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段時日,錢澤常常會收到來自自己表妹各種各樣的關心。別說像是南珍北珍一般原汁原味兒的古代人了,就連算是半路出家的錢澤也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這般作為已經把她自己的閨譽毀的所剩無幾了。雖然自己名義上是她的表哥,是兄長,但是在世俗中他便是外男,是一個可以和她談婚論嫁的男人。


    剛開始錢澤也曾疑惑過自己的表妹好歹是出自一個書香世家,據說是一個知書達理才貌兼備的才女,雖然如今家道中落,但是自己舅舅那種人教導下對於商賈的身份想來是不太看得起,那為何還屈尊降貴的要做出這些一般有些氣性的女子都不齒做的事情,到頭來他還是覺得問題是出在自己的舅舅身上。


    這個表妹千般好萬般好,但是卻是一個病秧子,整日一副弱柳扶風不堪一擊的樣子,再想一想他唯一一次見到她時她那嬌嬌怯怯的不敢抬頭的模樣算是明白了,舅舅可能覺得她嫁進其他名門望族的大宅院中會吃虧,舅舅或許還告訴過她以她自己的才貌自己定是手到擒來的。


    錢澤真的不願意故意把人往壞處想,但是自己舅舅過往的曆史卻也由不得自己生出這種猜想。雖然錢澤心中對自己這個隻見過幾次麵的表妹可惜,但是這種感想卻也隻是一瞬,他就算是在為她不值也改變不了她正在遵從自己父親的意思來騷擾自己。


    剛開始的幾日表妹還隻是每日讓人送來據說她親自做的小菜給自己——自自己上次以怕藥性相衝為由拒絕後她就沒有送藥膳了,換成了符合自己口味的清淡小菜,後來每次都找由頭拒絕後,不隻是從哪裏知道了雲洛整日給自己做點心,也就照葫蘆畫瓢的也開始送點心,後來更是變本加厲的會在自己和雲洛常常散步的地方散心,也會在自己外出回來的路上出沒,也幸好雲洛是和自己住在一起,否則他就要擔憂她是不是會借故來自己書房。


    漸漸的,錢澤越來越不耐煩,隻是還耐著性子等著再過一旬他們父女就要回自己家過年了。對於隻有一麵之緣的成小姐自己可以讓她麵子盡失也無所顧忌,對於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秀心可以讓她知難而退,對於自己的僅剩的親人之一的表妹,雖然之前沒有見過幾次,他會在盡量保全她的名聲,隻要她不越過自己的底線。


    所以在收到表妹送來的繡工精美的青竹荷包和針腳細密的鞋襪後,錢澤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麽了,如果她之前的作為還勉強稱得上是沒有出格,現在她卻給自己父兄以外的男人做這些貼身東西,已經說的上是私相授受了。


    於是在上午舅舅再一次來勸道自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作為錢澤僅剩的長輩,整日都因為覺得愧對於自己的姐姐囑托而惶惶不可終日雲雲時,錢澤把荷包和鞋襪拿出來交給到了他手上,還義正言辭的說小表妹年幼無知鬧了玩笑,請他回去好好的與她說說,自己縱然是她的表兄但是到底是外戚,還是避嫌些為好,然後也不在理會他又青又白的臉色把他送走了。


    錢澤暗想以自己舅舅那死要麵子的性格,被自己的外甥“羞辱”了,就算不會立即收拾自己的行李離開,也定是會消停幾天的,卻不想,當天中午吃過了午飯,錢澤和雲洛一起在正院裏麵走了會兒,然後一起坐在書房裏說話的時候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


    錢澤雖然學理科出身,但是好歹被自己那個喜好風雅的爺爺從小教導,就算不能出口成章七步成詩,但是一般的對於琴棋書畫的欣賞能力是有一些的,琴聲剛開始隻是覺得很好聽,但是聽著聽著,他愣是從那清越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幽怨。


    縱然猜到是何人,錢澤還是冷靜的問道:“這是什麽聲音?”


    南珍忍笑答道:“稟告爺,是表小姐正在湖中亭榭裏撫琴。”


    這個時節?錢澤看看因為怕雲洛冷著了,在燒了地龍後仍然給他膝上蓋上的厚披風,有些苦笑不得。自己的這個表妹,或者是應該說是舅舅當真是令人無語,這大冬天的,他竟然還能舍得讓自己體弱的寶貝女兒在外麵吹風,還在湖邊最冷的地方,難道以為自己著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會聞弦歌而知雅意,進而被表妹的才情所吸引,而後一切再順理成章按他的意思進行?


    錢澤打開書房正對著湖麵的窗子,果然看見湖中亭榭中有一個坐彈琴的曼妙身影,那個身影旁邊還有一個站著服侍的婢女,配上了那個幽怨綿長的琴聲兩個少女蕭瑟寒風中的身影,形容可憐不說,看著就不由的讓人覺得自己平白冷了幾分,錢澤不由慶幸這不是在夜晚,不然說不準表妹這樣還能嚇著人。


    錢澤有些好笑,轉頭想與雲洛說笑幾句,就見他側耳仔細的聽著琴音,麵上沒有特別的表情,沒有難過沒有失望,更加沒有一絲幸災樂禍,就好像那個再外麵彈琴的人不是一個像要嫁給自己的女兒,而是普通一個琴師。


    錢澤心中有些不滿,但是這不滿來的突然消失的也快,他還沒有弄清楚那是為了什麽,那個情緒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錢澤眼中笑意稍減,但還是溫和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會彈琴?”


    雲洛轉過頭來看著他笑道:“會但是彈的不好,但是也能欣賞一二。”


    錢澤想起雲洛說過自己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自己當時就想著有空就去給他買琴,是後來一堆事情,後來竟然是忘記了,不如今天趁著有空帶他出去轉轉好了,順便再給他買琴,也免得在這裏聽表妹的閨怨之音。


    打定主意,錢澤吩咐南珍道:“讓人去備車,我們要出門去。”頓了頓加了句:“給表小姐那裏多送幾個火盆過去,免得她病情加重。”錢澤萬分希望舅舅不會以表妹的病情加重,不已長途奔波為由拖延回去的日期。


    事實上,錢澤這是被舅舅給嚇成驚弓之鳥了,事實情況卻不是錢澤想的那般。舅老爺回去後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把東西給了自己女兒,然後甩袖離去,表小姐見了自己精心繡製的東西驚人被退回來,還是通過自己的父親,羞憤交加之下臉色立馬變的蒼白,身形一晃就要暈倒,幸好她的婢女拿出了個瓷瓶打開塞子讓她嗅了嗅,她才幽幽轉醒,醒了歪頭躺在床上垂淚。


    表小姐知道自己是再也沒有希望了,想想自己如何滿含期待的來找自己表哥,縱使她隻是在剛來是匆匆偷看過一眼也是看出了那人也像確實父親所說那般俊美溫柔英偉不凡,若是除去他好龍陽這一點,定會讓許多未嫁少女趨之若鶩。


    她作為一個很少見外男的少女見到她那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表哥不是不心動的,再加上這個府宅那麽大且處處都布置的很清雅,且房中的一些家具也個個都是精美無比,和家中每一次有客上門時再擺出來的家具相比好了不隻是一星半點,於是這幾日忍著小女兒的羞意按父親所說的做了那些羞人的事情,卻不想最終結果卻是自取其辱。


    她自認雖然沒有閉月羞花之貌,但是卻也有成魚落雁之姿,在自己家鄉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一個溫柔恭順的的大家閨秀,她從小輩父母精心培養,雖然母親說她是軟弱可欺,但是她卻覺得自己隻時不屑於與那些庸俗之人爭論而已,她有個才女的名頭想來就很有些傲氣,平常對於自己其他幾個平庸的姐妹都是瞧不起,如今自己在表哥家裏竟然這般被冷遇,她實在是覺的既委屈又不忿。


    她醒來後靠著床柱就開始顧影自憐的抹了半天的眼淚,後來看到了自己從家裏帶來的那把好琴,就突然彈性大發,就想要在湖中彈琴風雅一番排解自己的心事,哀歎自己如何命苦,好好一個才貌兼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竟會落得隻能孤芳自賞無人垂憐的境地。


    這麽一想,表小姐的麵容更加淒苦,所奏出的琴音也更加幽怨,眼中這麽怔怔的留下一行清淚,最後是在難受的不行,停下了不再彈琴,靠在欄杆上看著自己在水麵上的倒影潸然淚下,如嬌容如梨花帶雨一般,好不可憐。


    南珍讓人拿著個炭盆過來就看到這一幕,心中好笑卻不敢泄露,一臉擔憂的迎上前去:“表小姐您這是怎麽了,可是有府中奴仆人衝撞了您?”


    表小姐在你自己的婢女扶持下坐好,用手帕拭著眼角到:“沒什麽,隻是吹了冷風吹著眼淚就留下來了,無礙的……這是?”


    南珍自然是知道她問道不是那事什麽,而是是誰讓人送的,便笑著說道:“是爺見您如此有興致在湖中撫琴,擔憂您受了風病情加重會誤了回家與家人共度佳節的機會,才命奴婢特來送火盆來了。”


    表小姐眼中出現一絲亮光:“表哥呢?”


    南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爺見您彈琴甚為風雅,就想起公子也會彈琴,這會兒就去給公子買琴去了。”


    表小姐眼中光芒散盡,低頭慘然一笑,扶著自己婢女的手,拖著弱柳扶風似的身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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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澤打聽過最好的樂器鋪子哪裏後,領著雲洛來到了一個位於鬧市小巷深處的一個鋪子裏。鋪子不甚明亮,牆上掛著許多種樂器的漆麵卻被擦的鋥亮,錢澤隻認識笛子、簫、箜篌、琵琶和一種以前武俠劇中經常出現的古琴。


    正對著門的地方坐著一個中年正坐在那裏,時不時的撥一下自己身前的琴案上的古琴琴弦,側耳傾聽聲音,末了轉一轉琴上麵的木樁子,似乎是在調琴,店裏有了客人也不理會,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錢澤沒有打擾那個店主,小聲問道:“你想要什麽琴?”


    雲洛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各種樂器,其中笛子,琵琶,瑤琴自己都是粗通,隻有蕭能吹的好一點,就問道:“爺想聽什麽?”


    “什麽?”錢澤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不是來給他買琴麽,為何問自己的意見。


    雲洛笑的溫柔:“這裏麵的幾個我多多少少都學過一些,爺告訴我喜歡什麽聽什麽曲子,我再挑一個


    適合那種音律的琴,就算現在幾年沒有碰過樂器已經有些生疏了,但是練一練就應該就能上手,隻是彈個助興的曲子難處不大。” 他自承認自己的心意後就一心想討好錢澤,好與他多待些時日,買琴也是為了彈給他聽,當然得打聽清楚他想要聽什麽。


    錢澤皺眉,心裏覺的有些不對勁兒,但一時又想不清楚他的話哪裏不對,的確,他是想過雲洛彈琴的時候自己可以坐一旁聽,但是這話從雲洛口中說出來有些怪怪的。還沒有等他想清楚,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我店裏的琴都是要賣給真正的愛琴懂琴之人,若你們隻是拿著琴當做消遣的物件還是快快回去吧,我不會賣的。”


    原來是店家聽到了兩人的話,,頭都沒有抬就說道。


    錢澤下意識的反駁道:“他喜歡彈琴。”他記得自己在兩人第一次同桌吃食時問過他喜歡做什麽,他說是琴棋書畫都喜歡,自己才想著買了琴讓他做他喜愛的事情的。


    那店主冷哼一聲:“他隻是想彈琴討好你!”說罷又不理他們專心調琴,似是一句廢話都不願多說了。


    錢澤看了看尷尬的臉脹的通紅的的雲洛,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按理說自己該高興,但是他心中生起一股無名之火。


    錢澤從琴鋪出來,也不說是去別的什麽地方還是回府,進了馬車就那麽坐著,雖然倆上沒有怒意,但是雲洛敏感的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高興,隻好抿唇坐在他旁邊也不說話。


    沉默了半響,錢澤心中隱隱明白了一些自己一直故意視而不見的事實,,但是他現在不願意多想,隻是盡力平靜道:“你當真不喜歡彈琴?”


    雲洛怔了怔,決定還是覺得說實話:“我以前都學過一些。”言下之意便是隻是會,卻談不上喜歡。


    錢澤看著雲洛乖順回答的樣子,心裏覺的一陣挫敗,頓了片刻才問道:“ 那書呢,喜歡麽?”


    雲洛聞言忙到:“喜歡,我很喜歡看書。”


    錢澤臉色這才好了一些,用手敲一敲車廂壁高聲讓馬夫駕著去一家附近最大的書肆,自己則拉過雲洛讓他做在自己身邊攬著他的腰,用下巴扣著他的肩膀閉目想著心事。


    雲洛由著錢澤親密的動作,感覺到錢澤噴在自己而後的氣息,臉色慢慢變紅,都起唇角淺淺的微笑起來。


    沒過一會兒,馬車就停下了,錢澤睜開眼睛拉著雲洛下了車,雲洛看了看店門,腳步有些遲疑。見錢澤疑惑的看著他才笑著跟了進去,他覺今天錢澤似乎很容易生氣,雖然不想來這裏,但是他更不想惹他生氣。


    剛進了店門,一個夥計就看到了兩人迎上來,笑著對雲洛道:“羅公子,你可有段時日沒有來了,是來拿書稿的麽?這位爺是……?”


    錢澤看著雲洛,這才想起來自己第一次看到雲洛的時候自己就是在抄書稿,原來就是從這裏拿著書抄麽?


    雲洛笑笑:“我今日是來買書的,,要買不少,你可要算我便宜些。”說完打量一下店內,“程老板不在麽?”


    夥計笑道:“老板娘有事叫老板回家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哎,老板回來啦!老板,羅公子來了……”


    程老板進了店裏麵,先是不耐煩的皺眉道:“嚷嚷什麽,又不是……哎,錢老爺怎麽在這,您是來買書的?”


    錢澤見他馬上就由不耐煩便的一臉諂媚,心中歎為觀止,口中卻還是微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即使他並沒有認出這個程老板是何方人士。


    程老板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知道是錢澤帶了雲洛來,臉色立馬就便的十分曖昧,隨後又對雲洛頻頻示好,言語之中更是對錢澤暗示雲洛和他交情匪淺,而他能有現在的樣子還是多虧了自己。


    錢澤和雲洛在那個書肆選了幾套新出了演義、誌怪小說,還把雲洛上次所抄的那個武俠小說拿了一套,程老板當即好客的表示這些都算是他送的,雲洛見錢澤沒有反對也就謝過手下了。


    出門前程老板拉著雲洛走到一邊笑道:“我還當羅公子這些日子怎麽不來了,原來您就是錢老爺的那位“藍顏知己”啊,失敬失敬……”程老板說了句俏皮話,見雲洛依舊是淡淡的不由悻悻的停住了笑聲,轉而正經說道,“我這幾年可是一直照應著您呢,您有機會可要在錢老爺麵前多多美言我幾句啊!”雖然錢澤沒有做書本的生意,但是他可不止著一處鋪子,以後總是需要倚仗著錢澤這淮南第一富商的。


    雲洛雖然不知他說的話是何意,但是還是敷衍著答應了會幫他說好話就離開了,反正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不會對錢澤的決定有任何影響。


    出了書肆,錢澤臉上那慣常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徑自上了馬車,雲洛剛掀開皮簾子進了馬車,就聽到錢澤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聲音道:“他是你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評論,我果然沒有騙你們,咱這是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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