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摩挲著那副早已刻入骨子裏的肖像畫,病入沉珂的我呼吸愈發急促了起來,身體感覺越來越糟了。


    身為帝王,我沈餘年這一生政令暢行,國運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可以說,我達成了他所有的心願。


    除了,她……


    直至今日,很多事情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忘了,隻有和她的第一次初見,依然清晰如昨。


    那個時候,我剛剛繼承皇位。


    說著是皇帝,可是上有太上皇壓著,下有兄弟們算計著,我這個所謂的皇帝憋屈啊。


    身為皇子時,我便是個不得寵了,能繼承皇位不過太子身亡後皇父為製衡我們幾個兄弟的手段。


    正因為如此,我渴望權勢。渴望,真正的,君臨天下。


    我雷厲風行的想要拔除那些蛀蟲似地世家,得到的卻是皇父的訓斥,兄弟們的打擊,以及暴戾的名聲。


    朝臣們,很多都被我那些兄弟拉攏了。他們用著我國庫裏的銀子拉攏我的人。


    謀劃了許久,我終於收回戶部。


    卻發現,戶部已經是個空殼子了。


    偌大的一個國家,竟然沒有銀子。


    我很生氣,卻也很無奈。


    地方上這裏災,那裏難。


    各地節度使不好生供奉朝廷,卻反過來管朝廷要兵要錢。


    我不想給,可我能怎麽辦呢?打仗嗎?沒有足夠多的銀子,我連仗都打不起。


    我知道,不能這樣。再這樣下去,我能被這些地方節度使一點一點逼得隻能做個無用的傀儡皇帝。或者,做一個暴虐帝王,然後被他們趕下台去。


    於是,我很自然的想起了林家的那張前朝藏寶圖。


    而這個時候,賈家背信棄義,賈寶玉另娶他人,林家女兒憤而離去,這一係列消息讓我看到了一個好機會。


    那個時候的我,年輕氣盛,想到便去做。


    我離開京城,預備在路上製造一次和林家女兒的浪漫邂逅。


    我想得很清楚,林氏剛剛被表哥傷了心,而我又一表人才,樣貌堂堂,略施手段,定能讓她神魂顛倒。


    到時候,林家的藏寶圖不就手到擒來了嗎?


    是的,我想林家的藏寶圖應該在林氏手中,因為,“林黛玉”是林家唯一的血脈,而且,她的突然離去更證明了這一點。


    隻是,我到底錯估了他那些兄弟們的狠辣。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麽走漏的,我被襲擊了。


    雖然逃了出來,可我和心腹蕭立言走散了。


    身受重傷,幾番衡量之下,我逃到了風華的閨房。希望能托庇於她的特殊身份,等待蕭立言等人的消息。


    “林姑娘,你別害怕。我姓孫,是賈家二姑娘賈氏迎春的夫婿。”


    我很清楚,陌生的男人闖入閨房,就算再怎麽善良的女人都不會管他是不是受傷,必定直接大聲喊人將他扔出去。除非,那個男人是熟悉的親人。


    所以,仔細想一下,我絕對冒充孫紹祖。


    這是個既和林家姑娘有親,林氏又不認識的男人。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孫紹祖,我特意喚出迎春的閨名。


    可林家姑娘仍然掙紮。


    我極力想要說服她,“我說的是真的,請你安靜下來,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終於,林氏女點頭。


    我心下略安,嚐試性的放手。


    眼看著林氏女隻大口大口的喘氣,並不聲張,我鬆了一口氣。


    “你白癡啊?!差點悶死我了!”林氏女壓低了聲音怒斥。


    我愣住了,沒想到這林氏女還挺有意思的,這反應竟然這麽特別。


    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點燃了蜜燭,捂著肩頭的傷口,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你這是怎麽了?”


    林氏女問了一句白癡的話。


    我一邊撕開衣服,一邊沒好聲氣的回答,“沒事,一點皮肉傷。”


    “有沒有酒?要最烈的那種!”


    這傷,必須要趕緊醫治。這麽疼,我得喝些烈酒止疼才行,否則的話,我真怕自己撐不下來。


    林氏女也不說話,直接便往外走。


    我心中一驚,忙拽住她,喝問道:“你要幹什麽?”


    “買酒!”


    我有脾氣,可林氏女的脾氣似乎更大。


    “沒有就算了,大半夜的,沒的惹人注意。”


    我想放棄。


    “你如果不怕死,我也沒意見。隻是,我很想知道,你這渾身浴血的,來時的痕跡可消除了?我可不想遭池魚之殃。”


    林氏女果然是剛剛被男人傷害過,這態度,顯然是恨極了男人了。


    “放心吧,我還不至於那麽蠢。”


    我的語氣也不算好。


    “我建議你去找賈璉,我一個女人幫不了你什麽。怎麽著,你也是他妹夫,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林氏女不僅語氣冷淡,看我眼神更滿是嫌棄。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這裏,所以才來你這兒。”


    我又不是真的孫紹祖,可不能見賈璉。而且,賈璉應該見過我,指不定能認出我來。


    “罷了,我去偷壇酒來。”


    我心下一鬆,這個女人態度雖然討厭了一點,心性還不壞嘛。


    可是,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接下來的話氣了個半死。


    “我可不行屋裏出個死人,麻煩。”


    我氣結,終於明白賈家那個什麽寶玉為什麽不娶這個女人了,個性實在太糟糕了。


    就在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時候,林氏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來,趁我不備,一碗烈酒直接倒在了我的傷口上。


    霎時間,我痛得渾身痙攣。


    如果不是死撐最後一口氣,我恐怕要生生的痛昏過去。


    我知道,這種方法是可以消毒的,可是,林氏也太狠了。


    她還是個女人嗎?


    “不想死的話,你自己把那箭頭拔·出·來罷。”


    這女人的狠,我見識了。


    可我已經渾身無力,沒辦法自己動手了,“我不想死,但是我自己怕是不成的,還得又你來。”


    林氏女蹙眉,很顯然,她不願意。


    我反唇相譏,“莫非,你怕了?”


    惡劣的女人冷笑連連,“我嫌你髒,弄得我一屋子血腥味兒。”


    我聽著女人這話就等於是同意了,於是,指點她為我清理傷口。


    說實話,林氏女的這個性說起話來雖然讓人討厭,但是冷靜的做事還是很特別的。


    如果換做是別的女人,我若不能自己撐下去,怕是真的要交代了。


    最終,我生生的痛昏了過去。


    待我再一次恢複神智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床頭上趴著一個稚嫩的小丫鬟,而林氏女則躺在躺椅上睡著了。


    林氏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蹙起,一條膀子順著薄毯滑落,懸在一側,平添了一種慵懶的風情,讓人看了不禁怦然心動。


    “林姑娘……”


    我輕喚了一聲,可林氏並沒有醒。我想,她一個女人經曆了那麽“驚心動魄”的事情,該是累壞了。


    “爺,您醒了?”


    林氏女未醒,她的小丫鬟倒是被吵醒了。


    我忙示意噤聲,“小聲點,別把你家姑娘吵醒了。”


    小丫鬟倒也乖巧,拿茶水給我喝了。


    得到甘霖的濕潤,我感覺好多了。


    趁著小丫鬟離開,我細細的看著林氏女那張臉。


    之前沒有仔細看,現在才注意到,她真的很美,那種出塵之美,美得不似凡人,好像仙子一般。


    “咳!”小丫鬟回來,輕咳一聲喚回我的心神,“這是我家姑娘命我給爺煨的藥,爺趁熱喝了吧?”


    我心中大驚。


    “你們給我請大夫抓藥了?”


    若是那些刺殺我的人知道林氏請了大夫、抓了治刀傷中毒的藥,這邊……就危險了……


    “沒有!”


    這次,是林氏女的聲音。


    原來我剛剛一激動,聲音拔高,將林氏吵醒了。


    我略微放心一些,隻要沒請大夫就不算太糟。


    “你懂醫術?”


    沒請大夫,那就隻能是她了。


    “看書,現學現賣。”


    女人回答仍舊簡潔。


    我也顧不得生氣,隻想著更重要的事情,“不行,我抓了藥,多半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這裏不安全了。你快別睡了,趕緊……”


    趕緊離開。


    我話沒說完,林氏就豁然起身,黑著一張臉打斷了我的話,“我去外間睡,雪雁你來跟他解釋。”


    我從未被女人這樣對待過,一時間真的有些生氣。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家姑娘抓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藥。隻是,因為我們都不認識藥材,隻能根據重要來確認,所以,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需要的藥材配了出來。”


    我心裏止不住有些感動,“怪不得累成這樣……”


    “才不止!我們好容易熬好了要,但是你卻喝不下去,可把我們姑娘急壞了。好在,我們姑娘聰明……”


    我的腦子裏“轟”得一聲一片空白,頓時老臉通紅。


    喝不下藥?難道是……以唇相哺?!


    在宮裏,我見過妃子這麽做過,隻是對象是皇父。


    當時便覺得香豔得無法直視,沒想到,自己也能有這樣的機會。


    “爺,爺……”


    小丫鬟似乎是意識到我走神了,關切的喚我。


    “爺感覺好點了嗎?可是又發熱了?”


    我忙搖頭。


    小丫鬟放心離開後,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鬆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心裏更有些懊惱。


    說到底,我很後悔自己一個失神沒聽到那丫鬟接下來說的是什麽。


    我想知道,可是,又實在問不出來,隻能懊惱。


    身上的疼痛,讓我的心情更糟了。


    可是,被褥上女子的清香卻讓我心中一喜。


    我想,我是真的對這個特別的林氏動心了。


    她,真的很特別,特別得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喜歡。


    “此番多虧林姑娘仗義相救,孫某才能撿回性命,來日必當厚報。”


    我說這話,多是客氣。


    可林氏卻一點也不客氣,“談不上什麽仗義不仗義的,我不過是不想惹麻煩。你若是孫紹祖,我隻求你善待我二姐姐,別讓我後悔救了你。你若不是孫紹祖……”


    我心中已經,沒想到這個林氏這樣聰慧,竟然懷疑了我的身份。


    莫名的有些緊張,我輕聲問,“怎樣?”


    “看你的樣子,必定乃是非富即貴之輩。你覺得你的命值多少錢,折合成現銀與我便是。自此之後,咱們銀貨兩訖,你也無須掛念於心,豈不甚好?”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林氏超凡脫俗的容貌,不敢相信她說的是這樣俗不可耐的話。


    “如果你沒有那麽多現銀,銀票也是一眼的。當然,珠寶首飾,房契地契什麽的,我也不嫌棄。”


    看著林氏來者不拒的樣子,我嘴角抽搐,“你就這麽缺錢?”


    “我以前不知道,現在才明白,銀子是一個安身立命的根本,沒有銀子,隻能任人侮辱……”


    林氏沒有什麽表情,我聽著卻是心中一痛。


    原本一個樣在深閨的名門千金,要多麽痛才有這樣的領悟?


    不過,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我更關心的是其他。


    “你能否告訴我,林大人故去之後為你留下多少家資?”


    我一瞬不瞬的看著林氏,我知道她絕對不會對初次相識的我說實話,可是這並不代表我不能從中看出什麽端倪。


    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雜七雜八的算下來,大概有近萬裏啊家產。我這次回去,準備將姑蘇的房子和土地賣掉,當值不少。”


    林氏女說得很坦然。


    我聽著卻忍不住生氣,冷笑一聲,“萬兩?林家數代列侯,開國功勳,怎麽可能隻有這麽一丁點的家底?”


    “果然不對嗎?”林氏若有所悟,自言自語。


    我當時心中一喜,難道她竟然還有別的什麽秘密嗎?


    於是,一心念著林家藏寶圖的我,堅稱如此。


    林氏以“男女授受不親”為名示意我可以離開了,可我好容易接近了她,對林家家產這樣的私事也有了些接受,我怎麽可能半途而廢。


    於是,我候著臉皮一定要留下來。


    “你?無賴!”林氏生氣了。


    我卻高興了,“好說!”


    毒舌這種事情,可不止她林氏一個人會。


    “無恥!”林氏怒罵。


    我麵不改色,“客氣!”


    林氏拂袖而去。


    我在後麵微微欠身,“慢走,不送!”


    本來吧,我這鬥嘴鬥得挺開心的。


    直到,我看到了小丫鬟拿來的血燕。


    對於這種東西,我有些了解,一眼就看出不太正常。


    於是,我打落了林氏正要送進口中的血燕。


    雖然不能完全確定,可我有八成把握,這血燕有問題。


    了解了血燕來源,我突然忍不住有些心疼這個瘦瘦弱弱的林氏了。


    “看來,那賈府是不能住了。我在京都有一座別院,環境清幽雅致。回頭,我將房契一並送與你。”


    雖然我很缺銀子,可是一座小宅子我還不放在眼裏。而且,我有信心把這個宅子的價值更多倍的收回來。


    “謝謝。”


    這是林氏第一次跟我客客氣氣的,真不容易。


    銀子,真是好東西啊!


    我在心裏暗暗感歎。


    “你傷口裂開了?”


    林氏突然撫上我的肩頭。


    我低頭,這才發現肩頭的滲出了血來。


    我聞到了林氏身上傳出來的香味兒,不禁心神搖曳。


    林氏扯開我的衣服,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我的傷口,我麵上火燒了起來,喉嚨一陣陣的發緊、發幹。


    我感覺自己有了反應,忙抓住林氏的手,“我……我自己來就好……”


    林氏頓時麵上赤紅一麵,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落荒而逃,“雪雁,你來幫……幫一下,我先出去。”


    林氏逃了,我也逃了。


    “替我轉告你們家姑娘,救命之恩,孫某銘記在心。隻是,男女有別,我也不好多做打擾。待你們回京之後,孫某定當回報。”


    因為,我突然剛發現,我對林氏的喜愛太過了,隻不過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竟然讓我有*,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我要的是她愛上我,而不是我愛上她。


    我想,我需要冷靜。


    回到京城,我真的冷靜了。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天下很多,縱然顏色比別人好一些,身上也沒多出什麽。身為要成大事的帝王,我不該、也不能讓自己因女兒而產生任何動搖。


    我當時以為自己是對的,多年後,我終於後悔了。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給林氏安排了宅子,也安排了足夠多的下人,做好一切準備。


    所以,在林氏被賈家欺負到昏倒的時候,我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出現在她麵前,安慰她。


    那個時候,我的關心,大都是做戲。


    我裝作一副深情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試探著林家的家資,試探著那藏寶圖的所在。


    當時,我甚至因為之前林氏沒有告訴我賈家欠她五十萬兩銀子而生氣。


    具體的,時間久了,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我隻知道,這個時候,林氏被我誤導,誤以為我是忠順王弟。


    告訴她,我叫“沈君實”。


    她喚我“君實哥哥”。


    我喚她“黛兒”。


    其實,相對於沈餘年這個名字,我更喜歡“沈君實”這個我信口胡謅的名字。


    盡管那麽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但我始終記得,我當時真的很開心。


    我不願意記得自己那些謊言,也遺忘了謊言下得來的快樂。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那個時候,我以為林氏不夠喜歡我,所以對我諸多隱瞞。我故意不管賈家和南安太妃算計她去和親,故意在她絕望以後再出手相助,我覺得這樣一定會對我動情。


    女人那點事,我以為自己很了解了。


    多番試探都不得之後,我有些煩躁了。


    在知道賈家預備對她用“合歡散”後,我不僅沒有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女人在身子給了男人之後,心自然也就在那個男人身上了。


    為此,我可是特意與忠順王弟演了了一出雙簧,離開皇宮,潛入了賈家。


    隻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我不僅沒能達成所願,反而站在床後站得腿都麻了。


    我生氣,卻又對林氏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一個女人,身中那種藥,可她還不僅能想到用澡豆催吐,還能咬牙忍下去。


    這是一種有些無力,又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


    再後來,林墨玉的出現讓我有些明白了,林氏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林家還有一個林墨玉。


    於是,在殿試上,我點了林墨玉的探花。


    而正因為如此,我的身份暴露了。


    其實,我早就猜到可能會這樣。因為,在林氏中藥的那天,有高手跟蹤我,我懷疑那人是林墨玉的師父。


    可是,我需要林墨玉,於是我覺得冒個險,或許並不是呢。


    不得不說,這種想法是不靠譜的。


    不出所料的,林氏知道我的身份後很生氣,他們姐弟倆甚至裝作不知道,直接將我送去的丫鬟、下人們送還給忠順王弟了。


    一計不成,我又生一計。


    我安排一場像傳奇故事一樣的好戲:男人救了女人,女人心生感激,以身相許。


    其實,這個時候,對林氏我並非一定要得到了。雖然林氏有助於我得到林家的藏寶圖,可沒有她,對付林墨玉也會有一樣的效果。


    我之所以如此,有三四分是因為我很喜歡她。


    我不知道這份喜歡能維持多久,或許得到她以後,我也會像厭倦其他女人一樣厭倦她,可我現在想要得到她。


    可接下來的事情讓我有了從未有過的震驚,我的計劃是我為她擋箭,可結果是她為我擋了箭。


    她一個女人,這麽拚命,我傻掉了。


    尤其是那一句說不出來的“我愛你”更讓我渾身冰冷。


    看著她倒下,我有了從未有過的驚慌。


    自小習武的我有眼力,我看到……


    那箭頭正中心髒。


    快馬將林氏帶入皇宮,我急招所有太醫,一番兵荒馬亂之後,她總算保住了小命。


    我鬆了一口氣,渾身脫力。


    看著林氏蒼白的麵孔,我心疼不已,暗怪自己糊塗竟沒有發現她已用情這樣深了。


    我想,憑著這一點,我可以給她一個高一些的位分。


    妃子。


    我決定直接封她為妃。


    她身體不好,位分低了在宮裏難免受氣。


    可是,我很快發現事情沒這麽順利。


    林氏……竟然不喜歡我的身份,她說……就算是貴妃也隻是個妾……


    這個論調讓我傻眼了。


    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除皇後外,其他女人都是皇家妾室。


    可她……又不僅僅是妾,更是君。


    林氏不肯聽,我有些生氣,難道她想做皇後嗎?


    這不可能!


    倒不是我和皇後有什麽深厚感情,而是皇後的娘家所代表的勢力絕不允許我有換皇後的意思。


    就這樣,我和林氏僵持住了。


    僵持的結果就是,等來了林墨玉。


    我同意林墨玉將她帶走了。


    一則,她是臣女,留在宮裏不方便。於她,於我,都不好。


    二則,宮裏的那些女人們示意家裏施壓,逼我放她出宮。


    第三,林墨玉本人和我談了,他不反對我要納林氏的想法,可他希望是光明正大的納妃,而不是沒有名分的囚禁。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林氏的傷明明已經好了,可她還是會痛。初時,我以為她是假裝的,後來看她疼得滿頭大汗才知道她是真的疼。太醫說她這是心病,沒有辦法醫治。我想林墨玉的那個神醫師父說不定能有辦法。


    後來證明,我錯了,我不該放她走。


    可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我好像離開她的世界。


    在我用情愈發深重的時候。


    之後,我得知甄妙玉挾持了她,我慌了、亂了,心急如焚的想要去救她。


    蕭立言攔住了我,他不肯讓我去冒險。


    最終,我們各退一步。


    我假扮成普通禁衛軍跟著,但是不能泄露身份。


    林氏為了不被威脅,撞上了甄妙玉的匕首,看著她渾身浴血,我想要衝上去幫她,可蕭立言拉住了我。


    於是,我隻能看著賈寶玉那個懦弱無能的男人拚了命的衝到她身邊。


    她被送醫,賈寶玉都能進去看著,我卻不能。不能亮出身份的我,隻能在外麵著急的轉圈。隻能祈禱上蒼垂憐,不要帶走她。


    上蒼似乎聽到我的禱告,她真的活過來了。


    我懸著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然後便離開了。


    我想,如果我當初沒有不聲不響的離開,如果我讓她知道我也在她身邊,或許,我們還有結果。


    隻可惜,我們錯過了彼此,我的欺騙讓她不能信任我。


    之後,我來不及再做點什麽,便開始為政事焦頭爛額。


    因為那次從林氏口中得知甄寶玉和賈寶玉很像,我動了點心思。回宮稍一查問,果然,他倆長得一模一樣。


    於是,我放出了本在牢中的甄寶玉,命他冒充賈寶玉查賈家。


    我知道賈家有些家底,可是賈家男兒無用,我一個大意就沒多管。可是,林氏中藥那天,我聽到賈寶玉和林氏說的話,原來,賈家暗地裏的勢力賈家老太太一直沒交出來,一直蟄伏著等著交給賈寶玉,而賈寶玉初時不願意,現在也想通了。


    我自然不想看到賈家複起。雖然這賈寶玉看著荒唐,可聽著說話也不像個糊塗人。


    原以為事情會很簡單,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隨著甄寶玉潛入賈家,局麵越來越模糊不清。


    不久後,平遙節度使造反。


    朝廷上,無可用之人。


    我無奈,連蕭立言都派出去了,可還是沒用。


    我向皇父求助,皇父卻對我避而不見。


    對此,我隻能苦笑。


    皇父寫了書信於我,我終於明白他的心思了。他早就想對地方節度使下手了,隻是這個爛攤子他不敢輕易收拾,他怕激得那些地方勢力造反,所以就交給了我。


    我隻是皇父手中的刀。


    如果我能除去朝廷上的這些弊端也就罷了,若不能,他會廢了我保江山姓沈。


    我的心,冷了。


    當平遙節度使造反與賈家相關的消息傳來,我想到的不是要如何治罪於賈家,而是那一模一樣的甄賈寶玉。


    我看到了裏麵的可為之處,知道林家有個受傷的寶玉。


    林墨玉上戰場,是我一早就想好的,我身邊實在沒有多少可用之人。


    我如此這般的和林墨玉商討了一下,便命他帶著那個寶玉到了戰場上。


    之後,我便一直為戰事焦頭爛額。


    雖然我沒有敗,可雙方僵持著,沒有銀子的我實在撐得辛苦。


    為此,我的頭發都白了不少。


    在知道林氏再一次被甄家人挾持後,我是真的有些煩了,我忍不住怪她不小心。


    在要不要出宮救她這一點上,我有些猶豫了,蕭立言不在身邊,我的那些兄弟們又時刻想著置我於死地,出宮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猶豫了很久,我的腦子裏一遍遍的重放她為我擋箭時的模樣。而且,就算沒有這些,林氏也是林墨玉唯一的親人。我拚命救林氏能在林墨玉那裏加分不少,恩威並施,藏寶圖或許能以比較和平的方式到手。


    說到底,這個時候,我的腦子裏都是銀子,我快要被銀子逼瘋了。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出宮。


    做了周密的安排,我出宮救她。


    甄家勢弱,出手的都是一些眼界狹窄的女人,救林氏並不困難。


    尤其是,林氏自己也在自救。


    見到林氏,我生氣之餘又有些心疼。


    而這些,都隨著她的那張諸葛連弩草圖化為雲煙。


    我對她,霎時間隻有喜愛。


    這樣一個女人,她簡直就是個寶。


    我一定要得到她。


    林氏還是不願意,她甚至為此而發病。


    如果說以前我覺得她有病能夠成為我表示的理由,現在我已經不能看著她痛苦了。


    於是,我不給她吃藥,我告訴她要克服心理障礙。


    可林墨玉那師父實在討厭,他一定要帶林氏離開。


    我很不理解,當年確切的將林家有前朝藏寶圖一事泄露出來的是他,如今護著林家的也是他,他的行為實在太過矛盾了。


    我以此威脅他,可全然沒用,他不在乎。


    好在,和林墨玉一眼,他並不是反對林氏入宮,而是堅持名正言順。


    我心裏掛念著製作諸葛連弩,又拿這位老人沒辦法,也就離開。


    我真的不知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林氏,我以為以後會有很多機會慢慢來。


    可是就是這樣,林氏消失了。


    和林氏一起消失的還有賈寶玉。


    隱隱的,我似乎從這兩個失蹤案裏看出了什麽。


    我很生氣,我覺得林氏欺騙了我的感情。


    為此,我一定要抓住林氏。


    雖然我是天下之主,可天下太大,我根本找不到她。


    林墨玉成婚,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早早的,我就布下了天羅地網,可她仍舊沒有出現。


    我沒有逼問過林墨玉,我知道他不會說。


    而且,到了這一刻,我對林氏更多的憤恨。


    恨與愛交織在一起,我慪得心裏發慌,我糾結、難過。


    我想忘記她,不能。


    我想用別的女人取代她,也不能。


    我惱極了,不能聽到任何和她有關的人或物。


    甚至,我不能聽到有女子的名字有“黛”、“玉”、“莞”這幾個字,諧音都不能。


    就這樣,我糾結了很多年,在我老了,我才終於確定,我的恨也不過是因為愛她。


    我一個帝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偏偏這個女人,我這一生都欲求不得。


    終於,我忍不住提筆畫了她的肖像。


    隨著筆尖在紙上走動,她的樣子越來越來清晰,越來越清晰,甚至初遇時的一顰一笑都在眼前浮動著。


    我畫出了初相遇時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清冷中不失善良,毒舌卻又有趣,和他所認識的女人完全不同。


    那時的心動是那麽的真實。


    “皇上要見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嗎?”


    我無力的搖了搖頭,“你將這幅畫仔細收起來,朕駕崩後,這幅畫要完好無損的隨葬在朕懷中。”


    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我躺在寬大華麗的龍榻上,看著上麵盤著的金龍,淚水卻不禁滑落。


    如果年輕時的我少一點浮躁,少一點投機取巧,遇到她的時候沒有欺騙、沒有目的,或者我幹脆不要是皇帝,我們就在那個客棧裏那樣相遇,然後鬥一輩子的嘴,該多好。


    模糊的眼前,漸漸浮現了那個清秀的人影,她斜斜的撩起眼角,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什麽,我想聽清楚,可是,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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