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隨即搖頭苦笑,暗暗打消這樣荒唐的念頭。


    除了甄賈寶玉這對逆天的所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存在”這樣不科學的事情了。更何況,她這弟弟也不是賈寶玉,不是隨便什麽人能冒充得了的。


    就在風華思緒亂飛的空擋裏,林墨玉的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房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風華才後知後覺的斷定再不開口的話林墨玉一定會逃開,略猶豫了一下之後,不疾不徐的扔出一顆重磅炸彈,“你,就這麽在意師父和陳老太醫之間的事情嗎?”


    林墨玉愕然回眸,第一次情緒外露到不能控製自己的表情。


    是的,風華已經大致上猜到林墨玉一直在別扭什麽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家裏突然少了個人,這麽長時間了風華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尤其是少的還是個大夫,而風華恰好又是個需要大夫的病人。


    早在風華第一次於家中發病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的感覺到有些不對了,大夫的到來耽擱了太長時間,同時又是個陌生的大夫。後來,稍稍詢問了一下管家便隱隱的找到了大方向。


    最後,風華更是親自上門拜訪陳老太醫。雖然對方曾拒絕,但是因風華堅持不懈最後也還是見到了。期間,風華不過略略提了自己師父幾個字就被對方神色慌張的打斷,麵上還有些不自然的潮紅與尷尬,原因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當然,林墨玉也知道風華上門拜謝陳老太醫的事情,隻是他並不認為那樣的秘密會讓風華知道。一則,女人想不到那裏去;二則,便是老太醫本人也會拚了命的隱藏。


    可是,風華還是大概猜到了。


    說實話,一開始的時候她自己也不怎麽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雙方都已經這個年紀了。如果不是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理由,風華都不會相信自己的這個懷疑。


    不過現在也就不需要懷疑了,林墨玉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好在,林墨玉到底是林墨玉,很快就從震驚裏恢複了過來,立刻緊張的快步上前,麵上帶著幾分尷尬的羞色,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聽誰對你胡說八道了?”


    風華直視林墨玉的眼睛,反問道:“你說呢?”


    林墨玉蹙眉,麵色不虞。他實在想不明白秘密是如何泄露的。


    難道……是師父自己說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林墨玉就感覺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裏,險些背過氣去。怨氣,自然而生。


    他的姐姐,他極力想要保護的姐姐,不該知道那麽齷齪的事情。


    見林墨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風華伸手抓住他微涼的手,“墨玉,我知道你心裏接受不了。可是,咱們也不能隻想著自己的感受呀。師父都這樣大的年紀了,又沒個妻子兒女的,日子必定是寂寞、無趣的,他身邊難得有一個能說得上話兒的人,我們又何苦在乎世俗人的眼光呢?”


    或許是因為來自後世的關係,除了年紀之外,對於這樣的事情,風華很容易的就接受了,甚至是完全理解和支持的。


    同為醫者,他們之間自然是有共同語言的,發展出感情再合情合理也不過了。


    更何況,他們的師父一生未娶、無兒無女,陳老太醫的妻子又早已過世、兒孫滿堂,這段感情根本不礙於任何人。


    林墨玉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眼眸中盡是難以置信。


    風華見狀,輕笑一下,隨意的攤開雙手,微微聳肩道:“更何況,師父和陳老太醫都已經那麽大的年紀了,說到底,不過是神交而已……”


    風華想表達得很簡單,人都已經那麽大年紀了,難道你害怕他們兩個那啥啥嗎?他們的感情不過是心靈上的契合,最是純淨!是世俗的目光將它深深的扭曲了。


    當然,風華也知道古人矜持、內斂,這話說出來實在太過驚世駭俗,所以才特意換了這麽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


    隻是,這所謂的委婉好似隻對風華一人而言,林墨玉聽了這話再一次瞪大了眼睛,麵色發白,顯然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了。


    見林墨玉反應這麽大,風華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話還是太直接了,雙頰染上一抹緋紅,幹笑了幾聲,低下頭不再說話。


    林墨玉盯著風華看了許久,一雙漆黑的眸子閃爍不停,最後,都化作一抹深深的歎息,“可惜,我並沒有姐姐這樣的心胸。”


    對於這個結果,風華隻能是失望的閉上了眼睛,於心內沉沉的歎一口氣。


    這些日子,她張羅著給林墨玉找個媳婦兒,而上門透露這方麵意願的人也不在少數,可是,林墨玉卻始終不肯,隻說是年紀還小,要再等幾年,是在逼急了,便說要她這個長姐先嫁了才談及自己的婚事。


    其實,風華心裏很明白。他如此,為的絕對不是或者不止是表麵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林家有潛在的危機,他不想連累別人家無辜的孩子。


    現在,多半也是一樣的。


    對陌生人,他尚且不忍心連累,更何況是養大了自己的恩師呢?


    可是,正是因為這樣,風華才愈發的不願意任由他的師父離開。


    相對林墨玉來說,風華更自私一些,她始終希望他身上的擔子輕一點,希望他的寂寞少一點,所以,就算是與林墨玉的意願相悖,她也要想方設法的留下他這唯一的師父。


    就算……就算幫不了什麽忙,至少,也能說說話,不是一個人。


    其實,對於風華,林墨玉是希望她早些嫁出去的。可是,他這姐姐的情況是在太複雜、太特殊,容不得他妄動。最近風華更是以理不清心裏的感覺為由,拒絕談論這個話題。


    於是,就形成現在這樣的局麵。


    沉默。


    冷了場的沉默。


    “姑娘?”一直聽不到房間裏說話的聲音,站在廊下守著的平兒不確定的輕聲提醒。


    風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眉頭深鎖的林墨玉,然後朗聲問道:“何事?”


    “雪雁姐姐的藥已經熬好了,姑娘要親自去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換季節的關係,雪雁突然生病了,並且拖了好些天,一直沒有多少好轉。風華為此擔憂不已,所以,特意持了其他大夫寫的脈案和藥方到自家神醫那裏請教了一番,修改了藥方之後命下人立刻按藥方熬了藥來,預備一會兒自己親自送去。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風華起身,“好,我們一起去看看罷!”


    “我去做什麽?”


    被這突然拔高的一聲嚇了一跳的風華回眸,恰好撞見了林墨玉閃躲的眼神,同時,麵上染了幾分胭脂色,腦子裏靈光一閃,風華突然間想起雪雁之前拒婚的重重,有了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林墨玉被風華這一眼看得渾身不舒服,“我還有些事情,不方便與姐姐同去。”


    說罷,微微點頭離去。


    看著林墨玉的背影,風華總感覺能看出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她,都沒來得及說自己剛剛那句話是對平兒說的,而非他這個弟弟。


    雪雁的住處並不遠,很快便到了。


    看著雪雁浮腫的眼睛,風華突然不確定她這是病容還是哭泣所致了。


    按住欲起身的雪雁,風華柔聲問道:“這幾日感覺可好些了?”


    “好多了,姑娘且放心便是。”三不五時就會來探病的風華每次最先說的都是那一句,換來的,也是多日來相同的答案,“我這裏不幹淨,姑娘不要總來了,待我身體好了,立刻就回姑娘身邊伺候。”


    雪雁說著,又紅了眼睛。


    風華坐在雪雁床邊,順手為她掖了一下被子,“你總是說這些寬慰我的話!”


    說著,轉身,自平兒手中將新熬好的藥接了過來,同時,擺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這是我請師父為你新換的藥方,你且喝喝看。”


    一邊說著,一邊扶雪雁靠在自己身上。


    對於雪雁,風華存了真心而非做戲,所以,並不會做那等拿著小勺子一勺一勺喂藥的事兒,隻是扶著她自己起身喝藥。拿勺子喂藥這種事兒,大都是做給人看的關心,並非真心。若非如此,如何會無視當事人的痛苦呢?


    看著退出去的丫鬟們難掩的羨慕,雪雁隻覺得心鈍鈍的疼,淚水終於決堤。


    “姑娘,你趕緊回去罷,免得過了病氣。”喝了藥,雪雁立刻催風華離開。


    可是風華卻好像沒聽到一樣,仍舊坐在那裏,眉尖緊蹙,若有所思。


    雪雁看在眼裏,輕聲勸慰道:“姑娘不必擔心,我隻是傷風而已,以馮老爺子高明的醫術一帖藥便能藥到病除了。”


    “如果真的隻是傷風就好了。”猶豫了好一會兒,風華最後還是說出來,緊緊的抓著雪雁的一隻手,有些急切的道,“如果隻是身體的毛病,就算是費盡千金,我也一定會將你治好。可是,若是心病……”


    不是風華心機深沉的試探自己的身邊人,隻是,心中的那點懷疑掙得她腦仁子生疼,也讓她止不住第一次生了雪雁的氣。所以,她不得不想辦法打消自己的懷疑。


    隻可惜,她沒能達成所願。


    “沒有心病!哪裏有什麽心病?怎麽會有心病?”雪雁著急的解釋,顯得十分的慌亂,“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敢妄想的!我隻是……隻是想留在姑娘身邊一輩子伺候姑娘而已……”


    風華的心“咯噔”了一下。


    原來,她還是猜對了。


    意識到這一點,風華簡直無法控製自己的負麵情緒——長姐的貼身丫鬟和幼弟發展出感情,這傳出去可就真好聽了。


    沒有母親的閨中女子本就更被世人苛責一些,偏偏她是連父親都沒有,和幼弟相依為命的。


    都道是男女七歲不同席,雖然實際上沒有這麽不通情理,卻也是有那麽些道理的。


    平常,在自己的家裏,風華也不會刻意的和林墨玉保持什麽距離。可是,這些外人畢竟是不知道的啊。如果她的貼身丫鬟和做了林墨玉的姨娘,那她該成什麽人了?將來的弟妹進門了又要怎麽看她這個長姐?


    這些問題,讓風華忍不住對雪雁生了怨氣。


    雪雁見風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忙掙紮著起身,翻身跪在床上,“姑娘,你……你別生氣,我真的……真的隻是有一點點的癡念而已……”


    原來,她也知道她知道了會生氣。


    風華有些氣苦,豁然起身,“罷了,你別說了。”


    “姑娘!”雪雁悲戚不已,麵上,早已侵染滿了淚水,“姑娘,請你相信我。我發誓,我這輩子不嫁人,一生都伺候姑娘……”


    風華聽她越說越荒唐,氣得直想笑。合著,她自私的不想她嫁人了嗎?


    抬手,阻止雪雁繼續衝口而出的話,“你也不用如此,看在咱們這些年的情分上,我成全你的癡念。”


    說罷,轉身就走。


    雪雁焦急的呼喚,“不是,不是姑娘你想的那樣的,我已經放下了,我真的已經放下了……”


    可是,不管她說什麽,風華都沒有停下離開的腳步。


    這一次,風華真的是寒了心了。


    可是,到底是在身邊伺候多年的,年紀也是因為她而耽擱大了,既然她也想要當姨娘,那她就成全她了。


    橫豎,她的名聲已經那樣了,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條。


    至於她那將來的弟妹,也隻能是對不住了。他們這樣的人家,不可能沒有姨娘,多雪雁一個不多,少雪雁一個不少。至於對她這個長姐的觀感,也無所謂了。媳婦對姑子,也沒有幾個能有好感。大不了,到時候她搬到莊子上住去。


    拿定了主意,風華直接找上了林墨玉,“我身邊四個一等丫鬟已經夠了,以後,雪雁就留在你身邊伺候罷。”


    言簡意賅。


    說完,便轉身離開。


    林墨玉忙快步上前拉住風華,眉頭緊鎖,眼眸中難掩怒色,“雪雁對姐姐你說什麽了?”


    風華看著林墨玉的眼睛,輕歎了一口氣,“你們都好好的罷。”


    對於林墨玉和雪雁之間的事情,風華是一點也不知道。


    想囑咐林墨玉好好待雪雁,又擔心他用情已深,再加上她的托付,對她未來的正經弟妹不公平。畢竟,寵妾滅妻這種事最是讓人心上,更是得罪姻親。


    想不管這件事情,又怕林墨玉對雪雁不過是一時衝動,待將來淡了,她無依無靠的可憐。


    兩相為難,可是將風華愁壞了。


    好好的,幹嘛上趕著給人做妾呢?


    怎麽也想不通啊!


    最後,這隻能是一句“好好的”,好似哀求。


    林墨玉無奈搖頭,麵色陰沉,有些氣惱的說著,“姐姐這說的是什麽糊塗話?難道雪雁她還沒有想明白嗎?我和她絕對不可能有那種關係!林家的姨娘,不是那麽好做的!”


    風華微微有些錯愕,她怎麽聽著這話好像是雪雁一廂情願似地?


    這個發現,讓風華糊塗了。


    其實,她之所以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有問題,是因為自相逢以來,林墨玉對雪雁也是特殊的。難道,這份特殊真的不是因為那種感情?


    沒有辦法確認。


    看著風華明顯懷疑的眼神,林墨玉突然覺得很頭疼。


    “姐,你仔細想想,咱們林家嫡係庶子幾何?”


    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讓風華完全摸不著頭腦。不過,她還是下意識的開始搜索林家家譜所記。終於,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然後,驚疑不定的看向林墨玉。


    林墨玉點頭,輕聲念道:“若非情不得已,林家子嗣不容庶出。所以,做了林家的姨娘,就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我也是為雪雁好。”


    風華愕然。


    想著自古嫡庶、妻妾相爭的殘忍,風華忍不住為自己那不知道養在誰家裏的正經弟妹慶幸不已。


    “雪雁知道嗎?她……會不會很傷心?”風華這才明白,雪雁之前所謂的“放下了”,大抵是真心的。


    “我很明確的告訴她,我不喜歡她。所以,傷心是難免的。但是,總會好的。”林墨玉輕歎了一口氣說。


    他不是傻子,對於雪雁那掩飾不住的感情怎麽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原本想著裝傻就算了,卻不想她越陷越深!最後,也隻能用一記猛藥了。


    風華的嘴角微微抽搐,說實話,看林墨玉這雲淡風輕的樣子,她突然有一種想踹他一腳的衝動。他未免也太會傷人了。


    “年輕不懂事,輕易動情也是有的。可這些年少輕狂,總會隨著時間流逝,待一切沉澱下來,自然也淡了。到時候,找個好人家,子孫滿堂不是挺好的嗎?”林墨玉微微挑眉,“原本想著,不見她是對她最好的,現在看來,我還是要去和她再說一次。”


    說罷,抬腳便走。


    風華徹底無語了,年輕不懂事?貌似雪雁比他這位大少爺的年紀大一些,好不好?


    想要阻止林墨玉,卻在伸出手的刹那又收了回來。


    或許,林墨玉才是治愈雪雁的那一劑良方。不過是失戀而已,她好生勸慰著,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


    果然,如風華所料,不幾日,雪雁就真的好起來了。


    當然,對於林墨玉和雪雁之間的談話內容,風華就不得而知。


    榮國府。


    正所謂物極必反,如今的賈家內正是如此。


    因為賈政的病情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賈府上上下下一片歡欣鼓舞之際,突然一陣狂風暴雨而至。


    發動這場狂風暴雨的不是旁人,正是最近心情巨好的賈政。


    因為,趙姨娘不見了,突然不見了。


    是的,突然不見了。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從這個裏消失不見了。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


    意識到趙姨娘不見了,賈政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慌,也不排查,直接就將目標鎖定了王氏。


    “說!你把貞兒弄哪去了?你把她怎麽樣了?”賈政凶神惡煞的瞪著王氏,目眥盡裂。


    那架勢,如果不是行動尚且不便,身邊又有丫鬟攙扶著,他準能衝上去拽住王氏。


    聽到賈政對趙姨娘的稱呼,王氏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流血。更何況,賈政對她還是這樣的態度。隻可惜,王子騰一死,王家也就算敗了,她就算再怎麽惱,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老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怎麽知道趙姨娘在哪裏?我可是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她了!”王氏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穩一些,話裏話外卻還是帶上了幾分尖酸刻薄。


    “搜!”


    賈政哪裏會信她的話?於是,眼皮子都不撩一下,直接下令!


    “你們敢!”王氏很自然擋在了前麵,下意識的怒斥大刺刺闖進來的下人。


    賈政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命令是賈政下的,雖然王氏訓斥的是下人,但是駁的卻是賈政的命令,賈政自然絲毫不讓。


    結果……


    自然是搜了。


    就算是半癱瘓的賈政也是這個家的正經爺們,相對比已經沒有娘家支持的王氏,孰強孰瑞,一望便知。


    結果,很遺憾,什麽都沒有搜出來。


    賈政急紅了眼睛,直接拍著桌子逼問王氏,“你到底把貞兒藏在哪兒?我警告你,她少了一根頭發,我揭了你的皮!”


    就算對賈政早就已經沒有任何的感情了,王氏的心也還是狠狠地揪了一下。她真的沒想到,沒想到賈政會為了趙姨娘那樣卑賤的人這樣對她。就算王家沒了,她也不允許自己受這樣的侮辱。


    “說話,可是要有證據的!”王氏咬牙切齒,“如果你們有證據,找到了人,盡管拿我去法辦!如果你沒有證據,也找不到人,那麽,就請你們滾出我的院子!”


    說罷,拂袖而去。


    賈政憤怒的想要起身,但是,到底還是行動不便,起到一半又跌坐了回去,“好!好!你別讓我找到證據,否則的話,我一定將你這毒婦填了井去!”


    因為關心自家師父,風華一早就命人好生注意著賈府的動態。所以,這事兒沒多久就被當做笑話傳到了風華的耳朵裏。


    對此,風華幸災樂禍的笑了好一通。


    然後,就蹙起了眉頭。


    照理說,王家出了那麽大的事情,王氏應該是很驚慌的,就算她的心理素質再怎麽好,也頂多是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然後夾著尾巴做人。不管怎麽說,都沒有在這個為難趙姨娘的必要。這完全是在前有狼後有虎的情況下,還嫌自己命太大主動去招惹睡獅的節奏嘛!


    看來,王氏是被人算計了。


    隻是,這算計王氏的人是誰呢?


    趙姨娘?


    她沒有那個腦子吧?!


    難道是賈政和趙姨娘聯手演戲!


    這個有可能!


    說實話,風華猜到賈家要亂起來了,隻是,她沒想到賈家不是從外麵亂起來的,而是自己裏麵先亂了。


    對此,她隻能說一句,骨子裏就已經壞了,也就算徹底的沒希望了。


    於是,風華吩咐平兒,“咱們有好戲看了,繼續監視下去!”


    果然,沒幾日,榮國府內再一次亂了起來。


    這一次,是賈政派出去尋找的人抬著滿頭血的趙姨娘急衝衝的衝進了榮國府。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止是氣得還是嚇得,賈政止不住的發抖。


    “回老爺的話,我們奉您的令……”


    話還未說完,賈政就打斷了他的話,急切的發問,“姨娘她怎麽樣?可有生命危險?”


    “大夫馬上就到……”


    話音未落,賈政再一次怒不可遏,“你沒長腦子是不是?姨娘都這樣了,為什麽不先帶她去看大夫?如果……如果她真的有什麽……”


    散亂的頭發將趙姨娘的紅腫淤青的麵頰半遮半掩著,髒兮兮的臉龐上染滿了灰塵和褐色的血跡,蜷縮在那冷冰冰的木板上,看起來,好像死了一樣。如果,不是那蹙起的眉頭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對趙姨娘,賈政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感情,看到她這樣淒慘,心裏怎麽可能不難受?最後,簡直連話都說不齊全了。


    “趙姨娘她被周瑞家的賣進了妓院,這一身的傷都是在那裏留的,小的們一心想要快些送姨娘回來,就沒考慮那麽多……”


    下人們真的很冤枉,被罵得很冤枉,沒法子,隻能這樣暗示,希望能夠脫離了自己的罪責。


    這種事情真的不好處理。因為,不管怎麽說,趙姨娘都是進了那種地方的。雖然時間並不長,而且好像也沒有被侵犯,但是進了進了,她已經不幹淨了。賈家那樣的人家,是無論如何也容不下這樣不潔的女人出現的。


    可是,賈政這些日子一日三催、著急上火的態度讓他們明白,他們的主子是真的很在意趙姨娘。而且,這位姨娘也和別的姨娘不同,她有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做了王妃的女兒,容不得他們私下做主處置。


    無奈,隻能將人抬回來。


    如果主子們不在意,請了大夫醫治便是。如果主子們不能接受,隨便做點手腳,這人也就去了。而且,表麵上也看不出什麽破綻來。


    對於這個決定,他們真覺得是完美的。


    可惜,賈政不僅沒誇讚,反而將他們訓斥了一頓。


    得知趙姨娘被賣進了那種醃臢地方,賈政的怒火直衝腦際,“什麽都別說了,先治好姨娘要緊!”


    有了賈政這句話,雖然出乎下人們的意料,可趙姨娘還是得到了很多的治療。


    經大夫診治,趙姨娘隻是失血過多,並且身上有多處內傷、外傷,並沒有生命危險。


    然後,鬆了一口氣的賈政就吩咐將趙姨娘救回來的下人道:“姨娘進過那種地方的事情,不論是誰,一個字都不許透露出去的。否則的話,別怪我無情。”


    他並沒有色厲內荏,但是,對麵的下人卻忍不住心驚。因為,他們很清楚的在賈政的眼睛裏看到了“認真”的神采。


    “是!”


    隨後,賈政一句話也不說的衝到了王氏的住處,一疊聲命人將王氏綁起來填到井裏淹死。


    當然,王氏身邊的人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


    於是,兩邊就好像打仗一樣對峙了起來。


    這種情況,我們的老祖宗自然是要出現的。


    “還不趕緊住手,鬧得像什麽樣子!”老祖宗很有威嚴的發話。


    王氏被賈政這個架勢嚇得夠嗆,看到老太太出現,也顧不住自己的身份了,眼淚直接就下來了,“老祖宗,你可要給我做主啊!媳婦兒真的什麽都沒做!”


    賈政這才勉強熄了幾分怒氣,找回了幾分理智,“母親,不是兒子想鬧,實在是不能留這個毒婦在咱們府上了。”


    老祖宗眉頭緊鎖,“你說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可是,別的都不為,就隻為寶玉一個,你也不能……”


    賈政狠狠地剜了賈寶玉一眼,他就知道是賈寶玉在後麵壞他的事。


    “難道……難道貞兒這場罪就白受了嗎?”想起趙姨娘可憐的摸樣,賈政忍不住憤憤不平。


    “人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也沒什麽大事兒!”


    賈政氣結,想要將真相說出來,卻又實在說不出口。而且,他也擔心如果老太太知道真相會容不下趙姨娘存在。


    老祖宗看著賈政難看的臉色,也知道自己說得有點過分了,於是,盡可能的補救,“趙姨娘這些年伺候你有功,這一點我也都記著呢!可是,姨娘到底是姨娘,怎麽能為她失蹤、受傷的事情而鬧到要殺妻的地步呢?”


    賈政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情緒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難道就這麽算了嗎?這毒婦偷偷將貞兒綁出府去,難道隻是為了好玩嗎?這次是我找得急,她才沒有來得及對貞兒做什麽!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我沒能及時找到人,她會對貞兒做出什麽駭人聽聞的事情!”


    “可是,那些駭人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是嗎?”賈寶玉怯怯的上前一步,“父親總不能為了您想象中的後果處置母親呀!”


    “你這說得什麽混賬話!”賈政怒吼一聲,抬手一記重重的耳光打下去。


    “啪!”


    猝不及防之下,賈寶玉被打得踉蹌了幾步,麵上迅速染上了一座五指山,捂著臉頰,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看到自己的寶貝孫子被打,老太太鬧得直拿拐杖敲地,“你心情不好,拿孩子撒什麽氣?!”


    一邊說著,一邊顫巍巍的上前查看賈寶玉的傷勢,“我的心肝兒,怎麽樣?疼得厲害嗎?”


    從賈政為趙姨娘失蹤的事情找上門來,王氏就有一種被陰謀纏身的感覺,但是,她一直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是現在,也一樣是雲裏霧裏的。


    不過,不管怎麽樣,王氏也不會坐以待斃,“老爺總說是綁了趙姨娘,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做,我是冤枉的。”


    流淚示弱,在很多時候也算是一種武器。這不,現在的王氏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似地。


    好吧,她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賈政微微眯起眼睛,眼縫裏迸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嗜血光芒,一字一句道:“我有證據!”


    “那是栽贓陷害!”王氏立刻毫不猶豫的接道。


    “哼!”賈政冷哼一聲,“我都還沒說是什麽證據呢,你回答得倒幹脆!”


    “不管是什麽證據,我沒做過的事情自然是栽贓陷害!”


    王氏答得理所當然,卻不知道她這番作為,看在賈政的眼裏純粹屬於死鴨子嘴硬的“賴”字決。一個連心虛都不會的人,是真正冷血的惡人。


    “你有什麽證據?”在確定賈寶玉並沒有大礙之後,心疼不已的老太太總算是把心神放回了正經事上。


    賈政立刻就將自己找回趙姨娘的下人招了來。


    自然,扯出的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她被牽扯進這件事情裏來,王氏自然是百口莫辯的。


    “這是陷害,這一定是陷害!”王氏認準了這一點。


    可是,她也知道這個說辭有多力。


    臉色,止不住的變成紙一樣的蒼白色。


    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賈寶玉身上,她隻能死死的賈寶玉,希望他能幫幫她。


    當然,在她的認知裏,賈寶玉不是賈寶玉,她以為他是甄寶玉。


    “事實俱在,我也不能偏袒於你!”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兒,麵色鐵青著道。


    王氏止不住的絕望了,她知道,老太太其實並不喜歡她,自然也不會保她。


    “自今日起,二太太禁足於榮禧堂,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善出!”


    王氏震驚的看著老太太,她沒想到這個時候老太太竟然會幫著她。看到賈寶玉那雙扶著老太太的手,立刻也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賈政錯愕不已,他怎麽也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想要這麽簡單的揭過去。


    他不能接受,絕對不能接受。


    老太太回眸看向賈政,“姨娘始終姨娘,咱們家不能出寵妾滅妻的醜聞。”


    “我要休妻!”賈政斬釘截鐵的道。


    “不行!”老太太毫不猶豫的拒絕。


    “她嫉妒,容不下妾室存在,這是事實俱在的事情!”賈政厲聲陳訴。


    之前老太太已經要為這事禁足王氏了,也就等於說,這事已經沒有懸念,不需要再考慮、懷疑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你不喜歡她,不再見她就是了,就當沒這個人存在。咱們隻當是為了寶玉,這孩子不能有一個善妒被休的母親啊!”


    “我心意已決!”賈政回頭吩咐身後的下人,“準備筆墨紙硯!”


    “父親!”賈寶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至賈政身旁,緊緊的抱著賈政的大腿,昂著頭哭求,“求您不要啊!她畢竟……畢竟是我的母親啊!”


    臉上,還有賈政之前打的巴掌印子。


    那模樣,實在是可憐得緊。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賈政也有些心疼了。


    “母親,寶玉,你們都隻道我隻是為了貞兒嗎?想想黛玉那孩子罷!因為那個毒婦的關係,那孩子在咱們家受了多少委屈啊!到現在,那孩子的身子都……”


    老太太的眼圈霎時間紅了,“罷了,你也別寫休書了,命人將王氏送到庵裏修行罷!”


    賈政還是有些不滿意,可是,老太太已經轉身顫巍巍的離開了。


    而賈寶玉也在這個時候拚命的磕頭,一再的道:“謝謝老祖宗,謝謝父親……”


    命運在這一刻決定,而王氏甚至沒有開口的機會。霎時間,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那個賈……”知道賈府的最新情況,平兒憤憤不平,“他……他自己要休妻,做什麽拿我們姑娘說事兒?”


    風華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不出意外的話,到庵裏修行和休妻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隻是好聽一些而已。


    賈政會走到這一步,風華一早也猜到了。


    隻是,初開始的時候,風華認定這一切都是賈政和趙姨娘聯手演的一出好戲,現在看來卻不是了。如果是賈政的話,斷然不會讓趙姨娘進那種地方。他,怎麽著都是個男人不是。


    那麽,到底是誰在背後操縱了這一切呢?王家已經倒了,還有人會這樣和王氏為難呢?難道,這是有人想要對付賈家的前兆嗎?為什麽呢?


    想不出來,怎麽也不出來。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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