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澤把牢房中的那個粗製濫造的長凳上的灰塵用袖中手絹擦了又擦,人後坐下來沉思到底是怎麽回事。


    牢房中尿騷汗臭味兒和混著從牆角堆在一起的稻草上傳來的*發黴的味道,幾欲令人作嘔。錢澤現在卻無暇抱怨,這已經比他剛被帶來時經過的一個排關著十幾個衣衫襤褸,胡須和頭發糾結在一起的犯人關在一低矮的好了很多,縱然並不能令從小錦衣玉食的錢澤滿意。


    那個牢房三麵都是胳膊粗的木頭做成的欄杆,隻是上麵有一層稻草做成的屋頂可以遮擋雨雪,與其說是牢房,更像是一個有頂的木頭籠子。若不是他衣襟裏有些碎銀子來收買那個一直推搡自己的衙役,自己定被不由分說的就被扔進那樣的地方,就算不會被那些監牢中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待宰的羔羊般的罪犯們為了少一個人占位子而打死,也會被他們搶走自己保暖厚實的棉衣而在這冬日活活凍死。


    錢澤現在所在的牢房雖然依舊十分寒冷且臭味兒撲鼻讓人不堪忍受,但是好在還在室內,不會直接有冷風往裏麵灌,還有一個用土磚砌的土炕,上麵還有幾個已經板結的看不出什麽原本什麽顏色的被子,還有一個笨重的小桌子和一個長凳,而且裏麵隻有他一個人,不至於讓他一直提防著別人不懷好意的眼神,而是可以整理一下思緒,想想自己為何會突然被抓起來。


    錢澤記得那時自己正在名下一個銀樓與掌櫃的交談,就聽到一個官差進到自己所在的那個地方,隨後便大聲叫道“錢澤是哪個!”,自己出聲後不由分說,直接就把自己綁了起來就押到了這裏。錢澤兩世都是正經的守法公民,突然的來這麽一出,當即把他嚇著了。


    等錢澤從最初的驚嚇過後,就向押解自己的一個衙役大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時,從那幾個衙差三緘其口的態度,在加上最經京城的情勢,知道了事情必然蹊蹺。


    難道是自己被卷入了黨派之爭?可是自己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商人,無官無祿,在世人眼中頂多是依附於成王,為成王一派提供資金的小皇商而已。縱然在淮南被戲稱是淮南首富,但那時他在京城是想來低調,應該不會引人有心人注意才對。


    難道自己與成王關係匪淺,而自己是成王一派最大的資金後盾的事實被發現了?錢澤又想起在路上的那些劫道土匪,又想道,難道是因為自己送馬大夫進京的緣故?


    雖然皺眉思索著各種狀況,想著自己出去後自己自己該如何應對,但是獨獨對於自己的處境,錢澤卻是不怎麽擔憂的。先不說自己和成王的交情,隻是自己是成王一派最大的錢袋子一點,錢澤就知道很快就會有人把自己救出去。


    現在當務之急便是要想想自己是如何入了陸相爺一派的眼,然後找出些對策,他不相信自己會被輕易放過。


    各種思緒紛至遝來,錢澤正皺眉想著自己名下產業可能會受到衝擊和解決辦法,卻被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思路。錢澤皺眉頭看著陰暗的牢房中的過道,不一會兒就在周圍牢房的吵吵嚷嚷的聲音出,分辨出了那個自己賄賂的牢頭諂媚的聲音。


    隻聽那個牢頭凶狠道:“叫什麽叫,叫什麽叫!都該幹嘛幹嘛去,小心惹怒了你爺爺我,便把你門一個個都鎖暗牢裏!”


    這句威脅果然奏效,雖然還有人不滿的嘟囔幾句,但是不敢大聲了。聽吵吵嚷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拿牢頭得意的哼了一聲,聲音驀然轉為諂媚道:“公子這邊走,您要找的人在這邊。”


    不一會兒,腳步聲走進,而後停在了錢澤所在牢房前麵,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麻煩牢頭了,我家爺身體不好,還請多多照顧,這些銀子就讓各位拿去吃酒去吧。”


    想來是受的銀子不少,那個牢頭的聲音更加歡喜道:“ 好說好說!你們說好話就趕緊出來,我在外麵幫你們看著,有什麽也可以托我來辦,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


    這是一個清亮溫潤的聲音道:“有勞了。”


    錢澤之前聽聲音就知道是卓遠來了,心中歡喜之餘也沒有多意外,隻等著那露頭走了再過去,但是當聽到那個清亮溫潤的聲音時驚的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果然看到在陰暗的光線下辨認出了卓遠身後跟著的披著披風的那個熟悉的身形。


    雲洛見牢頭走了,快走幾步來到了牢門前,一邊試探著眯眼往烏黑一片牢房深處張望,深吸一口氣穩住聲音,手抓住木樁才,一邊試探著問道:“居清?”


    錢澤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環境,他卻也隻能看清雲洛大致的輪廓身形,但是從他的語氣中已經聽出了他的不安與焦急,凍的已經開始發僵的身體仿佛一下子就暖起來了,對於他來這種地方的不滿頓時消失無蹤,溫聲道:“ 我在這兒,你怎麽來了?”


    雲洛向錢澤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還沒有適應黑暗環境的眼睛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出他身上是否有傷,但是聽到錢澤一如既往的溫和且中氣十足,便稍稍放下了心,但是一想錢澤無緣無故被關押在這種地方,心中又是一酸,心中千言萬語要問,但是最終道口的隻有一句:“你還好麽?”


    錢澤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發現他手竟然在輕顫,,心中一動,又伸出一隻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果然發現手上有濕意,心裏一慌,不住的勸慰著:“我無事,你放心,我最遲明日便一定會回去的。”


    “你當真無事?你可不要誆我,我看到那些話本上說……”


    “你不要亂想,這還是天子腳下,執法嚴謹,哪裏會有動不動就能用私刑的!”


    雲洛隻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感覺到手上濕意更盛,感動之餘,又有些好笑道:“就算有些想要訛我,我用身邊的一些碎銀子買通了牢頭,自然不會被欺淩……可惜有燭火讓你看看就好了。”


    站在幾步開外一直沒有說話的卓遠這時輕咳一聲,道:“爺,我帶了火折子。”


    錢澤和雲洛俱是一愣,兩人剛剛竟然都忘了卓遠還在。雖然兩人平時在府中舉止親密,剛才所說的話也沒有什麽不妥,但是就是莫名有些尷尬。錢澤等一會兒讓雲洛快速的拭了拭臉,這才從雲洛手中接過火折子,打開蓋子,照亮了三人所在了一小片地方。


    錢澤仔細的看了一眼雲洛果然見他眼眶泛紅,心中頓時一片酸軟,溫柔的看著他。


    在仔細的看過自己周身都沒有受傷的痕跡,衣服也穿著齊整之後,這才衣服稍稍鬆了口氣的樣子,見錢澤在打量自己,稍稍不自在的垂眸舉起手中的東西道:“你餓了吧,我看書說獄中……”似是想起錢澤剛剛說的話,他頓了頓,才接著道:“怕獄中沒有什麽好吃食,就帶了些來。”


    桌子太重,錢澤把那個長凳搬到牢門旁邊,再次擦了擦,這才讓雲洛把菜都放到上麵。雲洛帶的東西並不十分的多,隻是兩盤清淡的菜,一碗米飯,和一碟糕點,都是按錢澤平時吃的準備的,隻是量都多了不少。


    錢澤看著飯菜才發覺自己確實餓了,沒有立即吃飯菜多看了一眼那碟糕點,用筷子夾起一塊吃著就把筷子放下了,讚了幾句,轉而向卓遠問起外麵是什麽情況。


    等錢澤都交代完了,卓遠道:“京城錢府名下的幾個明麵上的產業已經被查封,暗處的產業都沒有什麽動靜。屬下已經見過宋侍衛,把爺被捕事情傳給了成王,隻是還沒有消息傳回了來……”


    錢澤一愣:“查封?”


    卓遠麵上也是一派嚴肅道:“是,爺前腳被抓,後腳那幾個地方都被官府查封了,封條是京兆尹的官印。”


    “查出我被拘捕是什麽罪名了麽?”


    卓遠搖頭道:“暫時打聽不出來。”


    錢澤麵上的憂慮一閃而逝,道:“如今成王病重,雖然聽說馬大夫來了之後已經稍有起色,但是畢竟沒有痊愈,不能受累,聽說現在許多事情都由世子出麵處理了,現在京城風起雲湧,又是關鍵時刻,世子一時估計不上我也是有的,但是最晚兩日我定會出去。隻是在這期間,你多看著些。”


    “是。”


    看了一眼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並不插話的雲洛,錢澤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溫柔的看著他:“你不要擔心,我明日就出去了。”


    雲洛看著他點點頭,錢澤雖然待人溫和寬厚,對自己更是溫柔體貼,但那時能掌管那麽大的家業,雲洛也知道他必定是極有手段的,之前也再大的事情也被他輕易解決,是以聽錢澤那麽說,心中便安定下來了。


    錢澤剛要再交代他幾句,便聽到牢頭惶急的聲音傳來,“你們怎麽還沒說完?快走快走,府尹大人要連夜提審犯人,馬上就有人來了,你們快走。”


    聽到連夜受審,錢澤一直自信從容的麵上一驚,對上卓遠看過來的眼神,張口要說什麽,看了一眼雲洛沒有說話,隻是皺眉示意了一眼雲洛,卓遠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雲洛低頭收拾飯盒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眼神交流,抬頭時錢澤麵色如常,眼中卻又有些遲疑,似是也覺得有些蹊蹺。


    錢澤笑道:“或許是問幾句就放我出去呢,你先和卓遠回去。”


    壓下心中的陣陣不安,雲洛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了,隻好聽話的出去了。


    雲洛和卓遠剛走,就有兩個滿臉橫肉的衙役拿著一串鐵鏈來到錢澤所在了牢房門口,進來就把錢澤用粗鐵鏈綁起來,架著他往外走,不多時,就來到一個像是寬闊的像是提審犯人的大堂。


    隻見大堂中隻點了幾個火把,把本該莊嚴正氣的地方渲染成陰森可怖鬼氣森森的如閻王殿一般。大堂上位牌匾之下正坐著一個身穿官袍四十多許的官員,而官員的下手卻坐著一個儒生打扮的青年。


    那青年穿著一身淡色儒袍,麵目俊朗,劍眉星眸,且自身有一派威嚴貴氣,縱然是這般水麵都冰凍三尺的時節,手中依然拿著一把扇子,鎏金的扇骨在火把下閃閃發亮。那正是幾年前成王的壽誕時自己隱秘的派人送給成王的賀禮。


    青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錢澤還來不及歡喜,身後一人在自己膝窩上一踢,錢澤猝不及防的往前麵倒下,縱然已經穿了厚厚的冬衣,但是膝蓋上仍然傳來鑽心的疼痛,在疼的一聲悶哼時,錢澤聽到那個官員不安的聲音:“世子爺,還是由您上前來審問犯人吧……”


    成王世子笑道:“薛大人說笑了,在下雖然得聖上青眼常在禦前伴駕,但是畢竟隻是空有一個爵位的皇親罷了,一無官職二無權限,當今聖上又是最恨徇私枉法之人,咱們還是按規矩來吧。”


    原本想要推卸責任的薛大人一噎,半響才道:“是是是……下官糊塗了……”隨即臉色一正,看向跪在堂下的錢澤威嚴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錢澤如今一看自己深信會來救自己的人竟然就坐在那裏,腦中一片混亂,不知是怎麽回事,等到薛大人再一次拍了一下驚堂木才驚醒,道:“草民錢居清,淮南永安人士。”


    薛大人單刀直入的問道:“有人舉報你在兩年前漳州發生旱災時,在漳州受災時故意哄抬糧價,與前任欽差戶部侍郎靳涵正官商勾結,並且貪墨了近六成賑災銀兩,且用陳年糙米當做當年新米高價賣於官府分發災民,你可知罪!”


    錢澤大呼冤枉。


    兩年前漳州發生旱災,民不聊生,胡來有出現了朝廷派出去的賑災官員貪墨賑災銀子這等喪盡天良天理不容之事,於是聖上派成王前去調查,查實後還砍了不少人的腦袋,包擴薛大人適才提及的靳侍郎。時候由於賑災的銀兩一時無法追討回來,成王以朝廷的名義還向錢澤借了不少的銀兩填補空缺,錢澤沒有要一分利息不說,怕捐了銀錢到不了災民手中,還捐贈了不少的物資。


    他不明白如今怎麽會說自己貪墨賑災的銀兩,而且還是當著世子的麵,就算自己和成王的交情不為外人所知,連他繼承人世子也不知道,那麽他當初借錢是給朝廷,雖然為了低調刻意隱下的姓名,但是世子不該不知道。一時之間錢澤腦袋紛雜煩亂,理不清事情的頭緒。


    薛大人又道:“現在證據確鑿,你休要抵賴。”說著緩了緩語氣道,“這麽大的事情光一個戶部侍郎是人必是遮掩不下來的,你現在若是說出幕後的與你互相勾結的主使,你可以少收皮肉之苦。本官也定會為你在聖上麵前求情,與你從輕發落!”


    錢澤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安坐與上位的成王世子,世子見他看來,冷笑了一聲,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錢澤心沉了下去,哪裏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跪著叫到:“在下絕對沒有做出私吞賑災銀兩,還哄抬糧價絕百姓生路正等喪盡天良之事,而且在下還捐贈了不少的物資去旱災的地方,那個舉報之人是在捏造證據誣陷在下,請大人明察,還在下一個清白!”


    那位薛大人一拍驚堂木,開口喝道:“你還是老實交代為好,舉報你的人已經將證據呈上,那都是你貪贓的具體的賬目,與父王之前查到的賬目細則都對的上,你還要什麽可抵賴的! ”


    錢澤略微思量了一下便皺眉道:“既然賬目對的上,那或許是那個舉報之人想要混淆視聽呢,若是隻憑這一點就要治在下的罪,大人也未免太武斷了些!”


    大堂上頓時靜了下來,薛大人一愣,覺得錢澤也言之有理,一時無法決斷,不由看向了端坐一旁的世子。


    隻聽一聲輕笑聲想起,在這空曠安靜的沒有衙役敢說話,隻有“噗噗”火把燃燒上格外清楚,顯的有些詭異,薛大人還未說話,成王世子輕笑一聲,道:“都道是無商不奸,果然不錯。錢大人著一張伶牙利嘴也不怪乎攢下不小的家業,若是別人定會被你這幾句就說服了。”


    錢澤聽出他的語氣不善,覺得自己若是再不說出來或許真的會被他們按上那個罪名,於是隻好正色道:“世子盡可以去問成王殿下,成王殿下可以為在下擔保。”


    世子眼中冷光一閃,笑容也斂了起來,陰晴不定的看著錢澤:“你一個低賤的商販,哪裏能有那資格見我父王,我看你是知道父王病重不易操勞,我們不能找他核實才故意這般狡辯,想拖延時間讓你同夥就你出去好陷害我父王,”說到這,世子臉色一正,向薛大人看去:“薛大人,您看……”


    薛大人臉色一正從簽筒中扔下一個簽子道:“大膽狂徒,還敢狡辯,來人拖下去重打而是大板,看他到時還不從實招來。”


    錢澤待還要說什麽,就被人塞了一個臭氣熏天的抹布在嘴裏,在他被抽泣熏的頭暈目眩,一陣陣反胃之際,被兩個壯漢從兩邊架著拉到了漆黑如墨無一絲月色的院子中,不一會兒,隨著木棍敲打*的聲音,黑暗中就傳來一個個仿佛痛到極致卻又被堵住的悶哼聲。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翌小白扔的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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