產生抗體了嗎?


    這個懷疑,讓風華不寒而栗。說實話,她不怕死,可是,這要劇烈而無休止的疼痛,她是真的怕了。可是,她不能說,對誰都不能說。不能對關心、愛護她的人說,因為怕他們傷心;不能對不在乎她的人說,因為不想讓他們看笑話。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風華覺得很委屈,委屈得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是的,這次的淚水,不是因為忍不住的疼痛,而是因為委屈。


    賈寶玉的動作很快,馮老先生那邊的動作也不慢,所以,就算是被疼痛纏繞著,風華也不覺得過了很久。


    愣愣的看著眾人亂糟糟的圍著風華忙碌,賈寶玉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像一片漿糊,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是,呆呆的看著那麽多人在風華身邊轉來轉來,然後,又一個一個的消失了。最後,隻剩下風華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倒了。


    “寶二爺,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您先回去罷。”平兒見時候也不早了,主動上前和賈寶玉說話,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也能,熟悉熟悉情況……”


    賈寶玉知道平兒說得有道理,他畢竟已經離開了近兩個月,甄寶玉所扮演的他在這近兩個月裏做了什麽事他也不知道,必須要小心謹慎才能不被人所發現。可是,看著床上的臉色蒼白的人兒,他又哪裏有心思想那麽多呢?他隻是一遍遍的在心裏責怪自己,責怪自己竟沒有關心心上人的消瘦。


    “到底是怎麽回事?林妹妹是不是病了?”


    平兒皺起了眉頭,“這個,還是等姑娘醒來了,您親自問姑娘罷。”


    賈寶玉沒有為難平兒,隻是歎氣,然後,坐在床邊,低頭看著風華,繼續發愣。


    終於,林墨玉派人來接風華回家了,賈寶玉也不得不離開了。


    目送風華的馬車離開,賈寶玉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回走,卻正好撞見了迎麵而來的薛寶釵。


    薛寶釵很不客氣的將跟著賈寶玉的下人們趕走,然後,死死的盯著賈寶玉的眼睛,“聽著,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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