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公子有點惱羞成怒了,他剛剛聽見了姑娘開口出雙倍價錢要買糕,現在幹脆再加一點。但他身邊的那位年輕公子,卻是微微皺眉,顯是不讚同的,隻是沒有開口反對。


    鋪子對街上的一所茶館,二樓一處臨街雅房內,有名清雅的中年人正目視這一切。對格特布的應對,明顯很感興趣。


    「這位公子客氣了,這糕點是我對舍妹的一點愛護之情,更是我家舍妹對家中額娘的一份孝敬之情,實不是金錢所能衡量。還請這位姑娘明日早起,過來排隊購買吧。或者,公子明日願意代姑娘過來排隊?」


    兩名公子察覺出了眼前這人的難纏之處了。明明年歲不大,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這兩位雖自認不輸於此人,但自家是多麽不遺餘力的培養後輩。而眼前這人,穿著打扮皆屬平常,反而是他一手牽著的小姑娘,精雕玉琢的,一身行頭價值雖不甚高,卻極為精美細致。不是一般人家,隨便能養得出如此姑娘。


    那年長公子正尋思如何對付此人,他此時對糕點,是誌在必得。一方麵,是看上了那位鵝蛋臉的美貌姑娘了。但大部分,是因為不想在身邊這名小公子麵前,失了臉麵。


    那名姑娘卻懂得取巧,懂得拐個彎,求得目的。她轉向梅梅下手。她低□,拿出一個小絡子,輕聲細語的對著梅梅說道:


    「小妹妹,妳今天打扮得真可愛。可惜裙子上,怎麽沒掛些小飾品呢?姐姐這兒有個打好的絡子,恰好適合妳今天的裝扮。就送給妳了,可喜歡?」


    梅梅雖說長大不少,但不常出門應酬的她,天性中的羞怯怕生,還是改不了的。這位姑娘一靠近,梅梅就感到一股子不懷好意、很不舒服的感覺。隻皺著眉,緊緊靠向大哥背後,不願說話,雙手抱緊大哥,小腦袋埋進格特布背上,不敢見人了。


    姑娘說的話沒多少人聽見,但梅梅的姿態,卻是大家都看得見的。頓時都說這位大姑娘,買糕不成,竟欺負起人家小娃娃了。這卻是個真冤枉了,這姑娘雖沒什麽好意,但見個小娃娃挺可愛的,也沒有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欺負她啊。


    旁觀的人群鬧得大姑娘麵紅耳赤,也不願多作停留,隻好匆忙而去。


    她這一走,兩位公子也沒什麽理由留下了。格特布眼尖,注意到年長的那位示意隨從,去尾隨那名姑娘。心裏暗笑,隻覺得這兩位也算是天生一對了。


    原本還想糾纏的年長公子,卻是被那名年輕公子所阻,隻得作罷。


    年長公子離去前,還不忘憤憤地丟下狠話。


    「你們如此惡毒的對待一位善良姑娘,早晚叫你吃點苦頭、長點記性。」


    他們一行人走不遠處,格特步隱約聽見那年長的憤憤不平地質問道:


    「四爺,你怎麽不讓我教訓教訓那人呢?」


    「舅舅,大庭廣眾之下,他一沒犯錯、二沒犯罪,你又欲如何教訓他?」


    那名被稱為舅舅的人,被這名年輕的四爺外甥訓話,竟是一點也不敢反抗。格特步暗暗稱奇。


    這戲剛散場不久,對街樓上雅房內的中年人,就知道了在場人的身份了。


    「這佟家的隆科多竟是個如此紈胯!朕以往見他尚知規矩,今日卻是連老四都不如。老四當著他的麵不說話,竟是忌諱著佟家的勢力不成?那名女子也不是個好的。李德全,記下了,選秀時再提醒朕一聲,得落了她的牌子。」


    「你剛剛說,那對兄妹是德妃家裏人?哦~是舒魯的嫡孫女,朕記得了,朕當年還親手抱過她來著。不是傳言說她身子弱,從不出門的嘛?來個人,把他們喊上來。」


    格特布和梅梅被帶上來時,看到了一位中年男子,中等身高、中等樣貌、細長眼、臉上還有幾粒雀斑。明明是地道路人甲的像貌,但身上的氣質卻似是不容人冒犯一樣。雖然看上去笑得溫和,格特布卻是感到心下忌憚。梅梅絲毫感覺不出任何異樣,羞怯地躲在大哥身後,偷偷探出半個頭來看這位大叔。


    「你們就是福勇的兒女吧?我姓艾,是你們阿瑪在翰林院的同仁。」


    兩人打千行禮,口稱:「艾大叔。」


    格特布原本隻是覺得,眼前這人想必位高權重。身上的氣勢騙不了人,這人一看,就不像是習慣居於人下。但聽他自稱姓艾,便覺暗暗好笑。這滿天下都是愛新覺羅一家的天下。你在京外自稱姓艾,也許還沒有人多想。但在京城內,身邊帶著一名明顯是太監的侍從,然後又毫不隱藏身上的氣勢。這樣的派頭,最後自稱姓艾,怎能讓人不連想到你與皇室有關聯呢?


    梅梅直覺這中年人對她充滿了善意,所以行完禮後,雖然還是躲在格特布身後,但黑溜溜的大眼睛,卻是多次直看入中年人的雙眼中。康熙自然知道這小女娃一直在看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遇到任何人敢直視自己的雙眼了?


    「我剛剛看你們買了鋪子今日最後一盒蓮蓉卷糕。是這樣的,我家中有年邁母親,也是極喜歡這卷糕的滋味。原本是不該奪人所愛,可偏偏我公務繁忙,隻有今日稍有閑暇。又被你們買走了最後一盒,不知是否願意割愛?」


    格特布心中對中年人的身份有所猜測,區區一盒蓮蓉卷糕,似乎沒有必要不給。可這糕點是自家妹子要吃的。更何況,剛剛在街上的那出鬧劇,他可不相信這中年人沒有看到。若是有、眼下又開口討糕,是想測試什麽呢?


    梅梅小孩子心性,卻沒想那麽深。也許傻人有傻福吧,直來直去的,反而更討得愛繞心思的人的喜歡。她見大哥沉默不語,以為他不願意,就伸手輕輕拉扯了大哥的袖口,低聲說道:


    「大哥,送給大叔吧,梅梅想送給大叔。」


    這話康熙也聽到了,雙眼微瞇,精明的目光一閃而過。隻待聽格特布怎麽回應。


    「梅梅,這卷糕不是妳想吃的嘛?吵著嘴饞好幾天了,怎麽舍得送給大叔呢?剛剛那位姐姐要向妳買,妳不是還不樂意賣嘛?」


    梅梅歪著小腦袋,手裏的拇指,情不自禁的又放進嘴裏,啃起指甲來了。這是她每次過於專心想事情時的壞習慣。五歲小女娃啃拇指,絕對是最沒規矩地事了。從來也沒有任何一位阿哥、公主,敢在康熙麵前這樣。但現在的康熙,卻覺得梅梅可愛極了。


    「大哥,梅梅不喜歡那位姊姊,梅梅喜歡這位大叔。卷糕送給大叔,不要緊的。」


    康熙問道:


    「妳把卷糕送給我了,那妳家中的瑪法、阿瑪、額娘,不就沒得吃了嗎?」


    格特布心一緊,卻又不好插口代答。


    「不要緊的,桂花糕給瑪法吃,山楂糕給額娘吃。噗哧~大叔你不知道,阿瑪不愛吃糕的。一會兒買鴨翅回去,讓阿瑪下酒配著吃,他肯定歡喜的。卷糕是梅梅和二哥愛吃的,可二哥夠胖的了。人家胖哥哥都瘦下來了,二哥也該減肥了。不吃正好!」


    胖哥哥?是胤祚嘛?胤祚自兩年前大病一場,痊愈後,倒是真的瘦下來了。


    梅梅甜甜的笑著,小小手掌伸出,短小的手指頭彎曲地算著。說完,轉頭又問格特布:


    「大哥,沒有卷糕吃了。那一會兒買鴨翅給阿瑪的時候,順便幫梅梅買蒸餃好不?」


    格特布明白,剛剛梅梅的回答應是過關了,自然點頭答應了。


    康熙卻還不放過梅梅,繼續問道:


    「梅梅小姑娘啊,為什麽妳不喜歡剛才那位姊姊?卻喜歡我呢?妳應該是首次認識我們兩人吧?」


    「大叔,你問得真奇怪。你是好人,我自然喜歡你了。那姐姐是壞人,她騙人,梅梅自然不喜歡了。」


    梅梅淳樸的笑著回答。小臉粉撲撲、紅嘟嘟的,笑眉彎彎,小嘴兒水潤潤、秀瑩瑩的,唇邊兩個深深的梨渦,分外甜美可人。雙眼直直看著康熙銳利的目光,絲毫無所畏懼、無所隱瞞、坦蕩蕩的敞開心懷。


    直到格特布和梅梅告辭離去後,李德全仍能聽見康熙喃喃自語:


    「因為是好人,所以喜歡嗎?」


    這天深夜裏,阿哥所內,胤禛終於才卸下臉上的隱型麵具,難得的放鬆心情,回想今日的一切。今日街上遇到的那對兄妹,兄長疼惜照顧妹妹,妹妹也是嬌憨可愛。可惜他胤禛兄弟姊妹雖多,又有哪一位,記得他喜歡吃什麽糕點?


    若是~若是當年的七妹妹沒有夭亡,如今也就差不多,和那位小姑娘差不多年紀吧?聽說永和宮的九妹妹今兒個又病了,也不知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九妹妹和七妹妹一樣,都是他胤禛嫡親的同母妹妹,但他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探望她。


    原本承乾宮的額娘,和永和宮的德額娘之間就不和。前兩年,額娘生女又喪女;偏偏德額娘又喜得幼女。額娘越發看永和宮不順眼了。他夾在生恩與養恩之間,頗頗感到為難。那次六弟大病,也是一樣的情況。他偷偷得去探望六弟,卻被德額娘發現。之後皇阿瑪和額娘,都是好一頓訓斥。喜怒不定四字評語,也是那次被皇阿瑪所指責的。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看不見~於是修改


    男主定下來啦~聰明的讀者大大們,發現是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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