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她坐在醫院人工湖邊的長椅上呆呆的盯著平靜的湖麵,想要平複自己的心情。原本豔陽高照的,倏忽之間暴雨急至,她用手遮住頭匆匆住院部跑,在半路和迎麵跑來的人撞了個滿懷,一時重心不穩撲倒在地上。


    她滿手汙水被人拉起來,暴雨早已將兩人淋了個通透,聶易江噙著嘴角的笑,憨憨的忙彎腰道歉:“池姑娘,真是對不起!”


    甩了甩衣袖,帶出一絲血痕,她搖搖頭:“沒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可是為什麽每次見到聶易江就沒好事?說罷錯身往住院部走去。


    她想,以冷然的不凡,注定了站在他身邊的就不是普通人,而她想要上位,也就和這摔跤一樣,看你能不能爬起來,趟得過渾水。


    豁然開朗,先前鬱結的心情一掃而空,隻是左手臂到手掌,一片擦傷,沁出血跡,濕漉漉的回到麻醉科,潘雪見她這副模樣忙起身遞毛巾,關切道:“休息室裏應該還有備用的換洗衣服吧,去洗個澡。”


    她的視線從冷然身上掠過,想從他麵上看出些端倪,卻沒有任何收獲,仍然埋頭寫病曆。失落感溢滿胸腔,她去休息室洗了澡,將髒衣服晾好後倚在窗前飄忽的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他不是她的誰,所以她過得不好、心情很糟,他沒反應是正常的。


    她不停的給自己打氣,想著通過自己努力,也還是可以讓他對她很上心的。


    回到值班室後就不見冷然身影,潘雪指了指椅子上的一條白色連衣裙,啃了口蘋果含糊道:“剛才有個男的過來給你送裙子,說弄髒了你的白大褂,賠給你的。”


    她柳眉一蹙,隻掃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號,說:“雪兒姐拿回去吧,我沒這麽高,穿不了。”


    潘雪猶豫了下:“可是……你見到過我穿這麽淑女的裙子嗎?”


    她裝模作樣的點點頭,“有,白大褂!”


    “……”


    “雪兒姐,我這邊有點擦傷,傷口裏還有點沙子,你來幫我清洗一下……”


    潘雪忙扔了果核湊過來,瞧見那大片的擦傷愣了下:“怎麽這麽不小心,都摔成這樣了,到真皮層了,當心瘢痕增生(疤)。”


    她渾不在意:“哪裏這麽金貴,就摔下去的時候有點挫傷。”


    潘雪輔一起身,就見李錦衝進來,一把抓住潘雪的手往外走去,走遠才道:“門診出問題了,你好好坐鎮麻醉科,我們出去處理問題。”


    她呆愣的望著潘雪消失在門框外的背影,隻能自力更生了,麻醉科不比外科和骨科,隨處可見雙氧水酒精碘伏紗布和敷料,她舉著受傷的胳膊準備蹭到骨科去。


    好在冷然受傷期間,她跟著周夏在骨科搗鼓了一個星期,醫護人員也算是熟識。她走到換藥室門前,有幾個護士正在配藥,她還沒開口就聽到冷然的聲音。


    “你這手是怎麽了?”


    她回頭見他在周夏身邊,手中拿著片子,估計剛才在和周夏討論病情,說:“就挫了一下。”


    他眉頭一皺,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周夏疾步走了過來,拉過她拽進了換藥室。用鉗子夾著棉球沾了雙氧水給她清洗傷口,左手握住她手腕固定位置,她凝視著他專注的眉眼,涓涓河流潸潸流過心田,暖暖的。


    她剛才摔的那樣狼狽,頂著一身汙水去值班室時他連正眼都沒瞧過她,本以為是漠不關心,卻是真的沒看到。


    池小墨吸了吸鼻子,應該高興地當口卻還是流下了眼淚,冷然這麽多天的漠視,讓她多少有了些存在感。即便她知道,以冷然的性格,無論是誰受傷,他都會管的,其實她並沒有特殊。


    他抬眼見她微紅的眼眶,心髒猛地一抽,張合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弄疼你了?”


    她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我怎麽可以這麽倒黴呢?”


    可倘若這麽倒黴能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那又何嚐不可以呢。


    冷然以前是骨科的,處理傷口很到位,且謹慎小心,用雙氧水洗過後還用酒精消毒,之後才擦了碘伏,傷口不深,敷料什麽的都免了,隻是為了警醒的提示眾人她的手廢了,需要小心輕放,意思的在上麵纏了圈紗布。


    手臂上被毛線抓過的傷痕才剛好,就再次負傷了,悲壯而又多災多難的左手啊!


    她跟在冷然身後,囁喏道:“怎麽突然來骨科了?”


    他翻了翻病曆清淺的回答:“周老師和我討論一個病人的情況,比較複雜。”


    她點頭努力的想找話題:“李師兄剛才拉著雪兒姐去門診了,說那邊出事了你知道嗎?”


    他砰的合上病曆,轉頭盯著她,她能從他漆黑而深不見底的眸子中看到她自己的影子,仿佛能洞悉她的靈魂一樣。她有些慌張,低頭拉左手上剛纏上去的紗布。


    他抬手拂掉她頭發中慘雜著的一片落葉,責備道:“迷糊成這樣的也算是少見,下次走路看著點路。”


    她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瞬間軟化成一灘爛泥。


    他眸子的溫柔也就片刻功夫,驟然間明白自己在幹什麽,手足無措的轉身,一個解釋也沒丟下倉皇逃竄。


    她撓撓頭莫名其妙地目送冷然進了電梯,喃喃道:“剛才……不會是幻想的吧!”


    臨近下班時趙亮興起,提議周末一起出去玩,李錦和潘雪舉雙手讚成,隨後又問了幾個年輕醫生,也都沒反對,既然別人都不反對,她和冷然的那麽點小意見就被扔在興奮的浩浩大軍打漂漂了。


    計劃擬定周六出發,目的地是離佳木市不遠的柳溪景區,到那邊爬山野營劃船,放鬆心情,晚上露營,周日返回佳木市。


    轉眼就到了周六,她已經成功的在冷然車上蹭了一個星期,這次去野營也自然而然的蹭了。他們在晨曦中出發,曆時四小時到達柳溪景區,因為野營,所以隻定了一間酒店落腳。


    十二個人幾乎都是科室聚會時拚酒的那幾個,經過上次的聚餐,基本上對待冷然就真的像對待自己人一樣了,抬手就想說:感情深,一口悶。


    景區有一個超大的水池,貌似是很久以前建立的水庫,她們走過瀑布看過水庫後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女生隻有三個,池小墨潘雪和一個剛進來的小護士嶽豔,年紀和池小墨一般大。


    柳溪景區的景色確實好,習慣了都市生活的人來絕對可以淨化心靈,群山葳蕤,秀致的山脈起起伏伏,蜿蜒崎嶇,她驀然想起了去雲南時,也便是葳蕤的山脈,綿延的遠山,還有清澈的池水。


    嶽豔指著山頂的寺廟道:“我們分組比賽,從不同道路上去,誰先到達山頂的歸寧寺,誰今晚就有權優先挑選帳篷。”


    麻醉科的人都是雷厲風行的,至於分組真有點不公平,她還沒弄明白什麽情況的時候,原地就隻剩下她和冷然了。


    她疑惑的盯著已經跑遠的五組人,隻見嶽豔和潘雪驀然回首給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心中有暖流劃過。這些天她黏著冷然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隻要有冷然的地方,不出十米,她也會在旁邊,而這次比賽,或者說是出來玩,也是想方設法的為她和冷然創造機會。


    池小墨尷尬地拉了拉背帶褲上的背帶,指著進山的鐵門道:“他們都走了……那,我們也走吧!”


    他點頭跨出一大步,她趕緊跟上。


    柳溪的山根本就沒有經過開發,全是最原始的路,都是被遊客一條條走出來的。崎嶇的小路上盤根錯節的茂盛樹木的根莖,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望著少說也有三十五度的太陽,有些眩暈。


    參天樹木完全遮蔽了道路,光線照不進來,隻在了凹凸不平的路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她順手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水,緊跟著在前麵開路的冷然。手上的傷早已結痂,她卻恍惚記得他幫她清理傷口時留下的溫度。


    他在一旁不知名的樹上折了跟樹枝,回頭囑咐道:“小心點,這裏雖然不是人跡罕至,但常年不見光,可能有蛇。”


    池小墨吞咽了下口水,顯然被嚇到了,腳下積攢了很多落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音,也隨手折了條樹枝拿在手中。


    他將她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緩緩道:“也不用太在意,畢竟柳溪景區沒有出過蛇咬傷遊人的報道。”


    她拿著樹枝沒說話,那可是別人,就以她這副災難體質,保不齊會成為第一例。


    她先還覺得周邊景色不錯,漫山野花,微風過境還能落下幾片花瓣,可她在一個小時的現在,覺得這座山還真是座山,就跟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一樣難以翻越,一個小時抬頭望,就和原地踏步沒兩樣。


    她癱軟的歪在一旁,也不管地上幹淨不幹淨,徹底回到軍訓時隻要教官吹哨子喊休息,她就能在原地坐下。


    冷然也濕了發梢,從背包中掏出水遞給她:“喝點水。”


    她毫不客氣的接過水,背後是翠綠的竹葉,她都快累到不能說話了,爬山果斷是男同胞的最愛。


    冷然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安慰道:“沒事,我們這走的是陡坡直線,一個小時的腳程至少可以抵他們兩個多小時。”


    她順勢站起來,她發現冷然平常對她都是淡淡的,但隻要她處於劣勢或者處於不利狀態時,他必定不會袖手旁觀,這難道就是馮老醫生所說的‘獨特’?或者說是一個男人本能裏對弱小者的憐憫從而凸顯自己的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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