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清醒,上,


    “陛下是中了南疆的蠱術,”在穆羅雲陷入沉睡後,蕭逸才完全停下了彈琴的動作,起身朝馮晴行了一禮,緩緩解釋,“隻有找出對陛下下這個禁蠱的人,讓他消除禁蠱,才能徹底解除。”


    這個說法倒也符合蘇辰和馮晴先前的推測,蘇辰沉思了片刻才道,“按皇上的情況來看,下這個禁蠱的一定是溫音,可是......”


    她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溫音已經死在書墨閣的大火之中,倘若下禁蠱的人真的是溫音,也就意味著,穆羅雲身上的禁桎再也無法解開。


    蕭逸卻是搖了搖頭,甚至對他們得出的結論有點驚訝,奇怪道:“怎麽會是溫音?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馮晴等人這才想起來,他還不知道穆羅雲迷了心智後心心念念都覺得自己“心愛”的人是溫音的事,連忙對他說了。


    蕭逸卻還是不信:“應該不會是溫音,能下這種禁蠱的,隻有靜國皇室血脈,也就是白氏的後人。溫家與白氏,並無任何關係。”


    靜國早已滅國,對於這樣一個很少被提到的小國,穆王朝年輕的這一代幾乎都沒有什麽了解。聽蕭逸這樣說,都是又驚訝又疑惑。


    馮晴也皺緊了眉:“溫氏兄弟兩人都不可能是白家後人,若說跟靜國有關,那後宮之中隻可能是玉香。我們原先也想過可能是他,可他到底為什麽要用溫音來填充陛下的記憶?”


    “那會不會溫音是白氏流落在外的血脈?”不語也提了一個可能:“既然那個靜國已經滅國了,有皇室血脈流落在外也是有可能的啊。”


    蕭逸很快搖頭否定:“靜國滅國時,當時的皇帝就自殺而死,她留下了五子一女,這位皇女呢,就是現在流亡的‘靜國皇帝’,而那五位皇子,在破城後都被發落到秦樓楚館,沒過兩年,就因為受不了侮辱而陸續自殺了。”


    “這樣說來,如今白家所剩下的後人,就隻有那個流亡朝廷裏的皇帝,和她的兒女了。”眾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靜國滅國後那些皇女皇子們的事。馮晴回想了一番,憶起穆羅雲對他說過的事,接口道:“陛下曾經對我提到過,這位流亡的皇帝有二十來位侍夫,幾乎每年都有好幾位懷孕,為她生下孩子。她幾乎是每逃到一處地方,都用送上兒女給人做侍夫孌女的方式,與當地的人交好,以求得棲身之地。”


    這聽起來像是笑話一樣的方式當時讓馮晴十分哭笑不得,如今卻成了他們最大的苦惱:“照這樣說的話,白家的血脈雖多,但這些人大多都在南方偏遠的地方,與溫家不會有什麽聯係。”


    “殿下說的是,”蕭逸也點頭讚同了,卻又補充道:“不過殿下或許不知道,當時那五位皇子,並沒有全部自殺,其中有一位被人用詐死掉包的法子救了出去,如今就在京城之中。”


    “蕭君侍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馮晴一驚,定定地看向蕭逸,已是猜到了五六分。他雖相信蕭逸,但蕭逸所知道的這些事情絕不是普普通通的小事。


    蕭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該怎麽開口,卻被一聲輕咳打斷了。穆天青與童毅攜手站在門口,後麵跟了兩個中年女子。


    她朝眾人笑了笑,看到蕭逸時,更是對他點了點頭致意:“好久不見,蕭君侍。”


    蕭逸回了她一笑,見了她身後的女子,再不猶豫,轉向馮晴深深拜了下去:“殿下恕罪,因為我的父親,就是這個被掉包救出來的皇子。但白氏作惡多端,滿是汙穢,家父雖是白氏後人,卻從未對我朝有過仇恨之心,隻想與母親平平靜靜地過日子。臣懇求殿下不要怪罪於他。”


    馮晴原也猜到了幾分,聽他這樣說連忙把他扶了起來,看向站在穆天青身後的那人:“蕭大人與夫郎恩愛逾常,我兒時去蕭家做客時也見過伯父,伯父溫柔善良,心中早已經放下仇恨。何況出嫁從妻,伯父既嫁了蕭大人,就隻是蕭大人的夫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這些陳年舊事,如今就不必再提了。”


    穆天青身後的兩人,一人是千裏奔波趕回來的蘇母,另一人,正是蕭逸的母親,蕭家的家主蕭竹雨。


    蕭逸看到母親出現並不驚訝,走到母親身前拜下:“娘,對不起,當年答應您的事,我沒有做到。”


    “無妨,”蕭竹雨氣度儒雅,聞言隻是微微笑著扶起兒子:“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你是為了國家為了皇上才說出此事,娘怎會怪你。君後,當年白家之事,老臣大多知道一些,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殿下盡管差遣。”


    “這樣一來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既然這種禁蠱隻有白家後人能下,這後宮裏頭隻有那個玉香和這位蕭君侍可能是白家後人,但是皇上中了禁蠱後以為自己愛上的是溫音。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玉香和溫音達成了某種協議,玉香下禁蠱,溫音用性命來回報、或者幫助他。”


    童毅進屋之後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但他分析得井井有條,眾人都不由得看向他。


    童毅早已經習慣了在各地分號掌櫃麵前侃侃而談,絲毫沒有不習慣,隻在穆天青笑著牽住他手的時候回了她一個笑容。


    蕭逸神色微有些不自然,馮晴想起童毅曾向自己打聽蕭逸的事,便很快明白了過來,但如今穆羅雲昏睡未醒,他也沒有心力去關注這些,隻是當做沒看到,順著童毅的話推斷:“如果是這樣的話,溫音自殺有沒有可能是為了加強這個禁蠱?”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蕭逸征詢意見,蕭逸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有可能。殿下,讓我去試探一下玉香吧。”


    馮晴略一猶豫,很快便點了頭,讓昭華找了兩名暗衛保護他:“好,你要小心安全。”


    蕭逸一離去,穆羅雲的情況很快又起了變化,方才被蕭逸用琴聲壓製下去的爭鬥很快又劇烈了起來,蘇辰和蘇母隻得再次對她施針。


    穆天青這幾日來著手打理朝政,實在忙得疲累萬分,看到穆羅雲這般模樣,更是眉頭緊皺起來。童毅看到她的神色,即使關於蕭逸方才的神情有一萬句話要問她,這會兒也舍不得再說什麽,挽了她的手,輕輕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安慰她。


    穆天青感激地笑了笑,看了看馮晴,又朝童毅眨了眨眼。


    馮晴站在離床三米開外,這是一個安全的距離,為了腹中的孩子,他不能逾越,但是他的身體卻不自覺地往前傾著,明明是一個對孕夫而言很艱難的姿勢,他卻似乎渾然不覺。


    童毅看了也覺得心中酸楚,很快就明白了穆天青的意思,上前一步扶住他,拉著他在一旁坐了下來:“坐下歇會,等蕭逸回來再商量吧。”


    馮晴感激地對他笑笑:“我沒事。”


    “沒事也坐著,”童毅強勢地按著他:“你這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床上躺著的人不是更難受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穆羅雲死死咬住了到嘴巴的痛哼,掙紮著把臉埋進枕頭裏。


    正盯著穆羅雲看的蘇辰和穆天青俱是又驚又喜:“皇上的意識好像清醒了,能聽到我們說的話。”


    馮晴心中一顫,試探著喊了一聲“陛下”,馮晴果然平靜了一些,馮晴幾乎是立刻從座上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床前。


    童毅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索性轉向穆天青:“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不用,小毅...來,”穆天青把他拉到一邊,想了想,終於開口道:“我和蕭君侍的事都是過去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童毅挑了挑眉,對她主動提到這件事似乎有點驚訝,但看到她眼中掩不去的緊張,立刻就心軟了,輕輕“嗯”了一聲,就勢靠在她身邊。


    蕭逸進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門邊的兩人,腳步一頓之後便對兩人笑了笑,隨即轉向馮晴:“殿下,正如我們方才所猜,玉香是用溫音的性命加強了禁蠱的控製力。”


    馮晴驚訝地看他:“他肯招了?”


    “他不肯,”蕭逸答道:“不過,我對他說了我父親的事,也告訴他我們已經知道了禁蠱的事,他就一直在笑,說他用溫音的性命加固,除了他以外,就算是靜國的皇帝前來,也是無法解開禁蠱的,就算強行解開了,陛下也會成為......一個無知無覺的廢人。”


    這話無疑是在眾人的心上澆了一盆冰水,馮晴眼前一黑,若不是昭華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隻怕就要摔在地上。


    蘇辰嚇了一跳,連忙讓人把他扶到一邊榻上,輕輕紮了一針。她手上動作極快,還不等馮晴反應過來,已是又落了好幾針,很快就讓馮晴昏睡了過去。


    一屋子人都陷入了愁緒之中,穆天青無意識地抬手壓了壓額角,很快便被童毅拉住了手:“你累了,去休息吧。”


    穆天青搖搖頭:“再等等。”


    兩人的聲音都不大,在蘇辰、蘇母和幾個太醫的討論聲裏幾乎可以被忽略。蕭逸背對著兩人,卻聽得十分分明。轉身走到蕭竹雨麵前,深深拜了下去:“娘,我有一個法子,讓我...試試看吧。”


    蕭竹雨一顫,見他眼中都是堅決,便伸手把兒子扶了起來,張了幾次口,卻都發不出聲音,終於閉了閉眼,點下頭去。


    旁人不知他們在商量什麽,隻是聽到蕭逸說有辦法,眾人便都聚了過來。蕭逸朝母親笑笑,走到床前,伸手按在穆羅雲額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看向眾人,對穆天青盈盈一拜:“請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穆天青不明所以,卻記得童毅對自己說過夫妻之間要“互相尊重”,下意識地看向童毅,童毅毫不猶豫地點頭,握了握她的手。她這才扶起了蕭逸:“蕭君侍請說。”


    蕭逸朝他們笑了笑,帶了點羨慕,卻多數是祝福,輕聲道:“殿下不必為難,隻是一會兒我解除禁蠱時不能再彈清心曲,請殿下幫忙彈奏,好讓陛下維持一絲清明。”


    穆天青自小體弱,學治國策論的時候少,學琴棋書畫陶冶心性的時候多,這一屋子的人,的確隻有她的琴藝能與蕭逸一爭高下。但她多年未彈,也有些擔心指上功夫生疏了。


    但待她一曲奏完,蕭逸幾乎是立刻笑了起來,真誠道:“殿下的琴聲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必是因為有童王君相伴,琴瑟和諧。我們這便開始,請各位退到屋外,殿下也請在屋外彈奏。”


    蘇辰有些不放心,穆天青則是心下有些莫名的不安,但蕭逸卻朝眾人笑了笑,隻道了一句“放心”。


    唯有蕭竹雨始終不肯出去,蕭逸略有些為難,上前與她私語了片刻,到底還是把她勸了出去。


    穆羅雲從蕭逸第一次進來,彈奏清心曲的時候意識就清醒了。她清楚地回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對馮晴說過的混賬話,做過的混賬事,清楚地聽到一屋子的人為自己擔憂、出謀劃策。


    蕭逸的曲子像是能夠壓製她心裏的另一種記憶,讓屬於她自己的意識完完整整地拚接在一起,但是無論她怎麽努力,這些拚接好的意識都無法衝破禁錮。這讓她無比焦躁。


    蕭逸看著她,終於卸下了臉上的笑容,輕輕歎了口氣:“陛下...您待我不薄,待蕭家不薄,如今我也用性命回報了您。母親對我父親情深似海,求您看在這十年的情分上,原諒他們......從此而後,咱們各不相欠了。下一輩子,我再不會嫁給你啦。”


    “還有,你與君後既是兩情相悅,往後,可要好好地珍惜他...再別讓他像從前那樣傷心了。”


    說是解除禁蠱,其實他隻是輕輕地與穆羅雲說了一會兒話。他與穆羅雲,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像是多年老友,雖不親近,卻也彼此關心。


    他說完,見床榻上的穆羅雲依舊昏沉不醒,便俯身替她掖了下被角,服下了一直藏在袖中的藥,靜靜地在遠離床榻,卻靠門的地方抱膝坐了下來,貼在門上聽著如流水般清冷卻又溫柔的琴聲。


    解除禁蠱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玉香所下的禁蠱是用溫音的性命獻祭的,力量的確很強。但他與玉香同樣都是白家的血脈,他用自己的性命獻祭,自然要比玉香所下的禁蠱強上百倍。


    其實隻是一眨眼的事,甚至連穆天青所謂的“輔助”,也隻是他私心裏想要的一點“報酬”而已。


    因為蕭父懷胎初期曾受過淩虐,他從出生起身體就不好,在遇到穆天青後,兩人都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又誌趣相投,一直很談得來。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要嫁給穆天青,甚至在接到進宮選秀的聖旨後任性地跪求母親。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才知道了父親的身世,知道自己作為“靜國餘孽”,嫁給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給當時唯一有可能威脅穆羅雲皇位的穆天青。即使穆天青從來沒有過這個意思。


    他狠心進了宮,也把這段感情沉沉地埋下去。直到如今,看到她身邊有了一個傾心相愛的男子,他才知道,自己心裏從未放下。


    蕭逸抱膝笑了笑,把臉枕在自己膝上,仿佛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


    殿下,謝謝你...最後送我一程......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清醒了- -


    蕭逸。~~~~(>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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