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和柯玄還沒進去,鄭染就迎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說,“那老家夥滑頭的很,我們陪吃陪玩了,他就是不鬆口,左顧言它,看來跟我們合作的機會不大。”


    “辛苦你們了。”楚逸皺皺眉問,“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往外拓展也不急於一時,就這不誠心的合作,他就是應了,以後恐怕麻煩也多……先進去再說。”


    包間裏酒香彌漫,燈光昏暗,那三頭金發在一幹人中相當紮眼。


    這幾年國內吸引外資,入駐條件也非常好,這樣想來大陸找先機的外國團隊並不少見。


    等介紹過後楚逸就把這三人和資料對上了號,三個中有兩個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gard 在亞非也算是一家很有勢頭的跨國公司,現任合夥人也相當年輕,除了從旁協助的那個助理,其他兩個都才二十九歲而已。他當初定了這一家,也未嚐沒有這個原因,年輕人,更願意冒險。


    不過既然對方沒這意思,世紀陽光也不必要花心思,換一家就是。


    公司市場公關總監林絡,設計總監陸淼,見楚逸和柯玄進來臉上的表情都是一鬆,紛紛起身打招呼,“楚少,柯少。”


    林絡給雙方介紹過後,楚逸也提著笑跟這幫人寒暄,一邊說一邊暗自想著一會兒一提起合作的事就順水推舟揭過這件事,好聚好散立馬結束這次會麵。


    “美麗的東方人,嗬嗬哈哈哈哈……the sense abstinence. of beauty……”


    說話的是stine.frank :grad的最大合夥人,一頭薄削的金發,碧眼,高挺的鼻梁,皮膚白皙,此刻臉上掛滿了驚歎的笑,將酒杯了的酒一口喝完,品味了好一會兒起身笑道,“嗬嗬嗬,我決定選擇跟你們合作。具體事宜我的助理彼特會跟你們商談,期待下次見麵。東方美人。”這外國佬說完和眾人一一握了手,那雙綠眼睛看了楚逸……和柯玄一眼,就領著眾人出了包間。


    這逆轉太快,楚逸還處在莫名其妙中,沒發現那家夥握手的時間有些長,等外麵沒了腳步聲才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揮了揮手讓包間裏亂七八糟的人出去,皺眉朝林絡陸淼道,“你們先回去。”


    楚逸說完見他們倆站在那不動,眼珠子轉來轉去的神色古怪,接著說,“喝了酒就打車回去,明天找陳永英,應酬的加班費會加倍算給你們。”


    等所有人出去,包間裏就剩他們幾個,楚逸皺眉朝裴文清問,“怎麽回事?”


    鄭染等人出去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坐到文清旁邊捂著肚子呻|吟,“笑死我了,嗬嗬嗬,早知道美人計好用,我們還費什麽事。”


    楚逸聞言笑了笑,瞥了眼抬著酒杯‘麵若桃花’的柯玄,點點頭順口笑道,“是啊,東方美人!”


    柯玄聽他說完竟是沒反駁,似笑非笑看了楚逸一眼,握著紅酒瓶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才懶洋洋眯著眼睛笑得很是欠扁,“是啊,美人。”


    裴文清也漸漸明白過來,擁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鄭染,清了清喉嚨問道,“楚逸,你英文怎麽樣?”


    “…………”


    那外國人統共就說了一句英文,sense of beauty abstinence,楚逸頭皮一麻,他英文就是再差,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楚逸眼皮一跳,強自鎮定反駁道,“我還擔不起美人這兩字!”


    “哈哈哈哈,那外國人真是火眼金星,這都看得出來,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說這禁欲美,說的肯定不是小玄子吧?從你一進來他就盯著你看了,我一開始還當是錯覺。哈哈哈,楚逸,這個年紀了還是處男,說出去笑死人了。”


    “小染別胡鬧。”裴文清忍著笑意,清了清喉嚨朝臉黑成鍋底的楚逸道,“這段時間公司的事教給我們吧,好好解決下個人問題……不喜歡女人,找個男人也可以,過了我們這關就行。”


    這話似乎有些平地驚雷的作用,楚逸抬起頭認真看了看對麵那三人,良久都沒說話。


    鄭染滿不在乎笑道,“楚木頭,你今年都幾歲了,想一輩子形單影隻不成!哈哈哈哈,放心,這幾年老頭子每年都得唉聲歎氣了幾回,表情也一年比一年憂慮,你沒見這幾次都沒給你介紹女人了麽?哈哈哈哈,似乎是認命了。”


    楚逸更是莫名其妙,“認命什麽?”


    鄭染坐正了身體,學著彭明生的語氣,一臉憂國憂民地說,“哎,楚逸那臭小子,從小到大就接觸過那三個女人,一個瘋了兩個沒臉沒皮,都沒心沒肝沒一個好的,換誰誰都喜歡不起來。哎……造孽啊造孽。”


    這造孽的說的也不知是女人還是他楚逸。


    楚逸見她演得好笑,懶得糾正他隻接觸過他老媽一個,想著彭明生心裏又有些發暖,先不論他是否真喜歡男人,但他們這份心意,他領了。


    楚逸想了一會兒拉回了些遊走的神誌,奪下柯玄手裏的酒杯放到桌上,站起來道,“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楚逸從後視鏡裏看座位後麵東倒西歪的家夥,鄭染那妞也喝了不少,這時候嚷嚷著難受,楚逸又瞥了眼旁邊懶洋洋想睡覺的柯玄,伸手給人係上安全帶,把車開出停車場,平平穩穩的將鄭染裴文清送回了家,一路無話。


    再過半個多小時,車子就進了天驕北麓,楚逸把車開進車庫,熄了火拿了東西打算下車,柯玄聽到動搖搖頭甩掉些睡意,下了車一邊走一邊打著哈切說,“那個外國佬,我說他愛玩不是開玩笑的,你以後注意一些。”


    楚逸點了點頭示意知道,囑咐道,“回家別喝酒,好好休息。”


    楚逸進了院子門腳步一頓,家裏的燈開著,門沒關光線就這麽透出來,楚辭站在石階上就跟石雕一樣,很突兀卻又好像跟夜色成了一體。


    走近些才發現楚辭光著腳,手裏握著手機,怔怔看著黑漆漆的夜一動也不動,就連他站到了麵前還是呆呆的一棟不動。


    楚逸心裏一滯將人拉進了些,皺眉問,“怎麽不穿鞋?”這都淩晨兩點了。夜涼如洗,也沒暖和到哪裏去。


    時間僵持了好一會兒,楚辭沒動也沒說話。


    楚逸皺皺眉彎腰直接將人抱了起來,這家夥渾身冰涼僵硬也不知道在外麵站多久了,楚逸抱著人往家裏走,進去就見楚泱穿著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裏捏著筆似乎在寫作業,右邊的沙發上楚天安安靜靜睡著,身上蓋了小被子。


    楚逸微微歎口氣將楚辭放到沙發上,揉了揉楚泱的腦袋,低低責備道,“這麽晚還不睡。楚辭這是怎麽了?”


    楚泱放下手裏的筆,踩掉腳上的拖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微微仰頭看著楚逸,那雙和小時候一樣空濛澄澈的眼睛滿滿的都是認真,抿抿唇低低道,“哥哥不要欺負我們。”


    楚逸一愣,想說我沒欺負你們,又覺得這對話跟小孩兒過家家一樣幼稚的很,安撫地揉了揉楚泱的腦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去休息吧。”


    楚泱踩著沙發走了兩步,帶了些力道投進楚逸懷裏,楚逸隨手攬著懷裏他,覺得兩人貼的有點近,伸手拉開了些距離低低問,“究竟怎麽了?”


    楚泱沒說話,微微垂頭看了楚逸一會兒,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就緩緩低頭印上了楚逸的唇,楚逸渾身一震,少年幹淨柔軟的唇就那麽貼著他的,鼻息膠著,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他攬著少年腰側的手竟漸漸發燙起來,楚逸有些狼狽的將人拉開,壓住心裏怪異洶湧的暗潮,偏過頭啞聲道,“以後不能這樣了,你們都大了,這樣——”


    “哥哥喜歡我們麽?”楚泱垂著腦袋認真問,眼睛清亮就跟夜空中墜落的星星一樣,黑蒙蒙的隻容得下他一個人,這麽看著你,似乎你就是他眼裏的唯一。


    楚逸有些失神,往後退了一步磕到桌角才回過神來,移開視線淡淡說,“去休息吧。”


    永遠都是這樣……對他們再好,也僅此而已。他們能得到的,隻是哥哥某種底線外的東西,永遠都是這樣!


    楚泱沒再說話,也沒再看他,雙手環著膝蓋坐了下來,語氣怔腫,“……我在樓上見小辭哥哥下樓梯,踩空了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也不聽我的叫喚,在地上趴了一會兒爬起來就追了出去,失魂落魄站在那裏又哭又笑,哥哥卻一直沒回頭,甚至沒回頭看一眼。他站了好久,突然跑進來拿了手機,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坐在台階上發短信,等哥哥回了嗯,他就高興得不行……一直握著手機站在那裏,在門口站久了,就麻木了。”


    楚泱說著偏頭一笑,視線看著某些不知名的地方,空洞無神,“哥哥若是一直不信任我們,就別對我們這麽好了。”楚泱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像是累極了一樣環著膝蓋靠在沙發上,眼角卻有淚溢出來,“哥哥,我想出國留學。”


    楚逸站在沙發那頭,背繃得太直微微晃了一下,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這些年不是一直這麽過來的麽?中午還好好的,他隻不過出去了一下,回來這一切就陌生得他一點都不認識了,他不認識這樣的楚辭,也不認識這樣的楚泱……


    好半響楚逸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艱澀幹啞。


    那不是他的聲音。楚逸木然的彎腰抱起在沙發上熟睡的楚天,一步一步緩緩上了樓,將人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站了好一會兒,回了房間關上門,從抽屜裏拿出打火機,一開一合看著幽藍的火焰,點了杆煙抽了幾口,覺得這輩子,比上輩子,一樣疲憊無趣。


    哥哥說好。哥哥說好。


    楚泱坐在沙發上,睜大眼睛看著樓梯,眼淚模糊了視線暈白了光,他不是愛哭的人,可這一刻心髒就跟被鋼絲卡著肉拉扯,一來一回都挖出點肉來。疼不重要,可他喘不過氣來。隻有楚天才是他弟弟!在他眼裏,隻有楚天才是他弟弟!


    楚泱閉上眼睛,眼睛裏的眼淚悉悉索索全流了出來,直到流幹,朝對麵不聲不響的人靜靜地說,“你說的冷,原來是真冷。”


    感情這東西,有時候脆弱得很,你就碰了一碰,它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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