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錢澤說出城東的錢府時,雲洛就知道他原來就是那個善名遠揚的錢老爺。


    雖然很多表麵上道貌岸然卻能做出畜牲的事情的人他也不是沒見過,而且錢澤確實俊美溫和使人親近,也無法輕易完全打消他的顧慮,但是知道了他是誰,雲洛心裏安心了很多,更何況錢澤給的條件太過優厚,讓雲洛無法不動心。


    自己在出來的這兩年省吃儉用才攢下堪堪十七兩銀子,但是錢老板卻說要給他一月十兩,那麽沒兩年自己就可以有近三百兩,足夠自己去鄉村買幾百畝良田再蓋個好房子做個小地主了。自己原來的計劃中時自己還要再過幾年才能攢夠錢來買幾畝地還要自己收拾的。


    是人都會希望享福的,既然有更好更舒適的活法,沒人願意再去受苦受累,更何況雲洛這樣以前就享受慣了的人,雖然他不會後悔從那裏逃出來自己過的艱辛的苦日子,但是不代表他喜歡。


    至於那個五年的期限。。。。。。


    雲洛走到床頭從看起來很舊的印花棉布褥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與這個房間裏的左右東西都格格不入的木盒,取出裏麵的小銅鏡看著裏麵的自己。鏡中人略尖的下頜,不大卻清亮的雙眼,因為常年修剪而顯的有些像是女子的細長的眉,淡色的唇,再加上蒼白的臉色,活脫脫一個斯文秀氣的書生模樣。


    他已經是不小了,就算這兩年因為還要靠著自己這張臉用自己能想到的一些簡單的方法來保養,但是眼角唇角的細紋卻掩不住他韶華已逝的現實。這樣一張堪堪可以入目的臉,一般沒有足夠的錢去醉心居這樣的小倌館卻也不願意找女人的販夫走卒,或者不像讓人知道自己好龍陽的才會找上他。


    對與應該看遍美人且富甲一方的錢澤,他不知道他是看上了他什麽,但是也應該持續不了多久,完全用不了五年,不到兩年自己或許就能拿著豐厚的錢離開。


    越想越滿意,雲洛好像看見了自己再兩年後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在自己眼前浮現。


    雲洛咬咬唇,決定冒險一次明天就去錢府,但是去那裏之前,自己得先把自己事情辦好。這房子的租金自己已經交到了年末,明日要先去房東那裏去退租,雖然不可能會拿回很多錢,但是有一點是一點,總比沒有好,還要去和靳家姐弟告別,再去把自己已經抄好的書稿交了。


    回頭看了一下因為自己心緒不寧而放在一邊的書稿,不知為何雲洛想起錢澤進門來看到書稿就旁若無人的翻閱,還一臉懷念欣喜的樣子,就感覺心中一動,就像是平靜的湖麵上落下一個落葉而泛起幾不可見的漣漪,很快又消失不見。


    搖搖頭一邊甩去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邊想著自己可以今夜把書稿剩下的抄完反正現在是不用擔心費燈油了,一邊把銅鏡收起來,沒有注意但鏡中人無意識的勾起的唇角。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雲洛先是去書肆裏交了書稿,程老板說有人急著要抄本書,價格優厚,但是卻被他拒絕了,程老板臉色不太好看,但是雲洛也不是很在意,兩人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雲洛就要告辭了。


    臨到一腳跨出去了,雲洛鬼使神差的把腳收了回來,回到店裏在程老板和夥計驚異的目光下把自己上次抄的那本《群俠除魔記》的下一本買下了。


    雲洛抄書這麽久,這是第一次買書,那書一套足足有六本,要是全買下雲洛可舍不得那麽多錢。饒是如此,剛出店門雲洛就後悔了,雖然程老板厚道的給他打了個折扣,但是一本書的價格也不是便宜的,但是打折扣買下來的書也不好就這麽退了。


    雲洛一邊抱怨自己花錢不經過腦子,一邊小心的把自己的書塞到衣襟裏向城南走去。


    城南的幾個坊都是民居,住的是比自己住的西十三坊周圍的人家有錢一些,但是有不像是城東的那些真正的擁有自己宅門大院的富豪的一般殷實之家。


    雲洛的放到住在南二坊,算是離自己住的地方近一點的了,但是從書肆出來徒步走到哪裏還是把雲洛累的不行了。一邊想著自己下午去城東錢府時最好雇個馬車,雲洛敲了房東家的門。


    房東是一對孫姓的中年夫婦,因為葫蘆巷的人做的大都是皮肉生意,孫大娘擔心自己丈夫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所以每半年去收租是孫大娘自己去。一個女人敢一個人出入那裏,就可知那個女人是有多麽凶悍了。


    但是雲洛存了萬一的心思還是來了,畢竟自己的租金已經交到了明年三月,一共整整三兩銀子,如果連試都不試一下,那就太可惜了。


    果然,孫大娘得知自己的來意後長臉一拉,冷笑道:“房子都已經住了這麽久,現在你想要退租還錢,那又那麽好的事情!當初我可是看在那家姐弟的麵子上才便宜租給了你,還有別人出高價我都不曾應允的。”然後從上到下打量了雲洛,眼中充滿鄙夷:“如今你在那裏住了幾年,我那房子能不能再租出去還兩說,我看你也不容易才沒想著要你多加錢,現在倒是還想讓我還錢?”


    把話一說完,就“碰”的一聲在他前麵把房子關上了。


    雲洛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在那裏站了半響,隻好無奈的回去了。


    事實上,自己剛在靳家姐弟的幫助下到了葫蘆巷時房子早就已經破爛的不能住人,孫大娘看出自己什麽人就故意的抬高租金,哪裏會有別人想要住在那裏,自己當時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把從醉心居裏偷偷帶出來的一點首飾當了才付起了錢。而且租約上早就寫明了自己若提前退租她必須要還自己三成的租金。


    隻是別說雲洛這種做的是法令明令禁止的暗門子生意的人,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見到衙役也會犯怵,再加上雲洛雖然心思通透,但奈何卻不會和人爭論,更遑論吵架報官了。隻好當做自己倒黴了。


    回到葫蘆巷,雲洛先是拿出一塊布把自己幾間平日裏穿的衣物,再從炕尾的一個灰撲撲的木箱子裏拿出一個色彩豔麗的小包袱,然後再把炕頭的那個精致的小箱子都一起放在布包裏做成包袱放在一邊。然後他蹲下身把堵著炕口的破毯子拿開,從炕洞裏拿出了放著自己所有身家的罐子。


    罐子裏的整塊銀子已經被他都換成了二兩一張的銀票,一共有八張,還有一些銅板和碎銀子。雲洛把七張銀票用一個浸過殺蟲藥水的油紙包好放放回罐子裏,再把罐子蓋子蓋上用泥巴封好口放回炕裏。


    他不知道錢府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況,不敢把自己所有的錢都呆在身邊,最好還是把錢先放在這裏,左右這裏一般不會有人進來,應該很安全。


    雲洛把碎銀子放在錢袋裏,把包袱拿在手上,最後看了一下自己住了兩年的地方,把門上的銅牌收起來,關門,落鎖。然後去敲了一下靳家姐弟的門。開門的是靳姑娘,見是雲洛高高興興地把他請了進來。


    “羅公子怎麽來了,還拿著包袱,是要出遠門了麽?先坐會兒,我去沏茶來。”說著就要去給他沏茶。


    雲洛阻止了她要為自己沏茶的舉動,左右看看不見靳正,便問道:“不用麻煩了,你弟弟不在麽?”


    靳姑娘無奈,隻好拿出粗瓷小碗給雲洛倒了碗已經變溫的茶水,茶碗裏茶湯呈淡黃褐色,裏麵還有顯而易見的幾個茶梗,應該是已經反複泡過幾次的茶水,靳姑娘看到了,微微不自在的紅了,聽到雲洛的問話,欣慰道:“他呀,前兩日還說什麽要當跑堂的自己也掙錢,我就不用。。。。。。今天約了幾個附近的小子去碰運氣去了吧。”


    “這樣也好,靳姑娘也不由這麽辛苦了。”雲洛笑著喝了口茶,嘴裏泛起淡淡的苦澀的茶味,味道不算好,但是很解渴,這麽想著,他又喝了一口。


    靳姑娘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憂色:“可是他還不滿十五歲啊。”


    雲洛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六歲是已經接客三年有餘了,不由心中苦笑,但是還是放下手中的茶碗安慰道:“估計他也是見你太辛苦了才想著幫襯一下,再說,十五歲已經不小了。”


    靳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看我真是的,自己就抱怨開了。羅公子是有什麽事麽?”


    雲洛把錢澤來找自己,自己也決定去錢府的事情說了出來,也拜托她幫自己看一下屋子,若是有人願意租到明年三月就租出去。


    靳姑娘沉吟半響,“若是公子心意已決,我也不好說什麽了,隻是擔心公子有個什麽萬一。。。。。。”


    雲洛心中一暖,雖然自己已經答應了她萬一有事就要代她照顧她弟弟,但是兩家人的相處跟以前相比還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隻是偶爾會一起吃頓飯罷了,現在猛然一聽她如此擔憂自己,雲洛心中是說不出的感動。


    雲洛真心的一笑:“靳姑娘不必擔心,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錢老爺也不像是惡人。”


    靳姑娘縱然心中有些隱憂,也不好過於關心別人的事情,隻好不再多說什麽,隻好換了個話題道:“至於房子的事情,羅公子不必擔心,我會注意有沒有人想要租房子,隻是這裏的房子,還隻要租半年,很可能沒人會租。”


    “無礙的,我也隻是那麽一說。”雲洛想起靳姑娘把弟弟托付於自己的事情,有些愧疚,“隻是我以後估計很難再出來了,靳姑娘的托付可能就無法勝任了。”


    “羅公子這可是在咒我?”靳姑娘卡玩笑道。


    雲洛一愣,才反應過來,心中一陣懊惱。


    靳姑娘看著雲洛愣了一下便慌忙要解釋的樣子失笑,“ 我當初也是看到紅玉的樣子慌了神,我那麽多的苦都受過來了,一個大活人,哪裏是說沒就沒的。再者就算是他們找來了。。。。。”她頓了頓,“像羅公子說的,我還要看著那臭小子娶妻生子呢。”


    雲洛見靳姑娘當真不在意也就放寬了心,告訴了她自己平時放錢的地方,讓她有急用就自己取用,如果有事情可以去城東錢府來報個信兒就告辭了。


    走到了巷口,雲洛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兩年的地方——這裏沒有什麽很好的回憶,環境也不夠好,但是這是他自己自食其力的的開始生活的地方——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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