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澤送了嚴廷西回去,開始認真的考慮嚴廷西的話。


    錢澤那隻見過幾次麵的當世父親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風流紈絝。淮南錢家除了在整個淮南甚至是南方都可傲視一方的錢財,還有一點最有名的便是子嗣單薄,在加上錢家有個不得有庶出孩子的家規,一代最多隻有三四個孩子,這還加上一些正妻把妾室的孩子養在身邊有了嫡子女身份的,但是因為每一代家主都是從小就被精心培養能力出色,錢澤府也就竟然也一直傳承了幾朝而不倒。


    錢澤的父親是爺爺的老來子也是唯一的兒子,所以以錢府的錢財和母親的溺愛父親的縱容難免被寵成了一個混世霸王,自己不學無術便罷了,經常流連於各大青樓楚館不說,還經常光明真大的欺男霸女,把錢澤的爺爺氣的半死。


    剛剛開始錢老爺子還試圖矯正,畢竟整個錢府的家業還要錢澤的父親來繼承,但是自從錢澤出世且日漸聰慧後錢老爺子就一心撲在教養自己的孫子,對自己屢教不改的兒子終於死心,不太管自己的兒子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最後在錢澤五歲時得花柳病死了。


    嚴廷西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自己父親的覆轍。


    這件事確是錢澤疏忽了,他前生今世都是身邊都隻有一個人,而自己前世的那人很自律的,除了結婚和他的妻子沒有和別人亂搞過,而這一世虞家家風嚴謹,在認識自己之前虞恭也沒有什麽妻妾通房,而自己在那件事後就和他分開了,所以從來沒有擔心過這方麵的問題,但是這次不同,因為雲洛的身份特殊,自己確實得對這方麵上心點,畢竟這時可沒有什麽套子給他用。


    這樣一想,對於昨天的事情錢澤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


    但是對於要讓他看病的說辭,卻是不好把握的事情。錢澤不希望雲洛會因為這件事以為自己看輕了他,讓他心裏對自己有芥蒂,畢竟是要與自己共度多年的人,兩人之間有了齷齪就不好了。


    想了又想,錢澤還是派人去請了城中另一個小有名氣的大夫,等思量著大夫快到了才吩咐秀心把大夫請到秋華院,抬步向那裏走去。


    今天的天氣不錯,雖已經是十月中旬的天氣,但是秋日的驕陽照射在人身上還是十分炙熱,但是屋裏就會略顯的陰冷了。雲洛這幾天一直呆在屋裏也乏了,見今天的日頭不錯就把屋中的被子撲到了門前廊子的欄杆上,靠著廊柱百無聊賴的看著不知看了幾遍的《群俠除魔記》,順便曬曬被子。


    按理說這事情不是他自己幹的,但是自從給自己送了早膳過來,然後把碗盤都收拾好說送到廚房去救沒人影了,估計等自己該吃飯了再回來,院中幾個灑掃的仆婦都是一大早打掃好院子,擦好欄杆石桌石凳就離開,隻有紅袖有事要她們做時才會出現。


    這樣其實更好,雲洛樂得清靜。


    昨日錢澤離開後雲洛就把衣服收起來了,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哪裏看不出錢澤不喜歡自己的那套裝扮。隻是他不知道錢澤到底是不喜歡哪一點,難道是顏色太豔俗了?還是款式太過時了,畢竟衣服是自己在醉心居時都穿了又幾年的。


    但是雲洛隻有這一件女式衣服,自己又不能出去,雲洛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所幸他認為錢澤最近是不會來找自己了,就把衣服放到了一邊,想著是在不行就隻好自己稍稍改一改款式了,不然可沒有衣服可以穿著見他了。


    雲洛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錢澤時壓根兒不喜歡他穿裙子,就是穿他最舊的粗布衣裳都比他穿那件裙子好。


    秋末過於炙熱的陽光晃的雲洛有點眼暈,完全看不清書上的字,但是照在身上卻暖洋洋的舒服的緊,身下的被褥也散發著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息,不知不覺間,雲洛就把書拿在手裏把頭依靠在廊柱上,閉上了眼睛。


    錢澤拐過了月亮門,就看到雲洛穿著一身青色的粗布長衫,頭上纏了一個同色的發帶,手裏拿著一本書靠在廊柱上睡著了。雲洛的麵目本就十分出色,睡著時麵目平和安詳,再加上皮膚白皙,在強烈的陽光下臉上的麵目都有些虛,雖然知道他本來長的就清秀且那也是他看上雲洛的原因之一,但是與昨夜的印象這般反差的樣子,直直讓錢澤看直了眼。


    南珍看了一下就回過了神,心中直歎雲洛的長的好,難怪有福氣跟著爺。看到錢澤站在麵前,剛要上前一步去提醒,就被身邊的北珍拉住,還朝她瞪了一眼。


    南珍還沒來得及時明白過來這怎麽回事,就見錢澤回過了神,稍稍側頭似是想回頭看看身邊的兩個人有沒有看到自己的愣神,卻又有些尷尬的改變了主意,然後放輕了腳步走到雲洛身邊,就想著要不要叫醒他,他很喜歡雲洛剛剛的樣子,下意識不願意吵醒他,但是這樣睡在外麵又很容易感冒。卻不想他剛到雲洛的身邊還在想著怎麽辦,雲洛就睜開了眼,神色清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哪裏有睡著了的樣子。


    雲洛剛剛隻是閉目養神,沒有完全熟睡,感覺到了什麽擋住陽光,就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卻沒想到不是提前回來的紅杏而是錢澤,嚇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立馬站起來下意識的低頭手放在一側就要行個女式的禮,卻在看到自己的衣服時頓住了。


    他穿的是自己最耐洗耐穿的粗布衣服,這讓他感到無措,他幾乎從來沒有以自己男裝來見過自己的客人。


    錢澤有些尷尬的直起身,用手摸摸自己鼻梁:“這麽睡這裏了?”


    雲洛的禮沒有行下去,所幸就直接站起來了嘴角熟練的扯出一個適宜的弧度淺笑:“奴家看今日日頭不錯就想著出來曬曬太陽。”


    錢澤聽到了“奴家”兩字覺得萬分刺耳,溫和聲音稍稍冷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不要這麽叫。”


    雲洛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錢澤說的是什麽,雖然不懂為何,但是他既然那麽說他就有些慌亂的應下了。


    錢澤看雲洛那麽乖順突然發覺自己的語氣可能太僵硬了,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看到他手裏還拿著書,放緩語氣問道:“你在看書?”


    “是。”拿著書的手微微收緊。


    錢澤皺皺眉:“不要再陽光下看書,對視力不好。”


    手募得一鬆,雲洛說不清楚心裏什麽感覺,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是。”


    北珍這是上前插話道:“爺,公子,你們是不是回屋裏坐會兒?外麵有些曬。。。。”


    錢澤點頭進屋,雲洛把書合上讓有書名的正麵靠裏拿著不讓人看見書名,略等了一等,看南珍北珍在等自己先進屋才對她們點點頭示意然後跟著進了屋。


    錢澤進門在桌邊坐下,南珍上前摸摸茶壺卻發現是冷的,和南珍對視了一眼,道:“爺,茶水涼了,奴婢去燒些來。”


    “你屋裏伺候的人呢?”錢澤微不可查的皺起眉。


    “紅杏姑娘去把食盒送廚房去了。”雲洛半點沒有提那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前的事情了,而壺中是隔夜茶的事實。


    錢澤臉色稍緩,對著北珍揮揮手,北珍徑自拿著茶壺出去了。


    屋子雖然向陽,但是可能十年因為畢竟道了秋末的原因,還是又些陰冷,連向來不太怕冷的前走都覺得有些冷,跟著後麵進來的南珍毫不掩飾的搓了搓手臂,北珍卻隻是縮了下肩膀,雲洛卻像是習慣了一樣毫無反應。


    錢澤打量了一下屋裏,發現角落裏有一個炭盆,裏麵的炭好像還沒有燒完就被熄滅了的樣子,忍不住皺起了英挺眉:“為什麽不點上炭盆?”


    “奴。。。。我沒有呆在屋裏,想著一直點的炭盆太浪費了,就沒有點。”


    “你不要。。。”錢澤凝眉剛要說些什麽,才意識到雲洛一直站在桌邊離自己兩步遠的地方,斂目垂首,一副聽詢的樣子,不由頓住了自己的話頭,心裏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嚴厲嚇著他了,隨後溫和的讓他坐下了才繼續道:“如今天氣漸漸涼了,還是一直燒著炭盆吧,免得到時風寒就不好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這屋子很大,還是多加幾個炭盆,不要提我省這個。”


    想到這個錢澤想起自己以前住這裏時好像是很少用炭盆的,可能是因為這幾年都沒人住這裏,所以房子都不容易暖了吧,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錢澤雖然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勁兒,但是還是很快把這件事扔到了那腦後。


    雲洛手一顫,看了錢澤一眼,眼中帶笑:“好。”


    南珍欲言又止的看了錢澤一眼,最後什麽都沒有說,熟門熟路的從堂屋一邊擺著幾個貴重擺件的格子架底部的角落拿出了一個火折子,把火盆移到屋子中間靠近兩人又不會擋道的地方,點燃了那個燒了一半的炭,一小叢橘黃色的火光在還沒有徹底點著的黑色木炭上跳躍,一絲絲還不甚明顯的暖意卻很快從雲洛已經有些冰涼的指尖傳入他的心裏,無端的讓他覺得暖了很多。


    很快,北珍帶著一壺熱茶回來了,錢澤一問才知道原來她是用院子裏的小廚房裏的火爐燒了水,難怪那麽快。


    錢澤吹了好幾下,才喝了一大口茶,頓時覺得身上陰冷之氣散了,周身都暖了好多,然後抬眼看到雲洛正在斯文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茶,臉上閃過一抹訕訕之色。


    他不管前生是北方男人,因為自身修養隨不至於大口喝酒吃肉,但是對於喝杯茶都要費一好大番功夫頗不以為然,今生雖然托生於南方富庶之家,但是這麽多年也沒有養成像是嚴廷西一樣連喝酒水都要計較是用什麽水來泡是什麽地方年份的茶葉的地步,甚至於還曾被好友笑稱為不懂高雅風流的錢袋子。


    現在看雲洛喝茶也這般講究,就有些為自己的粗魯尷尬。但是他很快就恢複了臉色,想起自己小時經常讓人給自己開小灶在院裏的小廚房裏做些夜宵點心,就對雲洛道:“院子裏有個小廚房,若廚房裏的飯菜不和口味,你可以讓人自己在小廚房裏做些吃的。”


    雲洛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好。


    雲洛每次隻有自己問幾句才會回幾句,而且隻說幾個字,可謂惜字如金,雖然錢澤就是想找個聽話的,但是雲洛這樣悶葫蘆不主動說話的樣子還是讓錢澤有些不耐,現在看他對於自己的好意還要猶豫,雖然他臉上看不出來,心下有些不快了。


    其實雲洛若是穿上了女裝,他就可以很自然的和錢澤*舌燦蓮花的討好他,這些都是他做慣了的,但是現今他穿著男裝對著錢澤,心裏莫名的就很無措,再加上屋中還有兩個正經姑娘,雲洛實在是做不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縱然看到了雲洛不高興了,也無法,隻好心裏暗自著急。


    北珍跟在錢澤身邊多年,看出了錢澤眼中有些不悅,裝作不經意的說道:“爺,女婢去看了一下廚房,發現廚房的炭不多了,可能用不了幾天。”


    雲洛詫異的看了北珍一眼,隨後感激的笑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她會為自己說話。


    其實哪裏是不多了,是已經很少了,如果一直燒最多也隻能夠到今晚,而且炭的成色也不好,明顯和現在屋裏燒的不一樣,就是自己和南珍房裏的炭都比那好些。雖然她是錢澤身邊伺候的婢女,在府中很有些臉麵,但是有些話還是不能輕易的說出來,看不過眼了也隻能這麽說幾句罷了。


    錢澤以為北珍說的不多時隻剩幾天的了,暗暗責怪下人做事不周全,連炭快沒了都不補充好,一邊心裏因為錯怪了雲洛有些內疚,隻好對著雲洛溫顏笑道:“我回頭讓人去廚房裏多取些炭。”


    雲洛還沒有說話,南珍就快嘴道:“ 爺,還是奴婢去叫個丫頭送些炭來吧。”


    北珍阻止不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立馬加了一句:“順便看看大夫可曾到了,免的秀心姑娘忘了爺在這兒,不知道把人往哪裏帶。”


    雲洛聽到大夫,心裏一跳,看向錢澤的眼裏有著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一絲憂色。


    錢澤沒有看到雲洛的表情,隻是想想也是,大夫這麽久都沒有來了,就同意了。


    南珍向門口走了幾步就聽到門外響起秀心清麗溫柔的聲音:“爺,孫大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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