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爺見他一表人才,談吐文雅,頗為吃驚,不禁“咦”了一聲,道:“你有何冤情,不妨明言。”


    那小二雖頭痛欲裂,惡心煩躁,仍強忍著喘道:“小人姓寧,雙名無缺,祖上乃漠北人氏。今年赴省入舉,不幸落第,偏又盤纏用盡,隻好寄居客來軒,做那跑堂賤役,蒙口飯吃。”


    師爺雙目一亮,心下舒了口氣,道:“原來是個窮秀才,也罷!那你又如何偷盜主顧錢財,而致身係囹圄?”


    寧無缺緩緩地道:“師爺明鑒,小人好歹也讀過聖賢之書,再怎麽不濟也不至做那雞鳴鼠盜之事,偷盜雲雲,實乃遭人誣陷。”他頓了頓,又道:“自來偷盜,必是人贓俱獲,方可入罪。僅憑客來軒一造之詞,便欲定我之罪,實難令人心服。”


    師爺冷冷地道:“這也有理,此番年節將至,咱們也不欲多生事端。不過為了你這案子,叫咱們出入往返,勞師動眾。你若沒有五十兩紋銀,怕是出不去的,這叫差費哪!”


    他見寧無缺滿臉訝異,又道:“本來嘛,這規矩是三十兩,但此番兄弟們忙活的不輕,可得多加二十兩,才能叫這班兄弟們心服啊!”


    那師爺見這酸秀才即便下獄,恐也沒啥油水好撈,索性向他要個五十兩,把他打發走了了事。想他能入省城會試,五十兩這點小錢,應該還能籌措。


    誰知寧無缺急道:“五十兩?我連一文錢也沒有哪!”


    那師爺一聽,臉上更如上一層寒霜,“哼”地一聲,便即走出,竟是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寧無缺急呼冤枉,但兩旁差役卻已將他扔入大牢,跟著走了幹淨。


    寧無缺給人重重摔在大牢之中,隻覺全身骨頭都裂了開來,隻哼哼哎哎地起不了身,過了小半個時辰,才緩緩從地下爬起。


    這牢中汙穢不堪,滿地屎尿。那些差役懶極,竟連糞桶尿壺也不給一個。所幸嚴冬之中,那臭味雖是不堪,倒也不至加重。


    寧無缺冷得全身哆嗦,揀了個尚稱幹淨的角落蹲下,他看著小小窗格外的一塊天空,灰蒙蒙的,不見半點陽光,隻有一朵朵雪花落將下來。


    寧無缺低下頭去,心道:“唉!今日不正是送灶之日嗎?‘玉皇若問人間事,亂世文章不值錢’,我十數年寒窗,哪料到今日這番下場。”


    冷風陣陣襲來,身上傷處猶如萬般針刺。寧無缺拉緊衣襟,但那薄衫又豈能抵擋這臘月寒風?何況此刻的心寒,更勝過身上所受何隻千倍。寧無缺咬緊牙關,雙目怒睜,眼淚卻一滴滴地落將下來。


    一連數日,牢中竟連夥食也不送來,更無人再來審訊。想是那些官差隻知道魚肉百姓去外麵花天酒地,又有誰來理會他,自是把那又冷又餓,在那屎尿滿地中苦蹲的寧無缺給忘了。。


    好容易熬了幾天,一名獄卒拎了食籃過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還有條魚。那獄卒是個老頭兒,寧無缺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老獄卒道:“這是我家


    (本章未完,請翻頁)中的過夜飯,留了條魚給你,好歹你也是個書生,可能吃不得這個苦頭。”


    寧無缺餓得狠了,大口大口地扒著飯。


    那老獄卒道:“慢吃,別噎著了!瞧你眉清目秀的,怎會淪落到此?”


    寧無缺擱下飯碗,歎了口氣,瞧這老人神情溫和,不似其他人那如狼似虎的模樣,便把情由一五一十地說了。


    那老獄卒聽了,心下側然,低聲道:“咱們這個縣老爺,又貪財又好色,如你這般的冤獄,我已見了不知多少回。此地千兩黃金換個死囚,百兩紋銀救得奸{淫,看你這般情事,少說也要五十兩救命錢。”


    寧無缺又悲又怒,大聲道:“這群無恥之徒,貪贓枉法,這天下還有公理嗎?”


    那老獄卒忙示意噤聲,心道:“你自己不也還關在牢裏?談甚麽天理王法?”那老獄卒見他吃完了,低頭收拾碗筷,便急急走了。


    數日後,獄卒押了一名公子進來,隻見他眉清目秀,不知犯了什麽罪名,身上穿著大綢錦繡,甚是華貴。隻見他也被關入大牢,便在隔房而已。


    寧無缺心道:“這人看來是個讀書人,隻不知犯了什麽罪名,莫非也是身遭誣陷?”


    第二日清早,眾獄卒過來,將寧無缺與那公子一並押出,看來已要到公堂上受審了。寧無缺想起那老獄卒所言,心中暗暗憂愁,不知那縣太爺會怎生處置自己。


    行到堂上,隻見一人樣貌儼然,手持驚堂木,頭帶七品烏紗帽,望之令人生畏,當是此地縣太爺了。兩旁官差押著寧無缺與那公子一同跪下,靜聽審訊。


    寧無缺見那公子相貌堂堂,跪在自己身邊,神色間卻甚凜然,似乎毫無所懼,寧無缺忍不住暗自佩服,想道:“看他好生鎮靜,定也是被人冤枉的。”


    眼看旁人鎮靜若斯,他自也不願露出害怕的神態,隻收斂心神,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下。


    升堂禮畢,但聽縣太爺猛敲一記驚堂木,跟著喝道:“傳賈氏!”


    寧無缺聽他語氣森厲,雖說自己力圖鎮靜,仍是嚇了一跳,過不多時,兩旁官差帶了名老婦進來,那老婦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約莫五六十來歲,跪地道:“民婦賈氏,叩見青天大老爺。”神色間頗為害怕。


    那公子見了這老婦,身子微微一顫,似乎認得她。寧無缺看在眼裏,心道:“這老婦不知是幹什麽的,難不成是她具狀來告這名公子麽?”


    那縣太爺拿起狀紙,道:“上月初三,你親睹一名男子調戲你家夫人,更把她奸{辱了,可有此事?”


    賈氏叩首道:“回老爺的話,民婦不敢妄言,確有此事。”


    縣太爺嗯了一聲,又道:“本官看過你的供狀,你既然親眼目睹這樁奸{淫惡行,定然認得匪人,本官現下要你幫個忙,把這匪人認了出來,你可能做到?”


    那賈氏放聲大哭,叫道:“那


    (本章未完,請翻頁)賊人便化成了灰,民婦也能將他認了出來!”


    寧無缺見她悲傷無比,一旁那眉清目秀的男子又是恐懼萬分,已知那老婦是來指認罪嫌的,想來自己給人帶來此處,用意不過陪榜,便已放下心來。


    縣太爺見這老婦一口答允,心下甚喜,道:“你莫要氣憤,隻要你認出賊人,本官便能替你家主母作主,將他繩之以法,以張天理公道。”他伸手向寧無缺與那斯文男子一指,道:“這裏跪了兩個人,你仔細看著,把他給我指出來。”


    那老婦尖叫一聲,登時朝兩人奔來,跟著瞅著一雙皺眼,細細往兩人身上打量。


    寧無缺本是漫不經心,卻見那老婦一雙怪眼翻白,隻朝自己望來,還不住上下打轉,寧無缺給她看得心驚膽跳,心下暗自害怕,想道:“這老婦年歲不輕,可別老眼昏花,胡亂將我錯認了。”一時颼颼發抖,隻怕給人錯認了。


    正擔憂間,忽見那老婦伸手指向自己,說道:“他!便是他!這人那日強奸{我家主母,行徑殘暴無恥,還請大人重重責罰,將之梟首示眾!”


    寧無缺嚇得魂飛天外,驚道:“你…你胡說什麽?你可別誣賴好人啊!”


    縣太爺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大堂之上,如何敢擅自說話!來人,給我掌嘴了!”


    一旁官差走來,重重打著寧無缺耳光。寧無缺吃痛,臉頰高高腫起,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


    那縣太爺指著寧無缺,道:“賈氏你可看清楚了,真是這人,不是旁的人麽?”


    老婦尖聲道:“正是這人,決計錯不了,一個月前這人闖入府裏,拿了尖刀逼迫我家主母,強迫她就範,這人外貌斯文,實則禽獸不如!這種人我隻要看過一眼,便決計不會忘掉!”


    寧無缺又驚又怕,一個月前他還在客來軒當差,什麽時候幹過這等荒唐事,當下叫道:“冤枉啊!”一句冤枉尚未說完,便給重重打了十來個耳光,滾倒堂上。


    那縣太爺大聲道:“好一個大膽刁民,你在本縣作奸犯科,強奸民女,實在罪大惡極,本官問你一句,你認不認罪?”


    寧無缺心下驚慌,叫道:“大人千萬別聽那老婦妄言,小人是清白的!”


    縣太爺卻不理會,逕自道:“這人頑劣不堪,到了公堂之上,居然還不知認罪。來人,給我用刑了,等會兒叫他給我畫押!”


    一旁官差將寧無缺抓起,獰笑道:“小子你就快點招認了吧,早些畫押,也省得皮肉受苦。”


    眼見官差們個個如同豺狼虎豹,寧無缺隻是個窮書生,心下如何不怕?他顫聲道:“我…


    我不曾做半件歹事,你……你卻要我如何招認?


    那官差哼了一聲,道:“還敢嘴硬?”跟著將寧無缺拖到角落,拿起鞭子猛抽,那鞭頭帶著尖刺,抽落後疼痛不堪,啪啪數響後,寧無缺身上滿是血痕,幾已痛暈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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