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準備射第二槍,遠處的男人突然回頭。


    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陡然倒抽了一口涼氣,蘭雪麗握住槍的手都要緊出汗來,用力地拳在方向盤上,不敢再開第二槍,立刻扭轉著方向盤,在路上劃出刺耳的車輪摩挲聲,一溜煙消失在雨簾裏。


    活像生死大逃亡。


    冷笑一聲。


    宇文江太明白這種女人,她實在太惜命了。


    所以不在乎任何的交鋒,她隻在乎能不能利益最大化。


    真要讓她在最後一刻死去,她絕對不會甘心,他站在車前,看到駕駛位上的司機早已經沒有呼吸,於把小奈放在副駕駛位上,把司機挪開。


    自己鑽進了駕駛位,開著車離開。


    誰也沒看見,遙遠的角度裏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高大的身子套著白色的病號服,石雕般任由冷風肆虐,英俊的臉上凝結成了一顆顆的雨珠,帶來無聲的冷意。


    久久沒有離開。


    蘭雪麗帶著心裏的驚懼回到了家裏,她把車子停在車庫,下車時抖落身上的涼意,繃著臉開了門,悄聲進去。


    她沒敢開燈,借著一點微弱的亮光朝樓上走去。


    才走到一半,突然聽到“喀嗒”一聲,客廳裏的光瞬間亮了起來,露出擺設的本來麵目。


    站在樓梯的最下一階,蘭雪麗的手還落在扶手上,一時被刺眼的燈光籠罩。


    下意識地舉起了手。


    背後,腳步聲逐漸靠近。


    蘭雪麗輕問,“你怎麽還沒睡?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她終於回頭,看向蕭逸凡的臉,那濃密的眉毛緊緊地蹙起來,非常狐疑地盯著自己。


    “你出去了?”


    “如你所見。”


    盡管外麵雨聲很大,蘭雪麗不覺得自己的車聲可以瞞過他,她隻妄想這個男人正在沉睡,不會發現她的行蹤。


    “你身上都濕了。”


    目光落到她肩上的濕意,蕭逸凡很細心地注意到她身上,幾乎沒有不顯的地方,顯然非常匆忙。


    “忘了撐傘了。”急促地笑著,蘭雪麗知道現在不逃避的時機,轉身回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借以掩飾自己的忙亂,並在心裏思索。


    “水都冷了。”


    蕭逸凡奪過她手裏的杯子,從廚房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你這樣會感冒的。”


    “我的身體好得很。”


    癡癡地望著他的關心,蘭雪麗知道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貪戀這樣的溫柔,在這樣陰暗的天氣裏,人總會顯得無比脆弱,她不敢殺了宇文江,隻怕自己辛苦得來的東西變成一場空。


    她居然已經這麽怕了。


    哆嗦著送水到唇邊,她差點被燙到。


    “不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睡不著。”


    蕭逸凡實話實話,他白天已經睡了太長的時間,晚上理所當然睡不著,事實上從蘭雪麗出門開始,他就一直在客廳裏等待她的回來。


    他一直覺得。


    這個女人決不會冒著任何風險讓他窺到破綻。


    如果不實在沒辦法……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很久,蕭逸凡在暖色的燈束下看著,一層層的霧氣籠罩在女人的身上,將她襯托得無比純潔美好。


    誰又會懷疑,她一個惡魔呢。


    蕭逸凡一直看著,看著,幾乎忘了收回目光。


    女人終於喝完了水,完完全全地鎮定下來,迎上他探究的視線,微微一笑,“你不有什麽問題想問我?”


    “我很擔心你。”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半夜出去了。”


    她舉起手,發誓,“不再讓你擔心。”


    無奈地緊握她的手,蕭逸凡不讓她把話完,“就算要出去,也要提前和我一聲。”


    “好。”


    “真的?”


    “當然真的。”


    蘭雪麗想,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因為他們馬上就會離開這裏,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她要遠離這裏,遠離所有的一切。


    她實在厭倦了擔驚受怕的日子。


    她更討厭喬屺那幫人的咄咄逼人。


    多停留在這裏一分一秒,事情就會生出無窮的變化,蘭雪麗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我本來不想的。”


    蕭逸凡問,“什麽事?”


    “我有一個仇家,不管我躲到哪裏,他都要跟著我……剛剛,我就收到了消息才出去的。”


    眉頭一挑,蕭逸凡意識到了她正在編造故事,但神色依然不動,耐心地聽她完,“他威脅你?”


    “不光威脅,我已經快被他逼瘋了。”


    蘭雪麗迎上他的視線,楚楚動人地眨下一滴淚來,“他還害死了我的妹妹,我實在不想在這裏繼續呆下去了。”


    “我去幫你報仇!”


    “不要……”


    及時拉住他,蘭雪麗淒楚地搖頭,“我有把柄在他的手上,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唯一的辦法,隻有走!”


    “去哪?”


    “不管去哪,也比這裏好。”


    她立刻站起來,目光湧動著急切,“逸凡,你會陪著我的嗎?一輩子都會陪著我的?”


    久久,空氣裏充滿了冷凝。


    微微歎息一聲,男人把她抱到了懷裏。


    “你怎麽了?”


    “我很怕。”


    “我在這裏,你根本用不著怕。”


    蘭雪麗拚命搖頭,這個男人根本不懂,他一點也不懂自己心裏的懼怕,那什麽都換不來的,唯有自己才懂的心情。


    兩人終於達成共識。


    男人去收拾東西。


    蘭雪麗匆匆地把東西藏好,又把手槍放到衣袋裏,夜幕下的神色好似鬼一般,陰寒可怖,她等了十幾分鍾,又給自己喝了一杯冷茶,仰頭灌進脖子裏。


    目光死死盯著遠處,密切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偶爾聽到異響,都豎起了寒毛。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蕭逸凡在她顫抖前及時出聲,“好了,我們走吧。”


    蘭雪麗點了點頭。


    現在,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隻要這個男人在自己身旁,那她就不算一個輸家。


    車子在疾風暴雨裏前行,雨刷器不停地扒開雨簾,借著車燈,蕭逸風打量著幾乎杳無人煙的街道,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表麵上,蘭雪麗惴惴不安,神情不定。


    可實際上,被牢牢控製在她手心裏的自己。


    現在不攤牌的好時機。


    蕭逸凡假裝去收拾行李時,發現她身上還帶了槍,這個女人的危險程度並容小覷,一時分神,一輛車子迎麵過來,女人驚聲,“小心!”


    他立刻把轉方向頭,堪堪躲過。


    某種似曾相識的記憶撲麵而來,蕭逸凡晃了晃腦袋。


    一時覺得頭好痛。


    什麽時候,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無數個片段衝擊著腦海,蕭逸凡死命注視著前方,提防著再一次撞車的情景,可身上卻在無聲地顫抖,真該死!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痛得沒力,手背上青筋暴露。


    一輛車子開得彎彎扭扭,以s狀前行。


    蘭雪麗發現他不正常,立刻搶過了他的方向盤,顫抖得尖叫,“別開了,逸凡,快踩刹車!”


    “不要!”


    “逸凡!你這樣會死的!”


    “不會!”


    眼見沒法反駁他,蘭雪麗這時侯根本沒意識到車子出了問題,刹車早已經不靈了,這輛車被人動了手腳,她想讓蕭逸凡離開駕駛位。


    誰也沒注意到一輛黑色的車子無聲地跟在旁邊,保持著低調的速度,緊咬不放。


    蘭雪麗急得一身大汗,發現男人的頭上布滿了汗珠,心裏陡然一亮,哆哆嗦嗦,“你不頭太痛了?還想起了什麽?”


    無數個片段。


    如同玻璃破片,在眼前不停地晃動。


    蕭逸凡咬緊了牙關,拚命地回憶。


    那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他曾經開著車子在山道上,被一輛迎麵來的卡片撞到……砰……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


    他暈了過去!


    後來,有個人在哭。


    眼淚滴在他的臉上,滲進他的眼睛裏,心裏陣陣抽痛,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心疼他,她在哭自己的受傷。


    她的眼淚好燙好燙,燙得他想立刻就醒來。


    可,他陷入麻醉劑裏,根本醒不過來。


    這個女人?


    她誰?


    柯溫柔!


    蕭逸凡單手捂住發痛的額角,餘光裏掃到蘭雪麗匆匆地磕破玻璃藥劑,心裏湧上了寒意,搶先掀掉了她的注射器,然後緊緊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帶到自己麵前。


    “你還想玩這一招?你不累嗎?”


    “逸凡……”


    蘭雪麗反握得他更緊,眼淚流了滿臉,“不要離開我,你知道我隻有你。”


    “你在些什麽?”


    不肯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蕭逸凡隻想擺脫這樣的頭痛,他絕不會再給這個女人機會傷害自己。


    看他這麽痛苦,蘭雪麗的目光緊緊地追隨,一刻都不敢放鬆,“你頭還痛嗎?我給你打一針,打一針就不會痛了……”


    就算痛死!他也不會妥協!


    蕭逸凡腦子裏交戰得厲害,耳朵裏迷迷糊糊,聽不聽女人後來了些什麽,路麵沒人照管,光這個女人的癡纏就讓他根本無力應對,可以踩刹車也完全失效。


    心裏湧出悲痛,他知道這一回死定了。


    可,為什麽要死在她的身邊,他還想再見一眼柯溫柔。


    隻要一眼就好。


    上天會不會完成他的願望?


    蘭雪麗仍然不死心,他想揮掉這個女人手上的東西,極力阻止那顆針頭刺進自己的手臂,頭又忽然劇痛,手上脫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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