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暮色來臨時吃掉了盤子裏的水果。


    高文軒準時八點邁進了家門,拉扯掉領帶,將公文包扔在了置特架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突然聞到廚房裏有食物的香氣。


    喝水的動作一頓,稍許水漬順著脖頸滴入胸膛。


    沉浸已久的空曠裏,已經很久都沒有人間煙火的氣息。


    他有點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房子裏彌漫出來的香氣。


    把杯子擱在桌上,高文軒穿著換上的棉拖,走進了充滿了食物香氣的廚房,卻看到背對自己的人正手忙腳亂地煎著牛排,好好的頂級牛排,被她煎得焦透,散發出燒燒的味道。


    可笑的動作,證明她根本一點也不會廚藝。


    隻站了兩秒,高文軒就果斷地開口,“還是我來吧。”


    正在沉浸在陌生領域的柯溫柔,霎時被背後的聲音嚇了一跳,手裏的鍋鏟被拿掉,高文軒圍上了圍裙,把鍋裏的煎過度的牛排倒進了垃圾桶裏,拆開用保鮮膜包裝的新鮮牛排,將肉質拍鬆,既而燒好了油放入,小火煎,既而調勻醬汁,煎到金黃之後倒入,一氣嗬成。


    擺上漂亮的西蘭花和胡蘿卜,一道漂亮的煎牛排就做好了。


    柯溫柔看得歎為觀止。


    連忙收拾餐桌,幫他把盤子端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高文軒沉默地開始用餐。


    “我不會住很久的,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一邊吃一邊想著,柯溫柔覺得他心裏似乎極端壓抑,幾乎很少說話,“不管怎麽樣,感謝你收留我。”


    “你不恨我嗎?”


    柯溫柔搖了搖頭,她現在,誰都不恨了。


    也許,這才是現實,高文軒幫她提前看清了現實。


    “你和她完全不同,可是善良的本性卻一模一樣。”別開眼,高文軒陷入自己的思緒裏,隻吃了一半就擱下走了。


    他說的到底是誰?


    迷惑地看向他的背影,柯溫柔充滿了疑惑。


    高文軒的公寓裏,到處都充滿了冷寂的顏色,溫馨的東西少之又少,連照片也沒有幾張,白天,柯溫柔在打掃衛生的時候,終於在櫃子底下看到了一張半截的照片。


    那是一個笑顏如花的女人,背後有一個小小的名字。


    蘭雪麗。


    不管它是怎麽遺失到了地上,又鑽進了櫃子底下,柯溫柔覺得故事都不會簡單,如果她是高文軒心底的愛人,照片怎麽會丟到桌下。


    這是高文軒的**,她不應該去窺探屬於他的秘密。


    柯溫柔打算再住幾天,就要離開這裏。


    而且高文軒這個人,看起來實在是太嚴謹,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早上八點出門,晚上八點回家,在柯溫柔做了幾次失敗的晚餐之後,這項活就由他接替了。


    奇怪的是,他每每做出來,又吃不了少,全數倒掉。


    好像,隻是為了體驗一把做菜的感覺,而不是為了飽腹。


    最後柯溫柔隻好一個人留在餐桌上吃飯,她最近有點嗜睡,整天都沒什麽精神,同樣也吃不了多少,高文軒雖然很冷漠,每天早出晚歸,可是冰箱裏的食物都是定期采購,從不短缺。


    她餓了,就隨便找一點塞塞肚子。


    斂下眼裏的光芒,柯溫柔站起身,把照片夾進了平常不看的書裏,放回書架。


    希望有一天,高文軒會自己看到。


    一陣惡心上來,她扔掉手裏的抹布,再度衝進了衛生間。


    吐完後,苦笑地拿毛巾拭掉嘴角的髒漬,柯溫柔扶著流離台站起,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怎麽會一天到晚都想吐,難不成是水土不服嗎?


    都住了幾天了,也不至於天天這個樣子吧。


    一個念頭衝擊腦海,她扶著旁邊霎時呆住。


    難道,她懷孕了嗎?


    坐在醫院裏走廊裏,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各式各樣,柯溫柔坐在長椅上等待護士的叫喊,精致的眉眼略顯緊張,雙手蜷握在掌心裏。


    旁邊正好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人非常嗬護女友的感受。


    將她攬在懷裏輕聲細語,讓人非常羨慕。


    木然坐著,柯溫柔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護士走出房間,叫了一聲,“19號。”才回神過來,“是我。”


    許多人都抬頭打量她,因為柯溫柔看起來年紀很小,又漂亮得亮眼,纖細的骨度撐著她漂亮的輪廓,一身淺綠的連衣裙襯得清新動人,她烏黑閃爍的大眼稍稍溢出絲絲緊張。


    她站起來,走進婦科室。


    結果……和她想象的是一樣的。


    走出醫院,站在陽光底下的柯溫柔霎時覺得那麽寒冷,就算太陽大得耀眼,也不能驅逐掉她心底的陰霾。


    真的懷孕了……


    她該怎麽辦?


    婦科醫生溫柔的話再度回響在耳邊,“懷孕時間還不長,你要好好注意身體,平時少幹重力活,你的老公呢,他怎麽沒有陪你一起來?”


    後麵的話,她都聽不下去了。


    小臉駭得蒼白,幾乎是逃出了婦科室。


    仰望著陽光,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來。


    她才隻有十八歲而已,真的要留下這個孩子嗎?


    可是,誰來養活他?


    憑她的能力,養活自己都很堅難。


    她該怎麽辦?


    彌漫著酒氣的書房裏,許久都沒人駐足的空間裏滿是酒瓶,略微蒼白的臉閑閑望著手中的照片,隨之扔在了地上,每一張都是觸目驚心,令他不停地回想著那夜的瘋狂。


    那是柯溫柔第一次願意伸手擁抱住他。


    那第一次,她願意吻上自己的唇,而不是自己一腔情願。


    真是好笑啊!


    骨節分明的手掌緊握酒杯,蕭逸凡望向天際的那抹雲彩,綿白柔軟的雲彩,在太陽的金光照耀下,是如此的美麗純潔,他怎麽能相信!


    柯溫柔竟然真的是那樣的女人!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嗎?


    她竟然,會決然到這個地步。


    一點眷念也沒有,直接從自己的手心裏溜走了,高燒退下後,他躺在大床上仰望著天花板的精致紋路,綺麗的燈具,滿心滿意都是痛,從來沒有那麽痛過。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


    失手砸碎了高腳杯,他在一地碎渣裏逆光裏看不清眸色,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她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全心寵溺,在他一心一意寵著她的時候,她卻時刻都想著要逃!


    賬本!賬本這種東西也能被她找到!


    是高文軒給她的嗎?怪不得他可以理直氣壯打電話過來,要他將柯溫柔讓出來。


    嗬,讓,多好一個字。


    蕭逸凡隻覺得多年未曾湧動的心在劇烈顫抖,似笑非笑的神情,凝怔在鏡子裏時,變成了一抹深測的痛楚,高文軒!為什麽是他!


    陡然踢破眾多酒瓶,他在一片狼藉裏按住了額頭,誰都可以,為什麽是高文軒!


    柯溫柔,你的心還真冷!


    真是冷透了!


    可以一去不回頭!就此投進別人的懷抱裏!


    這種恥辱!是從未有過的!


    一遍遍在心裏默念著,蕭逸凡啞聲嘶吼,將自己的憤懣盡數發泄而出。


    書房裏碎裂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響起,門外的管家一臉心驚肉跳。


    就算不貼著門口,也能聽到裏麵困獸般的怒吼聲!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隱身在書房裏的男人發泄過了,又陷入了沉寂。


    阿蘭又提了一籃子酒上來,小心翼翼地問親爹兼管家,“少爺是不是又叫酒呢?”


    “你這個唯恐不亂的,快把酒給我拎走!”


    “怎麽說是唯恐不亂呢,少爺心情不好,需要借酒消愁啊!”扁了扁嘴,阿蘭心裏也覺得空落落的,她當然希望誰也不要親近少爺,隻留給她一個人花癡。


    可看他這個樣子。


    柯溫柔的離去對他打擊不小。


    英明神武的少爺,什麽時候為了一個女人變成這個樣子。


    才剛退了燒,就沉迷於酒精不能自撥了。


    “他要,也不能給他這麽多啊,你還怕少爺喝得不夠多?!”


    “明明是他自己要喝的,免得我跑來跑去辛苦啊!”


    兩個在門外小聲爭辯,樓下傳來風風火火的腳步聲,某個討人厭,現在宛如救星的瀟灑男人一臉騒包地大門口掠過來,赫然是少爺的好友宇文江。


    “蕭少在裏麵?”


    “已經兩天兩夜了,怎麽叫都不肯出來。”管家憂心地回應,“宇少,你來了,就替我們勸勸少爺吧。”


    看了眼厚厚的門扉,宇文江搶過了阿蘭手裏的酒籃子,“行了,你們不用擔心,交給我吧。”


    “啊,喂!”阿蘭還想罵他!被管家瞪了個滿頭包,隻好委屈地不吭聲了。


    “宇少,就交給你了。”少爺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他們也隻能指望這個平素玩世不恭的宇少了。


    宇文江拎著籃子敲門,書房裏沒人回應。


    他轉頭問,“有鑰匙嗎?”


    “有的。”管家立刻把鑰匙拿出來。


    門開後,滿室的酒香飄溢出來,宇文江掩住鼻子,放眼望去,果然是亂成一團,他抽搐著眼角從滿地的碎渣裏繞道過去,接著,在陷入沙發裏似睡非睡的蕭逸凡冷漠寒冰的目光裏頓住腳步。


    “你來幹什麽?”


    “我來給你送酒。”揚了揚手裏的籃子,宇文江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來。


    隨之,耐心地開酒,“我說,你們管家還真偏心,我到蕭家作客這麽久,也沒見他把這些好酒拿出來過,也就是你,才是他心裏最重要的人。”


    “你想喝,現在可以喝。”


    不欲多說,蕭逸凡過來搶酒,卻在宇文江的手裏僵持住了。


    “一起喝吧,你一個人喝不覺得很悶?”挑了挑眉,宇文江握住酒瓶,拿了個幹淨的高腳杯,給他倒上,“不過我要多說一句,喝酒傷身,還是節製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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